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第二天一早,白葉被請到餐廳與帝後一起用餐。他昨天晚上惦記龍昀,很晚才睡著,不免有些無精打采。皇室的餐桌禮儀又讓他非常拘謹。幸好兩位陛下照顧他的情緒,舉止很隨意,而且不停地引他說話,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白葉,龍昀有時候能感應到你,你能夠感應到他麼?”皇後忍不住詢問。
白葉猶豫了幾秒鍾,搖搖頭。
皇後沒胃口地推開眼前的餐盤,“這孩子跑哪裡去了,他在外面很危險的。”
“他很危險麼?”白葉一下子豎起了耳朵。
“你想,他在外面魔化的話,不知道的人可是會殺他的。如果身邊突然出現一個魔物,第一反應肯定是幹掉他呀,反正是我的話一定就會這麼做。媒體曝光,也會毀了他的一生。這麼多雙眼睛盯著他,要求我們嚴加看管,他就再也不可能過正常人的生活了。”皇後解釋給他聽。
白葉失神。看來當務之急的確是趕緊讓龍昀回來。
“其實我……”
他剛張嘴,一個少年軍官就走進了餐廳。白葉注意到他穿著和龍昀同樣的軍裝,應該也是白薔薇軍校的學生。
“還是沒有龍昀的消息麼?”皇帝流露出濃濃的擔心。
“非常抱歉,我會盡快找到他的。”年輕軍官恭敬地回答。
然後,他將目光投向白葉,明知故問道:“這位是……”
“哦,還沒有介紹。這是白葉,我摯友的孩子,也是龍昀的婚約對象。”皇後顯然對白葉非常滿意。
少年軍官朝他淡笑了一聲:“你好,我叫程旭,是皇子的青梅竹馬,在戰爭學院是他的副手。”
白葉很有禮貌地說:“你好。”
程旭繼續向皇帝和皇後匯報搜查的進度。
程旭出生將門世家,從小就與皇室走得很近。他與三皇子年紀相當,一起玩到大的,沒有人比他更了解皇子了。皇子第一次魔化的時候,就是他陪在身側,事後也沒有多嘴,皇帝夫婦因此非常信任他,將皇子托付給他,希望他能在軍校照顧皇子的身體。程旭一直覺得,他和龍昀總有一天要結婚的。
他也聽說過龍昀的婚約,為此專門去查了那個叫“希洛”的人的檔案,發現人都失蹤了好幾年了,所以並沒有放在心上。本以為皇妃非他莫屬,結果突然之間就冒出來個白葉,讓人惱火。
程旭落座,有意在兩位陛下面前表現,說個不停。白葉不好意思打斷,率先離席了,等候在皇後書房外的樓梯上。
不想,用完早餐後,程旭就追上了他,笑著問:“你是住在城西一帶的貧民窟麼?”
“是的。”白葉平靜地說。
程旭流露出恰到好處的同情:“沒有其他人照顧你?”
“沒有。”白葉下意識地說謊。
“他在說謊。”程旭在心底裡淡漠地想。昨天他帶人搜查了那間小破屋,裡面有另外一個人留下的痕跡,但他沒有拆穿。
“一個人生活很辛苦吧?聽說昨天你還被奇怪的人猥褻。”
白葉含糊地嗯了一聲。
“可他不承認約過你,更不知道你去廁所是怎麼回事。”
“這種事他怎麼會承認呀?”白葉低下頭去,盯著自己的腳尖。
程旭失笑:“說的也是。”
他將目光投向白葉的手環:“你有通訊器?加我吧。你剛來皇宮,要是有什麼不習慣的地方,可以來找我。龍昀他不太方便的。”
白葉輕輕誒了一聲,打開手環終端,與他交換了通訊碼。
“那麻煩你了。”錄入之後,白葉向他表示感謝。“如果沒有什麼其他事的話,我先回去睡覺了,昨天沒有睡好。”
“這裡的枕頭與床褥都太軟了。”
兩個人和和氣氣地道別,一個扶著樓梯向上,一個順著樓梯向下。
白葉走了幾步,回過頭看程旭一眼。
剛好,程旭也轉過身看他。
兩人的目光撞上,又不尷不尬地笑笑,離開了。
這一回頭,白葉就知道,自己和這個人處不好的。
走到樓梯下,程旭叫來皇家侍衛:“去查他的手環。手環都是實名登記的,我要看他昨天下午的通話記錄。”
上頭,白葉敲開了皇後的書房。
******
皇後將他迎了進來。
他發現白葉挨著房門,輕輕咬著嘴唇,不由得把他拽進了房間裡:“怎麼了?你是不是有話對我講?來來來,不用害怕,你講我聽著。”
“我昨天查閱了皇子的百科,上面說……他因為魔刀的緣故,時不時會狂化。我想知道更多一點。”
皇後恍然大悟:“比如?”
