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叢林之島
個人面試出乎意料地簡單,問了幾個諸如「是否有親友在本地」、「封閉式培訓期間個人物品寄給誰」之類的問題,夏尼爾一概回答沒有,隨後簽署了一份附帶保密協議的合約,就被通知正式錄取了,從當天開始就進入培訓期。
他被帶到一個類似宿舍的房間,裡面有衣櫃和六張單人床,半數已經有主,佔據靠窗位置的那名亞裔青年正是剛認識的洛意。因為之前的交談不歡而散,夏尼爾並沒有過去打招呼,洛意也似乎不打算跟他勾搭上,翹著二郎腿自顧自躺在床上玩牌。
其他人陸續進來,把床位都填滿了,也不知道二十四人最終錄取了多少個。
解決了吃飯問題,現在又有一張談不上舒適卻足夠潔淨的床供他休息,夏尼爾暫時感到了滿足,一沾枕頭就睡死過去,要不是後半夜被一陣慘叫聲驚醒,他准會一覺睡到大天亮。
——那是對面床位的一個拉美裔,扯著嗓子嚎得涕淚交加,拿腦袋在鐵床架上撞得砰砰響,把房間內所有人都吵醒了。立刻有兩名工作人員聞聲而來,將他攙扶出去。
……這傢伙八成犯了毒癮,被掃地出門。大家默不作聲地想,事不關己地倒頭繼續睡。
不料二十分鐘之後,拉美裔又熏熏然地回來了,飄到自己的床位上,喉嚨裡發出嘰裡咕嚕地快樂呻吟,心滿意足地要升仙。
鄰床的老黑忍不住好奇地問:「嗨,夥計,他們讓你過癮了?」
拉美裔嘻嘻笑著,精神還有些恍惚。
另外兩個也大呼小叫起來,「居然還有這種好事?」「臥槽,早知道剛才就管他們要加料的,普通煙抽起來真沒勁!」「要什麼條件,還是說限量供應?」
拉美裔搖頭晃腦,飄飄然地答:「公司福利,每天只限一次……我拿的是K粉。」
其餘幾人更加激動,吱吱喳喳鬧騰起來,心急的老黑立刻就要去領,還真讓他叫進來一名工作人員,放了五根捲煙在桌面上。
老黑迫不及待地點火深吸一口,得寸進尺地抱怨:「大麻而已,你們就沒有更高檔一些的貨色嗎?」
工作人員笑了笑,留下一句話後走出房間:「公司福利是與業績掛鉤的,你幹得越好,自然待遇也越高。」
眾人聽了很是歡欣鼓舞,紛紛起身領煙,夏尼爾也悶不吭聲地拿了一根。
大家抽完自己的份,發現桌面上還剩一根。老黑拈在指間,掃視一圈房間問:「誰沒拿?」他望向窗邊床位的亞裔青年:「你不要?不要就給我。」
洛意不以為意地說:「隨便你。」
老黑叼了煙正要點,夏尼爾起身一把抽出來,湊到嘴邊的半截煙上點燃了,遞給洛意,「得了吧,這年頭沒人不飛葉子。」他盯著他,帶著一絲不懷好意的哂笑,「你真是混社會的嗎?」
洛意看著他不說話,直到夏尼爾幾乎想要扭頭避開他的眼神,而後伸手接過那根煙,吞雲吐霧地吸起來。
夏尼爾可以肯定在這方面他完全是個雛兒——不過才吸了兩三口,10秒鐘後他就開始神情迷茫,慢慢閉上了眼,眼球在薄薄的眼皮下不停地轉動。
各種古怪詭異、天馬行空的片段交織起來,充斥著他的大腦,仿佛裡面煮開了一鍋大雜燴。雜亂無章的畫面,伴隨花白的眩暈感在他眼前飛旋,思維躍進、靈感湧現,像占卜者在冥想中被捲入了另一個世界。他全身無力地鬆弛著,感覺脊椎與性感帶一陣陣發麻發燙。他發冷且乾渴,迷糊緩慢而又清醒神速。當意識開始致幻時,他夢遊般睜開眼,朝房間裡的男人們無法自抑地酣笑起來。
