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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師》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主動跳坑

  正德元年,四月辛亥,應天府

  天剛擦亮,東華門外,即有一輛青縵馬車飛速行來。

  車夫揚起馬鞭,甩出鞭花。

  駿馬揚蹄,噠噠聲破開黎明前最後一絲寂靜。

  六名騎士護衛馬車左右。

  四人著緹衣,背負弓箭,腰佩繡春刀。身姿剽悍,飛馳中,煞氣撲面。

  兩人做東廠番役打扮,圓領衫,皂圓帽,腰間一把長刀,隨身沒有弓箭,而是兩只水火短棍。

  城門衛剛剛輪值,正要拉起門閘。忽見馬車騎士自東行來,擦擦眼,確認沒看錯,當即停下動作,飛速稟報城門官。

  後者得報,提刀走上城頭,眺望漸近的馬車,眉間鎖緊。

  「錦衣衛和東廠番子怎麼湊在了一起?」

  南京有六部,有鎮守太監,亦有廠衛常駐。

  南京勳貴功臣子弟,十個裡有五六個掛著錦衣衛官銜。同慶雲侯世子周瑛相類,只領俸祿不視事。待繼承父祖爵位,即會主動向天子乞辭,轉授家中子嗣。

  在南京守皇城門,不比在神京輕松。

  神京好歹是天子腳下,廠衛進出辦事都遵循規則,極有章法。南京則不然,除北鎮撫司派遣的同知僉事,千戶百戶,余下多勳貴功臣子弟,飛揚跋扈起來,魏國公都管不住。

  故爾,朱厚照才會生出將張氏兄弟南送的念頭。

  進了南京城,區區兩個外戚,不比螞蟻好多少。

  遇上老資格的勳貴,或是祖上有免死金牌的功臣子弟,馬鞭一揚,分鍾教這對滾刀肉重新做人。

  相比之下,東廠則要低調得多。

  在神京,無論官員勳貴還是錦衣衛,聽到東廠兩個字,都是皺眉。換成南京,別說顆領班,就是鎮守太監傅容,行事都要小心再小心。

  多年搜集到的證據,要借高鳳翔的手上呈天子,足見南京鎮守太監一職,面上好看,內裡空虛。傅容手中的權利,甚至比不上江浙福建同僚。

  說句不好聽的,花架子。

  地位權責不同,注定廠衛吃不到一個鍋裡去。

  今時今日,見緹騎番子行在一處,共同護送一輛馬車,如何不讓城門衛吃驚。

  「百戶,時辰到了,再不開皇城門,上邊怕要怪罪。

  「開門!」

  吃驚歸吃驚,不能真將人攔在城外。

  城門官快步走下城樓,待門閘拉動,城門開啟,親自查驗來人關防路引。

  「我等自揚州府來,持揚州鎮守太監印信,拜見南京鎮守太監傅容傅公公。」

  護衛的番子上前,並未下馬,只從懷中取出路引,出示印信。

  「揚州鎮守?」

  「正是。」

  印信等物沒有問題,城門官轉向青縵馬車,問道:「車內何人?」

  「京城來人。」

  這個京城,自然不是應天,而是順天。

  「可請當面?」

  「你……」

  番子剛要發怒,青縵拉起,車中人露出面容。

  金繡白澤服,金緣烏紗,腰束玉帶,佩一柄繡春刀。

  劍眉星眸,膚如玉色,通身的貴氣。

  饒是見多宗室勳貴子弟的城門衛,也不禁看愣了一下。

  「吾乃長安伯顧靖之。」

  一句話,青縵再次垂下。

  顧靖之?

