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青•番外篇-死亡倒計時》
華盛頓,賓夕法尼亞大道,FBI總部胡佛大樓,刑事犯罪調查部。裡奧•勞倫斯探員推開門,走進人來人往的公共辦公區。隨後進來的是個容貌俊秀的亞裔青年,穿著一身低調的藏青色西裝。他抬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環視一圈,四周莫名地安靜下來。人們在駐足打量、目光交會和竊竊私語中傳遞著同一個資訊:
快看!這就是傳說中/酷斃了/上了法庭還能反咬我們一口/新書我一直在催更/早就說我們該雇他/上頭居然同意了/局裡連這種危險分子都招攬是有多昏頭/看起來不像危險分子啊/聽說是勞倫斯探員一力擔保/天呐!跟男神一起工作,人家好激動的——殺青!
裡奧走在前面,臉上的嚴峻之色隔絕了不少窺探的目光,帶著泰然自若的殺青進入自己的辦公室。辦公室的外牆是半透明的毛玻璃,裡面的一舉一動依稀能看清,因而還是有不少目光假借路過,偷偷摸摸地往裡面瞟幾眼。
沒過多久,羅布激動地推門進來,笑嘻嘻地跟殺青打了個招呼:“嘿,特別編外探員!”
殺青也訕笑著回了一句:“嘿,資訊處理中心探員。”
羅布被他噎了口氣。調去文職部門並不是他的本意,但他最近迷戀上的一個妞兒堅決不接受男友從事充滿危險的外勤工作,而他又想和她發展更進一步的關係,只好在權衡利弊後申請調去資訊服務部。
“新丁,你現在已經叫‘洛意•林’了,進了局子就要遵守規章制度。”他刻意用一副資深者和前輩的語氣說,企圖挽回一點兒威信,“你知道咱們這裡有個規矩,新來的要負責送咖啡嗎?”
殺青無所謂地聳聳肩,走到咖啡機那裡拿了兩個紙杯,打了一杯拿鐵和一杯瑪琪雅朵,回來遞給羅布:“你先選。”
羅布沒有得到意料之中的反擊,倒被他的順從弄得十分驚疑,伸手在兩個杯子之間遊移不定:“你…沒動什麼手腳吧?”
“不敢喝就歸我們了,自己去倒。”殺青不以為意地撤回手,拿了其中一杯放在裡奧的手裡。
羅布立刻沖過去,搶走了裡奧手中的杯子,剛說了句“這杯歸我”,熱咖啡突然灑了他一褲子,連皮鞋都濺濕了。他被燙得“嗷”的一聲叫起來,丟了杯子去扯褲管。咖啡杯在地板上滾了幾圈,整個杯底赫然消失,只剩一個兩頭空的捲筒。
裡奧批評新搭檔說:“別欺負羅布!”
殺青聳聳肩:“燙不傷的,我摻了不少涼水。”他走到羅布身邊,像撓貓咪一樣撓了撓對方的下巴,“聽著,我到這裡是來捕獵連環殺手,可不是來送咖啡的。”
羅布眼淚汪汪地抹著咖啡漬,一邊在心底罵自己嘴欠和自作孽,一邊認命地說:“好吧,我只是有點兒小嫉妒——現在我的搭檔歸你了,別客氣,拿去用吧!”
殺青失笑:“放心,我一定物盡其用。”
裡奧沉下了臉:“這裡是辦公室,我在辦公室只談公事!羅布,回你的工作間;洛意,過來看你提供的13名連環殺手的資訊,我們要從中先挑一個下手。”
半小時後,黑髮探員拈起桌面上的圖釘,走向牆面上巨大的國家地圖,釘在其中一座城市附近:“鳳凰城,‘絞刑架殺手’。十點鐘我們召集相關探員開個會,把行動佈置下去,明天就可以出發了。”
殺青隨手抓了把帶彩色塑膠頭的圖釘,把它們當飛鏢,一個一個往地圖上扔:“開會之類的,別指望我會發言。另外,豬隊友不如沒隊友,我不介意單幹。”
“你得學會團隊協作,洛意,個人英雄主義在這裡不受歡迎。”
“我幹麻要受他們歡迎?”殺青不屑地哼了一聲。
裡奧無奈地歎口氣。他知道要想讓殺青成為一名真正的FBI搭檔,磨合之路還很漫長。
敲門聲響起,負責後勤服務的簡走進來,手裡拿著一份包裹:“洛意•林的快遞,剛收到的。”
殺青正要伸手接,裡奧搶先取走,在手裡掂了掂,裡面似乎是個輕飄飄的文件袋。他問簡:“掃描過了嗎?”
“是,未發現內容物有異常。”
在簡出去後,裡奧皺眉對殺青說:“這不太對勁。你才剛剛進入總部,誰會給你寄快遞,連具體部門都填得分毫不差?”
