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重逢
韃靼騎兵凶悍,確非虛言。
被數倍於己的明軍包圍,領軍的萬戶被顧卿斬落馬下,硬是憑著彎刀戰馬,砍殺出一條血路。
如在同等數量下,騎兵對陣步卒,草原上的凶狼,對戰疏於操練的京衛,堪謂以鎰稱銖,優勢明顯,高下立現。
在最初的慌亂之後,韃靼騎兵分成數股,在千夫長和百夫長的帶領下,據高臨下,先以弓箭掃除旁近,清出空間,再以數騎為尖峰,彎刀左右劈砍,尋到陣前薄弱處,立即合兵,不惜代價向前沖殺。
明軍知曉自身短板,試圖憑借優勢兵力,分割騎兵,逐個擊破,以數量碾壓。
對戰中,接連有韃靼騎兵被長槍掃落,死於亂軍。
戰馬哀鳴,不肯逃走。除僥幸逃過,多數和主人一樣,倒在漫天風雪之中、鏖戰兩個時辰,韃靼戰死百人,明軍死傷更多。
有落馬韃靼騎兵未死,拼著重傷,同明軍步卒扭打廝殺。
雪花紛紛揚揚,喊殺聲漸不可聞。
空氣中,鐵銹味越來越濃。便是北來的寒風,也吹之不散。
鮮血灑落大地,仿佛點點墨痕,綻放皚皚白雪之上。匯聚成道道溪流,蜿蜒成一幅觸目驚心,地獄般的畫卷。
混戰中,缺口終於被撕開。
第一騎沖出包圍,緊接著是兩騎三騎,乃至十騎百騎。
看到逃脫的希望,韃靼越戰越勇,明軍卻是氣力不濟。缺口越來越大,整個包圍圈變得岌岌可危,隨時可能崩潰。
交戰中,韃靼萬戶落馬,自左肩至右側腰,斜劈一條刀口。
鮮血汩汩,很快染透皮袍。
如果力道再大些,整個人都會被劈成兩半。
甩掉刀鋒血跡,顧卿調轉馬頭,不再理會萬戶,徑直朝缺口沖去。
顧鼎長刀在手,率領二十余親衛,半點不落。
謝丕顧晢臣同知戰機,己方兵力占優,戰斗力卻遠不及韃靼。拼著一鼓作氣,才有現今局面。一旦被韃靼突破,沖殺出去,怕會功虧一簣,前功盡棄。
「隨我來!」
兩人捨棄弓箭長劍,各取長刀,率領余下騎兵,緊隨顧鼎顧卿。
以騎兵增援,不求留下全部韃靼,只望拖慢對方腳步,趁機合攏缺口。
「殺!」
顧卿單人匹馬,攜雷霆之勢,橫挑十余,沖亂韃靼陣型。
沖殺過程中,每隔半米,即有韃靼墜馬。
馬蹄踏過碎雪,凹陷處,匯聚成一個個鮮紅的血窪。
沖到缺口時,身後早凝成一條血路。
無論韃靼還是明軍,看到此情此景,心中皆湧出懼意。
顧卿似無所覺,長刀卷刃,隨手撈起一桿長槍,橫掃數騎,煞氣愈發驚人。
京衛久戍城防,少經慘烈拼殺,哪裡見過這樣的殺神。
舉著長刀圓盾,不由生出懷疑,眼前這位,真是錦衣衛?
己方尚且如此,遑論敵手。
目睹顧卿一路殺來,韃靼騎兵毛發皆豎,肝膽俱裂。
眨眼間,雪亮的槍頭刺到身前,左躲右閃,甚至趴到馬背,仍避不開被挑飛的命運。
策馬疾奔,跑出百米,突然胸前一痛,不及低頭,下一秒便飛上半空,墜落雪原。
氣息將絕,只見一匹黑色戰馬,如一道閃電,瞬息從身前躍過。
馬上騎士倒拖長槍,槍尖劃過殘雪,擦過硬石,竟有點點火花。
生命最後一刻,韃靼騎兵忘記創痛,眼中僅有黑甲黑馬,以及蜿蜒過槍桿,濺在雪上的點點血痕。
「駕!」
沖出包圍圈,多數韃靼騎兵無心戀戰,也不敢再戰。
身後跟著一尊殺神,不跑等著挨扎?
跑!
往昔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的草原雄鷹,現如今,腦子裡只剩一個念頭,跑,拼命跑!
跑出鎮虜營,直奔牆子嶺,與後軍匯合,沖出磨刀峪,回到草原才能安全。
戰功,金銀,醇酒,美人。此時此刻,都如煙花般散去。
再多的好處,也要有命去享。
恢復先祖榮光,牧馬中原,終究是大夢一場。
伯顏小王子部族強悍,怎不見他親自上陣,到明境一行。偏巧舌如簧,誘騙別部大額勒派兵探路。
逃跑途中,韃靼騎兵生出無盡憤恨。不是對明軍,也不是對緊追不放的顧卿,而是同在草原牧馬,用幾句好話兩箱銀子,就說動大額勒,讓自己來做炮灰的小王子!
