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死生
男人躺在床上,四肢舒展,全身呈現著一種情事後的慵懶。他的眼睛微微閉著,睫毛很長,還帶著水珠,臉頰的紅暈尚未退去,紅發披散開來,更顯五官妖媚。這是一個極其漂亮的男人,讓人移不開目光。
突然,男人的身體發生了變化。他的全身被一陣白光包裹著,他的腿上生出了鱗甲,那些鱗甲越來越多,將他的腿密密麻麻地蓋住。到了最後,那腿已經不是腿了,而是化作了一條魚尾。那薄薄的一層鱗甲竟是散發出七彩的光芒!籠罩在光芒中的男人的臉看起來無比柔和,就像海之精靈,帶著一種空靈的誘惑,令人迷醉其中。
林瑟猛地睜開眼睛,他沒有想到,那一幕他竟然記得那般清晰。那彷彿成了一副畫,牢牢地映在他的腦海裡。伊萊的一切,都在他的腦海中分毫畢現。
在林瑟的印象中,伊萊是個除了臉便一無是處的人。然而也正是因為那張臉,吸引著林瑟,讓林瑟陷了下去,與他維持著那暗不見光的關係。每一次去看阿瑞斯,林瑟都覺得自己背叛了他,愧疚、自責,然而下一次,當面對著伊萊的時候,他的自制力又全線崩潰。這樣日復一日,竟是過了三年,而林瑟卻越陷愈深。或許只有阿瑞斯活過來,他才能徹底得到救贖。
然而在痛苦和折磨中,林瑟並不是一無所獲。
他沒有想到伊萊居然是鮫族人,而且還是血脈最純正的七色鮫。他研究過無數種可以讓阿瑞斯活過來的辦法,最後得出兩種最好的辦法,一種就是鮫人珠,令一種則是克隆。克隆後的人便不是阿瑞斯了,最多只有個空殼,所以這樣比起來,前者則好很多。更加值得慶幸的是,林瑟發現了七色鮫,而現在唯一的問題便是如何讓七色鮫心甘情願地交出鮫人珠。
林瑟覺得自己瘋了才會帶著伊萊去看阿瑞斯。伊萊那種人怎麼可能會答應他的要求呢?事實證明,伊萊根本不會救人,只會冷嘲熱諷。
然而,在第二天,伊萊居然主動聯繫了他,說願意將鮫人珠給阿瑞斯。林瑟欣喜若狂,所以也沒有想為何伊萊會改變主意。他的全部都心思都落在如何讓阿瑞斯快點甦醒這個問題上。
鮫人珠異能太大,無法保存,需要在凝結後立即服下才能發揮最大的作用。所以他們仍然需要去阿瑞斯的房間裡。
林瑟甚至來不及換身衣服,穿著便服便去了卡洛克城堡。
今天的伊萊穿回了寬大的袍子,腰間繫著一根腰帶,露出雪白的肩膀和白皙的鎖骨,火紅的頭髮披散開來,塗著濃重的眼影和唇彩,全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妖媚之氣。
好在他們一路都乘坐飛行器,基本沒有遇到什麼人,不然帝國很快就會流傳出『伊萊搭上威爾遜家族林瑟,諾曼大帝被戴綠帽』的言論。
林瑟的目光落在伊萊的身上,謹慎而探究。他還是不太相信,總覺得伊萊有什麼陰謀。伊萊不是傻子,自然感覺到了他的目光。
「林瑟,記住你的承諾。」伊萊摩挲著下巴道,眼神中不懷好意。
林瑟想到了昨天他答應的事,如果伊萊願意將眼淚給阿瑞斯,那麼自己則答應他一個條件。伊萊果然沒有這麼好心。如果只是為了那個條件,而不是別有所圖,林瑟反而安心了一些。
林瑟特意交代過涅普頓夫婦,並且特意挑了一條小路到達阿瑞斯的房間,一路上沒有任何人。兩個人走了幾步,伊萊突然蹲下,兩隻手抱著自己的右腳,呻吟了一聲:「我的腳好痛。」
林瑟停下腳步看他:「然後呢?」
「你背我。」伊萊碧藍的眼中泛著水光,嬌羞道。
林瑟有些不耐煩,但是想著自己有求於人,便走了過去,直接將伊萊背到了背上。伊萊身高看起來不矮,體重卻很輕,就像一個沒有重量的空架子。林瑟的思緒被伊萊伸進他領口的手打斷了,林瑟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聲音冷沉道:「不要得寸進尺。」
