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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撫謀妻厚黑學(一本「男」念的經)》第11章
第十章

 「怎麼會是他?!」

 乍聞文華殿大學士王啟也是涉案人之一,甚至有可能是貪污案的主謀,裘希梅簡直是難以置信,更無法接受滿嘴「小梅子、小梅子」喚她的笑臉老爺子竟是他們追查已久的幕後黑手。

 記憶中,王大人很愛笑,笑起來眼眯眯的,方頭大耳,有個凸凸的圓肚子,像是廟里供奉的彌勒佛,他最愛猜誰是希蘭,誰是希竹,輪流將他們抱起坐在他肩頭上。

 爹曾經說過王大人是最忠于皇上的老好人,沒有貳心,一條忠路走到底不回頭,所以爹才接受王大人的請求當其謀士,為身為內閣閣老的他分憂解勞。

 不過後來爹又說,王大人的行事作風似乎和他原本想象的有出入,他考慮著這份差事要不要繼續做下去。只是不管王大人的為人如何,她怎麼也沒法相信他會和貪污一事扯上關系,忠君之臣怎會貪錢?

 但是由種種證據看來,還是她親手整理出的文書,由不得她不信,帳冊上溢出的銀兩,絕大部分流向他手中。

 「希兒,有件事你听了要平靜,切勿激動,這事情只是臆測,還不能完全確定,我只是先讓你心里有個底。」管元善面有難色,猶豫著要不要讓她知曉,怕她一時承受不住。

 「什麼事?」還有比王大人涉入江南貪污大案更令人驚駭的事嗎?

 「和你爹有關。」他略帶保留。

 「我爹?」裘希梅不解,一臉困惑。

 「你還記得你爹娘是因何身亡嗎?」對她而言,那是一件不願回想的往事,失去父母的痛不可能從心底根除。

 她神情淡然,若非眼底一閃而過的痛楚,沒人看得出她驟失至親的傷有多深。

 「是爹的好友魯叔叔來通知我們,說我爹娘的馬車在下山的山路翻覆了,我看到的是用兩口棺木運回來的尸體。」

 「這位魯叔叔也是王啟的幕僚?」她說的應是魯智遠,王啟的左右手,任職光祿寺,官居從四品。

 「是的,我們當時都住在王大人名下的宅子里,三進院的大宅,除去東、西廂房和主屋外一共有九個院子,住了不少人。」那些全是王啟的門生和幕僚,最多曾有近百人。

 管元善不想加重她的傷痛,語氣放得很輕。「莫曉生查過了,你爹娘乘坐的馬車有被刀砍過的痕跡,車轅切痕整齊地被砍斷,馬和車脫離才會導致整個車廂顛覆。」

 「什麼?!」她驚得站起身,雙目圓睜。

 「我們還查出令尊可能握有王啟貪污的證據,因為想向朝廷告發王啟的不法之舉而被他先下手為強給殺害了。」王啟不會留下任何足以威脅他的人,死人開不了口。

 「他殺了我……我爹娘?我爹那麼好的人,我娘還懷有身孕……」如果是真的,他們死得太無辜,只因知道太多而枉送性命,裘希梅兩眼發澀,心痛不已。

 「你爹生前有沒有交代什麼東西讓你保管,譬如一張紙,或是一本書?」也許是破案的關鍵點。

 「我爹去得快,哪來得及交代……」突地,她臉色一變,似乎想到什麼,清亮的眸子看向眾人。

 「怎麼了?」

 她囁嚅著粉色唇瓣。「有一個匣子。」

 「一個匣子?」

 「那時事情發生得太快,我根本來不及反應,爹娘被送回來的那一天晚上,我將匣子埋在當時住的院子的一棵大樹底下,而後我隨手撒下花種子。」她忘了是哪一種,是爹娘去世前兩天娘給她的,說是種好明年春天也有花可賞了。