夏尼爾被這笑容衝擊得神魂飄蕩。
被蠱惑的不止他一個,老黑彎腰握住了洛意的膝蓋,順著大腿往上摸。
夏尼爾猛地打掉了那只手,朝暴怒的黑人大漢逼近一步:「想打架嗎?!」他冷酷而又蠻橫地宣戰。
老黑跟他針鋒相對地峙立片刻,似乎從對方身上聞到了一股刀尖舔血的亡命之徒的味道,氣勢漸弱,冷哼一聲回到自己的床位。
夏尼爾鷲視眾人,後者們紛紛避開眼神接觸,是示弱的跡象。於是他直接坐在亞裔青年的床上,無聲地宣告了所有權。
洛意側身捉住他的褲管,仍在神遊天外地笑著。夏尼爾低頭凝視他的臉,濃長睫毛在白皙膚色上劃出兩道纖影,黑白分明地輕顫,煽動著天真而妖嬈的誘惑。
一時間,夏尼爾有些看不透這個青年:一方面不知羞恥地出賣皮肉,而另一個方面又鮮見地潔身自好著。穢亂與坦蕩,這兩種不協調的特質在他身上自然地交融,令人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被一個男妓吸引……這可真是個新鮮的體驗,夏尼爾自嘲地撇了撇嘴角。他頗有興趣跟洛意鬼混一場,但不是這種意識不清的狀態下,更不需要旁觀者。
半小時後,藥效逐漸褪去,洛意抱著被混亂與興奮洗劫過的腦袋,低低地呻吟道:「該死……下次誰再叫我抽大麻,我就把煙點著塞進他屁眼裡去!」
夏尼爾失笑,「第一次是難受點,以後你會爽得飛上天——就像幹那事兒一樣,不是嗎。」
「幹多了也就那麼回事。」洛意咕噥了一聲,似乎在表達不屑。
夏尼爾笑著揉了揉他的一頭亂髮,覺得這傢伙實在直率得可愛。
第二天上午,所有錄取者被擊中起來(夏尼爾大致數了數,總共十八個),很有效率地送上大巴,運到機場,然後上了一架機身上沒有任何標誌的小型客機。
飛機舷窗的蓋板被固定住了,無法拉開,眾人七嘴八舌地詢問目的地,乘務員只是笑著搖搖頭,提醒他們別忘了保密協議。
夏尼爾冷眼旁觀,心底的疑竇越來越深,不禁低聲問坐在身旁的洛意:「你不覺得……有些不對勁嗎?」
「關於什麼?」洛意打著呵欠,懶洋洋地反問。
「所有的,廣告、面試、high過頭的福利、莫名其妙的保密協定、鬼鬼祟祟的飛機……」夏尼爾一口氣說完,異常嚴肅地再次尋求認同:「你真不感覺蹊蹺嗎?既然他們有錢到買得起私人飛機,幹嘛要雇我們這種人呢?」
洛意斜著眼看他,「什麼叫『我們這種人』?我可沒覺得自己低人一等。」
「……這不是問題的關鍵!見鬼,你能不能再遲鈍些?」
亞裔青年見他有些氣急敗壞,笑著勾住了他的脖子,嘴唇貼著他耳廓呢喃:「管那麼多幹嘛呢,人生嘛,不就是這麼稀裡嘩啦就過去了。這世界到處都是王八蛋,只有錢是實打實的好東西,想想看,三萬美金呢,為了這些綠紙片我連屁股都能賣,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這一刻夏尼爾真覺得他是個沒心沒肺的混蛋。
可偏偏這混蛋就入了他的眼,連呵出的氣流都得搔他心癢難耐。他抓住對方的手,按在自己的褲襠上,讓他感受裡面迅速堅硬膨脹的部分。「摸摸這個,你這婊子,」夏尼爾呼吸急促地說,「等拿到錢後,他能把你幹到哭。」
