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明月本無心
土裡伸出來的兩隻手嗖的一下縮了回去,一串血珠灑在水千潯的軟緞繡花鞋上。
水千潯的尖叫聲幾乎刺破了墨初的耳膜,他收回劍,有些驚愕的看著渾身發抖的少女。這少女給他的感覺是嬌憨的、俏皮的、散漫的,就連剛才在廚房裡險些被擄走,也沒有見到她驚慌失措。
怎麼會嚇成這樣?
「鬼啊!」水千潯一蹦三尺高,跳到凳子上,烏黑的眸子盯著下面的土地,一張小臉嚇得慘白,生怕從泥地裡鑽出殭屍鬼怪之類的東西。
水千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鬼,尤其怕那種從各種犄角旮旯裡爬出來的鬼。
這還要拜地球網絡所賜,誰讓她好奇心太重,好死不死的點開了《午夜凶鈴》,看完以後,她險些把屏幕給砸了。
啊啊啊,從泥土裡面伸出來的兩隻手,好可怕,好可怕,雖然是大白天,雖然陽光明亮,她依然嚇得全身發抖。
「水姑娘,那不是鬼,是善於隱匿行蹤的刺客罷了。他們受過特殊訓練,能長時間在躲藏在土裡。」
墨初雖然依舊是張冰塊臉,但是還是好心給水千潯解釋了一下。他見水千潯目光將信將疑,就指了指她鞋面上的血珠:「你看,如果是鬼的話,怎麼會流血?」
水千潯低頭看看,只見粉色緞面上的血珠已經洇開,留下一抹血痕。
她鬆了一口氣,拍拍胸口,不是鬼就好,地球古代人果然不容小覷啊,藏在土裡,這也可以?殭屍神功嗎?靠,嚇死她了。
水千潯小眉毛揚起,雙腳向外一踢,把染了血跡的繡花鞋甩到一邊,赤著白生生的小腳丫,筷子一動,又飛快吃起來。
墨初看著埋頭大吃的少女,冰塊臉忍不住抽動了一下。
剛剛還嚇的死去活來,轉眼間又吃的眉飛色舞,水姑娘,這樣真的正常嗎?
水千潯可不知道墨初的腹誹,反正只要不是鬼,那她就不害怕了,更何況,現在她的處境顯然不那麼妙,吃飽喝足,才有力氣應付。
不思茶飯,食不下嚥這種事情,從來不會發生在水千潯身上。
墨初看了一眼水千潯分給他的那一半飯食,慢慢走過去,慢慢拿起來,慢慢走到一邊吃起來。
水千潯把最後一小片白切羊肉送到嘴裡,滿足的歎了口氣。話說紅袖招這家妓院雖然不怎麼上檔次,但是廚子的手藝還真不錯,她甚至開始考慮長住紅袖招的可能。
本來只準備坑點老鴇兒銀子就走人的水千潯,覺得把紅袖招收為囊中之物也不錯。
為了個廚子,要算計整個樓子,這樣的想法,也只有水千潯這種非地球人能想得出來。
墨初看著一邊舔著筷子,一邊眼珠滴溜轉的少女,慢慢說了句話:「那是主子的廚子準備的飯菜。」
水千潯一腦門黑線,太子殿下是算準她出門以後,會直奔廚房而去嗎?難道太子殿下這麼好心,把她趕出門,卻又專門在廚房裡為她備好了飯菜?
這飯菜裡面沒下毒吧?
「咦,小潯兒,你的鞋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杜籃兒的聲音響起,她從後院門裡走進來,正俯身撿起地上的繡鞋。
「鞋子不合腳。」水千潯隨便編了個理由。
「這鞋子應該很貴……」杜籃兒端詳著繡鞋,看到繡鞋上面的一抹血痕時,目光有些驚訝,「你可是傷著哪裡了,這鞋子上的血哪裡來的?」
水千潯沒理會杜籃兒後面一句話,只是懶洋洋地說:「這繡花鞋很貴?上面又沒鑲金子銀子什麼的,能貴到哪裡去。」
「這鞋用的緞料像是脂玉錦,我見過御史夫人的衣領上用這個來鑲邊,比頭髮絲粗不了多少,比手指長不了多少的一條,江記衣鋪的夥計說過,就這麼一點點都比同樣大小的黃金貴十倍,而且有錢也買不到。」
「嗖」的一下,水千潯已經從凳子上掠到杜籃兒面前,一把抓過繡鞋,裡裡外外看了個遍,連鞋底都不放過。
「你看,這緞面對著陽光會發出玉一般的光澤,聽說在晚上沒有燈火的地方,也會發出極淡的光澤,那貴客定是了不起的大人物。」杜籃兒用手摸著胸口,羨慕地說。
「這鞋子真這麼值錢嗎?」在水千潯的認知中,只有金銀寶石美玉珍珠之類才值錢,沒想到沒什麼飾品的鞋子也能和同體積的黃金媲美。
杜籃兒點點頭。
她翻來覆去的看著繡鞋,雙眼熠熠生輝,閃動的全是金子的光澤。
「你去把鞋子上面的血跡弄乾淨,抽空去趟江記,看看他們願意出多少錢買這雙繡鞋。」水千潯把繡花鞋往杜籃兒手裡一塞,笑嘻嘻地說。
墨初的嘴角忍不住又抽了抽,水姑娘,你這樣做真的好嗎?
杜籃兒默默地點了點頭。
繡花鞋還沒到杜籃兒手裡,忽然化為粉末,如一蓬碎雪,紛紛揚揚灑落,被風一吹,無影無蹤。
水千潯目瞪口呆。
院門口,雪衣烏髮的男子目光從水千潯白嫩的小腳上掃過,冰晶般的眸子如雪山上的天空,清冷高遠,不可觸及。
他本來是要走進後院,此時卻轉身離去,雙手負在背後,烏髮如潑墨般傾瀉於肩頭,只是一個背影,卻足以顛倒眾生。
水千潯朝皇甫恣背影飛了個眼刀子。
就在這時候,院牆邊的一株桂花樹上的枝葉無風自動,一條繩索無聲無息飛出,像出洞靈蛇,捲向水千潯腰肢。
心不在焉的水千潯猝不及防,已來不及閃避,黑眸猛的收縮如豎著的杏仁狀,死死盯著飛來的繩索,長髮拉的筆直,蓄勢待發。
繩索飛出的一剎,皇甫恣的背影似乎頓了頓,似乎又沒有,漸行漸遠的身影卻越發挺拔,白衣如雪,清冷如冰。
一切不過剛剛開始。
他以她為棋,布下重重殺局,棋子已落下,他卻驚覺,自己已經無法成為置身局外的棋手。
那顆棋子,不知道在何時,已撩起他的一線心潮,心湖明月,竟是再也無法回歸昔日的冷寂空漠之境。
明月心明月心,明月本無心。
心潮暗湧,劇痛從心脈湧向四肢百骸,他卻似毫無所覺,一步一步向前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