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情一往而深
夜色漸深,寢間裡只有壁角燃著一盞瓷質美人燈,照的一室朦朧。
皇甫恣仰躺在床邊,旁邊少女側身而臥,小腦袋埋在他的肩膀上,抱著他的手臂,鼻息沉沉,睡的越髮香甜。
鼻端滿滿都是她的氣息,淡淡幽香,微甜如蜜。
少女曼妙的曲線貼著他的手臂,豐盈處正壓在手肘上,薄薄衣衫阻不住肌膚上傳來的熱力。
心湖月影被這甜美香氣和噴薄熱力衝擊的搖搖欲碎,他渾身繃緊,後背已經微微出汗,呼吸開始有幾分不穩,雪玉般的臉頰浮起一抹異樣紅暈。
紅暈轉瞬即逝,臉色隨即愈加雪白,清冷中透出了幾分荏弱。
他忽然抬起另外一隻手,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水千潯的太陽穴。
少女鼻息更沉,環抱住他手臂的手鬆了下來,小腦袋卻朝他的肩膀上歪了歪,微微嘟起的豐潤紅唇,幾乎觸到他的脖頸。
溫熱的氣息從那唇中溜出,沿著他的脖頸滑到鎖骨,滑到心口,一顆心頓時被這暖暖的氣息籠住……
喉嚨裡又是一口腥甜湧上,皇甫恣的手臂瞬間抽離,起身立於床邊。他動作雖快,卻又極輕柔,睡夢中的水千潯顯然絲毫不覺。
他站在那裡,朦朧光線裡,容顏竟似琉璃般透明,淺粉色的唇微微抿起,眸底似被深雪覆蓋。
……
天湖別院西邊的豹房。
美麗的花豹舔著猩紅的舌頭,閃動著嗜血之光的豹眼看向柵欄外的小屋。它知道,那裡關著它的獵物。
是獵物,不是食物。
那是一個女人,每天早上,它進食以後,那個女人就會被扔進來,開始,她總是尖叫著奔跑,可是豹房是它的地盤,她能逃到哪裡呢?
它用它的爪子和牙齒,讓這個女人明白,在它的地盤上,別想著逃跑。這女人顯然很聰明,只用了半個時辰,就明白了它的意思。
她抱著血肉模糊的手臂,向它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她還試圖湊上來,給它梳理脖頸上的毛。
她真的以為它看不出她的企圖嗎?
果然,就在她用手指梳理它脖頸,梳理的它快要睡著的時候,她那尖尖的指甲一把戳向它的眼睛。
它一爪子就拍斷了她的手指頭。
等到了中午的時候,墨十三,哦,就是負責照顧它們這群豹子的那個小侍衛,就會進來把這女人拎出去,送到旁邊小屋裡,給她處理處理傷口。
十三說了,這女人還不能死。
所以它就很聽話的,只是戲耍她,沒有把她吃掉。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花豹今晚莫名有一種吃掉她的衝動。
花豹頭朝小屋,閉上眼,決定等天亮的時候,這個女人再被送進來的時候,它就一口咬死她。
小屋裡。
昏暗的小屋,空氣裡除了血腥味,還有刺鼻的臭味,角落裡鋪著稻草,緋煙就蜷縮在稻草裡,身上的衣衫已經變成了碎片,露出來的地方,看不到一塊完整的肌膚。
她的頭上,多了一副鐵製的頭罩,從頭頂到脖子都被罩住,只在眼睛的地方,有兩條細細的縫隙。
一個黑影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房間裡,就站在那堆稻草前,正仔細打量著緋煙。他從頭到腳都罩在黑布裡,只露著一雙眼睛。
半睡半醒的緋煙,昏昏沉沉中突然打了個寒噤,心底浮起一種莫名的恐懼,她猛然驚醒,瞬間睜開眼睛,視線正對上那黑影的目光。
三十天來,每天都在那只花豹的利齒和爪子下掙扎,每次到死亡邊緣的時候,那花豹就停了齒爪,侍衛將她拎到這屋裡,給她飯菜,又給她傷口上藥,等她恢復些體力,又把她扔進豹房。
她就像是一隻被貓盡情戲弄的老鼠,連死亡都成了可望不可及的奢求。
本來已經麻木的緋煙,看到這突然出現的黑衣人,心神變得恍惚起來,她莫非出現了幻覺,難道有人來救她了?
