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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青[罪案強強]》第31章
  第31章 輪回

  兒童福利院位於教堂東側的一棟兩層小樓裡。裡奧和李碧青走進一樓樓道時,看見穿著黑裙的修女豐腴的身影,正輕手輕腳地從其中一間寢室裡出來。

  在抬頭發現他們的那一刻,她的圓臉上掠過一抹震驚與惶然之色,強自鎮定地說:「先生們,你們是怎麼進來的?這個時間段教堂不對外開放,請你們馬上離開,否則我就要報警了!」

  「愛瑪修女?」裡奧一臉嚴肅地問。

  「是……」修女不自覺地回答。

  裡奧掏出證件在她面前一晃,「FBI。有一件連環兇殺案,我們需要你配合調查,關於這間福利院裡的孩子——」

  他話沒說完,愛瑪如同被陷阱的尖刺紮到的野獸,倏地竄起來,慌不擇路地頂開身後的房門閃進去,迅速關門上鎖。

  房內傳來玻璃碎裂與硬物落地聲。

  裡奧立刻用力猛撞兩下房門,沒有撞開,隨即用套了消音器的格洛克,在門鎖邊沿連開兩槍。

  門被一腳踹開,屋裡已杳無一人,一扇玻璃窗連同木條窗棱被砸得粉碎,看來這位身材健壯的修女剛剛破窗而逃。

  李碧青伸手一摸窗邊兒童床上的被單,急道:「還有餘溫,她帶走了這個孩子!」

  「快追!」聯邦探員跟著跳出窗子。

  他們追著不遠處模糊的影子跑過整個後園,修女憑藉對環境的極其熟稔逐漸拉大了追逃雙方的距離。隨著陡然響起的汽車發動機聲,一輛灰色佳美碾過中庭廣場,衝開關閉的鐵柵大門,轟鳴著向教堂外馳去。

  裡奧和李畢青飛奔出大門,立刻發動停在牆外的雪弗蘭,爭分奪秒地追去。

  顯然這輛政府配備的SUV的動能,要遠超一輛使用了七八年快要退役的老式小轎車,不到十分鐘他們就追上了它,看見它正慌裡慌張地朝鎮外小路逃竄——這條小路從森林的邊緣地帶穿過,通往相鄰的郡縣。

  裡奧邊開車,邊給州警伊登打電話,讓對方通知縣警,組織人員圍捕。當他掛斷通話時,那輛灰色佳美已進入手槍射程之內。

  「幫我把著方向盤!」他對副駕駛座上的李畢青說,然後把頭和胳膊整個伸出車窗,舉槍瞄準前車的後輪胎。

  他開了三槍,有兩槍命中目標,瞬間癟掉的輪胎讓汽車垂死掙扎了幾十米,而後沖出路基,歪歪扭扭地停在了稀疏的林木間。

  聯邦探員推開車門跳下來,舉著槍喊:「下車!慢慢打開車門,一個人下來!」

  片刻的沉默後,愛瑪打開駕駛座的門下了車,但不是一個人。她結實的左臂從一個孩子的腋下穿過,把她勒在胸前,右手握著一柄裁紙刀,鋒利的刀刃頂住小人質的脖頸。那是個五、六歲的小女孩,穿著白色棉睡裙,淺金色的長卷髮亂蓬蓬地像一大叢海藻,在突然的鉗制下驚慌害怕地掙扎哭喊。

  ——黛碧!

  裡奧舉槍的手臂僵在夜風中。

  眼前的這一幕……是時光倒流回到了五年前,還是含恨的冤魂終於重現人間?他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臉上肌肉僵硬得像一座拙劣的雕塑,為了控制不自由主顫抖起來的唇角,他死死咬緊牙關,繃直的下頜線條冷硬如金屬。

  「放下槍!不然我殺了她!」愛瑪緊張地盯著他,暗綠色的眼睛裡迸射出驚恐與兇暴交織的光,「別以為這只是個威脅,你知道我說到做到!丟掉槍,後退,後退!」

  裡奧知道,按常規自己必須表示出一些軟化的姿態,來暫時緩和兇犯失控的情緒,避免刺激對方不顧一切地下殺手,但他動不了——他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一個字也說不出!