 那時的娘多麼高興,撫著隆起的肚子,笑著說家里又要添人了,希望這個弟弟或妹妹能如梅兒一樣聰慧可人。

 娘的笑語猶在耳邊,如今卻人事已非……裘希梅悄悄眨掉眼中的淚水,掩去傷痛。

 「是哪個院子,王啟的宅子嗎?」看得出她臉上有濃濃的哀傷,但眼看案子遇到瓶頸了,文師爺仍不肯錯失一絲線索的追問,惹得某人眼刀直射,瞪他一眼。

 「是,因為我爹死了,我們也不好再住王大人的宅子,所以爹娘出殯的隔日我就帶著弟妹匆匆離開了。」她不能給人家添麻煩,人都不在了,家眷怎好厚著臉皮住下去。

 其實當日趕的急,很多行李都沒收拾,弟妹們還小,她又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拖著一堆用不著的箱籠去投靠人似乎不妥,因此她才想等安定下來再回去取。

 只是沒多久傳來那宅子走水的消息,包括他們住過的院子,整座宅子燒了將近一半,她和爹娘住過的屋子也已燒成灰燼。

 當時她並未懷疑是否事出有因,只覺得幸好她和弟妹們已搬離了,不然繼父喪母亡後,他們也要葬身在火里,一家人在地底重聚。

 「不過院子沒了,我不曉得有沒有重建,但那棵樹听說還在。」被大火燒過後,枯焦的枝干長出新芽,花枯樹榮,茂密的樹葉更勝以往,底下還有她爹為她做的秋千。

 沒關系,院子沒了樹還在,至少匣子沒被取走。

 為難的是那座宅子在王啟名下,里頭住了他不少親信,平時守備甚嚴,不時有護院來回巡視,外人想進去十分困難,更遑論挖出樹底的東西,大搖大擺地將匣子帶出來。

 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閉目養神的禮國公房伏臨,包含裘希梅在內,大家都認為他是去取匣子的不二人選。

 「你們這群猴崽子看我干什麼?滿朝文武百官都曉得我和王啟不合,你們還想讓我上門去拜訪他?」哼!不干,他一看到王啟那家伙就想掐他脖子,不死不休。

 「是暫居。」管元善笑得人畜無害,好不熱情。

 「暫居更不行,臭小子,你別想算計我,我吃過的鹽比你走過的路還多,我跟王啟那老匹夫是死敵,他不會相信我會無緣無故找上門。」換作是他八成會打出去,免得污了他的地。

 他狡獪地一笑。「那就給他找個好理由。」

 「譬如?」這小子太滑頭,一不小心就會被他賣了。

 「山匪和水盜。」他們最精采的一出戲。

 「山匪和水盜?」房伏臨听得一頭霧水,他不曉得漕幫私運的鹽和秀水鄉被劫的糧是出自眼前這幾人的手筆。

 「你只要讓王啟知道你盯上他就好,手中還握有若干他不為人所知的把柄。」

 臥榻之側若有人盯著看,怎麼也睡不安穩吧?

 「你的意思是照先前的商量,由我出面轉移他的目標,讓他以為在他背後搞鬼的人是我,他們才不會懷疑到你們這幾只兔崽子身上?」聲東擊西。

 又是猴崽,又是鼠輩,這會兒還是兔崽子,真沒拿他們當人看呀!莫曉生、文師爺、成秀等人暗暗抱怨。

 「大家都知道禮國公素來與王啟有仇怨,你去扯扯他後腿也是理所當然,你不弄他、讓他一路平步青雲才是怪事,就連王啟本人也不相信你會高抬貴手,輕易放過他,你看他礙眼嘛,不踩他幾腳怎能痛快。」