心底突然升起一線希望,她不敢發出任何響動,生怕驚動外面的墨纓衛,只抬頭,呆呆看著黑衣人。
「明天皇甫恣就會把你送到監察司的詔獄,他們會讓你承認,你在西秦的指使下,冒充天宗弟子,意圖刺殺大瀚太子、熙王和楚世子。」黑影凝聲成線,用傳音入密之法,慢悠悠說道。
「你是誰……」緋煙聲音極低極低,不復昔日嬌柔嗓音,粗啞如砂礫磨擦。
她的喉嚨上,有一條深深的齒痕。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你只需要知道,跟我走,你不但能活下去,還有親手殺皇甫恣和水千潯報仇的機會。」
「報仇……」緋煙的眼中,閃著絕望的光,她還能報仇嗎?
「緋煙,你本是天宗門下的女弟子,本應該高高在上,受萬人目光追逐,可是卻被皇甫恣和水千潯害的成為求死不能,求生不得,你難道不想報仇嗎?」黑衣人的聲音裡,帶著低低的誘惑。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緋煙本來呆滯的目光,突然閃過一抹亮光,狠厲而不甘。她向來自負,不料剛出山門,就從雲端栽進泥淖,其實若是她真心想求死,並不是沒有機會自殺,可是她骨子深處,還是不甘心吧。
所以還在泥淖裡掙扎求生。
不管是皇甫恣還是眼前這個黑衣人,分明都看到了這點。
「因為你已經別無選擇。」黑影低笑道。
「宗門長老們會來救我的……」緋煙的語氣很弱,說到最後,已經沒了聲音。
黑衣人冷笑。
「天下令落到了皇甫恣手裡,你已讓天宗丟盡臉面,現在最想你死的,大概就是天宗了吧,他們絕對不會承認你是天宗門人。」
緋湮沒有說話,她當然最瞭解宗門的做派,可是聽到天下令三個字的時候,她的眼裡卻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
「你要什麼?」緋煙盯著黑衣人,本來黯淡的目光漸漸狠厲,她才不會相信這黑衣人會平白無故幫她。
「真正的天下令。」
緋煙身體猛然一僵,聲音卻沒有絲毫變化:「你剛才也說了,天下令已經落到皇甫恣手裡,我現在這個樣子,身上還能留下什麼東西。」
她被抓起來以後,從頭到腳都被墨纓衛搜了一遍,此時只有頭上鐵罩,身上一襲破衣罷了。
「你拿出的那枚天下令,也是假的。」黑衣人忽然伸手,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緋煙頭上的鐵罩。
緋湮沒有說話。
那人的手指,從鐵罩繼續向下撫去。
緋煙身體微微顫慄,只覺那手指冷如冰塊,所觸之處,寒意刺骨,可是本來已經潰爛的傷口,疼痛卻慢慢消失,有的地方膿瘡裡的污血汩汩流出,血色轉紅。
那人的指甲不斷輕彈,有淡淡薄霧似從指甲裡飄出,空氣裡多了點若有若無的藥味,那薄霧落到傷口裡,流血漸漸止住,結了極薄的痂。
黑衣人在這瞬間展示的手法,讓緋煙心中頓時生出希望,這人的醫術,只怕已是獨步天下,而但凡擅醫之人,自然也就是擅毒之人。
而且這人竟然會知道她隨身帶的那枚天下令是假的,他的來歷身份,更讓緋煙猜疑不定。
「我若能親手殺死皇甫恣和水千潯,自然會把真的天下令給你。」緋煙在那人手指離開的時候,已經做出決定。
「成交。」
那人腳尖在地上輕輕點了點。
地上的石板無聲無息的落下去,出現一個可供一人出入的大洞,他拎起緋煙,飄然掠進洞中。
很快,一個三尺多高的侏儒,帶著張古怪的面具,從洞裡跳出來,他身手極其靈活,個子雖然矮小,可是單手拖著個女人,顯得無比輕鬆,他把那女人往稻草堆上一扔,轉身跳回洞中。
那塊石板很快恢復正常,等再過半個時辰,就算有人揭開石板,下面也沒有任何異樣,即使有人拿鏟子挖個幾尺深,下面除了土還是土。
稻草堆上的那個女人,昏迷不醒。她和緋煙身高體態一模一樣,身上的破爛衣衫,肌膚上露出的傷口,頭上的鐵罩子也沒有任何區別。
就算有人掀開鐵罩子,也不會發現任何端倪,因為緋煙的臉,在扔進豹房的第一天,就被豹子咬爛。
……
主院寢間。
皇甫恣凝立在床邊,看著熟睡中的少女,他慢慢扯過薄被,蓋在少女身上,手指輕輕撫過少女傾瀉在枕頭上的發,又輕輕撫過她的小鼻尖,在她的紅唇上停留了一瞬,才轉身離開。
水千潯醒來的時候,外面天色微亮,透著半掩的窗戶,能看到銀藍色的天空,幾抹輕紗般的流雲,天際還掛著幾顆星子。
她伸了個長長的懶腰,發現自己躺在床上,不由得咦了一聲。她好像記得,她吃飽了以後,抵不住上湧的倦意,說著說著就靠著皇甫恣的肩膀睡了過去。
看來是她睡著以後,他把她抱到床上來了。
房間裡沒有人,但是她分明聞到旁邊枕頭上,有他的氣息,清淡中帶著若有如無的靡麗之香。
水千潯臉上一熱,難道昨晚他就睡在她身邊?