  他的思維在頭顱中飛旋,但軀體卻僵硬如石,仿佛有一道閘門將它們之間的神經聯繫徹底切斷!

  他以為在坦白一切過往的陰暗後,終於可以走出那個迷宮般迴圈反復的噩夢,重新呼吸新鮮的空氣——但沒有!他仍身處噩夢,之前的如釋重負只是一個可笑的愚弄。他聽到塔鐸的嘲笑聲,瘋狂而得意洋洋地回蕩:「開槍啊!讓我們再玩一次這遊戲,就像之前~之前~之前的無數次那樣,射穿她的脖子,讓血柱漂亮地噴出來……快點開槍,我都等不及了!」

  ——不!醒來!裡奧,快點醒來!他的靈魂在被禁錮的軀殼裡呐喊,但除了他自己,誰也聽不到……

  面對聯邦探員毫不妥協的槍口,愛瑪眼中的驚恐仿佛過了那個極限的點,開始被湧出的狠厲與狂烈取代。她將刀刃向下壓了壓,一縷鮮血出現在女孩細白的脖頸,新孵出的幼蛇般蜿蜒遊動。

  「Sister,放鬆點,其實你並不想這麼做,對吧。」仿佛清風徐來,一個聲音柔和地說道,「看看小黛碧,她多可愛,我敢打賭她是福利院裡最懂事的孩子,她會自己吃飯、穿衣,乖乖的不惹麻煩,臨睡前還會親你的臉頰,用甜甜的聲音說『晚安』,你還記得嗎?」

  似乎被華裔男孩的話語勾起想像,愛瑪修女的眼神不知不覺緩和下來,壓在女孩頸上的刀刃微微鬆動了,「我不想殺她,你們別逼我……放下槍、放下槍!」

  李畢青一手抱住裡奧的腰身,一手握著他的手腕,慢慢地、輕柔地壓下來,讓槍口垂向地面,「裡奧,聽我說,鬆開手指,把槍交給我……裡奧,相信我。」

  聯邦探員沒有做出反抗的動作。他的精神閘門已經關閉,但並沒有徹底封死,這個男孩是唯一的通風口。

  李畢青拿到了槍,彎腰將它放在泥地上。「好了,你看,我們很有誠意地想跟你聊聊,先放開那個可憐的孩子好嗎?」

  「不!」修女生硬地拒絕道,「我不會放開她,除非你們把車給我,然後徹底離開我的視線。」

  「沒必要那麼激烈的反應,Sister,我們只是調查一下案子,詢問個證人……」

  「別騙我——」愛瑪尖銳地打斷了他的話,「你們已經知道了!我一看你們的眼睛,就知道你們已經什麼都知道了!我不會束手就擒,我知道被抓到會是什麼樣的下場!」

  「那又為什麼要那樣做呢?你是受人尊敬的神職者,我相信當你在上帝面前發下誓言時,心中一定充滿了光明與博愛,就像柏亦思神父一樣,不是嗎。」李畢青用難過而同情的神色望向她。

  他的眼神刺痛了她。而他說出的那個名字,仿佛烙鐵在她心頭燙過,她疼痛得渾身震顫了一下。「上帝!全能仁愛的上帝!是的,我曾經打心眼裡發誓,要終生虔誠地侍奉主,為主奉獻全部身心,在我還是個十二歲小姑娘的時候。而我也這麼做了十幾年!」仿佛檑木在她胸膛滾過,愛瑪低沉的聲音帶著無法忍受的鈍痛,「我已經二十九了,至今還是個處女!你們一個個都嘗過男歡女愛的滋味,我卻必須終生守貞。『你嫁給了上帝』,有人這麼對我說,但我不明白,如果上帝真是我丈夫,他怎麼從來就沒操過我?」

