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噩夢

　　那是一段陰鬱苦悶的日子，他隨著母親住到了海邊。夜裡，海浪的聲音吵得他睡不著覺。終於有一天，他忍不住了，掀開被子從床上爬了起來。他走出了房間，沿著那條小路走到了海邊。夜很深了，什麼都看不到，只能感受到海風鹹濕的氣息。

　　他走到了海邊，在石壁上坐下。就在他坐地迷迷糊糊的時候，他突然聽到了一陣歌聲。那似乎是一首童謠，歌者聲音稚嫩，卻又格外好聽，他彷彿進入一個童話世界，那裡沒有貧窮，也沒有嘲笑，只有開滿一路的鮮花，和曼妙的歌聲。

　　那種歌聲深深地吸引著他。

　　那之後的每一天，一到夜裡，他都會醒過來，然後來到海邊。他感覺到歌聲是從遠方傳來的，在白天裡，他發現不遠處有一座小島，島上建著漂亮的城堡。所以在黑夜裡，聽著那歌聲，他總會想像，那個城堡裡住著漂亮的小美人魚。

　　那種歌聲不是每晚都有，運氣好些，他才會聽到。漸漸地，他開始不滿足於聽到那種歌聲了，他想要見見那位歌者。他的想法愈加強烈，終於有一天，他乘著遊船去了那座小島，守在了那座城堡外。第一天，他失望而歸，第二天，他聽到了歌聲，卻沒有找到那位歌者，第四天，第五天……一天一天過去，他終於見到了他。

　　那其實只是驚鴻一瞥，歌者在海裡，到處都一片黑暗，唯有他在的地方，有一片亮光。那人就像暗夜裡的精靈。

　　他看到了他閃著亮光的魚尾，和那張漂亮的小臉。他並沒有看清他的臉，只是直覺很漂亮。從那一天之後，他的魂魄都似乎落在那個小少年身上。一有空閒，他便會來到那個小島，等著那個人。

　　日復一日，他終於等到了。他看到小小的少年緩緩地朝他走來，然後身體慢慢地拔高了，頭髮變得紅豔起來，五官也長開了，變成了漂亮的青年。

　　林瑟從噩夢中醒來，然後久久不能回神。這本該是他和阿瑞斯的相遇過程，但是最終向他走來的卻是伊萊。自從伊萊死後，林瑟就開始不斷地做這些光怪陸離的噩夢了。夢裡，伊萊的身影無處不在。

　　有些人，他活著的時候，會讓人覺得可有可無，但是真的不在了，林瑟的心中便覺得空落落了。

　　雖然說是噩夢，但是林瑟似乎有些沉醉在這些夢裡了。在夢裡，伊萊變得可愛了許多。那些夢太真實了，醒來後，林瑟下意識地會摸摸身邊的位置，他總覺得那裡該是躺著一個人。但是他身邊的位置，冰冷，毫無溫度。

　　第二天，林瑟去看了阿瑞斯，阿瑞斯仍在沉睡。他看著阿瑞斯的臉，腦海中卻不禁回想起另一張臉來。伊萊活著的時候，林瑟看著他的臉想唸著阿瑞斯，但是伊萊死後，他居然看著阿瑞斯的臉想到了伊萊。

　　林瑟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這一次是他在病房裡呆的時間最短的一次，不過五分鐘，他便離開了。

　　他去祭拜了伊萊。諾曼大帝對伊萊的寵愛非同一般，居然將伊萊埋葬在了皇陵中。皇陵，葬的該是皇族的人，伊萊算什麼，不過一個佞臣，居然和帝國的皇后一樣的待遇。林瑟是第一個反對這件事的人。所有人都覺得他覺得伊萊不配葬在皇陵中，而只有林瑟知道，他不想讓伊萊死後仍然和另一個男人有關係。然而，諾曼大帝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最終力排眾議，伊萊終究還是葬在了皇陵中。

　　墓碑前，伊萊的照片中閃現著，林瑟盯著那些照片出了神，直到另外一個人走到他身邊，他才回過神來。

　　林瑟對著男人鞠了一個躬道：「陛下。」

　　諾曼大帝雙手負在身後：「朕沒想到你會來看他。」

　　林瑟覺得諾曼大帝這句話包含著很多話，包含著對伊萊的親暱與對他的嘲諷。林瑟裝作聽不出其中的深意，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諾曼大帝走了過去，在墓碑前蹲了下來。他輕輕地撫過伊萊的照片，就如同撫摸著自己最愛的人。他那原本有些冷酷的眉眼也變得溫柔起來。

　　林瑟的雙手緊緊地握成了拳，他和伊萊的關係向來見不得光，伊萊死後，他甚至連見他最後一面的資格也沒有。以前，他恨不得和伊萊完全沒關係，但是現在……

　　「伊萊在死之前，提起過你。」諾曼大帝道。

　　林瑟心中先是一喜，喜之後卻是驚，他目光平靜地看向諾曼大帝：「他怎麼會提起我？」

　　「那個時候，他躺在床上，瘦骨嶙峋，皮膚慘白，神智已經模糊。然後，他突然開始急切地喊著一個名字，叫了兩聲，氣息便斷了。林瑟，他叫得便是這個名字。」

　　聽著諾曼大帝描述伊萊臨死前的樣子，林瑟便覺得心如刀絞，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伊萊臨死前的樣子，他彷彿聽到了伊萊的叫聲，期待，不甘，失望，淒厲，然後最終歸於平靜。

　　後來，林瑟時常會想起這樣的一個問題，如果他知道失去鮫人珠，伊萊真得會死去的話，他還會義無反顧的選擇阿瑞斯嗎？

　　然而，無論如何，一切都晚了，伊萊已經死了。

　　諾曼大帝的目光看向林瑟，似乎等著他的反應。

　　林瑟露出疑惑的表情：「陛下，您或許聽錯了吧。我與伊萊並不熟悉，他怎麼會叫我的名字呢？」

　　諾曼大帝沒有再看他：「也許是朕聽錯了。」

　　當林瑟離去後，諾曼大帝看著伊萊的照片，忍不住搖了搖頭：「伊萊，他真的完全不在乎你。」

　　林瑟走出了墓園，當在門口的時候，他不禁回頭望去。太陽已經落山，夕陽的餘暉灑滿了大地，那幽深恐怖的墓園，便是伊萊最終的歸宿。

　　林瑟回了家中，他筆直地坐在那裡，臉上的表情變得深沉起來。他的腦海中來來回回地都迴蕩著諾曼大帝的那句話，還有伊萊的臉。這些東西折磨著他，令他有些瘋狂。他的雙手掩在臉上，思緒突然有些模糊起來。

　　他聽到腳步聲響起，越來越近，一時竟有些恍惚。

　　「伊萊！」

　　林瑟下意識地叫了一聲，只是抬起頭來的那一瞬間，眼中的神采便滅了，恢復了往日的寧靜與冷漠。

　　「格魯斯。」林瑟道。

　　「先生……」格魯斯遲疑道，他剛剛聽得很清楚，林瑟叫的是『伊萊』的名字。

　　「有什麼事嗎？」林瑟問道。

　　「先生，我已經為您安排好了，明天十點，您從家中出發去往海神星，航程一天，您的回程時間是後天下午兩點。中間在海神星停留的時間為兩個小時。」格魯斯道。

　　「好的，我知道了。」林瑟道。

　　格魯斯離去，只是他心中的疑惑並沒有得到解答。林瑟先生怎麼可能和那狐狸精伊萊有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