“也許是我的真愛粉。”殺青語調輕巧,抽走那份包裹時,順便在裡奧的胳膊上敲了敲,“親愛的搭檔,你簡直像條警惕性十足的軍用杜賓犬,剪了耳朵的那種。”他撕開包裹,取出空蕩蕩的牛皮紙袋,從中倒出一個微型U盤。
裡奧讓人拿來筆記型電腦,將U盤插進去讀取。
一個視頻檔自動跳出,開始播放。
最開始的畫面被滿屏飄落的繽紛碎片占滿,乍一看像慶典上禮炮噴出的彩紙。但很快他們發現,那是從幾架低空盤旋的直升機上撒落的各色花瓣,紛紛揚揚幾乎覆蓋了整條街道。
輪胎碾過雨中濕漉漉的路面,黑色轎車緩行而過,一輛接一輛,令人生出無窮無盡的錯覺,車頂上一律裝飾著雪白花環。車內坐滿了人,而明顯被肅清過的道路兩側,林立著至少數百名身穿黑西裝、打著紅色雨傘的男人,沉默地簇擁車流朝同一個方向前進。
顯然這是一支聲勢浩大的送葬隊伍,不論是抛灑花瓣的直升機,上百輛送葬車隊,還是黑壓壓的人群上方綻開的血色傘花,都從肅穆悲痛中透出了一股高高在上、強勢而冷酷的意味。
“…這是蒂莫西•貝拉爾迪的葬禮!”裡奧盯著螢幕,沉聲說,“我記得,就在你越獄後的第三天。”
殺青聳聳肩:“我背黑鍋後的第三天。”
“我知道。但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你——你的房間、你的床、你的匕首、你的指紋,甚至有獄警指證,看到當晚蒂莫西進了你的囚室。法庭上的情況你也見到了,超過三分之一的陪審團成員認為是你殺了他。”裡奧說。
“那麼你認為呢?”殺青噙著一抹邪氣的笑意反問。
裡奧正色道:“我認為如果是你幹的,你會承認;你說你背了黑鍋,所以兇手另有其人——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感受,並不能作為取證依據。在這個案子裡,目前我還沒找到任何證據可以證明你無罪。”
“果然是標準的探員式回答,公私分明。”殺青一斂笑容,眼神與語氣同時冷下來,“然而比起誰給我寄的這段視頻,用意是什麼,我更想知道,賽門是怎麼從12層樓頂掉下去的。”
裡奧短暫地沉默了幾秒,說:“警方的調查結論是自殺,這是當地治安案件,我們並沒有插手的權力。”
殺青諷刺地一笑:“你們,可不包括我。”
裡奧警告他:“你現在也是我們的一員!”
殺青別過臉去不理睬,繼續看螢幕。
鏡頭畫面已經跟隨著車隊,到達市內一家殯儀館,棺材被幾十隻手舉在頭頂,小心安放在一輛精心打造的黑金色巨型馬車上。門外的樂隊正在演奏電影《教父》的主題曲,四周高牆上懸掛著印有蒂莫西半身照的海報,標語上寫著:“你征服了紐約,現在你將征服天堂。”
殺青把嘴角撇來撇去,最終吐出一句:“…這幫黑手黨還真會玩兒。”
“按理我得說一聲‘尊重亡者’,但從這個葬禮中我沒看出一點兒值得尊重的地方,有的只是挑釁與威懾。”裡奧說,“他們給你寄視頻的用意很明顯——‘西西里的復仇’。近期你最好小心點兒,雖然論單打獨鬥,他們沒有一個是你的對手,但有句古話說得好,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多謝忠告。”殺青起身走到地圖前,拔下那顆“鳳凰城”上方的圖釘,手指向東橫越整個大陸,將這枚圖釘牢牢摁在了“紐約”。
“我改變主意了,下一個目標是紐約的‘暗巷幽靈’。”他轉身,雙手抄在褲兜,背靠地圖。那枚圖釘在他的臉頰邊入牆三分,仿佛一個無聲而堅定的迎戰宣告。
裡奧雖然對此並不感到意外,但仍立刻反對:“既然你說公私分明,於私你該避其鋒芒,別自己撞槍口上去;於公我們對‘絞刑架殺手’掌握的資訊更充分,抓捕成功率也更高。”
“說得不錯,但你忘了一點,冷靜期。‘絞刑架殺手’最後一次作案是在上周,按照他之前的作案間隔推測,會有兩到八周的冷靜期。而‘暗巷幽靈’沉寂了近三個月,算起來,就像毒癮即將發作,他也該蠢蠢欲動了。我估摸著下一個受害者就出現在這幾天,那個可憐、無辜、漂亮的金髮女孩,被毆打得不成人形,絕望地躺在某條骯髒的暗巷裡。那時她甚至乞求死亡降臨,因為這樣就能擺脫兇手帶來的無窮折磨與痛楚——你忍心不去救她嗎?”殺青語聲低沉,一臉悲天憫人地看著面前的探員。
裡奧知道殺青在耍心眼,但對方用了一種他最無法拒絕的表達方式——現在那個女孩悲慘的屍體就橫陳在他的腦海中,根本沒法兒視而不見。
“至於我的人身安全,你就不用擔心了,我再怎麼退步,也不會在陰溝裡翻船。”
裡奧正想再說些什麼,殺青用一句話堵住了他的嘴:“我現在是你的顧問,沒錯,但我自始至終都是個戰士,你叫我面對死亡威脅時選擇退縮?”