  李畢青望著這個在欲望與信仰中痛苦掙扎的修女,眼底閃過一絲真正的憐憫。

  生物的天性與本能一旦被束縛,就像壓在石板下的草一樣,想要找條縫擠出來,如果連縫隙都被堵死,總有一天它會爆發出強大而畸形的力量,把石板硬生生頂裂——這就是欲望的力量。

  「你可以選擇脫下修女服,愛瑪,回到真正適合你的生活中去。上帝不會因為你結婚生子就覺得自己帶了頂綠帽子。」

  「太遲了!」修女滿臉絕望之色,「如果有人能早一些對我這麼說……在我殺了一個人之前……在我愛上柏亦思神父之前……」

  這個可能性在李畢青意料之中,「神父,他知道嗎?」他問。

  「不,我一直掩藏著,因為不想被他厭惡疏遠。」她淒然地冷笑了一下,「就算知道了又怎樣,他的身心全部奉獻給了上帝,沒有絲毫碎屑可以分與旁人。」

  「所以你只能用另一種方式愛他。神父深信那個『啟示』,並把自己的信念付諸行動,關於地下室的一切你應該都知道吧?」

  「是的,許多年前我就已經知道了。我為他打下手,幫他清理留下的痕跡,」愛瑪夢囈般喃喃,「只有在這個時候我才能感覺到,除了上帝之外,我是最接近他的人……」

  「這就像一個隻屬於你們的秘密,對嗎?你享受這種感覺。」李畢青冷靜地分析道:「可能剛開始的一兩個孩子確實死于疾病或意外,但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風平浪靜,你開始覺得空虛、焦躁、不滿,祈禱上帝早點再回收掉一個僕人,可這個期待遲遲沒有實現。終於有一天,你再也無法抑制欲望的驅使,為了延續你與神父之間獨特的關係,開始人為製造一起又一起的死亡……你覺得愧疚過嗎,哪怕只有一次?」

  「也許吧,但我一點也不後悔。」修女很乾脆地坦白了,或許是在尋求他人的認同,「當你下定決心可以為一個人做任何事時,就算殺人也不是那麼難以下手,有時反而是種快感——我不知道跟做愛的快感比起來,哪個更強烈些,我無從比較,你能告訴我嗎?」

  顯然,這已不是正常意義上的愛。某種力量支配了愛瑪,使她在石板下無數次的扭曲生長後,終於找到了突破點——殺戮。殺戮的欲望令她徹底脫柙而出。

  李畢青搖頭道:「不,我也無從比較……還有一點我無法理解,你為什麼單單將蕾妮沉屍湖底?」

  「因為她存在只會玷污神父的信仰。打架、偷竊、撒謊成性,一身惡習,完全不像其他的孩子那樣,」愛瑪冷酷地回答,「她不配成為神父的天使。」她低頭看了看胸前不停哭鬧踢打的小女孩,煩躁地皺起眉頭,「而你呢,你再長大一點,也會變成你姐姐那樣嗎,黛碧?」

  「——她不會,她是個好孩子。」仿佛從深沉的夢魘中掙扎著醒來,黑髮探員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儘管顯得有些嘶啞與艱澀,「放她走,愛瑪,只要你放了她,我絕不會開槍,車也留給你,怎麼樣?」

  修女在黑色頭巾下露出一個漠然地哂笑,「不。現在我不想跑了,就算躲過你這一關,你以為我會天真地以為,被一群警車和直升機追著還能逃出生天嗎?」

  「至少你能挽救一條生命,你從未這麼做過,對吧?試試看,我發誓這比摧毀一條生命更能讓你感覺愉快。」裡奧小心地誘導著她。

  「我的感覺不重要了,愉快,還是糟糕,我已經不在乎。」愛瑪的臉上浮現一種反常的、懶洋洋的平靜,仿佛冰天雪地中的人忽然感覺燥熱,即使脫光衣服也無法降溫,那是即將凍死的徵兆。「我會一輩子蹲在監獄裡,即使允許探監,知道真相後的神父也不會願意再見我一面——這樣的結局對我而言還有什麼意義?」