等老子回去,一定要勸說額勒,伯顏不是東西,肚子裡的花花腸子,比早年的也先都多!
堅決不能再聽他的花言巧語。
誰說明朝邊鎮和篩子一樣,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金銀糧食任搬,美人絲綢任搶?
讓他來搶搶看!
碰到背後那位,全扎成葫蘆!
跑到中途,有膽大的韃靼騎兵回頭,立刻雙眼瞪大,臉色煞白。
「還跟著!」
三字出口,全體僵硬,頭皮發麻。
跑出幾百米,依舊緊咬不放,到底要跟到什麼時候?
不殺干淨不算完?
想到可怕的後果,潛力當場催發。
鞭子舞出光影,無不拼了老命,倍道疾行。
不快不成,落到後邊,十成會被挑飛。
韃靼一心逃命,馬馳如飛。
顧卿拉住韁繩,放慢馬速,甩手將長槍扎在地上,張開長弓。
弓弦拉滿,仿如圓月。
嗖!嗖!嗖!
破風聲起,三支長箭接連飛出。
跑在最後的韃靼,背部被箭矢貫穿,先後落馬。趴在雪地,箭尾顫動,身下漸被鮮血染紅。
伯府護衛陸續趕到,效仿顧卿,紛紛拉開長弓。不是例無虛發,三箭也能留下一名殘敵。
韃靼騎兵一個接一個落馬,慘叫聲不絕於耳。余下再不敢回頭,只能批命揮鞭,打馬飛奔。
這一刻,他們就是被狼群追逐的羚羊,除了逃命,沒有第二個選擇。
甩不開追兵,至少要跑過同袍。
領先半個馬頭,都能救自己一命。
追出數裡,留下十余具屍體,韃靼騎兵終於跑出鎮虜營地界。
牆子嶺為韃靼占據,內有三百騎兵,僅憑幾十人,根本無法撼動。
要奪回峪口,還需從長計議。
不過,隨殘兵逃回,千余騎兵大敗的消息,必將傳遍北疆,流入草原。
屆時,這些韃靼將面臨兩個選擇,占地堡不走,等邊軍上門,再經一場血戰;亦或見好就收,帶著搶劫所得退回草原,保存實力,以圖他日。
以顧伯爺的想法,更希望他們選擇第一種。
「同知,還追不追?」
望著遠去的煙塵,眾人面露不甘。
到嘴的兔子,就這麼跑了?
「不追。」顧卿搖頭,背起長弓,收回長槍,「回去!」
「可……」
「逃走不過兩百,城下至少五百。」
言簡意賅,不多費一個字。
趙校尉眼珠子轉轉,立刻明白,當即打兩聲呼哨,召回尋箭矢順便補刀的同袍,調轉方向,馳回城下。
援軍多數是京衛,殺敵數目,未必超過邊軍和兩府護衛。但事後論功,不看刀口箭矢,只論首級。
戰時同心協力,戰後分功,關系到升官封賞,可不會有人發揚風格,顧及同袍情誼。
此時不搶,還待何時?
「快!」
五十余匹快馬,飛馳在茫茫雪原。
中途,遇到另一股逃竄的韃靼,半點不客氣,抄家伙就上。
韃靼心急逃命,正策馬狂奔。哪會料到,迎面遇上一股明軍。持刀對戰時,追兵趕至,前後合擊,一個都沒能跑出去。
清點人數,算上先時斬獲,眾人都面露喜色。
錦衣衛待遇不錯,伯府伙食也好,但能多得金銀封賞,沒人會傻得往外推。
退一萬步,眼前是實打實的戰功,同錦衣衛立功又不一樣。
抓官抓貪,縱然是好事,也會被言官說嘴。隔三差五還會有人跳出來,試圖翻案。
殺退來敵,俘虜韃靼,則是世人共舉,無可爭辯的功勞。
無論御史還是給事中,哪個敢嘰嘰歪歪,張口挑事,百姓的口水都能把他淹死。
至於史書,和他們有半兩銀子的關系?