“你們一般都是怎麼處置他的呢?”
皇後有些意外,不過還是實話實說:“整個地下室都為了龍昀的緣故翻新改建,安保措施很嚴密。他會在那裡度過接下來的狂暴期。你不用太擔心。”
“會有多久呢?”
皇後流露出不安的神情:“誒,越來越久了。”
白葉沒有接話,等待他自己往下說。
“起先,他切換成狂暴形態的頻率很低,維持在一年一次,無一例外是在春天,而且過個兩三天就會自動清醒。現在他每年要發作兩次,分別是三月和十月,每次發作持續10-15天。這種規律性的變態,給了我們他還可控的假象。我們在每年的這個時候把皇子送來哈德良離宮,將他□□於此,讓他度過這段狂暴期。”
“就這樣關著他麼?”白葉想起電話裡龍昀哽咽著說不想做人了,心裡很難過,“他一定很痛苦。”
“但我們也沒有別的辦法啊,他魔化的時候不像人,更像野獸,放任他為所欲為只會讓更多人受傷,驚慌的人也會反過來傷害到他。”
白葉點點頭:“的確是這樣。要先關起來,才能好好想辦法——他魔化的時候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渾身纏繞著黑氣和火焰,就像魔鬼……小白葉,我不是膽小的人,我見過很多可怕的東西,但我覺得它們都比不上我的皇子。”皇後不安到了頂點,推開椅子站了起來,踱來踱去。“他剛剛發病的時候就像是被附體,尖叫,咆哮,發出不是他的聲音。現在,每次魔化的時候他都很安靜,只是年復一年,更加強大而暴烈。他被密切關注,所以傷害到人的案件並不算多,但是我們不敢僥幸,一年之前他卻差點殺了兩位皇家侍衛。”
“我看銀河百科說,皇子會魔化是因為那柄不詳之刃。那柄刀現在在哪裡?”白葉想起初見皇子時那把散發著黑氣的附魔武器,皺起了眉頭,“難道你們就沒有想過把那把刀丟掉?”
“我們當然想過。既然是那把刀影響了他,拿走不就完了嗎?但不論我們把刀丟出多遠,關在多深的地底,第二天,它都會自動出現在龍昀的身邊。很邪門吧?他們說這是魔法。我是不大懂的。”皇後老實道。
“毀掉它呢?”
“試過。我們把刀丟進了熔爐裡,刀化作了鋼水,卻是暗紅色的,像血一樣。”皇後心有余悸地說。
“等於說那柄刀現在已經不在了?”
“不存在的只是它的形體。”皇後拉開抽屜,從案宗中找到一張照片,照片背景很昏暗,上頭的人也因為運動中模糊不清。雖然人拍得很模糊,但是他手上的武器卻被完整得還原了,那是一柄通體漆黑的刀刃,冒著黑煙,與他的手掌合二為一,分不清彼此。
“那柄刀把自己寄生在龍昀的體內。如果他需要力量,刀就會在他手心裡出現。”
“所以我們其實要面對的是一把刀?關於那柄刀,我們知道多少?”
皇後苦笑著搖搖頭:“迄今為止,還沒有人能夠破解刀上的符文。”
白葉躊躇了一會兒,向皇後坦白:“我見過皇子。”
皇後停下了推抽屜的動作,怔怔地望著他。
“皇子最近幾天都住在我家裡。還記得昨天我說要去上廁所麼?我其實是打電話通知他,你們來找我了。”
皇後直起了身,一臉難以置信:“你為什麼不早說?”
