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暗湧
皇甫意上前一步,握住水千潯的手。他的眸光依舊是一貫的冷冽暗沉,但是舉手投足間卻顯出了幾分溫柔,暗紅薄唇更是勾出一抹少見的笑意:「小心腳下。」
腳下?
腳下是平整的石板路,前方一尺處就是華貴的紅毯,有什麼需要小心的?
水千潯心裡嘀咕,可是皇甫意在這個時候站出來,顯然對她是一種無聲的支持,再加上這些時日來她和皇甫意相處的就像朋友一樣,此時被皇甫意握住手,雖然覺得不是太妥,可顯然也不能甩開他的手。
她只能側頭朝皇甫意勉強笑笑。
可是下一個瞬間,她就開始暗暗叫苦,因為皇甫恣握她的那隻手,溫度驟然降低,他的肌膚本就微涼,此時水千潯覺得自己的手,就像被冰塊握住似的,指尖都涼的發麻。
而且某人的表情雖然沒有什麼變化,可是眼底卻已經浮上月下深雪般的寒意,清冷的眸光看著天際。
水千潯趕緊在手凍僵之前,用力握了握皇甫恣的手,又用細嫩的指尖在他的掌心裡撓啊撓,以示親熱。
同時,她忍不住橫了皇甫意一眼,這傢伙肯定是故意的!
皇甫意狹長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惡劣笑意,低聲說道:「小潯兒,我就是喜歡你用這種眼神看我。」
他的聲音不大,也就是恰好能讓皇甫恣和水千潯兩個人聽到罷了。
水千潯立刻感覺到身周的空氣都似乎變得粘滯起來,而那只握住她的手,微微鬆了松,像是要撒手,她趕緊反手用力,握緊了太子殿下的手。
艾瑪,他是在怪她沒有甩開皇甫意的手嗎?
可是,她要是真當眾甩開皇甫意的手,那不是也在間接的給他皇甫恣招來麻煩嗎,畢竟在百官和百姓面前,還要維持太子和熙王兄友弟恭的情義呢。
她可是為了他好呢,哼!
皇甫恣和皇甫意一左一右,分別扶著水千潯的手,兩個人的動作都非常巧妙,從眾人的角度看去,並不覺得有什麼唐突,反而顯的太子殿下和熙王殿下風度翩翩,如主人迎接最尊貴的客人般彬彬有禮。
百姓們看不出什麼端倪,只是為三個人的風采神搖目動,咋舌不已。
但是一眾官員面色不變,可是目光閃爍不定,心中俱是驚疑萬分,這裡的官員以禮部尚書李照為首,多是屬於段皇后這一派系的,皇后安排的這個迎接慶典,實質上是要對水千潯不利,間接的也是為了打擊太子皇甫恣。
可是熙王皇甫意這一個舉動,卻讓這些官員忍不住懵了,按理說,太子殿下支持的,那麼熙王就該不留餘地的反對,而太子殿下反對的,熙王就該不遺餘力的支持,這水千潯擺明了是太子殿下那一派的,熙王應該和她撇的越乾淨越好。
更何況,熙王皇甫意性格冷峻酷烈,平素對任何女子都不假顏色,剛才的言行舉止,一反常態,實在是出乎眾人意料。
眾官員看看皇甫意,又看看水千潯,再看看兩人握在一起的手,心頭都湧起一個念頭,莫非皇后並不打算對水千潯趕盡殺絕,而是要以拉攏為主?熙王殿下的舉動,是為了向天宗示好嗎?
