第66章 立旗
陳順天元年十月二十八,褚軍攻下廣清大營,勸降陳開國將軍孫昭。次日,褚軍派兵三千,直接占領廣清城,殺長樂郡守。
陳順天元年十一月初一,榮景瑄登上廣清城鐘樓,宣言立旗復國。
次日,廣清大營重新征兵。
由於榮景瑄本就口碑極佳,占領長樂郡後第一日便宣布政令恢復大褚農稅,所以百姓對這一突兀的改變倒是沒有怨言,很自然就接受了。
他們當年接受陳勝之,其實也是相當簡單。
百姓們對誰當皇帝其實不感興趣,他們只看這皇帝是否仁德,能否讓一家老小都吃飽飯活下去。
榮景瑄有大褚兩百餘年列位祖先存的國庫,倒是不缺老百姓手裡那些農稅。
他有錢,有火器,就算他不是榮氏末代皇族,搖旗造反說不定都有人肯跟隨。
所以在占領廣清之後,控制整個長樂郡才會如此簡單。
作為大褚最大的郡,長樂郡人口跟北二郡加起來一樣多,加之廣清大營名號響亮,所以征兵相當順利。
順天元年十一月初八,廣清大營已經超過三萬人,有將近兩萬人都是新征召的年輕人。
因為手下已經有了陸即明和孫昭這樣的大將,所以征兵之後的分隊、操練、趕制兵器等等事宜都不用榮景瑄他們太過操心,倒是輕鬆不少。
大概之前那幾個月過得太累太辛苦,這幾日榮景瑄和謝明澤清閑下來,竟有些不太適應。
趁著天色好,榮景瑄和謝明澤便從軍營出來,一人一匹矮腳馬,往廣清城急馳而去。
前段時間忙,他們便讓玄音師徒兩個和華靜姝留在廣清城,現在兵營安穩下來,倒是要去把他們接回大營。
廣清是大褚中南部最大的郡都,因為臨近九蓮河,百姓生活富足安樂,是遠近聞名的魚米之鄉。
它的整個建築風貌既有水鄉的雅致,又有富饒大郡的恢宏,因當年陳勝之並未進城,所以如今的廣清還是大褚時候的樣子。
廣清城一共有六座城門,從廣清大營而來的那道門是守軍最少,也是來往行人最少的一座,它名為燕回,取春燕當歸之意。
到達城門前的時候不過正午時分,跟隨他們一道出來的自然是寧遠衛的騎兵。
寧遠衛曾經是榮氏皇族的威武之師,他們身穿一身赤色交頸麒麟跑,腰掛長劍,腳踏飛雲靴,遠遠看去自是相當英武。
寧遠二十此刻正在兵營裡訓練新分給他的兩千騎兵,自然沒有跟來。
此刻跟在他二人身後打點一切的還是鐘琦。
守城軍老遠就看到一隊騎兵踏馬而來,寧遠衛的服飾太過特殊,他們一眼就看出來了。
所以他們剛到城門便有個隊長等在門前,查看了士兵遞過去的腰牌之後就直接放行了。
一隊人馬便放慢速度,慢走進了城。
廣清城裡一派繁榮景像。
來往百姓衣著乾淨,街邊鋪子生意紅火,偶爾有三三兩兩的總角孩童在巷口踢皮球,踢疼了腿也不叫疼,嘻嘻哈哈笑成一團。
榮景瑄看著他們天真的笑臉,不由也跟著笑道:“等以後我們在洪都住煩了,便過來這裡住上個一年半載,不是也挺美?”
謝明澤輕輕點頭,微微一笑:“是很美,這裡的風景我也很喜歡。”
廣清都是白牆青瓦的角樓,平時看起來便如水墨潑色一般,若是下起雨來,會讓人錯覺置身仙境。
榮景瑄往前看去,難得放鬆下來:“阿澤,快了。”
“嗯?”