  「既然如此,我幹嘛不送給神父一個最後的禮物呢?」她低頭親了親黛碧發頂的旋渦,低聲說:「把我的心情傳遞給他,小天使。」然後她抬起手腕,朝著小女孩天鵝般細白的脖頸用力刺下——

  ————————————進入正文的分割性———————————

  聯邦探員敏銳地捕捉到修女臉上反常的無謂之色,職業錘煉出的危機感在他腦中敲響了警鐘。他條件反射地把手伸向後腰,握住了備用手槍的槍柄。在愛瑪低頭親吻黛碧的金髮時,他拔出了槍,瞄準對方。

  刀刃在車燈中反射出亮光,他知道必須當機立斷,但人質哭泣的臉強烈衝擊著他的神經,阻礙肢體接收理智的指令,那一瞬間,眼前的畫面與血淋淋的記憶重合,緊張、焦慮和恐懼感洶湧而來。就像一個重症肌無力患者,他甚至感覺不到手指的存在,更無法驅動它扣下扳機……他滯殆了要命的一秒鐘!

  刀刃即將落下時,愛瑪陡然發出一聲尖叫。

  誰也沒料到,她懷中的小姑娘因為意識到哭鬧無效而氣急,拿出了平時對付母親與姐姐的絕招——她低頭咬住挾持者的手臂,細小而尖銳的乳牙狠狠嵌入血肉,搶食幼狼似的死不撒口。

  被突如其來的疼痛猛抽了一鞭,愛瑪立刻用力拉扯小襲擊者,本能地想要搶回自己的胳膊。

  李畢青松開手指,讓槍落地——沒人發現他什麼時候拾起了擱在地面上的那把手槍——這個小小的意外打消了他出手的念頭,他在轉瞬間做了另一個決定。

  他閃到聯邦探員的側後方,右手穩穩托著對方輕顫的手肘,左手握住了僵硬的肩膀肌肉。如同一名耐心指導初學者的射擊教練,他的胸膛溫熱而有力地貼緊對方的後背,在耳畔低聲下令:「開槍,裡奧!」

  黑髮探員混亂茫然的瞳孔猛一收縮,夢境中的聲音在他腦中炸響——

  開槍,裡奧。

  開槍。這一次你不會失手,因為我在你身後。

  那個連環殺手說,借助我的力量吧,裡奧,讓我們一起,終結這個該死的迴圈。

  這聲音如同一股巨大的洪流,瞬間衝垮了精神上的閘門,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推動了他的手指——

  修女的右臂上蓬出一團血花,她慘叫著捂住傷口,被衝擊力向後推倒在地。橈骨與尺骨被子彈打得粉碎,使得手臂呈現出一種扭曲詭異的彎度,劇痛填滿神經,她把身體緊緊蜷成一團大聲地呻吟,仿佛這樣就能減輕肉體上的痛楚。

  裡奧怔怔地看著手中的武器,灼熱的火藥味還在鼻端縈繞。即使火光噴吐、槍聲響起,他仍無法相信自己竟然如此輕易地開了這一槍!

  那些長久困擾著他的精神噩夢、難以穿越的心理障礙,裹挾撕扯著他的情緒漩渦,仿佛同時被這顆子彈擊了個粉碎!

  他曾以為要擺脫那些東西會是個極為漫長、痛苦的過程——實際上他對此已近乎絕望,所以用一種自暴自棄的態度吞下越來越多的藥片,用繁忙高強度的工作強迫自己沒時間去思考。

  直到此時此刻,這一顆子彈扭轉了整整五年時光,終於將曾經偏離的彈道成功地拉了回來!

