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朋友難做
海盜船追逐大食商船,闖入明朝海域,被大小十余艘木船包圍,轉瞬角色轉換,由捕獵者變成獵物,淪為他人的盤中餐。
茫茫大海,被數倍於幾的船只圍困,其中更有數艘雙桅大船,前後左右俱被封鎖,根本無路可逃。
知道情況嚴峻,刻不容緩,骷髏船的船長鼓起勇氣,抽出佩刀,大聲叫喊。
船員陸續驚醒,在甲板上快速奔跑。
這個時候,想得越多死得越快,不動腦子,說不定還能殺出一條生路。
倉皇間,海盜們架起幾支短火槍,紛紛抽出彎刀,擺出架勢,嚴陣以待,准備迎接一場惡戰。
輸人不輸陣。
無論心中多害怕,面上都不能露怯。
轟!
巨響聲起,鐵球砸落。
距離海盜船二十多米處的海面,騰起一道巨大的水柱。
轟!
又是一聲巨響,水柱再次騰起,距離海盜船更近。
雙桅木船上竟備有火炮!
熊指揮使舉著單筒望遠鏡,在遠處海面觀戰。
見此情形,不禁皺眉。
朝廷有令,火炮必為兵仗局軍器局鑄造,炮身刻有鑄造年月及工匠姓名,均有舊案可查。
北疆沿海所用火器,大小數量都有定額。如遇損毀,送下屬雜造局修理,進出俱有記載。哪怕是枚銅釘,都能尋到去處。
關卡如此嚴密,海匪手中的火炮,究竟從何得來?
私鑄絕不可能。
唯一的答案,衛所下邊的雜造局出了問題。
眉間擰出川字,熊指揮使磨著後槽牙,下頜緊繃。
果真是雜造局有內鬼,流到海匪手裡的東西,怕是比預想中更多。
轟!轟!轟!
接連幾聲炮響,水柱騰起,水花飛濺。
鐵球砸進海中,濺起的水浪不停沖刷甲板。
飄著骷髏旗的帆船,在翻騰的海浪間痛苦掙扎。
海浪拍在身上,海盜站立不穩,踉蹌跌倒。倒霉點的,直接被卷進海中,濺起一朵白色浪花,頃刻消失不見。
海匪到底是野路子出身,勉強能用火炮,准頭卻是相當差。
接連五炮,沒有一炮命中目標。
饒是如此,歐羅巴海盜也被嚇得魂不附體,骷髏船上一片鬼哭狼嚎。
「靠近!」
雙桅大船停止炮擊。匪首下令,靠近骷髏船。
此時的海戰,火器只是輔助。要決勝負,需得接幫跳舷,面對面,揮刀互砍。
獵物只有一個,捕獵者多達十余。
好在眾匪的目的是殺人沉船,不是搶劫。否則,骷髏船沒拿下,自己先會打起來。
嗖嗖!
破空聲刺耳。
一端連著鐵爪的粗繩,自半空飛來,牢牢抓住骷髏船的船舷。
生死之際,顧不得害怕,海盜們舉起彎刀,用盡全力,拼命想砍斷繩索。
奈何人手有限,拋來的繩索卻越來越多。
砍斷一條,很快有四五條飛過來。
兩名海盜砍得過於專心,沒注意身側情形。忽覺肩膀巨痛,這才發現,自己竟被鐵爪鉤住。抓不住船舷,只能慘叫一聲,被繩索牽拉,墜入大海。
骷髏船的船長預感到不妙,繼續大叫,揮舞著短火槍和彎刀,沖向第一批跳幫的海匪。
見到滿臉大胡子,脖子上套個「盤子」的船長,海匪暗道一聲晦氣。
這一船八成都是佛郎機人,沒油水可撈。
嘴裡咬著匕首,沒法說話。干脆一聲不出,直接舉起弓弩,三支利箭破空,直接將一名海盜釘在甲板上。
弓弩和箭矢都為鐵造,上有兵仗局內制,天順年間字樣。
年代久遠,保存卻相當完好,威力也十分驚人。
但箭矢數量有限,射出去,必須逐個找回來,否則就只能當做擺設,除了嚇人,沒其他用處。
「啊!」
跳上甲板的海匪越來越多,一個個歐羅巴海盜被亂刀砍中,骷髏船上接連響起慘叫。
僥幸未死,也沒有繼續對抗的勇氣,只能躺在甲板上,翻滾慘叫,拼命躲開砍下的刀鋒。
「殺!」
兩個海匪盯准船長,直撲過來。
雁過拔毛,蚊子腿也是肉!