洛意隔著布料漫不經心地撓了幾下,「我會期待的。」他興趣缺缺地抽回了手。
夏尼爾洩憤般歪過頭,在他脖子上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
「別鬧!」洛意縮起肩膀,笑著拍打他的腦袋,「怎麼跟狗似的亂咬人。」
何止是咬,要不是眾目睽睽,他這會兒能把這混蛋從頭到腳拆開來吃乾淨,即便是霸王硬上弓——他才不信對方能打得過他。
時間在意淫中飛快過去,幾個小時後,飛機降落下來。他們走下舷梯,發現身處一個有些簡陋的小型機場。
夏尼爾在艙門口逗留了幾秒,試圖眺望遠處,只看見一大片蔓延不斷的綠色叢林。風中混雜著一股腥鹹的味道,空氣濕度很大,他懷疑這裡可能是沿海地帶,或是海中的一座島嶼。
「歡迎來到月神島。」乘務員用甜美的笑容向他們道別,「你們將在這裡渡過一生中最難忘的時光。」
眾人茫然又新奇地上了一輛皮卡,在叢林間開闢出的土路上顛簸了半個多小時,最後來到一座四面圍著柵欄的基地。
基地由三棟方方正正、軍營似的建築物,以及中間一個十分寬闊的廣場組成,周圍環繞著低矮灌木點綴的空地,更遠一些就是蓊郁的密林了。
廣場上三五成群地站著些人,跟自己這一車合起來,大約有近四十個,看來公司不僅從紐約一處招攬求職者。看到人數這麼多,夏尼爾又有些寬心,覺得應該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看什麼呢。」他拍了拍東張西望的洛意的肩膀,提醒道:「在給我們分配住處了。」
一架外觀豪華的直升機在小型機場降落,銀灰色機身上噴繪著長裙飄逸、身材曼妙的阿爾忒彌斯女神像,下方是一個彎月形的LOGO,鑲嵌著「月神俱樂部」的拉丁文。
艙門滑開,一前一後走出兩個白種男人。前者五十來歲,身材矮胖,大約是油脂過於旺盛的原因有些謝頂,棕紅色頭髮有一搭沒一搭地繚繞在耳朵上方。他率先跳下機艙,然後回頭看同伴,姿勢隱隱透著一絲緊張與畏懼。
後者是個三十歲左右的青年,高健挺拔的身軀,將一套名貴西服撐出了最貼合設計者心意的形狀。就像那些自矜於身份與氣質的成熟紳士,他梳著整齊而光滑的背頭,漆黑的發色與瞳色,與略帶歐亞混血兒特徵的五官相得益彰,是一種倨傲而疏離的英俊。
「你的動作有點僵硬啊,埃德曼,」他走到年長者身邊,用居高臨下的口吻說,「是關節炎的緣故嗎。」
埃德曼有點惴然地提了提肩背,儘量使自己的動作顯得更自然,乾笑道:「可不是,老胳膊老腿,不太管用了。」他轉頭望向機場入口方向,幾輛車子正迅速而輕巧地接近,最後停在他們前方十幾米處。
一名西裝革履的白種男人下了車,被迷彩裝束的保鏢們簇擁著,走上前來。「嗨,老朋友,可有陣子沒見了,你還好嗎?」他擁抱了埃德曼,然後朝旁邊派頭十足的青年紳士熱情地伸出手:「歡迎加入俱樂部,加西亞·揚先生,我是會長秘書奧利弗?格林。我們儘量向會員提供最優質的服務,如果有什麼地方不盡人意,請一定要對我說。」