這麼快就同床共枕了?
低頭看看自己整齊的衣衫,她鬆了口氣,可是臉卻更加熱了,突然狠狠揪了下自己的頭髮。
她腦子裡面都在想什麼呢!
長髮舞動起來,對她的舉動表示抗議。
水千潯從床上爬起來,光著腳走到窗前,從虛掩的窗戶往外看去,隔著庭院的花木,能看到斜對面的書房。
書房的窗戶敞開著,裡面還燃著燭火。
從水千潯的角度,可以看到皇甫恣的側面,正端坐在書案後,白衣如雪,一塵不染,容顏亦如冰雪般清冷,就那樣靜靜坐著,尊貴淡然,風華無雙。
書房裡面除了墨初和墨雙外,還站著幾個幕僚,個個面色緊張,神情中有畏懼也有尊崇,正在向他低聲匯報著什麼。
皇甫恣一邊聽,一邊不時說幾句,表情平靜從容,彷彿天下大事盡在他的掌握中。
水千潯忍不住抿了抿嘴,想到就是這樣一個清冷的男人,昨天墜下斷崖,抱著她時,竟會那般熱烈的覆著她的唇。
似是燃燒的冰雪。
而如今在書房裡處理事情的他,冷靜凜然,如月下巍巍雪山,予人一種莫名的安定之感。
水千潯呆呆看著皇甫恣的側影,小舌頭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嘴唇,腦海裡浮現出兩人見面以來的種種情景。
書房裡。
「熙王回去見過皇上和皇后,又去了段國公府,監察司追風部的人一直盯著段國公府,消息傳過來的時候,熙王還在段國公府。」
「楚世子昨天返回天煌城,回世子府後,監察司鑒風部的人,就去了世子府,以調查容少司戶被殺一事,將楚世子留在世子府。」
「宮中傳來消息,段皇后因為熙王安然歸來,以明珠十斛,玉璧百塊,十八名能歌善舞的美人相謝太子……」
……
皇甫恣聽著屬下的匯報,眼角餘光卻瞥向了寢房的窗戶,窗戶虛掩,窗戶縫裡,露出一雙黑亮的眸子,似乎正在望著他發呆。
他能想像出來,少女身形曼妙,正倚在窗後,偷偷看著他,她那豐潤的紅唇想必也如平常那樣,微微嘟起。
他眼神微微柔和,很快處理完一應事務,等下屬都退下去以後,他從書案後面起身,單手拎著一個大盒,緩步走出書房,直接走到窗邊,拉開虛掩的窗戶。
正在發呆的水千潯,見到皇甫恣突然出現在面前,小臉一熱。
「換了衣服,半個時辰後,跟我回宮……」皇甫恣似沒注意到她發紅的臉,眸光淡淡掃過她的衣襟,眉頭微蹙,伸手把她有些鬆散的衣領攏起。
水千潯沒有注意皇甫恣的動作,注意力還停留在皇甫恣的話上。
蝦米?回宮?去皇宮?
有沒有搞錯?她可不想去那個地方,她早就通過網絡知道,一入皇宮深似海,從此自由是浮雲。
啊啊啊,她才不要去那鬼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