船上沒有貨物,船長身上總能有幾樣好東西。
「老六有條金鏈子,指頭粗,原主就是掛盤子的佛郎機人。瞧著這個,也掛著盤子,就是他了!」
海匪雙眼放光,緊追不捨。
船長徹底陷入困境。
貓戲老鼠,絕不可能給個痛快。同理,海匪想從船長身上撈點本錢,自然不會一刀將他結果。
誰曉得,是不是在哪個犄角旮旯藏了金銀?
沒問出來之前,這人還不能死。
等人殺完,船一沉,別說金銀,銅板都撈不著一個。
海匪數量遠遠超過佛郎機海盜,戰況呈一面倒之勢。
追逐大食人,歐羅巴海盜是凶狠的惡狼,咬住獵物,頃刻能撕碎入腹。遭遇明朝海匪,立刻會變成披著狼皮的綿羊,除了咩咩叫兩聲,就等著被剝皮抽筋。
不過一個時辰,甲板已被鮮血染紅。還能喘氣的歐羅巴海盜,寥寥無幾,一個巴掌就能數過來。
腿肚子發軟,刀子砍過來,全無招架之力。
船長傷勢最輕,被海匪擒住,綁在桅桿上,逼問船上是否藏著金銀。
收拾掉最後幾個船員,近百海匪在船艙和甲板上搜尋,不放過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賊不走空,扛幾捆繩子回去,好歹不算白來。
「有金子!」
忽然,艙室裡傳出驚呼。
金子?!
聽到叫聲,海匪顧不得驚訝,直沖船艙。
海盜船上,共有兩層艙室。一層供船員休息,儲存食物淡水;另一層,則用來放置戰利品。
此刻,凌亂的底倉內,十余只木箱堆在一起。
箱蓋破損,幾枚龍眼大小,刻著奇怪符號的金幣,明晃晃躺在地板上,映亮海匪們的雙眼。
數一數,共有十三只木箱。
三只翻到,五只被打開,除了金幣,就是各種形狀的黃金和銀礦石。
海匪們眼底泛紅,興奮的握緊雙拳,爭先恐後湧進艙室。
箱上有銅鎖,直接亂刀劈開。
掀開蓋子,取出一只布袋,解開系繩,剎那間,珠光耀眼。
「這麼大的珍珠!」
「珍珠會發亮?」
「這是夜明珠!」
「我的個天老爺!」
「寶石?」
「不像,哪有這麼大塊的?」
本以為是趟賠本買賣,哪想到,竟挖開一個寶窟!
驟然驚喜,海匪們抓起金幣寶石,拼命往懷裡塞。
先到先得,拿多少是多少。
抓了兩把,發現不對。
表情一變,立即彎腰趴地,一個驢打滾,刀鋒幾乎是擦著頭皮劃過。
「你個xx的!」
險些遭到暗算,海匪暴怒,丟開金子,舉刀迎了上去。
金銀雖多,登船的海匪同樣不少。海面上,還有更多的匪徒等著。
知道船上有金銀,必要分一杯羹,搶奪在所難免。死傷幾條人命,實在正常不過。
他是被金子迷眼,才沒馬上想到這茬。
早想到,被砍的絕不是自己!
混亂驟起,船上的海匪分成幾股,人數少的,很快被逼到角落,命在旦夕。
十死無生,凶性被徹底激發,狠狠咬牙,臨死之前,無論如何也要拉兩個墊背!
海匪開戰,綁在桅桿上的船長,意外被遺忘。
看著揮刀互砍,凶性十足,殺神一般的海匪,出身佛郎機小貴族的船長,面如土色,汗洽股栗,三魂七魄皆無。
他以為,奧斯曼人彷如豺狼,足夠凶狠。哪裡想到,這些黑發黑眼,一身腱子肉的壯漢,比豺狼更加可怕!
