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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國[重生]》第29章
第29章 早夭

嘉月公主初來的這幾日,很是平靜。

沒有人跟她說過付聰的病情,她也從來不去問。

有了老大夫的藥,付聰的病好了一些,燒退了下去,也不再日夜咳嗽。

雖然還未醒,但總歸是個好現像,嘉月公主漸漸高興起來,人也精神了些。

倒是付彥和,一日一日消瘦下去。

他是長樂伯次子,上頭有嫡長子,爵位注定落不到頭上。付彥和倒也沒什麼所謂,十歲時自己跟著教習師傅四處學武,練就一身高超武藝,十年後歸來,一朝得中武狀元,被年近二十的嘉月公主相中,同年尚長公主,成為駙馬爺。

他人長得高,八尺有余,站出去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可現在瞧他,整個人蒼白疲憊,仿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榮景瑄把政事都交給了寧遠二十,讓他先著手督辦,自己則跟謝明澤一起,整日陪著姐姐一家。

第四日正午時分,付聰終於醒了。

瘦小的孩子被裹在厚厚的被子裡,彷彿襁褓裡的嬰兒。

他長長的睫毛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

榮景瑄正坐在床邊瞧他,他身邊便是謝明澤,嘉月公主終於被付彥和待下去休息片刻,錯過了兒子醒來的這一瞬間。

小付聰的眼睛很黑,似乎沉睡太久,剛醒來時還有些茫然,但很快地,他就認出了榮景瑄與謝明澤。

“舅舅、澤舅舅……”他用嘶啞的聲音說著。

榮景瑄握住他的手,低聲應他:“恩,聰兒,舅舅們都在這裡,你到家了。”

付聰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跟昨日的情景相反,這會兒換成謝明澤不忍心看下去。

付聰醒來的很短暫,嘉月公主趕來的時候,他已經又睡過去了。

這一覺睡得很沉,一直到晚膳時分,他才再度醒過來。

似乎很久都沒有見到父親母親,他難得有些撒嬌,費力地把手從被中伸出,啞著嗓子說:“娘,抱抱。”

嘉月公主一把把他抱起來,緊緊貼在自己懷中。

她真想此刻他還在他肚子裡,這樣她就可以用自己的身體養育他,不讓他受到半點傷害。

付聰似乎精神了些,他伸手摸了摸母親的頭發,笑著叫她:“娘,娘……”

嘉月公主眼睛漸漸濕了,付彥和走到他們娘倆身邊,緊緊抱住他們。

付聰又叫他:“爹,餓了。”

付彥和趕緊道:“好,好,聰兒要吃什麼都行?”

付聰想了想,有點不好意思:“想吃,糕糕。”

他說的糕糕是桂花糖糕,那是他最愛吃的糕餅,可又有些甜膩,嘉月公主總是不許他吃。

所以每當他表現好,父親母親要表揚他給他獎勵的時候,他都要吃糕糕。

這一次,嘉月公主很乾脆地卻一口應下:“好,娘馬上就讓人去買,寶貝先喝點粥,再吃糕糕好不好?”

付聰把小臉埋進母親懷中,害羞地點了點頭。

這一天,他吃了一碗米粥,半塊糖糕。

似乎前一陣子睡了太久,他吃完飯後顯得十分精神,一點睏頓的意思都無。

甚至還問父親:“爹,我舒服,不疼。病好了?”

付彥和強忍著眼淚摸摸他的頭,跟他說:“聰兒病好了,以後就能多吃糖糕。”

小付聰笑得眼睛都眯起來。

用好飯,他又讓謝明澤抱著他出去看看雪景,榮景瑄陪著他們倆一起走出大帳。

付聰身上圍著厚厚的棉衣,他小小一個人縮在謝明澤懷裡,高興又安然。

勇武大營似乎有他好奇的一切,天上燦爛的星,遠處迷蒙的山影,腳下皚皚白雪,還有連綿不絕的營房。

勇武軍紅底藍黃繡紋虎旗在凌冽的寒風中翻飛作響。

付聰看得目不轉睛。

榮景瑄握著他的手,對他保證:“等你長大了,舅舅們帶你游遍大褚河山,好不好?”

付聰認真點點頭:“好。”

雖然只看了一盞茶的功夫,但付聰還是心滿意足。

回到營房中,付聰又回到母親的懷抱。

他緊緊握住母親的手,對他說:“娘,睏了。”

燈影下,嘉月公主秀美的臉散著柔和的光,她親了親兒子還算溫熱的小臉,說:“好,今天聰兒好好睡,明日還有糕糕吃。”

