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祖獄大殿旁的側殿,如今還保持著原來的樣子,甚至房間里桌旁矮榻上,還擺有折疊好的,陽光曬過的潔白干淨衣物,沒有被人取過的痕跡,一切還是女子離開的樣子。
而此時夜已暮,屋里的燈光忽隱忽現,不知為何極不明亮,八仙桌上擺著一桌子的食物,而平靜坐在前的人,卻始終沒有動手。
在燈光的晦暗下,男人一側的臉又見了稜骨,臉色愈加的青且蒼白,嘴唇毫無血色,他的目光看著桌上的食物,卻似渙散的不知在想些什麼,遲遲沒有動筷。
身後的老者終于忍不住勸道︰“聖主,稍微吃一點吧,一天沒吃東西了,再這麼下去,身體會受不了的,至少……還要再撐兩日……”
對于此時的男人,撐兩日尤如普通人撐兩年,時時刻刻忍受胎毒,已經艱難到開始耗損功力的程度,因為這一次胎毒的反應極為強烈,似知道終于要重見天日一般。
聖主聞言,暗暗發紅的眸子這才微微一動,頓了下,他道︰“現在人到哪了?”
這麼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換作普通人,根本就不懂其意思。
但葛老偏偏就知道他問的是什麼,不由的嘆了口氣︰“祖獄周邊又來了不少高手,恐怕這一次西獄與北獄都出動了,整個東獄的碼字都布下了兩獄人馬,而五洲那邊也來了不少人,在控制下,只有極少數進入東獄,大多在東獄外的羅浮渡口處。
看其戒備,應該是防止聖主等人逃脫,守得很嚴,暫時這些人還沒有的動靜,不過從越來越多的人聚集而來,老朽猜測,也只有這兩日了,到時西獄魔頭與北獄主定是要前來的,他們是決不會放過佔據祖獄這塊肥肉的機會。
在如此針對我們的情況下,為了羅姑娘的安全,老朽不敢放出十二劍任何一人,甚至于祖獄中任何一個身負武功的人,老朽是怕一擔被人識破,羅姑娘被捉,到時被用來威脅聖主,情況恐怕更難以收場。
不過,據老朽猜測,羅姑娘此時應該已出了東獄,到羅浮洲碼頭了……”葛老花白的胡子,花根更多了,此時愁掉了不少,看著有些稀稀落落,摸起來手感也差了些,葛老摸胡子的手收了回來。
聖主听罷葛老所言,半晌終于動了動,伸手取來了筷子。
葛老見聖主拿了筷子,頓時胡子抖抖忙道︰“聖主,羅姑娘要是在的話,一定會想方設法的勸著多吃些菜的,羅姑娘……不是那般沒情意,她定還會心里想著聖主,擔著聖主,所以聖主,為著羅姑娘,為著能解胎毒,為著那兩成的希望,你總得多吃一點,有了體力,才能應付兩日後……”
葛老說到這里,已經說不下去了,看著聖主瘦的脫骨的臉盤,他真是心如刀割,恨老天為何給了希望,又讓人極度的失望,聖主一生都這樣苦,為什麼到死也不能解脫。
可是他不能表現出這種情緒,葛老逼著自己換上笑容,指著一道豆腐球道︰“這是你最喜歡吃的豆腐做的,廚房都按照以前,里面放了甜櫻桃肉和棗蜜,聖主吃一個試試……”
大概是憶起了之前那杏仁豆腐的味道,他听從的伸了筷子夾起,放入口中,他的臉色有些冷僵的麻木,嚼了兩下食不知味的咽了下去,便不再伸第二筷。
“聖主,這個點心,前幾日還吃過……”聖主停頓了下,伸手夾過。
葛老看著聖主刻板的將食物塞進嘴里,逼著自己咽下,那種痛苦,便是他毫無表情,也能清楚的知道,心中仿佛有刀在絞,但他只能忍著,親眼的看著聖主默默強忍著艱難的吞咽,將每一樣吃了一口後,放下了筷子。
他道︰“還有兩日麼,葛老,我不一定能撐到那時,如果不行的話,就提前給我喂藥吧……”他將手放回到膝上,如他一貫忍耐的動作。
“聖主……”葛老眼淚瞬間就落了下來,八十多歲的老者,眼淚是有多硬啊,多少年不曾流淚,一次次卻都是為了眼前這個得不到解脫自小看到大的孩子。
“聖主……要休息嗎?”葛老見他疲憊的神色,用衣袖擦了擦眼淚。
聖主點了點頭︰“衣服……”