皇甫意為救水千潯跌下山腹,險些送命一事,被段皇后下令封口,只有皇后等寥寥數人知道,其餘官員都以為是皇甫意遭到緋煙暗算所致,所以此時任誰都沒想到男女之情上,只以為皇后和熙王另有打算。
水千潯此時並不知道,皇甫意只是上前握住她手的一個舉動,竟然在眾人心中掀起一番猜疑,而正是這些官員的猜測,以至於最終讓她得以擺脫了一場性命攸關的危機。
而皇甫意握著水千潯細嫩的小手,感覺著少女肌膚的滑膩,心裡默默的說,小潯兒,我現在只能為你做到這些。
官員們心裡暗流湧動,可是旁邊一眾百姓自然不明白其中利害關係,也不會關心那些大人物之間的糾葛,他們只是看到太子殿下和熙王殿下同時扶著那位白衣少女,立在紅毯前方。
那三人只是靜靜站立,雖然形貌各不相同,可是都是風華傾世,神仙一般的人物,眾百姓平時哪裡能見到這樣的人物,此時不由得為之目搖神奪,屏息靜默,等回過神後,頓時發出陣陣歡呼。
歡呼中自然還夾雜著一些對話。
「快看,快看,那就是天宗的女弟子……」
「天宗,那個傳說中跟神仙一樣的宗門?啊啊啊,弟子真的是跟神仙一樣啊。」
「……聽說是太子自己認定的太子妃……」
「可是看熙王殿下的舉動,好像也對那女子不同呢……」
「不對啊,不是說太子殿下和熙王殿下都好男風,不近女色的嗎?前段時間,熙王殿下和姜御史的孫子,嘖嘖嘖……」
「難不成太子殿下和熙王殿下有什麼糾葛?聽說啊,熙王殿下失蹤以後,太子殿下不眠不休,幾乎把金線河翻了個,就為了找熙王殿下……」
……
百姓們一邊興致勃勃地看著那三人,一邊腦補著各種八卦,其中腦洞大開之處,讓人聞之咋舌。
當然,人群中的女子,目光都在皇甫恣和皇甫意身上流連不已。
白衣男子清冷如月下雪山,讓人望之心折,想要膜拜於他腳下,卻覺得這般的舉止,彷彿也是一種褻瀆。
而紫衣男子則冷峻如荒原冰崖,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質,高大挺拔的身形卻又帶著十足的男子氣概,引人心動。
而人群中男子,目光自然都停留在水千潯身上,少女一襲白衣,纖塵不染,潔淨清透的如天上流雲,黑髮黑眸,紅唇如塗抹了一層霞光,散漫嬌俏中卻又隱隱透出幾分睥睨之意,給人一種奇異的感覺。
一眾百姓自顧自在那看熱鬧,而紅毯前卻又生出了變故。就在皇甫恣和皇甫意分別握住水千潯的手,準備邁步走上紅毯時,從禮部尚書李照身後轉出一個女官,站在三人面前。
女官穿一身三品尚官服飾,三十年紀不到,容顏溫雅,氣質端莊,只是神情冰冷,看人的目光帶著幾分審視意味,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女官對著皇甫恣和皇甫意躬身行禮,不卑不吭:「莫茹奉皇后之命,在此相迎水千潯姑娘,請水姑娘隨莫茹前去高台就座,還請太子殿下和熙王殿下留步。」
說完,莫茹女官直身側行,站在紅毯邊,示意水千潯隨她而行。
水千潯看著延伸出數里的紅毯,又看著紅毯兩頭烏壓壓的人群,再看看紅毯盡頭,幾乎看不清輪廓的高台,心下頓時瞭然。
這位莫茹女官,顯然不懂什麼武功,再看她那標準的宮廷女子的走路姿勢,腰身以上的部位挺直不動,雙腿行走時,連裙裾都不曾有什麼起伏,就可以想像出來,水千潯跟著她,要走到高台,只怕至少也得一個時辰才行。
先不說她走路的儀態萬萬不能和這位木偶一般標準的宮女女官比,就說這麼小碎步的走到高台,她不累死才怪。
眾目睽睽之下,她一個天宗女弟子,行走時的儀態,居然連個宮廷女官都不如,百姓看在眼裡,心裡自然也會生出幾分不屑來。
而且眼看日頭越來越高,陽光也開始變得猛烈起來,她就這麼頂著太陽走到高台那裡,不用說自然是走的汗流滿面,狼狽不堪。
要麼她會輕功的話,她倒是不介意甩開這見鬼的女官,自己先到那高台上歇著,可是她可不會輕功,她只會美人逃命十八式。
在這樣的場合下,她若是像跑酷那樣跑過紅毯,跑向高台,可真是白瞎了這白衣飄飄的造型,而且定會被人笑掉大牙。
再加上,她堂堂天宗女弟子,居然連輕功都不會,她的身份毫無疑問是有問題的。她不是來自最神秘的天宗嗎?她不是驚采絕艷的天宗女弟子嗎?連輕功都不會,怎麼都說不過去。
進而就會招致對她身份的懷疑,而她又是太子殿下找來的,這麼一來,連帶著對皇甫恣也會非常不利。
這下子,竟然是硬生生把水千潯擠兌住了。
段皇后親自出手,果然不同,數里長的紅毯,表面上顯示對天宗的重視,無數簇擁在紅毯兩邊的百姓,是與民同樂的象徵,可若是水千潯真要花費一個多時辰,眾目睽睽之下,跟著女官,頂著烈日,一步一步走過紅毯,那跟猴子有什麼區別?