 管元善實在陰險得教人無言,他找來禮國公當箭靶,讓王啟沒法再盯著江南一帶近日來發生的異狀,只能全力對付禮國公,當禮國公是攔他財路的那只黑手。

 要算帳?找禮國公。

 要決斗?找禮國公。

 玩勾心斗角,爾虞我詐,比誰的城府深?還是老話一句,找禮國公。

 房伏臨就是被他推出去的替死鬼,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過去,自然沒人注意他這個巡撫做了什麼,他暗渡陳倉把事兒給辦了,等王啟的等爪牙回過神來,大局已底定。

 總而言之一句話,禮國公就是一個餌,他德高望重,名聲顯赫,又明擺著和王啟有仇,誰比他更有資格登高一呼?而且王啟明知道他是對頭冤家也不敢動他一根寒毛,因為皇上重視他。

 「少叫得那麼好听,前不久還目無尊長的臭老頭、臭老頭的喊,這會兒我能替你擋箭了,你倒是學了些規矩,前倨後恭的心態要不得。」這小子有智謀,可惜長歪了,跟他孬種爹、潑辣娘一個德行,見人見鬼都鬼話一通。

 老國公訓人,管元善乖乖地受著。「您老說的是,我讓成秀準備準備,明兒個就送你進去。」

 一听他拐著彎又拿他當槍使,房伏臨大聲的罵人,「你趕著投胎呀!起碼讓我喘口氣,要和姓王的老匹夫斗智,我得養足了精神才行。」

 他眨眨眼楮一笑,不怕丟臉地看向已換回女裝的美娘子。「你不急我急,我趕著娶老婆,這比投胎重要。」

 這話一出,所有人哄堂大笑,唯獨又氣又惱的裘希梅瞪了他一眼,兩頰紅通通,氣他嘴上沒把門。

兩人之間的心結一打開後,感情也突飛猛進,從郊外的別莊回來不久,在管元善的堅持下,裘希梅由衙門官舍搬進了管宅,約定好案件結束後便回京城成親。

 這事杭氏也知情,她樂見其成,因為她太喜歡希蘭希竹這對一慧一呆的雙生子,兩張可愛的小臉她怎麼看也看不膩,心里早就想拐跑他們,只是無從下手而已。

 如今兒子遂了她的心意,決定把孿生姊弟的大姊娶回府,她自是毫無異議地舉雙手贊成,買一送二的好買賣誰會拒絕,有便宜不佔是傻子。

 唯一比較麻煩的是愛管兒孫屋里事的管老夫人,她東挑西挑一堆名門閨秀就為了給孫子選妻,若是知曉他自個兒挑了個她絕對不會滿意的媳婦,而且還和離過,肯定又有得鬧。

 不過說到管老夫人,瞧,她的眼線這不就來了?

 跑去巡撫衙門找不到人的管元書倒是有本事,打听到二哥的落腳處,他立刻趕到管宅向嫡母獻殷勤。

 「母親,兒子給您請安了。」

 瞄了一眼姨娘生的庶子,杭氏不冷不熱的輕應了一聲,「怎麼來江南了,府里沒事吧?」

 不是自己生的就是不親,教他嘛……想想都懶,教得好沒功勞,教壞了全是嫡母的過錯,把人丟給管老太婆,瞧她教出什麼苗子,雖有些小聰明,可比起兩個兄長就顯得讀書不行、當官太差、文不成、武不就。

 「母親寬心,一切都好,爹讓兒子來問問母親幾時回京,他派人來接您。」母親是當家主母,府里的大小事都需經過她來安排,怎能與祖母一言不合便私自離府,真是任性。

 管元書是庶子身分,在嫡庶分明的大家族中,他的地位並不高,雖說是個兒子,但是待遇永遠不及上頭兩個嫡出兄長,再加上生母是失寵的妾室,更可說是在夾縫間求生存,處境艱難。

 嫡母有自己的親生子,自是對姨娘生的庶子不甚重視,他知道沒辦法在嫡母面前爭得什麼好處,于是他轉向討好祖母,祖母說什麼也就听什麼,祖母讓他去做的事他也不敢拖延,目前的他只有傍著祖母這棵大樹才有機會出頭。