  名字耳生,看冠服,至少是個伯爺。

  無皇命,藩王不得離開封地。同理,兩京和中都的勳貴,也不能擅離。

  長安伯遠從北來,唯一的可能,即是身負皇令,說不得就是南下辦事的錦衣衛。

  如果真是錦衣衛,裡面怕是有些門道。聽說前些日子,揚州出了大事,有盜匪不開眼,截殺廠衛。

  剛剛掃過一眼,這位伯爺,氣色貌似不太好……

  城門官心神飛閃,疑惑接連湧上心頭。見番子和緹騎神情不善,終沒敢多問,查驗過腰牌,便讓路放行。

  馬車進城後,城門官當即遣人報知五城兵馬司及應天府。

  後者接到消息,馬車已停在鎮守府前。

  聽長隨稟報,傅容神情微變。

  「真是長安伯?」

  「回公公,來人是這麼說。」

  家人一邊說,一邊呈上名帖。

  顧靖之三字,筆鋒如刀,力透紙背,似有煞氣迎面。

  「快請,開正門!」

  單是錦衣衛千戶,不值如此。但顧家未獲罪前,在神京城可是頂尖的勳貴。

  顧卿的曾祖母是仁宗皇帝之女,英宗皇帝的姑母。因顧卿高祖在土木堡戰死,曾祖和祖父無辜獲罪,被奪爵流放,在乾清宮前苦跪兩日,未果,毅然除去綾羅綢緞,著麻衣戴木簪,同夫家一起北上。

  三年後,病死在朔北。

  顧家三代在北疆戍衛,立下赫赫戰功,被天子召回。歸京後即洗脫罪名,復爵位,發還家產莊田。

  念及逝於北疆的皇族公主,天子特下恩旨,立顧鼎為侯世子,襲父爵位。封顧卿一等伯爵,世襲罔替。

  如此,顧家榮耀一時無兩。

  顧家復爵時,傅容已在南京。關於神京城的消息,多從旁人口中得來。

  就其本人,同顧家並無干系。但他還是小黃門時,借著同姓,拜為干爹的傅公公,曾伺候過仁宗皇帝的兩位公主。其資格之老,司禮監的提督王岳、掌印戴義,見面都得彎腰。

  可惜人走茶涼。

  傅公公人剛沒,傅容就被擠來南京。

  說得好聽,國朝開立之地,鎮守之職不容輕忽,需得老成持重之輩。實際上,不過是司禮監容不下他!

  他可是傅公公的干親,論資排輩,寧瑾陳寬及不上,王岳也差了幾分,但和戴義換換位置,沒人能挑出理來。

  只可惜……

  傅容搖搖頭,世事難買早知道。

  沒能狠下心,棋差一招,怨不得誰。

  怪只怪自視甚高,以為有傅公公的蔭庇,就能順風順水。到頭來陰溝裡翻船,被扔到南邊養老,苦果只能自己吞。

  在南京多年,傅容面上笑呵呵,像個彌勒佛,實則憋了一肚子怨氣。

  顧卿此次前來,讓傅容看到了機會。

  搭上顧家的船,未必能馬上調回神京,好處卻是一定不少。

  至少,和顧家有幾分交情的勳貴功臣,往後再見,總要給他幾分顏面。不會再如之前一般,探查個消息都要束手束腳。

  心下打定主意,傅容對顧卿更多幾分客氣。將人請進正廳,令長隨奉茶。

  稍作寒暄,便不再廢話,直接詢問來意。

  「只要咱家能做到,長安伯盡管開口,咱家必不會推辭。」

  顧卿放下茶盞,道:「傅公公高義。」

  「豈敢。」

  「如此,顧某便不再客套。」

  「正該如此。」

  「在下欲至南京刑部大牢,提審一名人犯,可請傅公公幫忙?」

  南京刑部大牢,提審人犯?

  傅容笑容微僵,這還真不客套。

  「敢問伯爺,想提哪名人犯?」

  「南京戶科給事中,戴銑。」

  「這……」

  猶豫片刻,傅容苦笑道:「這事可不好辦。」

  「為何?」

  「戴銑被人告發,私通海盜。應天府的差役搜查其家,搜出白銀千兩。更有一封密信,落款是海匪謝十六。證據確鑿,當日就押入刑部大牢,除三司,任何人不得見。」

  「謝十六?」

  「此人本名謝紘,化名謝石棋,以商人做隱蔽,是江浙福建一帶有名的海賊。同其他五人一起,奉悍匪許光頭為頭目,橫行海上,攔截商船,禍害沿海百姓,無惡不作。」

  和謝十六扯上關系,甭說是一個給事中,便是南京六部尚書,都要丟官送命。

  「此事確實?」

  「真也好,假也罷,戴銑必死。」傅容道,「想將他提出大牢,實是無法。」

  「真沒辦法?」

  「不怕伯爺笑話,咱家在南京實在是說不上話。如果伯爺真要見他,咱家倒是可以為伯爺另指一條路。」

  「傅公公請講。」

  「魏國公。」

  顧卿垂下眼眸,神情莫測。

  傅容壓低聲音,道:「南直隸的水太深,旁人攙和進來,未必得好。魏國公則不然,跺跺腳,金陵都要抖三抖。他發話,刑部定要給面子。如果伯爺信得過咱家,咱家這就遣人往魏國公府送信。」