“…好吧,你贏了。”裡奧走上前,指尖按住他臉側的那顆圖釘,將它更深地壓進牆體裡去,“我們先去紐約,解決那個變態。”
殺青轉頭望向電腦螢幕,在私人墓園舉行的豪華葬禮已近尾聲,畫面正停留在一柄斜插在墓碑前的匕首上,旁邊用子彈拼出了血腥味十足的一行字:Welcome death。
“——是兩個變態。”他輕聲說。
——
四月的紐約還帶著點兒春末的寒意,尤其陰雨綿綿的夜裡,更是濕冷。殺青將夾克的兜帽翻上來,走下飛機舷梯。裡奧撐開一把黑傘,不多時風衣的下擺已經被微雨打濕。他們朝機場外一處僻靜路旁等待的FBI專用車走去。
天氣緣故,飛機誤點了一個多小時,司機大概等累了,趴在方向盤上睡覺,從閉合的駕駛座車窗望進去,正好可以看到扣著帽子的後腦勺。
裡奧走上前叩了叩車窗,司機睡得很沉,並沒有聽見。於是他拉開後車門,準備坐進去叫醒他。
殺青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別動!慢慢鬆手…後退,後退…”
裡奧立刻警覺,小心翼翼地鬆開車門把手向後退。退到50米開外,殺青從路邊撿了塊石頭,掂掂重量,然後朝車子扔去。拳頭大小的石塊精准地從敞開的車門飛入,砸在車廂底部。
在火光與巨響轟然炸起的同時,殺青拉著裡奧撲倒在地。
塵埃落定後,他們起身發現整輛車被炸得面目全非,成了一個燃燒的鐵架空殼。“車底盤被裝了重力感應炸彈。”裡奧一抹臉上的灰塵,神色凝重,“你是怎麼發現司機已經死了?”
“復古英倫風格的藍西裝能搭嘻哈鉚釘棒球帽嗎?”殺青反問。
“我是穿不出去,但也不能就此認定別人不會這麼混搭。”裡奧說。
“但對一個連領帶與袋巾的顏色、花紋都與外套搭配協調的男人而言,他的穿衣品位足以將那頂棒球帽驅逐出境。顯然帽子不是他的,而且帽舌朝著車門,說明是有人從門外給他扣上的,目的是什麼,我只想到了掩蓋腦袋上的彈孔——”殺青聳聳肩,“職業反應嘛。你沒發現他露在衣袖外的膚色也不太正常?”
裡奧望著仍在熊熊燃燒的車身,歎道:“我們該先叫拆彈專家,這樣或許他還能留個全屍。”
殺青不以為然地說:“是炸成焦炭還是埋在土裡被蟲吃鼠咬,你以為他現在還會在乎嗎?更何況,他腕上的‘皇家橡樹’限量版發行稀少,並非他這種身份的人可以買到,而擁有其中一塊的紐約富商去年報警說名表珠寶失竊,至今仍未找回。如果你關注報紙新聞的話,那上面有表的照片,以及警方的初步調查結果,懷疑是本地盜竊團夥所為。”
裡奧將他話中的線索串聯起來,迅速舉一反三:“本地盜竊團夥經常通過‘合夥人’向黑手黨頭目們提供熱門貨,他通過這種管道得到這塊表,說明與黑手黨或銷贓者關係匪淺——他是被對方收買的叛徒!”
“反正你們也往黑手黨內部塞臥底,雙方扯平了。”殺青微嘲,“假設這個刺殺任務他也有份兒,但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他在最後關頭退縮,甚至打算反水,激怒了對方,被滅口在車上。對方順便佈置成陷阱,用來送恨之入骨的我上西天。至於你,寶貝兒,你只是個倒楣的附帶品,不要太失望。”
裡奧表情有些不快:“你剛剛死裡逃生,還在說風涼話?看看這群黑手黨劣跡斑斑的殺人檔案吧:炸彈、冷槍、酒精噴燈、冰錐、絞繩…不知道還有多少層出不窮的暗殺手段在等待著我們,你得對自己的性命上點兒心,首先從態度上開始。”
殺青被他念叨得夠嗆,用手指揉了揉眉心:“好吧,老爸,我們趕緊報個警,讓他們開輛防彈警車來護送,怎麼樣?”
裡奧無奈地瞪了他一眼,掏出手機。
一個短信恰好在這時發過來,他點開看,來自未知號碼,內容只有一組孤零零的數字:23,52,37。
“什麼意思…”裡奧思索道,“時間?”