加西亞與他觸碰了兩秒鐘後收回手,似笑非笑地說:「謝謝,先生,我可以先提個小小的意見嗎——你們的審查制度太嚴格了,要不是埃德曼願意引薦,我恐怕連你們的門都摸不到。」
奧利弗無奈地笑了笑,「抱歉,俱樂部規定如此,所有想要入會的新人,必須要有老會員的引薦,並非針對您,揚先生。您也知道,我們只是個小圈子、非主流社團,世道艱辛,生存不易呀!」
加西亞表示寬容地微微頷首,轉而說道:「接下來怎麼安排?」
「我想埃德曼應該對您介紹過大概了,」奧利弗邊做出邀請的手勢,邊與他一同走向車子,「這一期的正式活動從後天開始,屆時會介紹相關細則並發放配備,期間我們將儘量滿足客人的各種需要——您知道我們這兒的夜鶯相當出色嗎?」
加西亞知道「夜鶯」是俱樂部內的暗語,指的是那些被悉心調教過、專供客人玩弄的性奴,不論男女都是尤物,但他的興趣顯然不在那上面。「後天?好吧,我會耐心等待,這之前可以順便在島上遊覽一番嗎?」
「當然,不過僅限這一座。」
「這一座?」
「月神島其實是兩座毗鄰的雙子星島,我們所在的這座稍小一些。」奧利弗說著,隨手指了指東南方向,「那邊還有一座稍大的作為活動場,後天才對會員開放。」
加西亞眺望他所指的方向,茂密的叢林擋住了視線,並不能看到比樹梢和藍天更多的東西。
這兒是浩瀚的太平洋上星羅棋佈的三萬多個島嶼其中的兩個,他在撲面的腥膩海風中眯起了眼,短短幾秒的出神後,俯身坐上車。
埃德曼在車門外猶豫起來,有點磕巴地說:「要不,我就直接回去了?你們也知道我現在腿腳不好,玩不動了……」
奧利弗笑道:「哦,我親愛的老夥計,別這麼低落,你仍然壯得像頭老虎,咬死一兩頭鹿什麼的根本不成問題。再說,就算不想參加活動也沒關係,你可以留在會所,想怎麼玩怎麼玩……難道你不想念漂亮的桃樂茜嗎?她可是對你念念不忘呢。」
埃德曼仍然一副磨磨蹭蹭不願上車的模樣。
「上車,埃德曼。」加西亞挑起濃黑的眉毛,露出一絲不悅之色。埃德曼對他隱懷忌憚,壓制住滿心不情願,坐到他旁邊的車位上。
奧利弗和保鏢也上了各自的豪車,魚貫駛出小型機場。
加西亞用指節一敲按鈕,駕駛座與後車廂之間升起隔屏,將司機擋在金屬板外。
埃德曼越發坐立不安,汗水從稀疏的發間滾下。加西亞轉過臉看他,直到他掏出手絹頻頻擦汗,才似笑非笑地說:「害怕什麼,想想看是誰在背後給你撐腰?」
埃德曼擦汗的手頓住了。他忽然不自覺地挺直了滾圓的腰杆,仿佛背後正倚靠著一座不可撼動的神像。他清了清嗓子,用怎麼努力也改不掉的黏糊糊的南部口音說:「我絕對不參加這次活動。」
「當然。」
「——你們答應過不翻舊賬,之前的一筆勾銷。」
「是的。」
「——還要保證我的人身安全。」
「只要你別自作主張。」
埃德曼松了口氣,不再流汗,把手絹塞回口袋,癱軟在真皮靠背上,嘟囔道:「真倒楣……」
「你該覺得慶倖,」加西亞冷淡地回答,「還有將功贖罪的機會。」
埃德曼深深地歎了口氣,不再說話。
黑色的瑪莎拉蒂總裁轎車平穩地滑行在寬闊的道路上,沿著緩坡向山丘頂端駛去,月神俱樂部那占地龐大、華麗如城堡的會所,正矗立在叢林之島的制高點等待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