  「魏國公會幫忙?」

  傅容瞇眼,笑得像尊彌勒佛。

  「高鳳翔那老小子從揚州回京,想必去過揚州鎮守太監府。」

  顧卿點頭。

  「伯爺可是當面見過?」

  「見過。」

  沒有什麼好隱瞞,顧卿回答得干脆。

  「既見過高鳳翔,伯爺應知,咱家手裡握著不少好東西。南直隸的勳貴功臣,有一個算一個,都在咱家這裡留過名。」

  「魏國公亦然?」

  「魏國公持身剛正,國公府的右長史卻是貪心不足。半年前,聯合惡紳,霸占民田五六百畝。更膽大包天,瞞騙過魏國公夫人,掛在國公府功臣田內。」

  「此事魏國公可知?」

  「自然不知。」傅容笑道,「不然,咱家如何能做這個人情,又憑什麼說動魏國公,幫伯爺這個忙?」

  「勞煩傅公公。」

  「不敢。」

  傅容笑道:「能幫上伯爺的忙,是咱家有幸。伯爺無需這般客氣。」

  話落,自袖中取出一本小冊子,研墨抄錄下兩頁,當著顧卿的面,裝入信封,用火蠟封好。

  傅容喚來長隨,道:「送去魏國公府,記住,交到左長史手上!」

  「是!」

  長隨退下,不消片刻,有家人來報,應天府府丞和五城兵馬司指揮使投帖拜訪。

  傅容明白,這些人想見的不是自己。

  「伯爺是什麼意思?見還是不見?」

  「顧某旅途疲憊,還請傅公公幫忙。」

  「咱家明白了。」

  傅容收起名帖,喚來束鈴為顧卿引路。

  「伯爺暫到東廂歇息,咱家去打發了他們。」

  平時不上門,這回主找來,八成是要打探消息,要麼就是知道了長安伯的身份。

  傅容冷笑兩聲,好不容易等來這個機會,豈容他人攔路截胡。

  咱家忍夠了,誰敢擋咱家回神京的路,必不會輕饒!