殺青湊過去看了一眼:“應該是從剛才開車門到現在,大約是8分鐘。”
“是倒計時。他們在為計畫中的死亡時間倒計時!”裡奧咬牙說。
“——我的死亡。”殺青面不改色地補充。一股抑制不住的憤怒從黑髮探員的眼中湧現,仿佛暗潮沖出深海,在洋面上掀起激浪。“沒人可以預定你的死亡,”他寒聲說,“他們得為這種自以為是的愚蠢付出代價。”
——
當地警方接手了爆炸現場,裡奧最後還是謝絕對方派警車護送的好意,和殺青打了輛計程車。此時已是半夜十二點多,他們決定先去裡奧父母位於曼哈頓東86街的公寓借宿一晚,次日再去FBI分部大樓。
進門時,殺青有意無意地感慨一句:“和去年沒什麼變化,真是令人懷念。”
裡奧頓時露出不堪回首的神色:“我實在很不想回憶起關於‘李畢青’的一切,所以你最好對此永遠閉嘴。”
殺青笑了笑,從冰箱裡翻出之前藏的紅茶,濃濃地沏了一壺。
兩人在馥鬱的茶香中,翻看血肉模糊的現場照片與殺青之前關於“暗巷幽靈”的調查資料。
“這傢伙只挑年輕女性下手,暗巷不是案發地,而是棄屍地。受害者們擁有一些共同點:金髮,身材豐滿,穿細高跟鞋。她們死前受過長時間的折磨與強暴,部分死後被二次侵犯,衣服被割裂,屍體被擺成古怪的姿勢——這樣,還有這樣。”殺青用筆梢點了點其中幾張照片,“這些帶有儀式化的意味,細節可能來源於兇手長期的幻想。對兇手而言,殺人這個結果不是最重要的,他享受的是受害者的痛苦與恐懼。”
裡奧把眉心擰成峻厲的一團,用記號筆劃出資料中的一句話:精心設計謀殺劇本,嚴格挑選受害者,殺人過程儀式化,具備接近、引誘、迷惑等整套策略,全程表現出控制力——判定為“享受型殺手”(霍爾姆斯&伯格分類體系)與“憤怒激發型殺手”(凱普爾分類體系)。
“你對兇手的定義跟BAU的側寫師不謀而合。他們提供的報告裡,也指出該兇手對作案準備的重視和對殺人過程的享受,他甚至會有一個專為折磨與謀殺而打造的工具箱。他很警覺,會抹掉現場證據,藏屍與遠距離棄屍,狩獵圈和生活圈會在兩個相隔較遠的區域,過著表面安分守己,暗中嗜虐殺戮的雙重生活,這也增加了警方破案的難度。”
殺青點頭說:“即使在我看來,也算是挺難捕捉的殺手類型。”
“所以,就這樣了?”裡奧攤手朝他挑了挑眉,“你想讓我相信,你對此掌握的資訊,和BAU的側寫師一樣多?”
殺青失笑:“難道你認為全國的連環殺手都已經裝在我的褲袋裡了嗎?”
“不是所有,但被你圈定的這13個,決不只是紙上談兵的剪影而已。”裡奧篤定地說。
殺青滿不在乎地聳聳肩。
“我知道你想幹嗎,但你必須放棄,不許故態復萌私下出手,更不許再弄出滿城腥風血雨!”裡奧意有所指地瞥了眼他的腳踝,“要珍惜你對我的承諾。”
殺青用杯底在腳踝的金屬定位環上一敲,在鏗然脆響中翻了個白眼:“不許!不許!哇哦,你的語氣就像個疑神疑鬼的控制狂丈夫。”
“那就告訴我更多,那些在資料中被隱瞞的關鍵部分,你離‘暗巷幽靈’究竟近到了什麼程度?”裡奧逼問。
殺青把空茶杯往他懷裡一丟,起身朝臥室走去:“我知道他藏得了謀殺工具箱、死亡紀念品,卻藏不了那股肆意宣洩的變態欲望。為了體驗更強烈的刺激感,他參與過本地警方組織的搜索隊。”
“——你是說,我們會在警局的志願者名單裡,看見兇手的名字?”裡奧騰地起身,“那我們還等什麼?”
“等天亮,市警局檔案處的管理人員上班。”殺青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你以為所有員警都像你一樣?”
——
紐約布魯克林區,一家名為“RIVER CAFE”的義大利餐館門口,停著一輛空計程車。
計程車司機艾弗森在兩名保鏢的監視下走進房間,摘下帽子,在沙發前畢恭畢敬地站定。
真皮豪華沙發上,坐著個年約五旬、西裝革履的男人,深棕色頭髮打理得油光鋥亮,體態有些發福。但那只突兀鋒利的鷹鉤鼻與充滿蔑視意味的眯縫的眼睛,卻如同一把快刀,破開了臃腫笨拙的假像,顯露出骨子裡屬於發號施令者的某些特質。
“你確定他們住進了那棟公寓?”家族的二老闆喬伊•博藍諾開口問,聲線沙啞,帶著濃重的西西里口音。
“確定,曼哈頓東86街103號公寓。”艾弗森又重複了一遍地址,緊張地捏起了手中的帽子,“我還在街角蹲守了半個小時,屋裡一直亮著燈,他們沒出來,應該不是幌子。”
喬伊用手杖在他鞋頭前方一敲:“我不需要有人替我做判斷!”