“我拿不定主意……起先我不知道龍昀有病,我是從你們口中才得知這個消息。後來他又說他不想被你們關起來,想離開這裡,去沒有人的地方。他很難過,我又不了解事情的始末,我沒有辦法帶著你們去抓他。我也不知道你們說的到底是真是假,會不會傷害到他……”
白葉和皇後對視著,兩個人的眼眶都慢慢紅了。白葉疲憊地坐回沙發上,“是我想多了。你們是他的爸爸媽媽,怎麼會對他不好。”
皇後讓他等一下,走出書房,把皇帝叫了進來。
皇帝很焦急,“那你有辦法聯系上他麼?”
“……有。”
******
程旭攥緊了通話記錄,向皇後的書房走去。
皇家侍衛權限極高,動作很快,不出十五分鍾,就追查到白葉昨天撥出一通電話。掐時間正是受陛下接見後沒幾分鍾,而被呼叫電話登記名為“沙利文”。沙利文是龍昀的表哥,此時此刻應該在幾萬光年之遙的天鷹座。程旭盯著那串號碼,覺得心裡有一把火在燃燒。
白葉果然見過皇子,出租屋裡的另外一個人不出意外,就是龍昀。
程旭想著昨天從垃圾桶裡搜出用過的避孕套,恨得不行。他們上過床了,那自己這麼多年算什麼?
程旭不想就這樣輕易認輸。他現在掌握著的這份通話記錄,是白葉欺君的證據。
******
程旭推開書房的時候,皇後坐在椅子上,皇帝扶著皇後的椅背,兩人都是一臉震驚。程旭順著他們的目光,看見白葉交叉著雙手坐在沙發上。他突然出現,三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望著他。
程旭指了指白葉:“他說了謊。他見過皇子,皇子這幾天一直住在他家裡。”
“我們已經知道了。”皇帝克制著激動的情緒說。
“我已經安排好了捉捕方案。皇子活動在那一帶,他的行為模式是可以分析的,只要……”
皇帝比了個停,讓他安靜。
白葉撥通了龍昀的電話。
這次響了一聲,對面就接了起來,但是沒有說話。
“你還好麼?”
龍昀沉默了片刻,回答:“還聽得懂人話。”
白葉無視他話裡疏離的敵意:“你不住在家裡了啊?”
“嗯。”
“那你住在哪兒啊?”
“你想說什麼?”
“我……被接回皇宮了,和你父皇母後呆在一塊兒。”
龍昀歎了口氣:“他們想讓你做什麼?”
“他們想讓你回來。”
“那你呢?”龍昀迫不及待地問,“上一次你打電話給我,說你沒有想清楚,現在你想清楚了麼?”
“想清楚了。”
“怎麼說?”
“我跟你一起。”
“什麼?”
“我跟你一起。”白葉在沙發上比劃著,“你們的家事,我管不了,但是你去哪兒,我陪你去哪兒。所以你回不回家都無所謂了。”
電話那端龍昀的聲音又變得輕輕的:“希洛……”
“你來接我麼?我在風暴港,哈德良離宮。”
說完,白葉就掛掉了電話。
“很快,皇子就回來了。”白葉轉頭,對坐在一旁的皇後說。
皇帝和皇後對視了一眼。
“這樣的騙術……”皇後苦笑著搖了搖頭。
“我沒有騙他。”白葉垂眼,“他知道的。”
******
另一邊,龍昀收線,把自己認進了滿地素描當中。素描紙三三兩兩地騰起,他隨意抓過一張,是白葉的側臉。白葉安靜地垂著眼睛,看上去溫柔又馴順,於是龍昀吻了他抿緊的嘴唇。
他知道這番話是白葉自己講的,如果是父皇和母後的手段,不會讓他一眼就看穿。
但是他得到了很珍重的承諾,以至於去哪兒都無所謂了。
******
第二天一大清早,有人打著傘走進了哈德良離宮的花園。
被宮人引到餐廳的時候,來人笑著說:“還趕得上早餐麼?”
皇後先是一喜,發現他一根毫毛都沒有傷到後,當場大發雷霆,把筷子一丟:“我養你那麼大,你要逃走;白葉給你打個電話,你就回來了。我操你媽!”
皇帝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
皇後氣不過,然而還是彎腰把筷子撿了起來,端端正正地在筷架上面擱好。
“因為院子裡的玫瑰開了,總覺得不回來有點可惜。”龍昀把帶著雨水的玫瑰插在餐桌上的小花瓶裡,沖白葉笑了笑,“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