  當日,鎮守太監府大門緊閉,一連幾波人都被擋在門外。直到魏國公府來人,傅容才下令開門。

  半個時辰後,國公府家人離開,鎮守府再次緊閉大門。

  翌日,天未亮,一輛馬車從鎮守府側門行出。車旁護衛仍是緹騎和番子,均改做鎮守府家人打扮,一路馳往刑部大牢。

  守門的獄卒早得吩咐,見護衛遞上腰牌,立即引路。

  只不過,人不能都進去。

  「非是小的不識好歹,斗膽為難大人,實是規矩如此。」

  眼前人一身圓領窄袖長袍,玉簪束發,單看相貌裝束,實在認不出官居幾品,獄卒言行更加小心。

  聽獄卒之言,顧卿舉起右臂,止住隨緹騎番子,只帶一名校尉入內。

  「快些帶路!」

  校尉按刀怒喝,獄卒擦擦冷汗,連聲道:「是,是!請隨小的來。」

  步下石梯,腐朽烏糟之氣沖鼻。

  牢房無窗,越向裡走越是陰暗。白日裡,仍要以火把照亮。

  戴銑被舉發勾結匪徒,依明律,是大罪。身為朝官,知法犯法,更是罪加一等。此刻,正關押在死囚監牢,官袍烏紗均被除下,雙手雙腳鎖著鐵鏈,須發蓬亂,額頭還有兩抹血痕。

  聽到聲響,猛然抬頭,見到站在牢門前的顧卿,想要站起,卻是力不從心,只能啞聲道:「本官無罪!勾結海匪者另有他人!」

  「閉嘴!」

  當的一聲,獄卒持棍狠敲牢門。

  江南之地,尤其江浙福建百姓,對海盜倭賊深惡痛絕。

  戴銑勾結海賊,證據確鑿。大牢裡的囚犯,看他的目光都極是不善。非是牢門阻隔,怕要撲上來活活撕了他。

  「開門。」

  獄卒有些猶豫,被校尉一瞪,想起昨日來人的吩咐,終於取出鑰匙,打開牢房。

  「你且退下。」

  「是。」

  獄卒離開,校尉主動站在牢房門口,手按刀柄,擋住旁人視線。

  顧卿走到戴銑跟前,自袖中取出一枚牙牌。

  戴銑費力抬頭,看清牙牌上的印刻,倏地瞪大雙眼。

  「你、你是北鎮撫司千戶?」

  「是。」

  顧卿彎腰,黑色雙眸仿佛無機質一般,清晰映出戴銑驚愕的面容。

  「本官奉旨南下,即為肅清江南匪患,抓捕勾結海盜之人。戴銑,你可知罪?」

  「下官是冤枉的!」

  「冤枉?罪證確鑿,如何冤枉?」

  「下官是被栽贓,被陷害!」戴銑嘶聲喊道,「下官確曾見過海賊謝十六,然並未與之結交,更未收過海匪賄賂!謝十六威脅下官,逼下官上疏彈劾一心剿匪的同僚。下官不願違背正道,送走妻小,決心赴死,哪承想……」

  「如何?」

  「謝十六狡詐,六部都察院俱有人被其買通。下官不從其意,既被栽贓入獄,落得如今下場。」

  「既是栽贓,你家中白銀從何而來?」

  「下官、下官……」

  「說!」

  「是太倉庫銀。」

  戴銑垂下頭,羞愧不已。

  顧卿沒有繼續追問,話題又轉回謝十六身上。

  「謝十六如何找來,又是如何威脅,盡道於本官,不可錯漏一字。」

  「是。」

  戴銑點頭,從謝十六上門拜訪,作勢脅迫,到留下兩張名單,定下三日之期,一字一句,清楚道出,沒有半分遺漏。

  「三日後,謝十六並未上門。本官等來的,都是應天府衙役。」

  戴銑聲音嘶啞,眼圈赤紅。

  「兩張名單可被搜出?」

  「下官被抓當日,預感不妙,原件已仔細藏好。然在這之前,下官寫成書信,將此事報於都察院,並遣人飛馳神京。」

  戴銑握緊雙拳,眼中閃過憤恨。

  顧卿沒說話,思考片刻,問道:「兩份名單,你還記得多少?」

  「下官全部記得。」

  「全部?」顧卿挑眉。

  「下官記憶尚可,不敢言過目不忘,兩張名單卻是看過多遍,全部記得。」

  「好。」

  顧卿取出絹布炭筆,道:「默寫下來,一字不許錯。」

  「是。」

  戴銑執筆,扯動鐵鏈,嘩啦啦一陣聲響。

  「盧方。」

  「千戶有何吩咐?」

  「找獄卒,取鐵鏈鑰匙。」

  「遵命!」

  校尉抱拳,大步走過牢房拐角,抓住探頭探腦的獄卒,一把將兩串鑰匙扯了下來。

  「大人,使不得!」

  獄卒還想說,被一拳砸中鼻梁,登時眼冒金星。

  「管住眼睛嘴巴,否則……」

  話只說到一半,長刀出鞘三寸。

  獄卒捂住鼻子,連連點頭,指出開鐵鏈的鑰匙,縮到牆角,再不敢偷看。

  校尉返回,鐵鏈解開,當啷一聲落在地上。

  戴銑揉了揉青紫的手腕,拿起筆,在絹上認真書寫。

  於此同時,楊瓚一行所乘海船已抵安東衛。

  按照船行速度,本該進入蘇州沿海,但途中幾次繞行,遇海島便要登岸觀景,少則半日,多則幾天,自然耽擱行程。

  劉公公和楊瓚輪番引開兵船,王守仁和錢寧帶隊尋寶。人手不夠,兩名海盜都被抓過壯丁。

  次數多了,兵船上的衛軍開始察覺不對。

  周指揮下令,放下小船,盯著欽差隨員。

  功夫不負有心人。

  抵達安東衛之前,衛軍終於發現,每次欽差和劉公公登島,欽差隨員和錦衣衛必會神秘消失。

  且隨行行船南下,官船的吃水線越來越深,顯然,船上多了不少東西。

  石頭?