“對不起,二老闆。”艾弗森立刻鞠躬道歉。
喬伊揮了揮杖尖,示意他退出去。
站在喬伊身後的華金上前,替他點燃雪茄。這個30多歲的古巴人原本是個銷贓專家,負責在盜竊團夥與黑手黨之間牽頭。經過兩年多的觀察考驗,喬伊對他的機靈勁兒和忠誠度都相當滿意,今年開始考慮把他吸納進來,從“合夥人”擢升為家族的正式成員。實際上,除了一個象徵性的入會儀式,他們已經把他當成自己人了。
“多派些人過去,我要那棟房子裡一個活口都沒有。”喬伊吐了口煙圈,語氣輕飄得好像在說“我要今晚的餐桌上多一盤烤雞”。
華金立刻答:“我這就去安排。”
“他——什麼時候出來?”喬伊又問。
華金對這個“他”特指誰心知肚明,回答道:“明天早上,紐約南區聯邦法院會做出最終判決,他將被無罪釋放。”
“難怪定了24小時的期限。”喬伊冷笑一聲,從鼻孔裡噴出煙霧,“24小時內,如果我沒有解決掉那個兇手,阿萊西奧出獄後就可以打著為兄長復仇的旗號,穩穩坐定家族首腦的位置。”
“然而誰是‘教父’,並不是一枚老戒指說了算。新資本時代,有些不合時宜的傳統該廢除了。”華金說。
喬伊滿意地點點頭:“跟著我一起幹,沒有人敢招惹你。如果揚涅洛不識時務,一門心思要跟著阿萊西奧,那麼家族裡‘參事’的位置就要考慮一下留給誰了。”
華金一臉感激地告退。
喬伊把臉轉向半敞的窗戶,隔河相望的曼哈頓區在夜色中燈火輝煌。
——
一群黑衣人在夜色的掩映下,悄無聲息地撬開門鎖,侵入了曼哈頓東86街的一棟兩層公寓。他們十分老練地控制了出入口,同時踹開每間臥室的門,手持衝鋒槍朝床上瘋狂掃射。火舌噴吐間,彈殼下冰雹似的鏗鏗啷啷砸在實木地板上。
一通掃射過後,臥室內羽毛、棉絮漫空飛舞。其中一名行兇者上前,用槍口撥開狼藉的被單,赫然發現下面只有兩個千瘡百孔的大枕頭。
“這屋裡沒人。”他的同夥從門外探進來說。
“撤。”領隊者當機立斷地下令。
他們迅速離開公寓,搭乘各自的車子四散而逃。附近聽見槍聲的居民在第一時間報了膂,幾分鐘後,警車拖著淩厲的鳴笛聲呼嘯而至。
——
裡奧開著一輛黑色雪佛蘭SUV,行駛在前往市警局的路上。
手機振動起來,坐在副駕駛座的殺青把手伸進他的上衣口袋裡。
“未知號碼的短信,20,15,24。”殺青查看了下當前時間,淩晨3點45分,“時間吻合…我猜你父母的公寓要倒楣了。”
“這群婊子養的!”裡奧心痛地爆了句粗口。
“你的堅持救了咱倆的命,工作狂先生。於是倒計時還要繼續,直到兩方中的任何一方死亡為止。”
“或者你搭最近的一班飛機回華盛頓,那裡遠離黑手黨的地盤,他們鞭長莫及。”
殺青曬笑:“不要為毫無可能性的建議浪費口水,好嗎,探員?”
裡奧面無表情地注視前方,不再說話。
不久後他們走進市警局,在一番扯皮、等待、例行公事的手續之後,已經是清晨六點,檔案室負責人員從家裡匆匆趕來,在一堆檔袋裡找出他們需要的名單,然後一臉苦大仇深地去喝咖啡。
FBI紐約分部的幾名探員也趕到了警局,裡奧將警方前後三次組織搜查隊的志願者名單遞給資訊服務科的探員泰瑞,對他說:“編個程式,囊括這些名單裡的所有人,包括他們的身高、體重、外貌特點、工作、住址、成長履歷、業餘活動範圍…然後我要用排除法篩選嫌疑人。”
泰瑞接過名單,調出相關電子檔案,開始運指如飛地程式設計。一個小時後,他說:“搞定了,長官,
總共是268人。”
“很好。”裡奧轉頭對殺青說,“洛意,你的時間。”
“我的秀。”殺青調侃地勾了勾嘴角,“為了有更多時間設計謀殺劇本,他從事高自由度職業,上班固定且請假不易的排除。
“他的生活圈會遠離狩獵圈,把四個拋屍地點連起來畫個圓,住址在半徑20公里同心圓範圍內的排除。
“憤怒激發型殺手一般在完全性成熟後作案,年齡小於30歲的排除。
“他很聰明,雖然可能不太合群,但不論是學業還是服役表現都會比較優秀,文化程度低下的排除。
“他善於展示自己的魅力,用以引誘、迷惑受害者,降低對方的戒心。所以會有不錯的身材、水準以上的長相,太胖太醜的排除。
“好了,告訴我名單裡還剩多少人?”
泰瑞怔怔地答:“七個。”
他把這七個人的詳細資料列印出來,殺青接過,往裡奧的胸口一拍:“出發去搜捕吧,美國隊長。別忘了在地下室、閣樓、車庫之類的地方多費點兒神,那是‘暗巷幽靈’儲藏謀殺工具箱、受害者殘肢和死亡紀念品的秘密基地。”
“你不去?”裡奧問。
殺青彎曲十指,朝他做了個當下小女生自拍最愛的獸爪狀:“我怕自己一個沒忍住,把他像受害者一樣炮製了——不,有一點不太一樣,我會折磨、分屍,但不會強姦他。”
他手勢呆萌,語氣卻認真而森冷,全無開玩笑的成分,以至於附近警員紛紛投來驚詫的目光。
裡奧用手掌使勁抹了把臉,用一種難以形容的聲調回了句:“你他媽就待在我的視線內!否則就準備腳踝上挨一針,在禁閉室裡睡足12小時!”
殺青反駁道:“你以為把我關在警局禁閉室裡,就能躲過西西里的復仇槍火?”
“不管怎樣,都比你一個人孤軍深入去跟他們做了結的好!你敢發誓你剛才沒有起這樣的念頭?”
“你以為我擺平不了他們,就得把人身安全託付給警方?得了吧,就連你們FBI的安全屋都滿是漏洞!”