  這一次,他沒有失手——之後,也絕不會再失手。

  摔落在地面上的黛碧有些發懵。她看著滿身血跡的修女,驚恐交加地跑開,但周圍濃重的黑暗又阻攔了她的腳步。深夜的林野一片漆黑,唯有車燈照亮一小塊光明之地,她望著逆光中黑髮男人高大的身影,忽然想起來:他是員警。

  要相信員警,大人們總是這樣說。她伸出幼小的手臂,急切地想要得到一個溫暖安全的庇護所,跌跌撞撞地朝他跑去。

  裡奧丟下槍,膝蓋跪在落滿枯葉的泥地上,緊緊抱住了撲過來的小女孩兒,把臉埋進對方蓬亂的淺金色長卷髮中。

  沒有人知道他已經淚流滿面。

  「……對不起,對不起……」黑髮探員用哽咽的聲音反反復複地說著,仿佛要將累積了五年的內疚、自責與愧歉傾瀉而出,「黛碧,對不起……」

  小女孩兒並不能理解他話中深意,只是乖巧地摟住他的脖子,用學會的禮儀用語回答:「That's all right。」

  「她已經原諒你了。」李畢青在他身旁輕聲說,「裡奧,你相信輪回嗎?」

  「……輪回?」

  「是的。五年前,一個生命死去,另一個生命誕生。現在,她用同樣的容貌、同樣的處境又回到你的面前,而你,給了她一個全新的結局——她想用這種方式告訴你,你以自己的努力獲得了她的原諒。」

  裡奧驚異地抬頭,端詳著小女孩兒的臉,懷疑而又隱含期待地問:「是這樣嗎,黛碧?」

  小女孩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她想起老師教過她,得到別人的幫助後應該道謝,於是細聲細氣地說了聲:「謝謝。」

  聯邦探員再一次擁抱了她,含淚說道:「不,黛碧,是我該感謝你……」

  呼嘯的警笛聲由遠而近,大批州警縣警趕到,接管了現場。控制嫌犯、安撫人質、拍照取證……所有善後工作井井有條地進行。

  裡奧離開人群,走到一個稍微遠些的幽暗角落。他需要些時間來冷靜心情、梳理思緒。

  之前發生的一切,在他腦中電影膠片似的卷過,很快的,他發現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你會用槍?」他問身邊的男孩。

  華裔男孩笑了笑,「怎麼會,我們國家可不允許私人持槍。不過,野戰射擊俱樂部什麼的倒是有參加過。」

  「你剛才扶著我的胳膊的姿勢很專業。」探員墨藍色的眼睛探究地盯著他。

  「那是因為你的胳膊抖得就像個從沒拿過槍的人,相比之下,還是我比較有經驗。」李畢青神色自若地吐槽。

  裡奧有點尷尬地笑了一下。他想起那個與現實驚人吻合的夢境,但又不知道該怎麼向對方提起。他要怎麼表達?問他「你的話語和動作怎麼跟我夢中的殺人嫌疑犯那麼相似」嗎?不,這簡直太莫名其妙了,他還沒有神經病到這種地步,拿一個荒誕不經的夢來懷疑對方。

  儘管他隱約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但這只是一些遊絲浮絮般的閃念,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仿佛在這個溫和而乾淨的男孩身後,藏著一個模模糊糊的、無法觸碰到的黑影……

  見鬼!他怎麼會產生這種想法!他深愛著這個男孩——這一點他非常確定,而這些毫無真憑實據的疑竇,活像是對愛情的褻瀆。

  當他決定把那些亂七八糟的疑惑拋諸腦後時,口袋中的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

  裡奧接通後,沒說幾句就掛斷了,遺憾地對李畢青說:「抱歉,我的休假又要泡湯了。」

  「怎麼?」

  「總部緊急通知,叫我馬上回華盛頓D.C.。」

  李畢青擔憂地問:「大半夜的,這麼急?發生什麼事了嗎?」

  「電話裡沒有細說,只是叫我和羅布先回去。」裡奧不太放心地看著另一個人,「這一趟我可能不太方便帶上你,你可以換個地方繼續度假,或者回紐約,我把公寓的鑰匙給你……你怎麼打算?」