想到藏在船上的金銀,船長心中悲苦。
聽不懂對方的話,不代表腦袋糊塗,不清楚當前情形。
等這些海匪分出勝負,搬走金銀,他再沒有利用價值,最可能的下場,就是綁在桅桿上,隨船只一同沉海。
希望對方足夠「仁慈」,提前給他兩刀。不然的話,他只能活活落入大海,淹死喂魚。
想到往日在海上的威風,在新大陸搶奪金銀的狂熱,想到海港豐滿的妓女,對於即將來臨的命運,骷髏船的船長愈發感到絕望。
船上的海匪殺紅了眼,動靜越來越大,很快引來海匪巨盜的注意。
眾人都覺得奇怪。
只是一船佛郎機人,用不著這般費事吧?
「靠過去!」
有海匪察覺不對,乘船靠近,看到甲板上的情形,聽到船上的喊殺聲,表情驟變。
猛然轉身,對著同船的巨匪道:「孫老三,你倒是打的好主意!」
孫老三莫名其妙。
「徐船主何出此言?」
「事情當面,你還否認?!」徐船主指著骷髏船,惡狠狠道,「你仔細看看,再仔細聽聽,一起來的,只有你手下是湖廣口音!」
此言一出,孫老三臉色也變了。
這幫龜孫,給老子搞什麼鬼?!
「徐船主,怕是誤會。」
「誤會?」徐船主冷笑,「你當我是傻子?」
「我……」
「好你個孫老三,在老子背後捅刀!怎麼著,是想搶了老子的船,去尋沈岳,自己領賞?」
徐船主不好惹,孫老人也不是善類。
說不到一起去,只能刀下見真章。
骷髏船上的情形,眾人看到,卻猜不出因由。想不到是見財起意,只以為是有人心懷不軌,打算下黑手,解決競爭對手,獨吞賞銀。
一樣是匪,不是冤家也是對頭。
遇此情形,還有什麼可說?
開砍!
於是乎,骷髏船上砍得熱鬧,海面也是殺聲震天。
備有火炮的雙桅大船開始互轟,十幾艘木船發起亂戰。
短短兩刻鍾,三艘木船起火,船上的盜匪或慘叫墜海,或被火焚。
徐船主既是海匪,又是走私商。
包圍骷髏船的匪徒中間,他的實力最強。
孫老三人多,卻都是烏合之眾,很快被砍得連連敗退,退至船舷邊緣。
「徐船主,今日這事,姓孫的記住了!」
孫老三咬牙切齒,雙目充血。
只要他能躲過這回,必報此仇!
徐船主冷笑,斬草除根,蛇打七寸。
放孫老三逃走,留下禍患?
蠢人行徑!
今天,孫老三是死也得死,不死也得死!
幾方正打得熱鬧,海面再次生變。
未知何時,十艘兵船,二十余艘木船,已張開口袋,將匪徒團團包圍。
熊、肖、趙三位指揮使親臨戰陣,各領三艘兵船,五六艘木船,盯准一股匪徒,只等余下一艘兵船打出旗號,立即動手。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楊瓚得知消息,同顧卿王守仁商議,機不可失,當機立斷,調集錢倉所及大嵩所全部兵船,直往海上,端掉這股匪徒。
「聞人來報,其中有屢次犯案,手握十余條人名的悍匪。趁此良機,正可一舉擒獲,以絕後患。」
「若絕這股匪徒,豈不是給沈岳喘息之機?」
「放心。」
楊瓚輕笑,習慣性的點了點手指。
「匪徒殺之不盡,懸賞告示不揭,總有後來者。」
江浙福建等地,海匪何止千人。海匪殺完,陸上大盜慣匪亦然會見財心動。
通俗點講,這些匪徒就像是田裡的雜草,拔掉一茬,稍有疏忽,又會長出一片,除之不盡。
最好的辦法,就是能除多少是多少。
抓得心驚,嚇得膽寒,提起官兵兒子,看到兵船的影子,就會魂飛魄散,逃之夭夭,浙海之地才能肅清。
就算殺不完,有前車之鑒,也不敢隨意騷擾沿海百姓。
實在活不下去,大可揚帆起航,到倭國碰碰運氣,或至爪哇呂宋之地,來個三到五日游。再不行,還可繼續遠航,和歐羅巴同行搶生意做買賣。
現下裡,歐洲的私掠證還未興起,維京人沒落,最大的海盜頭子,英格蘭的童貞女王尚未出生。
想要搶地盤劃勢力,不趁此良機,還等何時?
楊瓚都想建議朱厚照,反正不差錢,趕緊造船,多占海島!