  不可能。

  木頭?

  更不可能。

  周指揮苦思無果,干脆光棍一把,直接找上楊瓚。

  無論如何,楊欽差和劉公公的行為都過於詭異,暈船恐高還要往高處爬,神智清醒的都會發現不對。

  沒想到,楊瓚聽明來意,壓根不做正面回答,左牽右扯,打起馬虎眼。

  恐高還要登島,是為鍛煉意志!不見劉公公精神頭越來越好,終於能走出船艙?

  王主事經常消失?

  錯,大錯特錯!沒消失,只是下船潛水而已。

  「潛水?」

  周指揮瞪眼。

  楊瓚笑著側頭,道:「本官口誤,鳧水。」

  周指揮繼續瞪眼,這也能解釋?

  「王主事祖籍江浙,在神京日久,難免懷念家鄉。今番南下,借閒暇入水暢游,一解鄉愁。」

  睜著眼睛胡說八道!

  周指揮氣結。

  就算要騙人,至少找個好點的借口。一聽就是假話,虧也能說出口。當他長的不是腦袋,是窩瓜?

  「周指揮不信?」

  不信!騙傻子去吧!

  「如周指揮這等英才,本官就知瞞不住。」楊瓚做勢歎息,真誠道,「事到如今,只能將實情告知指揮。」

  「本官洗耳恭聽。」

  「事實上,王主事下船,確有要務。事關機密,入指揮耳朵,切莫道給他人知曉。」

  周指揮點頭,道:「楊僉憲盡管放心。」

  「指揮且附耳過來。」

  楊瓚壓低聲音,如此這般,詳細說明。

  周指揮的眼睛越瞪越大。

  海盜老窩?

  藏寶?

  欽差隨員消失,是借番商和被招安的海匪引路,探明路線虛實,繪制海圖?

  楊瓚說完,鋪開一張新繪制的海圖,神秘道:「現已查明,此處散有小股海匪,不足百人。所藏金銀珍寶極為可觀。」

  咕咚。

  周指揮喉結滾動,咽下一口口水。

  「楊僉憲作何打算?」

  「自然是繪制海圖,待船抵淮安府,請當地衛所出兵剿滅。」

  這哪成!

  肥肉就在眼前,卻要拱手讓出,傻子才干!

  自己手下兩艘船,幾百號人,戍守登州衛時沒少出海應戰。如此大好良機,怎能錯過?

  「楊僉憲,賊匪狡猾,至淮安府調兵,必要耽擱時間,恐生變故。依本官之見,賊窩距我等不遠,不如由本官領麾下仔細查探,尋機剿滅,如何?」

  反正都是滅賊,誰滅不是一樣。

  「這……恐怕不好吧?」楊瓚面露為難,「周指揮戍守登州衛,此地已非山東管轄。」

  不通知當地衛所,出兵剿匪,似乎有搶功嫌疑,難免說不過去。

  「為國滅賊,奮勇殺寇,乃官軍之責!」

  周指揮氣沖霄漢,浩氣凜然,大有捨我其誰之勢。

  「本官職責所在,還請僉憲成全。如被追究,本官一力承擔!」

  楊瓚滿面佩服,拱手道:「周指揮立地擎天,實乃國之棟梁,瓚欽佩之至!」

  隔壁,趴在牆上偷聽的劉瑾默默起身,捶捶腰,看一眼身邊的長隨,哼了兩聲。

  咱家怎麼說來著,姓楊的老謀深算,心狠手黑,古今少有。甭管是誰,被姓楊的盯上,都沒得好。

  瞧見沒有,幾句話,又一個自投羅網,主動跳坑的傻缺。

  跳且不算,還要抱拳感謝。

  劉公公歎氣,輸在姓楊的手裡,咱家也是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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