身為錦衣衛,鷹犬的大戳蓋上,蓋棺定論。史書之上,和「好」字絕不沾邊。
縱有「意外」,如伯爺神勇無敵,才有資格留下名號。他們這些小卒子,多會一筆帶過,留個某甲某乙,都是祖墳冒青煙。
歸根結底,還是眼前利益更為實際。
想明白之後,趙校尉翻身下馬,取出匕首,加緊清理戰場。
率兵追擊的不是京衛武官,而是顧晢臣。
同顧卿照面,先打馬上前,拱手行禮。
「顧同知。」
「顧司業。」
兩人同姓,宗族卻無半點干系。加上顧卿是錦衣衛,自然不會多熱絡。如楊瓚一般,有事沒事往鎮撫司溜達,實在少有。
打掃完戰場,眾人立即策馬,重返城下。
此時,鎮虜營的戰斗將盡尾聲。
能跑的,多已沖出包圍圈。是死是活,端看運氣。
被困住的,要麼受傷墜馬,要麼被數倍的明軍圍住,箭壺射空,彎刀卷刃,只等耗盡氣力,被生擒活捉。
顧鼎和謝丕各率騎兵,在側翼游走。
發現哪處薄弱,立即上前增援。
韃靼騎兵漸漸發現,無論怎麼跑,都跑不出五百米。哪怕希望就在眼前,下一秒也會被兩人掐滅。
觀戰許久,楊瓚終於走下城牆。
戰事激烈時,他敢下,護衛也不敢放。
現如今,殘敵全無斗志,勝負已分,戰斗即將結束。下去走一遭,實屬必要。
走出城門,伯府護衛立刻散開,小心防范。
不為韃靼,而是流矢。
手提御賜寶劍,楊瓚駐足觀望。目及百具屍首,憶起冷兵器交戰的慘烈,心頭禁不住發沉。
行到百米處,遇上被顧卿斬落的萬戶。
不得不感歎,不羈的漢子,生命力當真頑強。傷重如此,依舊撐著最後一口氣。
「僉憲,小心!」
「無礙。」
楊瓚走上前,先踢開散落在周圍的兵器,蹲下身,開門見山,「想死,還是想活?」
萬戶出不了聲,只能轉動眼珠。
看清楊瓚面容,瞳孔驟然緊縮。
又是一個不像人的!
他XX的!臨死還不讓人安生!
楊瓚挑眉,這是瀕死人該有的眼神?
「本官再問一次,死還是活?」
萬戶不語。
楊瓚皺眉,忽然一拍手,道:「本官忘了,傷這麼重,怕是沒法出聲。這樣,想死,眨一下眼,想活眨兩下。」
為何要兩下?
果然活比死艱難?
被斬落馬下,萬戶已准備好去見長生天。
不料想,血流滿地,步卒的大腳在身上踩過,硬是撐到現在,始終沒有咽氣。
躺在冰冷的雪地上,正面死亡的勇氣漸漸消散,求生的欲望越來越強。
面對楊瓚給出的選擇,萬戶艱難的扯動嘴角,眨了兩下眼。
因力氣耗盡,間隔有些長,差點被楊瓚誤會,直接讓人給他個痛快。
「的確想活?是就眨眼。」
萬戶眨眼。
「很好。」
收起寶劍,雙手搭在膝上,楊瓚笑道:「既如此,本官提出任何條件,想必閣下都會點頭?」
條件?
萬戶愣住。
「說起來並不難。」
楊瓚微俯身,對上萬戶雙眼,笑得月朗風清。五官俊秀,雙眸如露珠清透,半點不染塵埃。
「只需仿效朵顏三衛,領部族歸降我朝,奉我朝天子為主。」
就這麼簡單?
萬戶十分懷疑。
實事求是的講,這個條件相當不差,甚至是他占便宜。
畢竟,對占據互市之利,富得流油的兀良哈,無論韃靼還是瓦剌,都羨慕得雙眼發紅。
「當然,條件不僅於此。」楊瓚彎起眉眼,活似拐帶純良的黑心商販,「但也不會更難。只要點了頭,隨之而來的,可是數之不盡的好處。」
萬戶更加懷疑。
真有天上掉餡餅的美事?
「不相信?」
楊瓚很有耐心,畫出大餅,啖之以利。
「想想朵顏三衛,不想過同樣的生活?」
當然想!
「想想看,牛羊成群,金銀滿屋。絲綢任穿,美酒任飲。亭台豪宅,如花美眷。居中原之地,再不用餐風露宿,也無需親自牧馬放羊。」
「只要點頭,一切近在眼前。」
楊瓚每說一句話,萬戶的雙眼就亮上一分。
到最後,青白的臉頰都開始泛紅,眼睛眨得飛快。
真能如此?
「自然。」楊瓚笑得愈發親切,「吾乃朝廷命官,正四品僉都御使,天子欽命監軍,豈會哄騙於你?」
何況,騙他有什麼好處?