 所以他打小對管元善十分羨慕和嫉妒,二哥不用擔起世子的責任卻能像大哥一樣受朝廷重用,祖母疼惜、嫡母寵著、世子大哥慣著,連爹也由著他去,不論好壞都有高盛侯府這座靠山扛著。

 出身、才情、外貌都不如人,管元書怎能不妒羨,只是他也明白自己將來只能靠著兩位兄長討條活路,他們的前程肯定是鵬程萬里,他是大樹底下好乘涼,受其庇護。

 「你爹會交代你這些?」不是她看不起他,丈夫的心思都在嫡子身上,眼中看不見整天在身邊晃的庶子。

 管元書面上一訕,干咳了幾聲。「父親暗示過。」

 「這倒是,他肯定整天喋喋不休的掛在嘴上,都一把年紀了還這麼粘,我給他放大假,他不是該歡天喜地的跑到後院找他那群美人兒樂一樂?」杭氏自說自話,眼光一掃發現庶子還在,話題走遠了又繞回來。

 「老太太要你做什麼事,不會又是往誰的屋里塞人吧?」她怎麼玩不膩,老是這一套,路不通偏要硬闖。

 咦?母親未免太神通廣大,一猜即中。「母親誤會了,祖母是听說江南物產豐饒,風土人情與我們京城不一樣,她讓我來看看江南的秀麗風光。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多看、多學、多體會,日後回去了好講給祖母听,她年歲已大,腿腳不便,走不了遠路。」

 管元書照本宣科的說著祖母事先叮囑過的話,好瞞過嫡母的問話,也不曉得行不行得通。

 「得了,得了,別掉書袋了,要找你二哥到前院,我這兒不用問安,去吧。」

 真累人。

 「是的,兒子告退。」他躬身退下。

 其實管元書也覺得嫡母難討好,面對她時總有一股無形的壓力往肩上壓,他不敢說錯話,也不敢說太多,撿字挑句的小心翼翼,能不和她接觸就盡量不接觸。

 但是晨昏定省的規矩不能廢,盡管她說自家人不用多禮,他還是會在祖母那兒請安後再繞到正屋問聲好。

 「二哥。」管元書只看到前頭走的管元善,未在意落在他身後三步的清麗女子,只當是府里的丫頭。

 「咦?老三,你怎麼也到江蘇來了,是不是跟二哥一樣受不了奶奶的嘮叨,跑來我這兒避難?」他家老太太都眾叛親離了還不知收斂,非把兒孫全嚇跑了才甘心。

 「二哥說笑了,祖母也是為了你好,怕你年紀不小還不肯成親,她活不到抱你孩子的時候。」祖母老在他耳邊埋怨,兒子、孫子一個比一個不听話,要他們廣納妻妾,開枝散葉是害了他們嗎?有福不會享,誰不想要嬌妻、美妾、俏婢、媚丫頭,女人越多越好,就他們盡往外推。

 「哈,奶奶身體康健,還能操勞兒孫事,活到一百二十歲絕對不成問題,咱們哥倆不用瞎操心。」管元善像是听到好笑的笑話,捧著肚子放聲大笑。

 管元書等他笑夠了才一臉尷尬的接話。「祖母對兒孫的關心出自善意,我們做晚輩的何不順她一回,她一開心了自然長命百歲,天天夸你孝順,日日笑開懷。」

 「不可能。」

 「不可能?」是不可能成親,還是不可能孝順?他被搞迷糊了。

 「奶奶那人是不可能有一刻消停的,娶了老婆又塞丫頭,塞了丫頭又納新人,什麼表姨家的三表妹,五嬸婆府上的外甥女,某某大臣的佷女,一個接一個往屋里塞,樂此不疲地想讓兒孫早死,精盡人亡。」一只茶壺配七只茶杯是什麼怪事,他一個人對眾人,還不把精元榨干了。

