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失憶

　　這一下，諾曼大帝徹底愣住了。他和伊萊相處這麼多年了，知道他的性格。伊萊是一個固執的人，他認定了一件事，便一定要做到，他喜歡一個人，就輕易不會改變。他不知道伊萊對林瑟的愛從何而來，當他知道的時候，那種愛已經演變成了一種執念。他知道伊萊有多愛林瑟，他覺得有一天，伊萊即使忘記這世界上所有人，也不會忘記林瑟。過去，這個事實令諾曼大帝有些不快，畢竟，他才是和伊萊相處最長的人，他也是最瞭解伊萊的人。

　　然而，這件事真的發生了，結果卻出乎他的意料，他沒想到結果會是這樣的。伊萊記得世界上的所有人，卻獨獨忘記了林瑟。

　　諾曼大帝很快回過神來，他撥通了秘書的電話，向他索要伊萊的治療資料。那些資料很快發送到諾曼大帝的個人光腦中，諾曼大帝將那些資料迅速瀏覽了一遍，他也終於找到了問題所在。而這一過程中，伊萊一直安靜地坐在那裡，目光直視前方，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諾曼大帝知道為何伊萊對他的態度變了，也知道伊萊為何忘了林瑟。這是精神治療的後遺症，這會對治療者的性格產生一定的影響。治療的過程相當詳細，他自然也注意到其中的一個細節，林瑟進入了虛擬世界，卻又中途離開，這應該是導致伊萊忘記林瑟的原因。

　　當看到這裡的時候，諾曼大帝差點忍不住大笑起來。從林瑟的這一舉動中，諾曼大帝發現，林瑟對伊萊並不是毫無感情，伊萊不是完全的單戀。林瑟本意想將自己植入伊萊的記憶，給他留下一些美好的回憶，卻沒有想到竟然令伊萊徹底忘記了他。這便是作繭自縛。

　　然而這一切，對著面色平靜的伊萊來說，似乎都不重要了。忘記林瑟，對於伊萊來說不是一件壞事。

　　諾曼大帝壓下心中湧動的情緒，然後在伊萊的身邊坐下。

　　「伊萊，你留在我身邊吧，做真正的自己。」諾曼大帝道，看著伊萊的目光帶著寵溺，「不用再承受那些人鄙夷的目光，不用再做自己不喜歡的事。」

　　「陛下，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伊萊固執道。

　　「賀焰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了，他不會為了你捨棄那麼重要的東西的。」諾曼大帝道，「你做的已經夠多了。」

　　「但是陛下，不只火焰獸的鱗甲，在紅河帝國，還有一種東西，比火焰獸的鱗甲更加適合製造頂級機甲。」伊萊道，「我知道，製造頂級機甲是您的願望。」

　　諾曼大帝的眼中突然閃過一道光，他知道伊萊說的東西是什麼，他的眼神很快暗了下去，要拿到那東西，比從賀焰身上拿火焰獸的鱗甲難度還要高很多。

　　「伊萊，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會派人去做。」

　　「陛下，請讓我去。」

　　「伊萊，你不必這樣。」

　　「陛下，這是我們之間的約定，而且，我不想再留在帝星了。」伊萊道，碧藍的眸子裡透出堅定的神采，「不知道為什麼，這裡似乎有令我恐懼的東西，我想要離開這裡。」

　　伊萊坐在那裡，仍舊穿著寬大的病服，顯得身材瘦削。伊萊確實瘦了很多，下巴更加尖了，原本細長的眼睛都顯得有些大了，看起來格外可憐。尤其是他咬著唇皺眉的樣子，更加令人心疼。

　　諾曼大帝對上他的眼睛，一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知道伊萊在恐懼什麼。因為愛林瑟，伊萊確實吃盡了苦頭，受盡嘲弄，受盡委屈，甚至差點付出生命，卻一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遠離帝星，遠離林瑟，這對於伊萊來說或許是一次新生。

　　——

　　林瑟走進病房的時候，一眼便看到病床上坐著的人。阿瑞斯穿著寬大的病服，臉色蒼白，清俊的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笑，他的笑很溫暖，神色十分溫柔。林瑟站在那裡，差點忍不住做出用手揉眼睛這般幼稚的動作來。