陸上疆域,短時間內沒法重劃。想要掰扯一下,韃靼小王子必不會同意。
海上則是處女地,只要能站住腳,甭管太平洋大西洋,都會成為明朝的「漁場」。
可惜的是,自身實力有限,朝中阻力太大。
有謝狀元顧榜樣為坑友,顧同知為同盟,步子也沒法邁得太大。縱有劉公公敲邊鼓溜縫,結果也是一樣。
想到這裡,楊瓚不禁歎息。
站在甲板上,迎著海風,很有獨立於天地,無人可依的寂寞蒼涼。
「楊僉憲,可覺得哪裡不妥?」
「本官無事。」
搖搖頭,避開王主事疑惑的目光。楊瓚轉向顧卿,道:「於戰事,下官只知皮毛。一切還要仰賴顧同知。」
「楊僉憲放心。」
顧卿頷首,見又有兩艘賊船起火,立即下令:「進攻!」
校尉領命,迅速打出旗號。
三名指揮使得令,同時命兵船前行。
借單筒望遠鏡之利,官兵能知海匪,海匪卻不見官兵。距離漸近,仍被蒙在鼓裡。兼殺得興起,壓根沒注意到,不知不覺間,自己竟成甕中之鱉,被官兵包圍,逃脫無望。
轟!
炮聲驟響。
鐵球砸進戰團中央,濺起巨大水花,直接掀翻兩艘木船。
轟!轟!轟!
接連數聲炮響,不給海匪反應時機,兵船幾乎是一邊開炮,一邊快速向前移動。
海匪發現不對,已經徹底晚了。
繼火炮之後,官兵張弓搭箭,破空聲中,箭雨兜頭罩下。
數名海匪未來得及躲閃,頃刻被扎成刺蝟,釘在船板之上。
見此情形,徐船主和孫老三大驚。
「官兵怎會在此?!」
可惜,無人能給他們答案。
三輪箭雨,兵船更近。
遇小型賊船,壓根不做閃避,如海裡的鯊魚一般,橫沖直撞,碾壓而過。
船上的海匪心魂俱喪,想保住性命,唯有跳海一途。
撲通幾聲,海面濺起十余朵浪花。
除兩艘雙桅帆船,余下賊船多被兵船撞翻。船上的海匪運氣不好,來不及逃命,都會隨船板一起沉海。
這還不算最慘。
最悲劇的,咕嚕嚕吞幾口海水,撲騰不到兩下,被兵船撞頭,雙眼翻白,直接沉海。
空有一身本領,水性極佳,能浪裡搏殺,卻霉運當頭,淹死在海裡。
骷髏船上,歐羅巴船長瞪大雙眼,望著橫沖直撞的兵船,仿佛看到神話中的海怪。
「上帝!」
船長顫抖著雙腿,此時此刻,他成為最虔誠的信徒,只盼神明能大發慈悲,將他從噩夢中解救出去。
擁有火炮的匪徒,已讓他恐懼萬分。
穿著緋紅袢襖,如狼似虎的衛軍,更讓他目瞪心駭,魂亡膽落。
這樣的船,這樣恐怖的士兵,這樣……他一定是沒能闖過暴風雨,來到了地獄!
十艘兵船碾壓過後,多數賊船七零八落。僅剩兩艘雙桅帆船,還在苦苦掙扎。
徐船主的商人身份,成了催命符。
一旦被官兵抓住,查明身份籍貫,自己人頭不保,父母妻兒乃至族人,都將落得身首分離,血染法場。
不想禍及親族,唯有死在海上,最好連屍首都找不到!
這樣一來,方能死無對證。
徐船主咬牙,知道自己徹底載了。
死到臨頭,他終於明白,懸賞告示,壓根就是設好的局。沈岳的人頭,根本不是財名兩得的捷徑,而是魚餌。他們這些被財所迷,貪心不足之人,就是自願咬鉤的魚!
魚竿握在誰手?
衛所指揮,江浙官員,南京六部,亦或是北來的欽差?