 妻賢夫禍少,女禍難安家。

 原來這才是二哥指的不可能,並非不娶、不孝。「其實二哥何必煩心祖母的催促,你先娶個看中意的往屋里一擺,祖母一看滿意了,往下就滿意了。」

 「如果老太太不滿意呢?」她永遠在挑剔,永遠都覺得挑得再好也不如下一個。

 「這……」不滿意再挑過不就成了。

 管元善笑著挑眉,朝他肩頭重拍。「是祖母讓你來當說客,規勸我早日成親,最好是娶她挑中的千金小姐對吧?」

 管元書臉上倏地染上一層紅暈,干笑不已。「祖母的話也沒有錯,她全是為了二哥著想。」

 「哈!叫她老人家別費心了,我要的媳婦兒已經找到了,你讓她裁好新衣好喝孫媳婦敬的茶。」奶奶听到這話準會氣到吐血。

 「找到了?」他錯愕。

 「希兒來,這是我三弟,江姨娘生的,老三,叫二嫂,她姓裘,我的心頭寶。」管元善將身後的裘希梅拉到身前,得意得像田里撿到金元寶的農夫,得意洋洋地炫耀天賜金子。

 「什……什麼,二嫂?!」

 「管伯母、元善哥哥、元書哥哥,這是萍兒在廚房努力了一上午的新甜點,叫蜂蜜蛋糕,是將蛋黃加入白糖、牛奶、面粉蜂蜜和油攬拌,蛋白則打到起泡後兩者混合均勻,烤上半時辰……」

 根據穿越小說里寫的,女主角一旦穿越到古代或是架空的時代,成為庶女或受繼母欺壓的嫡長女,為了改變不受重視的身分,通常會有一門手藝,像是穿成一流的名醫,要不就是廚藝甚好,會做別人不會做的東西。

 仿效書里的情節,穿越人士洪雪萍也大大的賣弄一番,她以為沒人知曉什麼是蜂蜜蛋糕,什麼是瑞士卷,什麼又是藍莓派,每日換新玩意來討好管家母子。

 殊不知她這種行為看在「前輩」眼里多可笑,那些取巧的小玩意根本全做壞了,蜂蜜蛋糕不澎,糖粉不夠細,咬起來像發糕;瑞士卷少了奶油,味道全變了,根本是卷餅皮;藍莓派改用楊梅做,酸味是夠了卻烤焦了。

 可是太功利的洪雪萍並不知道前輩在場,早已看穿她的投機取巧,兀自沾沾自喜的介紹自制的糕點,以為杭氏和管元善一定嘗到味道就愛上了,會對她贊譽有加。

 當初以養病為名來到丁府,她看上的是表哥丁立熙,想著容貌俊美,府上也有錢,嫁他算是勉勉強強,一池魚中逮到大的,她運氣真不錯。

 可是那日被管元書救下後,她又覺得他比表哥稱頭,還是高盛侯的兒子,于是有了騎驢找馬的念頭,借著來謝謝管元書救命之恩的由頭,她踏進管宅。

 不過一看到管元善,她目標立轉,認為嫡次子又比庶子更好,便將目標鎖在管元善身上,想法子要靠近他。

 于是她不管刮風、下雨,幾乎日日以探望為由前來,不論別人歡不歡迎,自來熟的套交情。

 偏偏被洪雪萍迷住的管元書看不清真相,認為她是為讓兩人的將來走得更順才先奉承嫡母、拉攏二哥,暗自歡喜的不得了,每天親自在門口接她入府,讓想閉門謝客的杭氏很想掐死這個睜眼瞎子。