　　阿瑞斯真的醒了，活生生的，會笑，會說話。他期盼三年的事情終於成真了。那一刻，他以為自己在做夢。他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走到了阿瑞斯的病床前，阿瑞斯也看到了他，臉上的笑意更加濃了，阿瑞斯的聲音也很溫柔，低聲喊了一句：「林瑟……」

　　或許因為剛剛醒來，太久沒說話了，阿瑞斯的聲音有些嘶啞，但是林瑟卻覺得十分動聽。

　　林瑟突然彎下身，將阿瑞斯緊緊地抱進了懷裡。他懷中的阿瑞斯是真實的，是有體溫，他甚至感覺到阿瑞斯的呼吸。

　　阿瑞斯是一個溫柔的人，他任由林瑟抱著他，即使他抱得他有些難受，他的臉上依舊掛著溫柔的笑。

　　幾分鐘後，林瑟終於放開了他。

　　林瑟的目光落在阿瑞斯的臉上，他似乎沒有變，還和三年前一樣，三年的時光在他身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阿瑞斯是黑髮藍眸，但是輪廓之中，無不透出另一個人的影子。林瑟盯著阿瑞斯看著，腦海中卻浮現出另一張臉來。黑髮變成了紅發，淡藍色的眸子變成了藍眸……他的眼神有些幽暗，只是眼中看著的，心中想著的，卻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位了。

　　涅普頓夫婦分別坐在阿瑞斯的左邊和右手邊，兩人臉上是難以掩飾的喜意，看向阿瑞斯的目光也滿是慈愛，涅普頓夫人顯然剛剛哭過，臉上還佈滿淚痕，涅普頓先生眼眶也微微發紅。這其實是極其感人溫馨的一幕，然而林瑟卻不由地想到了伊萊，這其實是鮮明的對比，伊萊只有一個人，他身邊沒有任何親人，當他醒來的時候，陪伴他的只有冰冷的機器。林瑟有些走神，他突然有些後悔自己走的那麼快了，他或許該在那裡陪著伊萊完成治療了，阿瑞斯已經醒來了，他可以明天來看他，只要再忍忍。但是他現在已經來了，那短短的幾秒內，他本能地選擇了誰更重要，再做假設也已經沒有意義了。

　　「林瑟，阿瑞斯醒來了，你好好陪陪他吧，我和約翰都有些累了。」涅普頓夫人作出一個睏倦的表情，卻偷偷朝著涅普頓先生使了使眼色，涅普頓先生連忙站了起來，這對夫婦和阿瑞斯告別後就相攜走了出去。

　　其實他們就算再困再倦，他們也不捨得剛剛甦醒的兒子，只是這三年來，他們看到林瑟對阿瑞斯的感情，所以想給他們獨處的機會。林瑟自然知道，他心中感動，但是不知為何，還有種尷尬。

　　「林瑟，這三年來多謝你了，你為我做的那些事，母親都跟我說了。」阿瑞斯道，他蒼白的臉微微發紅，與其說是害羞，不如說是尷尬。畢竟在他心裡，林瑟一直是好友一般的存在，他從來沒有往情人的方向想。但是涅普頓夫人說的那些令他感動，他一時無法接受，也不知道該將林瑟擺在什麼位置上。

　　「阿瑞斯，你何必跟我這麼客氣。」林瑟道，面對著阿瑞斯的時候，他永遠是一副溫柔的樣子。

　　「林瑟，這已經是半夜了，你也去睡吧。」阿瑞斯看著時間道。

　　「我先看著你睡。」林瑟道。

　　林瑟扶著阿瑞斯躺了下去，阿瑞斯閉上眼睛，呼吸漸漸地平穩起來。林瑟一直坐在床邊，腰背挺直。阿瑞斯突然睜開眼睛：「你為什麼還不去休息？」

　　「你在裝睡，阿瑞斯。」林瑟揭穿了他。他在裝睡，想要讓他早點去睡。

　　阿瑞斯沒有被揭穿的尷尬，他的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我都睡了三年了，實在睡不著了。而且，我有些害怕。我怕……一睡著便再也醒不來了。」