徐船主想不明白,也沒機會再想明白。
骷髏船曾遭受的命運,在雙桅船上重演。
數不清的鐵爪飛來,牢牢鉤住船舷。
距離靠近,手持長刀的官軍,直接從高處躍下,殺神一般。
船上的海匪早已驚魂喪膽,勉強反抗,擋不住兩刀,即會鮮血噴灑,人頭落地。
徐船主被官軍包圍,孫老三借機跳進海裡,沒能脫逃,也沒有死,被鐵爪鉤住,生擒上兵船。
船上的官軍越來越多,徐船主知曉大勢已去,再無逃生之路。見海匪多已身死,一步一步退到船舷邊,反手抹了脖子,向後栽倒,落入海中。
正德元年,八月甲戌,官軍剿匪海上。
此役,殺賊三百余人,生擒八十九人,另有多人不知下落,應已沉海殞命。
毀賊船十二艘,獲雙桅大船兩艘,尖頭木船六艘。
大盜孫老三落網,依其口供,自盡之人即是福寧豪商徐誠。
「假商人之名,行盜匪之事。」
「岸上有田地千余頃,茶園三座,店鋪十八間。名為絲商,實則同海匪勾結,走私貨物,銷贓金銀。」
「家有雙桅大船數艘,出入江洋,交通匪類,恣行劫掠,久為民害。」
「族中男丁,多為利益,供其驅使。發跡之後,結交官吏,賄賂鹽課,以補缺之名,購買殘引,興販私鹽,獲利巨豐。」
「全族百余人,盡皆如此。其惡積禍盈,為害無窮。」
「罪魁梟首,從者戴枷,示眾萬民。如此,國法得正,鬼蜮肅清。」
有了孫老三的供詞,顧卿親率人趕往福寧州。
抵達之後,發現趙榆竟在此數日,州中鎮撫因私交奸商,暗通消息,已被校尉擒拿,即將押往神京。
「徐誠?」
趙榆雙眼微瞇,令校尉取來鎮撫供詞,交給顧卿,道:「如沒料錯,此人在福寧的產業僅是幌子,其存金銀之處,實在平陽。」
仔細看過供詞,顧卿道謝,旋即領人往徐氏祖宅。
徐誠為匪,禍害沿海百姓,手中人命無數。在裡中卻修橋鋪路,憐惜孤寡,修繕祠堂,頗有善名。
官兵前來拿人,徐氏全族,無一能夠幸免。裡長被驚動,同旁人一樣,皆是滿臉驚訝,不敢置信。
樂善好施的徐大善人,怎麼就成了海匪巨盜,乃至徐氏一族都被牽累?
面對殺氣騰騰的官軍,再是心存疑問,也無人敢上前。只能站在路邊,看著徐氏全族被押走。
徐誠所犯,乃是夷族之罪。
徐氏族中,不分老少,無論男女,都將被押往江浙,候朝廷發落。
看到哀哀哭泣的婦人,懵懂無知的孩童,難免會起世人惻隱之心。然卻未曾想過,這些人的錦衣玉食,無虞生活,俱建立在斑斑血跡之上。
徐氏子在家中安坐,食稻谷魚肉,衣綢緞布絹。被徐誠禍害的漁村,卻是老少哀鳴,火光沖天,白骨累累。
明知金銀來路,仍安然享用,無半分愧疚。甚者,為利益驅使,助紂為虐,何言無辜?
雙嶼港
戰報和奏疏遞送入京,繳獲的金銀則被截留。
十幾箱金銀搬到島上,清點過數目,達五萬之巨。
當著高鳳翔的面,楊瓚分出兩箱,犒勞剿匪的官軍。余下分別登記,用作建造地堡營房之用。
「王主事,島上可有通佛郎機語之人?」
為免節外生枝,楊瓚不打算用阿奇茲,關押的大食商人更不用想。
「僉憲欲要親審船上之人?」
楊瓚點頭。
海盜船長聽不懂官話,說的也不是英語,壓根沒法溝通。
「如是簡單問話,下官應可勝任。」
「王主事擅長番語?」
「僉憲見笑。」王主事翻過一頁簿冊,道,「日間有閒暇,稍有涉獵,略通。」
「除佛郎機語,王主事還通何語?」
「倭語,朝鮮語,韃靼語,烏斯藏語,西洋諸島亦知一二。」
「……」
「僉憲?」
楊瓚默默轉頭,仰望屋頂。
心靈不夠強大,當真沒法和學霸做朋友。
雖說打擊多了,總會習慣。可這樣的打擊力度,沒等習慣,心肝早已碎裂。
「僉憲?」
別和他說話,他還得悲傷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