“快了,我們很快便能回到長信,也能很快便會回到這裡。”榮景瑄道。
“我們會一直在一起,遊遍大褚山河。”
謝明澤認真看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道:“好。”
兩個人一路說著將來要去那裡遊玩,便到了客棧。
此時正是正午時分,客棧裡的客人們都在享用午膳。
榮景瑄和謝明澤下得馬來,只留了十個近衛,其餘的士兵都叫散開自行吃飯去了。
鐘琦在客棧大堂裡看了一圈,然後十分詫異地回來稟報:“主上,大師不在,華小姐也不在。”
這倒是奇了,吃飯的時候看不到玄音師徒倆,簡直不能夠啊。
榮景瑄聽了也十分詫異,想了想才道:“或許是客棧的飯菜吃膩了,上別的酒樓用餐去了吧?”
他這還真猜對了,半個時辰後,榮景瑄一行人在廣清東邊的一家小酒館裡找到了玄音師徒倆和華靜姝。
三個人坐成一桌,一個年輕夫人,兩個年輕道士,怎麼看怎麼奇怪。
可那三人自顧自吃著飯,每個人都十分認真,彷彿在吃著什麼山珍海味。
榮景瑄進去一看,他們居然在吃牛肉麵。
“幾位怎麼找到這裡來的?”謝明澤先跟三人問了好,才坐到桌邊問。
榮景瑄見他們三個吃得香,直接吩咐鐘琦一人給上一大碗,再配上店裡特有的泡菜,倒是讓幾個近衛都覺得肚子餓了。
華靜姝放下筷子,用手帕輕輕擦了擦嘴,這才笑道:“兩位大師對美食很有研究,說是饕餮也不為過,這地方是他們找到的,今日特地請我過來嘗嘗鮮。”
她說罷,頓了頓道:“確實很鮮美,陛下可試試。”
榮景瑄笑著點頭,道:“靜姝姐要是覺得廣清好,便派十個護衛給你,就住在廣清便可。這裡風景秀麗,倒是很養人。”
華靜姝正要搖頭,卻不了旁邊的玄音卻說:“還是讓華施主去大營吧。”
謝明澤心頭一跳,以為他要說些什麼廣清有難的話,結果聽他又道:“華施主的手藝不錯,貧道怕在廣清大營吃不慣。”
榮景瑄:“……”
所以說這不是算的?只是想吃好飯而已?
聽了玄音的話,華靜姝輕柔一笑:“玄音大師謬贊,我的手藝您能看得上眼,倒是我的榮幸了。”
玄音十分嚴肅,一本正經道:“華施主太謙虛了,您絕對是大廚。”
謝明澤:“……”
他看華靜姝表情淡然自若,也能笑得出來,倒是精神還算好。
他不知道郁修德那件事在她心裡留下多麼大的創傷、怨恨或遺憾,此時此刻看她表情,卻只能猜出她已釋懷。
可到底是否真的釋懷,恐怕只有她本人知道了。
謝明澤知道她一向堅強,可心底卻還會擔憂,她畢竟是他最親的表姐,是母親最疼愛的表侄女。
榮景瑄見他一臉擔憂看著華靜姝,偷偷在桌下捏了捏他的手。
謝明澤驚訝地回頭看他,卻見榮景瑄衝他微微搖了搖頭。
她不需要同情。
榮景瑄對謝明澤比著口型。
對於華靜姝來說,她此刻最不需要的便是同情。
謝明澤瞬間就懂了,他無奈地點點頭,把目光轉回到玄音身上:“大師,今日便隨我們回廣清大營如何?”