「等我死了就摸不到了。」伊萊不甘道,「林瑟,要不趁著我死之前,我們來最後一次?」
林瑟很想假裝沒有聽到他的污言穢語,但是林瑟不說話,伊萊就會在他背上興奮地扭動著,林瑟忍不可忍:「你不會死!只是失去異能,不能變回獸形!」
他姑姑都不知道的事,林瑟怎麼知道?伊萊好奇道:「你怎麼知道?」
「書上有記載,我昨晚翻閱到的。」林瑟道。
伊萊突然不再言語,而是雙手抱緊了林瑟,然後將腦袋靠在林瑟的背上,臉貼著他的背,伊萊清晰地聽到了林瑟的心跳聲,堅定而有力,他能夠感覺到他的溫度。如果不論目的,他們看起來無比親密,就如同兩個相愛的戀人一般。
然而,那條路很快走到終點,溫馨散去,殘忍的真相分毫畢現。伊萊從林瑟的身上跳下去,衝進了房間卻又迅速關上門,將林瑟也關在門外。
林瑟翻閱到不會死,卻沒有翻閱到,將鮫人珠凝結的過程生不如死。房間之中,冰棺之側,伊萊便坐在那裡。他的面前放著一個容器,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滴落,一滴一滴,砸在那玉盤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那些眼淚凝結在一起,化成閃閃發亮的珠子,珠子越來越大,也越來越亮。珠子越亮,說明異能越強,當整座屋子都被白光照亮的時候,鮫人珠便可以起死回生。
伊萊有種錯覺,他眼中流下的不是淚,而是血。他感覺到一陣劇痛,那種劇痛不是來自於肉體的,而是靈魂深處的痛。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撕扯他的靈魂,將他的靈魂撕扯成碎片。許多記憶在他腦海中閃現,卻又迅速褪去。有些東西,伊萊以為自己早已忘記了,實際上卻是害怕想起。他看見了替他穿上新衣的母親,看見了將他抱在懷裡的父親,他的母親是個優雅善良的婦人,他的父親是個英俊帥氣的紳士。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是父母捧在手心的寶貝。直到那一天,老頭子帶著他出海捕魚,然後,他的人生便徹底改變了,他再也沒有回到父母的懷抱。
伊萊的身體縮成了一團,牙齒緊緊咬著嘴唇,咬出斑斕血跡,臉色慘白,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著。那種疼痛包裹著他,無邊無盡,每一分一秒的時間都被無限拉長。
當玉盤上出現一顆拇指大小的珍珠,強烈的白光照亮整個房間時,那緊閉的房門突然被推開,林瑟衝了進來,目光落在那顆珍珠上。他迅速取過珍珠,珍珠裡的異能讓他七竅都流出了鮮血,但是他並沒有放開,而是握地緊緊的,因為他手中握的是阿瑞斯的性命。
林瑟邁著沉穩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打開冰棺,打開阿瑞斯的嘴,將珍珠放入阿瑞斯的口中。林瑟的眼睛一刻都沒有離開過阿瑞斯,他的手懸在半空中,不敢碰觸阿瑞斯,卻也不捨得收回來。從頭到尾,他都沒有看伊萊一眼。
伊萊躺在地上,雙眼空洞無神,皮膚呈現出一種病態的慘白,整個人都丟失了生氣。他的視野裡,林瑟的身影越來越模糊,最終化成一道模糊的光。
或許那是他離開父母后的唯一一點溫暖,唯一一點期待,但是現在,那期待已經徹底消失了。
伊萊眼中的光亮徹底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