  「……太突然了,我還沒想好。」男孩老老實實地回答。

  「好吧,我們先回旅館,掃尾工作就交給這些州警縣警。」

  李畢青跟著他走了幾步,又問:「愛瑪修女的謀殺罪沒跑了,柏亦思神父呢?他會被判刑嗎?」

  「難說,涉及到宗教事務,處理起來會有點麻煩,而且他的行為有舊例可循——百年前,還有不少信教者以自身乾屍被擺放在教堂的地下墓穴裡為榮呢。」探員聳了聳肩,「如果教會介入這個案子的話,神父可能會脫罪吧——也只是可能。不過這個地方他肯定是待不下去了,說不定會解除職位丟到哪個教會陵園裡去守墓。」

  「那樣也好,我覺得神父會喜歡這個新工作的。」李畢青說。

  黑髮探員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說出了口:「比起這個,我更關心另一件事……那傢伙這次居然沒有插手!有點奇怪,要知道這一年來,我們追捕的連環殺人犯,十個有八個都被他捷足先登,搞得上頭都懷疑我們內部是不是有他的內線了。沒想到,這次一點動靜都沒有,我不得不說,愛瑪修女很幸運,還能活著上法庭。」

  「——你說的是,殺青?」

  「就是那個肆意妄為的傢伙。整整消停一個月了,沒有他興風作浪的消息,我還真有點不習慣。」

  「說不定他也在度假,」李畢青哂笑著,帶著微微的嘲弄,「跟女朋友一起。他總得享受享受正常人的生活。」

  「——也許是跟男朋友。」黑髮探員鬼使神差地補充了一句。

  「什麼?你是說他……」另一個人吃驚道。

  「不不,」探員立刻改口,「我只是開個玩笑。」

  李畢青看了他一眼,複雜難解的神色一閃而過。

  回到水峽鎮的旅館後,天色已經微亮。兩人都沒什麼睡意,隨便吃了點麵包咖啡當早餐。

  剛用完早餐,李畢青兜裡的手機也響了。他掏出來一看來電顯示,有些不好意思地朝裡奧笑了笑,「我出去接個電話。」

  「茉莉的電話?噢,你不用每次都背著我接,」他女朋友的弟弟努力打起精神,打趣道,「我不會偷聽你們的私房話和電話性愛過程。」

  男孩飛快地逃出去時,裡奧眼尖地看見他的臉紅了。

  他微笑著,一口喝乾杯底已經冷掉的苦咖啡。

  對方不久後回來,臉上帶著急切興奮之色,看起來相當開心:「知道嗎裡奧,茉莉要回來了,就在下個月!」

  「下個月?」裡奧有些愕然,「不是說年底才回來嗎?」

  「工作進行得比預計中順利,她準備給自己放個假,回來待半個一個月的。」

  「哦,很好啊,」裡奧半是高興半是遺憾地說,心情複雜得如同一杯摻和了十七八種調料的雞尾酒,亂糟糟不知是什麼味道。「你們可以好好聚一聚了。」

  「她說打算跟我商量一下訂婚的事宜。」李畢青不動聲色地關注他,仿佛正透過臉上的細微表情,剖析對方心底的真實情緒,「訂婚啊!在我們國家,那意味著離結婚的日子不遠了——你們這邊也是這樣嗎?」

  「……哦,應該是吧。」裡奧魂不守舍地回答。

  李畢青笑了起來,帶著一絲不懷好意的快感追問:「那麼,這邊訂婚需要伴郎嗎?我希望你下個月工作不太忙。」

  裡奧在心底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極力擺出「樂意之至」的表情,「看情況吧,如果我那時有空的話。」

  他起身回到房間,收拾好簡單的行李,對李畢青打了個招呼:「我剛才訂了機票,要去趕飛機,你可以自己回紐約嗎?」

  「沒問題,放心去吧。」華裔男孩朝他愉快的揮手,「一路順風——哦不,你是坐飛機,一路逆風!」

  聯邦探員頭也不回地匆匆離開。

  剩下李畢青一個人,在窗臺眺望他遠去的背影。「下個月嗎……」他喃喃自語,「那可真要抓緊時間了。」

  (天使的房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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