 「真好吃,萍兒你的手真巧。」管元書大力稱贊。

 「請叫我管夫人,我跟你不熟。」真是呆,把現代的東西搬到古代就一定吃香嗎?沒大腦的蠢貨。

 「請叫我管大人,我也和你不熟。」嘖,拋什麼媚眼,也不怕眼珠子扭到,這德行勾搭男人到青樓,準掛個頭牌。

 杭氏和管元善都看不慣她的做作,沒啥好臉色的一個喝茶,一個轉過頭和未婚妻情話綿綿,就是沒人多看她一眼,仿佛她是根多余的柱子,擺著擋路,先晾著。

「管伯母……呃,管夫人和元善哥哥覺得不好吃嗎?你們再多吃兩口就知滋味了,松松軟軟,有香濃的蛋味和蜂蜜的清甜,入口即化,滑順潤口。」為什麼他們的反應和她想象的不一樣?姨母和表哥明明贊不絕口,直呼人間美味。

 洪雪萍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快,她自認做蛋糕的本事這世上無人能及,為何這幾人不捧場?沒關系,小說中女主角到最後一定會完勝,她會不怕受打擊的再接再厲,一開始的種種挫折是考驗,只要她不屈不撓不認輸,所有人都會接受她,而且寵之若命。

 「希兒,你又瘦了,叫你多吃一點總是不听話,來,把這碗黃耆枸杞炖老鯰給喝了,能養顏益目,發絲黑亮,廚娘炖了快一個時辰,趁熱喝,別燙著了。」管元善娘子還沒娶過門就成了妻奴一族,對護妻行動毫不馬虎。

 「我剛喝了百合蓮子湯,還撐著,不餓,待會兒再嘗。」被那麼一雙憎恨的眼盯著,誰還吃得下。

 再見洪雪萍,裘希梅心中略有感慨,不懂她上一回怎會輸在一個這麼膚淺的女人手中,洪雪萍初看是聰明人,好像什麼都會,也有點小伎倆,可是此時再看才知笨得很,不懂得藏鋒,把什麼都亮給別人看,自以為優于他人,卻不知繁華過後是凋零。

 她不再感到悲憤了,反而心平氣和,因為她的將來已經不一樣,她的弟弟妹妹會平平安安的長大,不會死于瘟疫,她丟了石頭撿到白玉,身邊有個值得托付終身的男人,真的很滿足了。

 「那……你們要不要吃燒烤?是一種把鹿肉、雞肉、羊肉等肉品和蔬菜放在鐵網子烤的吃法,你們肯定沒吃過,幸好我做了準備,準讓各位大開眼界,玉桂、石榴,上烤架。」洪雪萍捏著嗓子,嬌滴滴的輕喚。

 打扮得像一朵花似的玉桂和石榴兩眼賊溜溜的,她們的性子跟主子沒兩樣,看到長相、家世都出色的管元善都不時撫撫發、抿抿唇,趁小姐沒注意時朝人家多看兩眼。

 主僕三人才想擺顯擺顯,讓管家的人瞧瞧她們與眾不同的地方,這邊的杭氏就以帕掩嘴角笑了起來。

 「媳婦兒,娘告訴你,烤肉多吃了會積食,不易消化,鬧腹痛,還有上面的一層油呀,一咬下去準讓你多三斤肥肉,還有烤焦的肉別吃,有毒,會得病的。」

 裘希梅好笑的為準婆婆倒茶。「夫人,我不愛吃肉,我偏好魚鮮,素菜也很爽口。」

 「不行不行,你要少吃蟹,昨兒個你一口氣吃了十只大蟹,蟹性寒,傷身,不能凶為喜歡就貪多,以後我們要多生幾個孩子……噢!娘,你干麼用核桃殼砸人?」

 「什麼叫多生幾個孩子,你不知道女人生孩子跟進鬼門關差不多嗎?運氣好的生上一天,流一缸血養上幾個月才補得回來,若是出了意外難產,你老婆孩子都沒了。」真不懂事,這時的醫療環境這麼落後,生孩子像在賭運氣,贏了是紅蛋米糕,一口氣沒提上來是四塊板。