“不是‘你們FBI’,是‘我們’‘我們’!我得強調多少次?”
泰瑞夾在兩位劍拔弩張的同事中間,舉起兩條圓滾滾的胳膊:“°你們不能出了警局再吵架,這樣讓我覺得有點兒…丟臉…”
“閉嘴!”兩人同時轉頭吼他。
然後裡奧從褲袋裡摸出手銬,在殺青面前威脅似的晃了晃,攥著手腕將他拽出了警局。
——
FBI與市警局聯手,同時派出兩支隊伍,從早晨八點一直忙活到中午十二點,排除了七名嫌疑人中的四個,剩下三個待搜查的住址離市區較遠。
裡奧在路邊速食店買了兩份套餐,回到車裡啃他的牛肉歐芹乾酪漢堡。殺青給自己的培根漢堡抹上刺山柑果醬,挑剔地咬了一口:“剩下的三個,你排好先後順序了嗎?”
裡奧點點頭。
“按照影視劇的一般規律,真凶總是最後的那個,所以我們能不能直接跳過前兩個,節約點兒時間?”殺青吐槽。
裡奧失笑,咽下口中橙汁,問:“我有個小疑惑,你離‘暗巷幽靈’只有一份名單的距離,這對你而言並非難事,為什麼他還能活到現在?”
“本來我打算在去月神島之前幹掉他,但他運氣好,當時我網購的金色假髮和細高跟鞋還在路上。”殺青煞有介事地解釋。
裡奧忍俊不禁地搖搖頭,隨即斂了笑,正色說:“洛意,你得控制住。”
“我知道。”殺青不以為意地回答。
“為了縛獸之鏈。”
殺青沉默片刻,用鼻子“嗯”了一聲。
裡奧發動SUV,帶領幾輛警車,朝名單裡下一個嫌疑人的住處飛馳而去。
——
“我以為你們都是家族的得力幹將。”喬伊臉色陰沉,手杖一下一下地敲打著腳邊的地面,“但接連兩次的失手,讓我不得不重新評估你們對家族的重要性。”
站在他面前的一干手下低著頭,不敢抗辯。
“要知道,我的寬容有限度。還有12小時,這是他的倒計時,也是你們的。”喬伊說。
其中一個忍不住奓著膽子問:“他現在被一群條子包圍著,我們找不到下手的機會,能不能多給些時間?”
喬伊杖尖上移,點在他的胸口:“你在拖時間,對不對?拖到明天早上,阿萊西奧被釋放,你就萬事大吉了。”
對方變了臉色,冷汗滲出:“我對您的忠誠毋庸置疑,老闆!”
“那就用行動來證明。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手段,我只要他的命,記住,12小時。”
看著手下魚貫走出房間,喬伊拄著手杖閉眼靜立了一會兒,提起書桌上的電話聽筒:“華金,你過來一趟。”
——
下午兩點半,雨後的陽光曬得街道上的水潰蒸發殆盡,溫度回升後終於有了幾分春天的暖意。
殺青脫去夾克,無所事事地坐在車裡,一邊聽歌,一邊等待裡奧和突擊隊員從嫌疑人的住處出來。留守在外的除了他,還有其餘四名地方警員。
街道的另一側,行道樹後面是一排頗有些年頭的老式大廈,多數房間做了低廉的出租屋和不入流的小旅館。
在某棟大廈二樓其中一扇不起眼的窗戶後面,皺巴巴的窗簾被撩開一條縫隙,羅巴QR2-F狙擊步槍的迷彩槍管從中探出,瞄準鏡內的十字準星鎖定了車窗內亞裔青年的腦袋。
狙擊手嫺熟地微調了一下準星位置,停止咀嚼口香糖,手套內的食指搭上扳機。
子彈蓄勢待發,手機卻突然在他的口袋中無聲振動起來。
食指不甘心地停滯住,離開了扳機。他從口袋中摸出手機,低頭一看。
幾秒鐘後,他的視線重新回到瞄準鏡裡,將準星往右側偏了偏,然後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
殺青從不相信特異功能,但他相信神經預警,那是從戰場上無數鮮血與危機中錘煉出的極度敏銳的直覺,而對他來說,戰場無處不在。這股直覺促使他在午後令人昏昏欲睡的暖陽中,猛地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壓低身體滾了出去。
緊隨其後的子彈擊碎了後座車窗,玻璃屑砰然四濺。
警員們紛紛沖下車,以車身為掩護,將槍口對準對面大廈密密麻麻的視窗。
狙擊槍管早已從窗簾縫中縮回,狙擊手俐落地拆開槍械,將零件藏進清潔車,吹著口哨推車離開客房。
等到聞聲而來的突擊隊沖過馬路,包圍了這棟大廈,逐層搜查,那名狙擊手早已逃之夭夭。
“所以住在這兒的傢伙也不是‘暗巷幽靈’?那就下一個吧。”殺青指間捏著名單,朝裡奧抖了抖。
黑髮探員滿面寒霜,嚴聲說:“別不當一回事,洛意!他們連狙擊手都派上了,剛才你要是反應慢一點兒,會是什麼樣的下場?看來你不能再跟我們行動了,我先把你送回分部大樓,你就在辦公室裡待著,哪兒也別去,直到我回來為止。”