眼看那莫茹女官已經款步走在紅毯邊緣,正微微側身,以一種無懈可擊的姿態等著水千潯跟來。
水千潯心念急轉,瞬間有了主意,指尖迅速在皇甫恣的手心劃出幾個字,然後她朝著莫茹勾唇一笑:「這毯子鋪的也太長了點,走起來太無聊,你一個人慢慢走吧,我先去高台那裡等你。」
說完之後,水千潯身形一閃,擺出一個極飄逸的造型,隨即就沒了人影。
莫茹女官百年不變的表情瞬間顯出驚怔來,一眾官員面面相覷,更別提那些旁邊的百姓,個個目瞪口呆,倒抽一口涼氣。
人哪去了?
皇甫恣淡淡說道:「諸位慢慢走,本宮先走一步。」
皇甫意也冷笑一聲:「本王隨太子先行一步。」
只見白衣如飛雪,紫衫如冷電,中間卻隔著一人多寬的距離,飄飄然掠向紅毯盡頭,數里長的紅毯,不過片刻功夫,就到了高台下方。
莫茹女官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眼中驚怔漸漸消去,但是眼底卻浮現出一抹若有所思之意。
李照等一眾官員,在太子和熙王展開身法,飛掠離去後,瞬間拔腿狂奔,也顧不得維持禮儀,個個大汗淋漓,氣喘吁吁,沿著紅毯向前追趕,再無半分官威。
無人注意到,皇甫恣和皇甫意快到高台下方的時候,衣袖同時輕輕向外揮了揮。
下一個瞬間,水千潯已經在高台上現出身形,她白衣潔淨,一塵不染,面色如常,沒有半分倉促氣喘之意,站在高台之上,顧盼之間,黑眸熠熠生輝,豐潤紅唇和頜下衣領上的紅珍珠相映如霞。
全場靜默,眾人皆都屏息凝望,只覺高台上的白衣女子,如雪山女神,給人以一種遙不可攀的感覺。
皇甫恣和皇甫意在高台下,左右站立,看著高台上,盡顯無雙風華的少女,眼底俱是隱隱含了笑意。
靜默了片刻,高台上本來好整以暇,準備看熱鬧的禮官,回過神以後,趕緊迎了上來,女官引了水千潯去了女賓席位,另有人趕緊下了高台,引皇甫恣和皇甫意上高台入座。
高台用薄紗隔成前後兩部分,後面部分略高,中間的兩個座位顯然是給皇帝和皇后準備的,兩側擺著的案幾席次,分為男賓女賓。
女賓那側的薄紗更厚一點。
水千潯跟著女官走到薄紗後面,裡面已經坐了一排夫人小姐,個個妝容精緻,花枝招展,看到水千潯時的表情,都頗為複雜,嫉恨有之,羨慕有之,也有畏懼和不屑的。
水千潯和其中一個少女的視線對上,心中一怔,此時那女官已經引著她到了坐席後,正在那少女旁邊。
那少女的目光始終直勾勾看著水千潯,瞬也不瞬,她蒙著面紗,可是那雙眼睛,水千潯卻很熟悉,正是林婉馨。
坐下來後,她聽到林婉馨低低哼了一聲:「黃牡丹……」
水千潯直覺有些不妙,林婉馨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她蒙著面紗,顯然是為了遮蓋臉上的傷疤,既然臉上有傷,若是沒有人安排,她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