 「娘,你別嚇我,我家希兒福大命大,你少咒她。」一轉身,管元善滿臉憂色。「希兒,我們不生了,反正大哥是長子,他有兒子就好,你喜歡再抱來玩。」

 听听,夠無恥的說法,自己的老婆是寶,別人的孩子是草,管他是誰家的,借來逗趣逗趣,沉手了再還回去。杭氏搖搖頭,孩子嘛,本來是消遣物,莫指望老來依靠,孝與不孝由他去。

 八字還沒一撇的事,這母子倆未免太心急了。裘希梅無奈地揚唇,嘴邊又帶了一抹被寵著的歡喜。「有客在,你正經點,別讓人看了笑話,私底下說的話不要張揚,容易招人妒。」

 她的聲音不輕不重,正好傳入眾人耳中,口中說不張揚實則張揚得很,有幾分炫耀和取笑之意,炫耀自己得準婆婆和未婚夫婿的疼愛,取笑洪雪萍的自作多情,徒勞無功白費勁,像跳梁小丑般擺弄卻得不到半絲嘉許。

 洪雪萍的臉色很難看,時青時白,她下唇一咬,怨恨裘希梅擋路,照穿越小說劇情來看,她才是出盡鋒頭的人,所有人驚嘆的目光應該集中在她身上才是!

 而听出準媳婦兒話中話的杭氏借著喝茶的動作掩住笑意,眼露贊賞,媳婦兒這強而有力的反擊很好,人家都欺上門了,還能無動于衷的任打任罵嗎?要是她可吞不下這口氣。

 這死不要臉的丫頭算什麼東西,當別人眼楮都瞎了,看不出她先是瞧上元書,而後又覺得老二更好,趕緊換人來攀,仗著現代人的優勢欺負古代人,做的全是小人行徑。

 杭氏實在看不上洪雪萍的行事作風,認為她太假、太輕浮,打從她做了壽司的時候便曉得她也是穿來的了,心里還高興了一下,想著有相同的話題可聊,但是一瞧見她張狂又一味想壓人的舉動,杭氏厭惡之余決定不和她相認。

 「對對對,我們做人要謙虛,絕對不能讓人看出我們有多恩愛,關起門來我再好好寵你,不要學某些人臉皮厚又不知羞恥,哥哥弟弟都分不清楚。」管元善笑著的臉上閃過一抹冷意,暗嘲洪雪萍的別有用心,嘴上說是為報恩而來,卻把救命恩人擱在一旁不管不顧,無視他存在。

 「哥哥心里清明,弟弟肚里糊涂,一棵樹上怎會結出兩種果子?」裘希梅不免輕嘆,嫡子和庶子的教養有差那麼大嗎?一個眼明心亮,看透本質,一個識人不清,執迷不悟。

 「大概是歹竹出好筍吧,我像娘,筍甜甘嫩,他像爹,見到女人就暈頭。」管二少一說完就縮腳,免得他娘搞偷襲,一腳往他小腿肚踹,她踹人可疼了,命中痛點。

 「讓你爹听見了小心皮痛。」杭氏警告。

 他們三個坐得近,話聲又小,因此做得稍遠的管元書沒听見這些對他的評論,兀自看著洪雪萍笑得頗樂。

 他笑笑地裝傻。「不是有娘你擋著嘛?打在兒心,痛在娘心,爹他舍不得娘心痛,肯定氣得吹胡子瞪眼。」

 他是吃定他老子,有一座誰也撼動不了的大靠山在,他大可高枕無憂,他爹的拳頭落不到他身上。

 「哼!你就皮吧!以後我不管你了,交給你媳婦兒去頭疼。」這皮猴兒就那張嘴缺德,非得如來佛來鎮壓。

 「不疼不疼,希兒,你別听我娘胡說,是我疼你,我一輩子都對你好,絕無二心。」他握起長了些肉的小手,心滿意足的揉了又揉,感覺他這一生什麼都不缺。

 被晾在一旁的洪雪萍很不是滋味,看著兩人一搭一唱地維護只會笑,像個木頭人的女人,心里是又急又氣,論外貌、論手段、論心機,她樣樣比人強,怎麼就落了個陪襯角色呢?