廣清大營畢竟更安全些,他們剛剛收復長樂,陳勝之的人肯定一直潛伏在這裡。玄音和華靜姝再留在城裡恐有性命之憂。
玄音很乾脆,直接說:“住哪裡都一樣,但華施主要一起去。”
華靜姝也笑:“在這總歸離著你們遠,那我也去吧。”
這邊說定之後,兩人也用了一碗牛肉麵,這麵做得確實十分地道。聞那香味就知道是老湯,勁道的面上鋪著一層鹵牛肉,夾起來咬上一口,頓時滿嘴都是鮮香。
榮景瑄和謝明澤現在已經練就了飛快吃飯的本領,不過眨眼的功夫一碗麵就下了肚。
玄音他們在客棧也沒多少東西,當日下午就回了大營。
這一趟榮景瑄和謝明澤親自過來,也不過就是為了看看百姓如今的生活,見他們似沒受半點影響,他們便放下心來。
晚上到了大營,自然是叫上幾位將領一起用了一頓豐盛的晚膳。
用過膳後榮景瑄被陸既明叫走談軍務,謝明澤則陪著玄音和華靜姝去安頓。
這整個兵營都是男人,除了小部分拖家帶口來投軍的兵士以外,還真沒幾個女人。
但華靜姝卻一點都不在意,讓榮景瑄把她跟那些家眷安排在一起,就趕他走了。
謝明澤知道她性格要強,不會太願意接受自己的幫助,更何況剛剛發生那樣的事情,她就更想表現出自己什麼都能做好的樣子來。
謝明澤只好順著他,陪著玄音和清慧去他們的住所。
他們都是住在兵營中央的營房裡,玄音師徒自然也是。
路上,玄音突然問他:“謝施主,你們要在廣清待多久?”
謝明澤一愣,他也沒什麼隱瞞,直接答:“要等新兵練好,勇武那邊的大兵也調來,才會離開。”
玄音沉默良久,趁著清慧跑著去玩,低聲道:“謝施主,聽貧道一言,廣清不是你久留之地。”
謝明澤又是一愣,玄音說話從來都是沒頭沒尾,含含糊糊摸不到邊。可他的話卻彷彿有許多深意,讓人不由深陷其中,輾轉反側思考許久。
他沒說自己有何想法,只是問:“那景瑄呢?”
玄音默默搖了搖頭。
“謝施主,貧道是觀天,觀天之餘能多少看出些個人大概來實屬難得。因為是你的氣運,所以貧道也只能同你一人講,只有你自己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榮施主的命運貧道是看不出來的,因為他的命連著大褚國運,而國運又太過龐大,他自己的便微不足道了。”
玄音難得一口氣說這麼多話,說完他自己都有些累,微微喘了兩口氣。
謝明澤聽他說完,倒是淡然一笑:“多謝大師提醒,明澤感激不盡。”
玄音仰頭看天,天上星光璀璨,預示著明日的清朗。
“謝施主,多多珍重。”
謝明澤點點頭:“多謝大師。”
話聊到這裡便停了,謝明澤盯著勤務兵幫玄音師徒安頓好便回了他跟榮景瑄的營房。
他們住的自然是主帥屋,說不上好,也不算差。
謝明澤臉上十分淡定,似乎玄音那話對他沒有太多影響,他推門進屋,發現榮景瑄正坐在桌邊看書。
見謝明澤回來,榮景瑄突然板起臉來:“過來,坐下。”
謝明澤無奈一笑,走過去伸出手:“已經快好了,這麼丁點大的傷都要念我好幾天。”
榮景瑄瞪了他一眼,憋著氣說:“你就不能學學戴顯?人也是誘敵深入,怎麼沒見受傷?”
他語氣不好,手上卻十分輕柔,飛快拆開紗布給謝明澤那道已經結痂的淺紅傷口上了藥,又仔細包上。
“好好好,我錯了我錯了,陛下恕罪。”謝明澤還是有些不以為然。
榮景瑄見他油鹽不進,只好下了狠招:“你下次要是還這樣不顧自己,我便再也不派你上戰場。”
謝明澤哭笑不得。
“我的陛下,您都多大了?”
榮景瑄還想再加兩句“重話”,卻不料房門突然響了:“陛下,永安急報,陳勝之派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