　　「阿瑞斯，不會的。」林瑟柔聲安慰道，「我陪你說說話。」

　　「你不困嗎？」

　　「看到你醒來，我很激動，怎麼可能睡得著。」林瑟道。

　　阿瑞斯又笑了：「林瑟，我很好奇，我明明已經死了，是怎麼活過來的呢？」

　　林瑟的眸色暗了暗：「鮫人珠。」

　　阿瑞斯露出震驚的表情，他的臉色變了幾變，最後歸於平靜，而林瑟似乎有些走神，所以也沒有看到阿瑞斯的變化。

　　「七色鮫……他在哪裡？我想見他。」阿瑞斯壓抑著心中的激動道。

　　林瑟的臉色有些暗沉，他沉默著，沒有立即回答阿瑞斯的話。阿瑞斯看到他的表情了，心裡突然滋生出一個不好的猜測，阿瑞斯的聲音有些激動：「他是不是有什麼意外，畢竟鮫人珠是靈氣的所在，鮫族人不能失去鮫人珠的！」

　　「阿瑞斯……」林瑟察覺到了阿瑞斯的反常，「你對鮫族很瞭解？」

　　阿瑞斯垂著眸，掩住那些複雜的思緒，聲音變得平穩起來：「書籍上有記載。」

　　「他沒有事……」阿瑞斯提起，林瑟的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伊萊的臉，心中又不禁有些擔憂，不知道伊萊的治療進度如何了，在阿瑞斯殷殷的目光下，林瑟回神，繼續道，「他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的身份。」

　　阿瑞斯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阿瑞斯似乎很想見到救他的七色鮫。林瑟想，伊萊是不會願意見到阿瑞斯的。

　　「阿瑞斯，我收集了這三年來，帝國機甲研究的一些進展和新聞，你有空的時候可以看看。」林瑟道。

　　阿瑞斯的注意力很快被機甲吸引了過去，他和林瑟談起機甲的事，很快便到了天亮，兩人竟是一夜無眠。阿瑞斯漸漸有了睡意，當時鐘劃過七點的時候，阿瑞斯睡了過去，林瑟卻前所未有的清醒。

　　林瑟站起身，走出了病房，外面還很安靜，空落落的，林瑟心中也是空落落的，總覺得少了些什麼。林瑟覺得自己似乎著了魔，他又想到了伊萊，這念頭一起來便愈加濃烈起來，最後成了一種強烈的渴望。

　　他愛的是阿瑞斯，他愛的人正躺在那裡，為何他會想到另外一個人？林瑟一遍一遍地問自己，卻始終找不到答案，他只有一個念頭，他必須去看伊萊。

　　林瑟甚至沒來得及讓格魯斯安排，自己便衝出了醫院，花錢找了一架飛行器，便趕往了赫魯茲醫院。

　　下了飛行器，林瑟便衝進了醫院，直直衝到了伊萊的病房外，只是當他站在那裡的時候，他突然有些緊張了起來。伊萊會變成怎麼樣了呢？依舊是那一副木然的樣子？還是變成了原來的樣子？林瑟下意識地不去想等下怎麼去面對伊萊以及他腹中的孩子，他現在最想做的就是見伊萊一面，看看他，看看他是否安好。林瑟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與頭髮，臉上掛上嚴肅的表情，然後才慢慢地推開了門。

　　床上空無一人。林瑟的身體僵在那裡，有種難以言喻的失落，他的目光緩緩移動，最後落在病床旁的機器人身上。

　　「病人呢？」

　　「病人已經出院了。」機器人金屬質的聲音回應著。

　　「為什麼我不知道？」林瑟的臉色有些難看。伊萊剛剛醒來，居然就出院了。

　　「已經打電話通知過您了。」

　　「病人去了哪裡？」

　　「抱歉，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沒有錄入醫院的系統。」

　　林瑟的眉頭擰了起來。他立即給格魯斯打了一個電話。

　　「查出伊萊去了哪裡。」

　　格魯斯很快給了答覆。伊萊被皇帝親衛接走了，去了皇宮。

　　「我在赫魯茲醫院，馬上安排飛行器，我要去皇宮。」他一定要見到伊萊，看看恢復神智後的伊萊！至於之後的事，他再慢慢思考……

　　只是林瑟卻忘了，沒有人會一直在原地等他，等他想清楚，等他知道自己究竟要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