看著躺在床上,需要摸著女子的衣物,嗅著上面已清淺的快沒有痕跡的香氣,才能稍微合一下眼晴的有可憐聖主,葛老的心情猶如放在火上烤。
如果可能的話,他真的想替聖主受罪,讓聖主哪怕睡一刻的安穩覺,不要在痛苦的時候離去。
……
此時的羅溪玉,一邊走一邊哭,臉頰火辣辣的疼,委屈的眼淚一串串的掉,想想以前,再想想現在,她覺得自己無比的失敗,她腳步艱澀的一直走一走走。
可是已經從船上返回到6地,但心口的那惡心感還是久久不散,惡心,難受,臉上的疼痛,即使她吃了一朵玉蘭花,也絲毫沒有減輕這種癥狀。
病了又舉目無親,自己一個人,她甚至想,就這樣命死算了,本來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從哪來回哪去,也比現在這種心里難受的要死的好的多。
她有些自暴自棄,甚至破罐子破摔,覺得人生盡是灰暗,沒有希望,沒有期待的活著,不如少浪費一些糧食,羅溪玉知道自己這種渾渾噩噩的狀態,這種想法不對勁兒。
她從來沒有這樣過,從來沒有這般鑽過牛角尖,不知是發生的這些事,還是心情極度的差,她甚至感覺一直關在艙里,在黑暗中心中已經有些抑郁。
陽光照在身上都有些冷,冷的直發抖。
是的她冷的直發抖,因為海上風大,晚上又很冷,她身上套了三件衣服三件褲子,可是此時走著還是冷,冷得要死,而她抬目終于知道為何如此的冷。
因為在五洲,就算是靠東獄近的羅浮,此時都已是冬日,眾人穿著都是棉襖,外罩袍子,相比之處她身上沒有一絲棉花,只穿著幾件單衣,能不冷才怪事。
羅溪玉牙關直打顫,幸好是這冷,讓她徘徊在黑暗的思想中驚醒,她告訴自己,不能這樣,不能放棄,不能這般輕松,世上還有好多風景沒看,還有好多事沒做,她得振作起來。
但是可能是這幾日的驚嚇,還有滴米未沾吐得精光的身體,精氣神嚴重虧損,讓她一度萎靡不振。
她漫無目的,狀態極差,隨時可能暈死街頭,眼前已經有重影,于是她死死咬住唇,告訴自己不要再想了,不要繼續想下去,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做,先找客線,先睡一覺,睡一覺,如果有什麼事,等醒來再說……
她這樣不斷念叨著,也似在催眠自己。
大概是她這樣臉有淤青,又長紅點得了病的人,穿的破破爛爛,衣服上還有被撕掉口子布條的痕跡,又穿著極單薄,引起人別人的可憐,有兩個好心大娘見她不對勁,過來扶了她一把,幫她送到了客棧,她可能都無法走過去。
待到她躺在溫暖的客棧里,睡了一覺後,又吃了小二端來的免費早飯,不管好不好吃,她多少吃了一些。
不過在她吃得半飽時,突然一陣熟悉的惡心感痛上心頭,不由的撲到了馬桶處一頓嘔吐,幾乎將吃進胃里的東西一下子全倒了出來。
吐完之後她失神的坐在了地上。
喃喃道,已經下船了,為什麼還會吐?
難道自己真得了重病?
可是想了想一開始坐船時,再到現在的反應,她畢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姑娘家,看看自己瘦得能摸到肋骨的身體,還有一張帶著嬰兒肥的鵝蛋臉,此時摸著都出了尖尖的下巴。
吃什麼都吐,除了得了病之外,似乎還有一種可能。
想到這種可能,羅溪玉本就連日吃不好睡不好,發青的臉色,頓時蒼白起來,她急忙抖著手擼著自己手腕的衣袖,然後慌張的四處找脈,手抖的摸了幾下都沒有按準,直到摸索到了,這才用力的摁著。
把脈她跟葛老學過一段時間,所以她多少懂一點,也經常路經之地,尋一些女人把把脈,長長經驗,女人天生心細,而她在這一點上極有天賦,葛老教的好,她學的也好,漸漸便能看個八九不離十。
而此時,在她把了又把,左手換右手,不敢置信的一次又一次。
半晌後,整個人便像如被雷擊般,呆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