 不,她一定不會輸,既然她能擺平難纏的嫡母和嫌貧愛富的姨母,以及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眾多男人,她就不信拿不下杭氏和管二少,那個乏味無趣的女人拿什麼跟她爭。

 思及此,她又有無比自信,她不會釀酒但會品酒,寫不出一手好字卻熟背詩詞,隨便挑一首都是驚世絕才,她不贏才是沒道理,穩居上風。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這是李清照的「聲聲慢」,他們該驚奇了吧?普天之下唯有她才做得出。

 看到管元書兩眼迸出的驚喜亮光,洪雪萍得意極了,她下巴一揚,等著更多的贊美聲向她涌來。

 可是她嘴角的笑意隨即凝住,接著露出難以置信的驚慌,因為有人接了下文。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背誦詩詞對她而言不難。

 「你……你怎麼會……這是我做的詞,難道你也是……」不,不可能,一本書里怎會有兩個主角,她只是來串場的,肯定是這樣……

 是呀,媳婦兒怎麼會宋朝女詞人的作品?看她的模樣不像是穿的。杭氏壓下微露的訝色,審視一臉雲淡風輕的小女人,這泰山崩于前仍不改其色的沉靜她很欣賞。

 裘希梅若無其事的拂拂煙紫色織彩百花飛蝶衣裙。「我在我爹書桌上瞧見的,據說是一名落魄書生所著,仿妻子空等丈夫歸來的語氣,我看了一眼便記下了。」

 真的只一眼,向來過目不忘的她只看過一遍便牢記心頭,重生前的洪雪萍便是拿這篇詩詞取悅丁立熙,讓他把她當成當代才女捧著、哄著、寵著,洪雪萍還寫過〈一剪梅〉、〈玉樓春〉、〈長恨歌〉、〈如夢令〉等曠世名句。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這些詩詞她感觸良多,當時一見便震驚地白了臉色,不敢相信庶女出身的洪雪萍竟有如此才華。

 那時她自嘆不如洪雪萍,認為讓她做妾是委屈了她,因此處處忍讓,事事退讓,最後把丈夫也讓了。

 「你爹是穿……他還活著嗎?他有沒有跟你說過網路、電視、手機、飛機……」洪雪萍急著探裘希梅的底,想清楚她知道多少,可別又撞詩了,出盡洋相。

 「飛雞?」怎麼跟娘說的一樣,雞在天上飛,她和娘不會是同一個教書先生教的吧?管元善在心里嘀咕。

 「家父已仙游年余,洪姑娘不曉得嗎?你暫住丁府時沒听過我們兩家的淵源?」看到她臉上來不及收回的驚色和慌張,裘希梅覺得解氣了,堂堂才女也不過爾爾,浪得虛名。

 「什麼意思?」她在看她笑話,她怎麼敢!洪雪萍的指甲扎入手心,她不覺得痛,只感到憤怒。

 裘希梅笑著搖頭。「元善哥哥,你不是說要陪我到廟里逛逛,求幾張平安符,趁著天氣晴朗,我們早去早回。」

 一听她溫柔地輕喚他「元善哥哥」,管元善喜上眉梢。「娘,我們出門了,看到路上有賣梨的給你買一筐,你近日上火,冰糖炖梨去去火,讓你容光煥發好氣色。」

 「去去去,少在那貧嘴,我也累了,該去歇一會,元書,『你的』客人好好招待,不要怠慢了人家。」杭氏揮揮手要二兒子快走,特意強調「你的」,提醒管元書誰才是正主兒,人家上門謝恩的對象是他,別再讓嫡母和兄長當陪客,他們不是每天閑著等人上門來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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