“如果你擔心,那就趕緊抓住‘暗巷幽靈’,留點兒時間給我去解決這碼子破事。”殺青說。
裡奧二話不說,就把他往另一輛警車裡塞。
“等等!”殺青叫道,走到SUV旁邊,查看散落在後車廂裡的玻璃碎屑,又抬頭看了看路對面的大廈窗戶,“如果這一槍真想要我的命,那傢伙的狙擊課肯定不及格。他瞄準的是後車窗…”
“你想說狙擊手對你手下留情?為什麼,你長得帥?”裡奧餘怒未消。
“顯而易見的事就不用說了。”殺青笑道,“來吧,先逮住那只暗巷裡的老鼠,然後我會去踢爆義大利人的屁股。”
“你這是拿自己的性命在懸崖上走鋼絲!”裡奧掏出手機,給他看新收到的短信:8,21,30。
“我一貫是這個風格,你不知道嗎?”殺青反問。
事實證明,影視劇的普遍規律並不適用於現實生活,而裡奧他們的運氣也沒有差到底。下午六點左右,在位於紐約東南方皇后區與拿索縣交界處的一處私人住宅中,警方逮捕了綽號為“暗巷幽靈”的連環殺人嫌疑犯安吉洛•沃爾克。他現年35歲,職業是機修工,身材勻稱、容貌端正,擁有正常的家庭——一個金髮、豐滿,愛穿細高跟鞋的妻子和同樣有著一頭金髮的女兒。
看到他的妻子後,裡奧明白了他的幻想來源——至少到目前為止,他還極力控制自己不向妻女出手,轉而襲擊那些與妻子具有部分相同特徵的陌生女人。至於這股欲望什麼時候會徹底失控,就難以估計了。
警方在他家中發現一間修建在地窖裡的密室,從裡面搜出了受害者的衣物、殘肢、隨身物品,以及一個插滿手鋸、切肉刀、剪子、改錐、剃刀等工具的皮箱,這些金屬工具看起來陰森而殘忍,附著怎麼也擦不乾淨的鐵銹般的陳舊血跡。直到警方將安吉洛套上頭套押入警車,他的妻子依然不肯相信,自己那遵紀守法、聰明可愛的丈夫,竟會是個以強姦、折磨與殺戮他人為樂的惡魔。
殺青蹲在地板上端詳安吉洛的作案工具,看著負責取證的警員將它們打包後搬上車。“真想在他自己身上也一樣一樣試過去…”裡奧聽見他的新搭檔喃喃自語,就將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記住,你跟他不同。”黑髮探員輕聲說,“你們——完全不同。”
殺青抬起頭看他,臉上的神情既像哭又像笑。
但很快,他就把這種複雜莫測的情緒拋到九霄雲外,起身朝車子走去:“好了,我把作業交了,接下來是私人娛樂時間。”
裡奧追上前:“跟我回華盛頓。”
“門兒都沒有。”殺青說。
“如果你想扛著一挺槍或揣著一支三棱刺殺進黑手黨總部,我也想對你說這句話,”裡奧冷冷地說,“門兒都沒有!”
——
晚上十點半,紐約大都會聯邦拘留中心(MCC),阿萊西奧•貝拉爾迪迎來了他羈押期間的最後一位訪客。
“好久不見,阿萊西奧。”來訪的亞裔青年說。
褐發藍眼的義大利青年在會面桌旁坐下。他的頭髮稍微長了些,依舊帶著那副坦率清爽、涉世未深的表情,微笑著說“好久不見,李,我真想念你。”
“你想念的方式可讓人有些吃不消。”殺青說著,抬腕看了看表,“1,27,14,對嗎?”
阿萊西奧點點頭:“對。”
“無論是威脅還是警告,這些短信都毫無意義。你可以不必發。”
“不,至少它能提醒你,我,阿萊西奧,你曾經的室友,很快就要離開這座白樓,回到外面那個外表光鮮、內裡腐爛的大蘋果中。”
殺青注視著他,片刻後說:“本來我想問你,‘你真以為是我殺了蒂莫西嗎’,但剛才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這句話完全沒必要問。你對他毫無緬懷之情,甚至一點兒也不想詢問我這個曾與蒂莫西最後共處過的人。他死在誰手中,對你而言毫無意義——不,還是有點兒意義的,這樣你就可以借復仇之名,清洗那些擋路者。”
阿萊西奧語氣越發溫和:“怎麼會呢?他是我大哥,失去他令我悲痛不已,我會用一生去緬懷他。”
殺青譏誚地一笑:“我見過不少口是心非的人,你是其中出類拔萃的一個。如果我問你獄警賽門是怎麼死的,你大概也會回答:‘誰?誰是賽門?他怎麼了?’”
“誰是賽門?他怎麼了?”阿萊西奧帶著七分驚訝、三分不解地問。
殺青再次笑了:“好吧,那我們就無話可說了。再見,阿萊西奧,雖然我半點兒也不想再見你,但我們總會有再見的一天。”
“我以為你會在這裡,跟我一起待到十二點。”阿萊西奧說,“你不覺得對你而言,這裡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嗎?”