有顧卿在旁,到北疆走一圈,抓不來伯顏小王子,一兩個萬戶,還不是手到擒來。
萬戶想了想,終於不再掙扎,用力眨眼。
甭管有什麼條件等著,好處擺在眼前,不答應是傻子。更重要的是,不答應,立即要去見長生天。
有生的希望,沒人願意死。
「很好。」
楊瓚站起身,撣撣袍角,吩咐兩句,護衛立即尋來幾桿長矛,以粗布繩索捆綁,制成簡陋擔架,抬起萬戶,送回城內。
李大夫正在配藥,帳篷裡還有五六個救回的傷兵。
見到來人,得知楊瓚的用意,點頭道:「楊僉憲之意,老夫明白。」
為萬戶治傷時,看到放在一旁的擔架,立時起了興趣。
知曉此物妙用,當即令徒弟喚來役夫,拆卸木料粗布,趕制十余副。
「請王校尉代老夫謝過僉憲。」
護衛離開後,李大夫背起藥箱,留徒弟給萬戶包扎,並請役夫看守。不怕他跑,怕的是人不在,被哪個邊軍砍死。
「看著他,老夫去城外救人。」
先時戰況激烈,李大夫不好輕動。帶回幾個傷兵,多數是腰背受傷,雙腿完好。
有了擔架,無論斷手斷腳,都能抬回城內,救回的人定然更多。
「這麼簡單的法子,老夫為何沒能想到?」
徒弟役夫在城下搜尋傷者,李大夫拂過長須,不禁蹙眉。
不及弱冠,金榜登科,位列左班,確實不凡。
然觀其氣色,並非康健之人。疲累則罷,怕只怕遭逢大變,根基損傷,如不細心調養,恐壽數不長。
「天妒英才,慧極必傷,可惜了。」
彼時,敢於抵抗的韃靼盡被斬殺。余下要麼重傷倒地,要麼棄刀投降。
顧卿返回,將追擊情況告知顧鼎,無意清點戰損,打馬直奔城下。
楊瓚挽起袖子,正幫李大夫搜尋傷員,並吩咐城內眾人,熬煮姜湯,准備麥餅。
聽到馬蹄聲,以為是歸來衛軍,不以為意。直到腰間被馬鞭卷住,愣了兩秒,人已被撈上馬背。
驚魂未定,聲音卡在嗓子眼。
有力的手臂箍在身上,冰雪夾雜著些許沉香,恍惚飄入鼻端。
心頭猛然一跳,楊瓚倏地抬起頭。
「顧同知?」
「是我。」
松開韁繩,顧卿拉過大氅,緊緊將楊瓚裹住。
黑馬極有靈性,腳步放慢,走得極穩。
短暫驚訝,隨之而來的不是喜悅,而是尷尬。上千雙眼睛看著,顧伯爺坦蕩撈人,被撈的,卻著實沒法淡定。
楊瓚盡量坐直,始終僵著表情,目不斜視。
走到城門口,看到揪掉一把胡子的李大夫,到底沒能忍住,雙手捂臉。
這今後……沒法做人了!
顧晢臣打馬,走到謝丕身側,開口道:「顧同知與楊賢弟果真莫逆。」
僅是莫逆?
謝丕雙眼微瞇,沉思的表情,不似謝遷,反像極了李東陽。
正德元年,十二月丁巳,明軍同韃靼戰於薊州鎮虜營。
是役,明軍斬首兩百八十三級,降者四百六十一人。俘虜韃靼萬戶,千夫長,百夫長共九人。得戰馬八十九匹,弓箭彎刀帳篷不計。得印章一枚,上刻亦卜剌字樣。
明軍戰死六百七十七人,傷者近千。
戰報送還京城,天子下旨,獎賞與戰官兵。
總兵官之下,論功得銀。
「傷者賜藥,死者恤其家人。斬首兩級,升一級。斬首五級以上者,賞賜加倍。」
內閣擬旨,戶部兵部加印。戰報抵京到旨意發出,滿打滿算不足五日。
如此快的辦事效率,實在少有。
天子卻是咬著米糕,半句誇獎也沒有。
不是朕下狠手,殺雞揍猴,能有今天?
好商好量,針插不進,水潑不進,孤行一意。鞭子甩下去,看你還鼻孔朝天,牽著不走打著倒退。
既是吃硬不吃軟,還想聽好話?
做夢去吧!
北疆傳喜,朱厚照發出「暴君」之言,神京城的官員老實許多。可沒等熊孩子舒心幾天,金陵卻出了大事。
十二月戊午,應天府忽遇暴風雷霆。
孝陵白土岡,連落三道閃電。山石崩落,一株百年古木被擊中起火,殃及四周,建築木料俱被火焚。
大火照亮夜空,濃煙兩日不去。
古人篤信雷電之說,孝陵被雷劈,更是非同小可。
南京都察院及十三道御史如打了雞血,當即上疏諫言,直指天子。
奏疏送到京城,新任通政使差點沒暈過去。
這是不想活了?
想死也別帶累旁人!
消息瞞不住,也壓不下。
內閣三位都沒批藍,奏疏直接遞到天子面前。
如通政使所料,看過兩行,朱厚照黑了臉,放下米糕,當場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