付聰幸福地閉上了眼。

再也沒有睜開過。

星夜,萬籟俱寂,嘉月公主抱著兒子,無聲地哭泣。

付彥和手持長琴,用斷了的琴弦拉響安眠曲。

榮景瑄在屋中呆呆坐了一夜,謝明澤就坐在他身旁,不言不語。

那悠揚的安眠曲奏了一整夜,一直到天光熹微,才漸漸弱了下去。

新的一天到來了。

榮景瑄突然站起身來,迅速跑出房門,直接去了隔壁嘉月公主的營房。

謝明澤緊緊跟在他身後。

屋子裡,嘉月公主已經擦乾了眼淚,她已經幫兒子換好了一身嶄新的小衣服,此刻正讓他躺在床上,身上還蓋著厚厚的棉被。

付聰的臉蒼白消瘦,他閉著眼睛,仿佛還在安睡。

在他們身邊,付彥和抱著琴,閉著眼,臉上淚痕尤在,手上鮮血刺目。

榮景瑄突然掀起衣袍,膝蓋一彎直接跪在嘉月公主面前。

“大姐,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如果你們不出城……”

嘉月公主猛地轉過身來,她眼睛紅腫,此刻卻並沒有哭。

她厲聲道:“我們不出城?不出城就等著一家子被姓陳的抓了去,那是個什麼下場?你比我更清楚。”

榮景瑄終於忍不住,痛哭出聲。

他曾經發誓山河不復,自己便再也不流一滴眼淚,可如今,面對外甥早夭,他心裡的悲苦實在無處發泄,只得這樣宣泄出來。

“啊!!!”他大聲叫著。

“算了吧,我們別鬥了,別鬥了,否則一個都活不了,我們都得死!”榮景瑄喊道。

嘉月公主快步上前,右手高高揚起,“啪”的一聲直直打在榮景瑄的臉上。

她從小養在深宮之中,是個溫柔繾綣的嬌小女子,這一巴掌打在榮景瑄臉上,說實話是一點都不疼的。

可是榮景瑄心裡卻彷彿要裂開一般,疼痛難消。

“懦夫!我的弟弟不是這樣的人!”

嘉月公主雙目通紅,卻橫眉冷對。

“我做母親的都沒哭,你哭什麼?聰兒雖然已經走了,可他走得體面,走得安詳。要是被那姓陳的抓去,他便只能作為階下囚而死!”

“他是我的兒子,他不能那樣死去,你明白嗎景瑄?”

榮景瑄愣愣看著這個從來溫柔婉約的姐姐。

她雖然並不是柔佳皇后親生的公主,可從小在柔佳皇后身邊長大,要說四個孩子裡誰最像她,必是嘉月公主無疑。

嘉月公主彎下腰,擦了擦弟弟臉上的淚水:“大褚是我榮氏的大褚,百姓也是我大褚的百姓,我嘉月哪怕還有一口氣,也要復歸大褚榮耀,也要為我早亡的聰兒報仇。”

她死死盯著榮景瑄:“景瑄,你的外甥不能白死,你的老師也不能白死,那些死在戰場上的士兵,那些飢寒交迫而亡的百姓,都不能這樣凄涼地死去,你記住了嗎?”

榮景瑄點了點頭。

他記住了,就算嘉月公主不說,這些接連而亡的親人,也時刻提醒著他過去不能忘記。

“大姐,我記住了。”

嘉月公主鬆開了手,又慢慢坐回兒子身邊。

“這裡是母后的娘家,她便是在這裡長大,如今聰兒在這裡過世,我相信母后會照顧好他的。”

嘉月公主摸了摸兒子冰冷的臉,微笑著說。

陳順天元年五月二十三,嘉月公主長子聰殤,年不足三。

陳順天元年五月末,澧水大旱,豐城雪災,好不容易熬過冬日的百姓,只能面對顆粒無收的田地。

北二郡兩郡守聯名上書,為民請願,先請賑災銀兩,再請減免農稅。

六月初,朝廷並未批復。

本應溫暖而雨水豐沛的六月時節,澧水所屬澧安郡百姓無水可食,而豐城所屬豐寧郡卻寒冷如冬。只幾日過去,便民不聊生。

兩郡守再次上書,懇請朝廷賑災。

六月十三,兩匹快馬從永安飛奔而出,往兩郡郡都疾馳。

六月十四,豐城郡守收到詔令,命他開府庫賑災,農稅改為次年補交。

豐城郡守氣得渾身冰冷。

從永延三十五年便天災人禍不斷,豐城雖然看著富足喜樂,可府庫是真的沒有存糧了,去歲年節大雪,要不是他做主開了府庫,豐城百姓斷然熬不到現在。

還有……農稅居然並無減免,次年還要補齊。

豐城郡守看著詔令上刺目的朱紅陳字,不由冷笑出聲。

當初舉姓陳的著大旗說要為民請命,結果穿了錦衣龍袍便翻臉不認人,他才不過當上皇帝一月而已。

他也是做農民出身,怎麼不想想,能熬過災年的百姓,次年又哪裡有銀錢交稅?

想活下來都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豐城郡守看著身旁的正焦急等待的通判與師爺,果斷地說:“讓人備馬,本官要同周大人商議一二。”

澧水郡守姓周,跟他是同榜進士,皆拜於顧振理門下,算是同門師兄弟。

兩日後,豐城郡守朗寧友換了青衣長袍,獨自前往勇武大營。

這一次等著他的,不僅僅只有勇武侯馮柏睿了。

而此時,在勇武大營的榮景瑄,提前打開了母后留給他的第二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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