“不,對我而言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坐在敵人咽氣的屍體上。”殺青說著,起身離開了會面室。
阿萊西奧在他身後輕聲歎息:“再見,李。”
——
夜風料峭,殺青將雙手抄在夾克的衣兜裡,獨自一人走出拘留中心大樓。裡奧把車停在大門外等他,殺青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座。
“有什麼想法?”裡奧問。
“蒂莫西十有八九是他雇人殺的。我和賽門離開牢房時,蒂莫西被捆在床上,牢門也鎖上了,直到天亮後獄警點名發現屍體。期間賽門返回監區,蒂莫西有可能接觸的人只有一個…”殺青露出有些悵然的神色,“所以賽門最後被滅了口。我只是遺憾,像賽門那樣乾淨的人,為什麼要因為他讓自己的雙手沾上血腥。”
“因為他雖然乾淨,卻不夠堅強。當一個人的底線一退再退,就會退到人性之外。”裡奧感慨道。
殺青默默想起那個其貌不揚,帶著悲痛與感激,在他面前捂臉大哭的年輕獄警,低聲說:“我會為他報仇,但不會用他最痛恨與被逼無奈的方式。”
裡奧目光欣慰。
“有件事,我想該到告訴你的時候了。”黑髮探員說。
殺青頓時警覺起來:“你對我隱瞞了什麼?”
“這個行動原本與你無關,所以我也沒打算告訴你,但經歷了這麼險象環生的24小時,我認為它有必要提前發動,所以剛才跟總部和紐約分部的相關負責人交涉過,最後他們通過了我的提議。”
殺青越發警惕地看著他:“聽起來有股陰謀的味道,如果算計的物件是我,我發誓會狠狠揍你。”
“不、不,別誤會。”裡奧立刻自澄清白,“這是替你解決這個麻煩的最佳方式。在此之前,我們先去見一個人。”
說著,他發動車子,駛向路燈下清清冷冷的街道,半個小時後,拐進一條幽暗的巷子中。
裡奧停車熄火,靜靜地等待。
一條被路燈拉得極長的身影從車後方浮現出來,仿佛一個來自黑夜中的幽靈。
此刻時間,是半夜11點55分。
裡奧的手機亮起,一條最新短信在螢幕上滾動:0,4,59。
殺青不動聲色地將手縮進袖中,握住那柄從不離身的三棱軍刺。
裡奧卻輕按住了他的手腕:“認識一下吧,真正的‘幽靈’。他潛伏在黑暗的心臟裡,將自己也染成黑色,只等待著一聲令下斃敵要害。他在FBI中的代號叫‘特工A’。”
——
“FBI和紐約警方20日在紐約及周圍地區展開大規模圍剿行動,共出動超過800名聯邦探員與員警,逮捕127名黑手黨犯罪嫌疑人,包括多名家族高級成員。這些人被控毒品交易、謀殺、搶劫、縱火、敲詐等多項罪名。司法部長霍爾德稱黑手黨為‘國家極危險的罪犯群體之一’。‘今天的抓捕,標誌著我們在打擊犯罪團夥非法活動方面邁出了重要的一步。’他說,‘這是FBI迄今為止針對有組織犯罪網路最大規模的單日行動。’
“貝拉爾迪家族幾乎所有高層落網,包括‘二老闆’喬伊•博藍諾以及‘參事’揚涅洛。最富戲劇性的是,該家族已故‘教父’蒂莫西的胞弟阿萊西奧剛被聯邦法院宣判無罪釋放,不到兩天就再次被逮捕,這回等待他的,將是公訴方更為嚴厲的指控。
“據悉,本次圍剿行動中一位代號為‘特工A’的FBI探員功不可沒。他化名‘華金•艾波利托’,以銷贓專家的身份,成功滲透進入貝拉爾迪家族內部,獲得了二把手喬伊•博藍諾的信賴與器重。在長達兩年的臥底期間,他多次參加黑手黨高層舉行的‘秘密峰會’,利用微型竊聽裝置,錄下每一場會議的內容和多達數百次的秘密談話。這些長達2700小時的錄音,將成為指控該組織犯罪的有力證據。”
殺青合上當日的《紐約時報》。
化名“華金”的FBI探員路易斯在他對面喝著咖啡,面容安詳,如釋重負。“喬伊以為我是他的人,阿萊西奧也以為我是他的人,但我誰的都不是,”矮個子中年古巴人笑眯眯地說,“我是‘特工A’。”
殺青看著他,一時不知該說什麼,片刻後才問:“狙擊手射偏的那一槍,是因為你?”
“沒錯,”路易斯痛快地承認,“還有在闖入東86街103號公寓之前,我就確認過你們已經離開。抱歉弄壞了你父母的房子,勞倫斯探員,但我想你可以就此向政府要求補償。”
“我會的。”裡奧說,“我還會要求在我父母回來前,把房間完全恢復原樣。”
“最後,我想對你說聲‘謝謝’,勞倫斯探員。你在我的忍耐力達到極限前,提議結束這個令人發瘋的臥底任務。我很慶倖,在那個大染缸中堅守住了底線。”路易斯把最後一口咖啡喝完,放下杯子,離開辦公室。
裡奧轉頭看向殺青,後者在他第一個字出口前,就立刻喝止:“打住!一個字都不用說,別想對我搞你們最擅長的政治洗腦那一套。另外,我不會感謝你的,因為你也要感謝我,咱倆扯平了。”
黑髮探員無奈地笑道:“我只是想問你,在去鳳凰城的飛機起飛前,要不要一起吃頓晚飯?”
殺青一怔,也笑起來:“行,去吃義大利菜吧。”
節選自《殺青•大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