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正如司輒離所說，正月十五的皇室家宴上，太后的一身裝扮引來一眾叫好聲。就連一向面色嚴肅的皇上也帶著笑意稱讚了幾句。先不論是否真心實意，反正太后是全部當真了。誰讓她最疼愛的小孫子之前就已誇讚過她，宴會上不時落在她身上的視線也帶著毫不掩飾的讚美呢！如此一來，那位未曾蒙面的莫園八姑娘在太后心中的印象更是大大的好，同時也牢牢的記在了心上。

　　正月十六，莫綺琉迎來了豐厚的賞賜。太后的賞賜尚在情理之中。皇后娘娘及其他宮妃的賞賜卻在意料之外。就是幾位公主，也一併賜下了金銀。

　　還不待莫綺琉打發賞銀，喜公公便滿臉堆笑的說道：「八姑娘，您昨日呈上去的衣物太后娘娘很是喜歡，誇讚不已。其他主子也都期望能得到同色的繡鞋繡帕，還望八姑娘……」

　　莫綺琉一愣，她原本只是想著討好太后，沒成想引來這般反應。繡鞋倒不是問題，宮中送來的尺寸清單上應有盡有。只不過，若是眾人都有其他幾件物什，就顯不出太后的那份特別。推卻是推不掉的，思來想去，也就只能在香囊讓做文章。於是莫綺琉的臉色顯得有些為難：「莫園的香料不多，可否勞煩公公轉告眾位主子將喜愛的香料送過來？這樣才好繡制香囊。」

　　「這點奴才會如實回稟。」喜公公理解的點點頭。八姑娘這個要求不過分，宮裡的那些主子喜好各異，如此這般倒是考慮周全。

　　「那就有勞公公了。」莫綺琉話音剛落，趙媽媽即刻送上為數不少的賞銀。

　　喜公公並未推辭，笑著收下了：「謝謝八姑娘打賞。」

　　「公公客氣了。」莫綺琉有禮的回道。這些年下來，她也積攢了些銀子，加上今日得來的賞賜，小金庫可謂滿當當的了。該花銀子的地方必須捨得，這位公公在接下來的幾個月怕是要經常見面了。即使不能拉攏，適當的討好則是不可或缺的。

　　這位八姑娘不卑不亢，又不失大家閨秀之禮，以後定非池中之物。太后特地交代要仔細觀察這位八姑娘的品行，這下就能回去如實稟報了。喜公公對莫綺琉的態度非常滿意，笑眯眯的帶著其他人離開了莫園。

　　有了開頭，接下來的就好辦了。皇后娘娘的鳳袍已經進行中，莫綺琉卻並不急著完成。太過容易得到的總是不會珍惜，也會引來後續麻煩。她可不想成為皇宮那些人的專屬繡娘，隨隨便便一句話便要求幾日內趕制出新衣。

　　「姑娘，老太太已經著手繡坊之事了。」繞過正低頭裁著衣樣的青芸和紫芸，趙媽媽湊上前來說道。

　　「青芸紫芸，先別裁了，坐下來歇會，吃些點心再忙也不遲。」莫綺琉先叫停青芸紫芸，再望向趙媽媽，「繡坊那近日內我是去不了的，老太太應該也知道。」

　　拖著十幾件宮裡的繡衣，莫綺琉心安理得的不再出院子。就是黃氏那的請安，也在布匹抵達莫園當日由莫老爺親自開口取消了。聽王媽媽說，黃氏難得的沒有絲毫不滿。或許是四姑娘和肖家的親事打碎了老太太和黃氏的自以為是，這大半月倒是消停了下來。

　　「聽老太太的意思，說是想請姑娘帶著布料前去繡坊繡衣。屆時便可以莫氏繡坊出來的成衣送至皇宮，打響莫氏繡坊的名聲。」

　　「怎麼可能？進了繡坊，這衣衫到底是誰繡制的就成了問題。流言蜚語不說，皇宮裡的眾位主子怕是不會答應。」青芸咽下口裡的點心，嚷道。老太太就是見不得她家姑娘好。姑娘辛辛苦苦趕制繡活，一針一線繡制出來的成衣，憑什麼要以繡坊的名義送出去？屆時上面怪罪下來，誰承擔的起這個責任？

　　「姐姐說的沒錯。姑娘，這事不能妥協。皇家不是沒有繡坊，若是被初來乍到的莫氏繡坊這一鬧，頂去了風頭不是好事。姑娘本只是送靜安公主一件新衣，不巧被宮中的眾位主子相中了，這才有了繡衣一事。宮中的那些大人物只是單純的喜愛姑娘的繡活，跟莫氏繡坊並無牽連。」紫芸跟著說道。莫氏繡坊和皇家繡坊的競爭是難免的，八姑娘此番作為正是討得宮中那些主子歡心的好時機，不可有任何差池。

　　「這兩丫頭說的沒錯。本是討宮中那些貴人歡心的好事，萬萬不能被繡坊之爭給毀了。」趙媽媽點點頭。扯上繡坊，八姑娘的定位就不同了。本來是大家**的一手好繡活得了貴人們的眼，到最後竟變成了莫氏繡坊的繡娘繡藝絕佳，名聲大震。這事不妥，極其不妥。

　　趙媽媽和青芸紫芸的心思莫綺琉又豈會不知？老太太是打算為了莫園放棄她？之前她沒有叫囂的資本只能任老太太拿捏，如今自是不一樣了。老太太的算盤打的再響，她不配合老太太也拿她無法。心下有了決定，莫綺琉淡淡的笑開：「老太太沒開口說此事之前，咱們只作不知。就是說了此事，咱們不出院子便是。」

　　八姑娘這是準備公然和老太太抗爭？趙媽媽驚了一下，隨即轉為欣慰。受了這麼多年的委屈，八姑娘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說不了。

　　青芸紫芸兩姐妹也是一臉的躍躍欲試。這幾年八姑娘明明已經美名在外，卻仍是被莫園其他主子欺負，如今總算可以出頭了。

　　皇宮內院，前去莫園送賞賜的喜公公正在太后寢宮回話。

　　「聽你這麼一說，八姑娘倒是一個知禮的。十幾件繡衣，難為一個姑娘家了。」聽完公公的話，太后歎道。

　　摸著袖中八姑娘的賞銀，喜公公又開了口：「啟稟太后，不止十幾件繡衣。皇后娘娘和其他幾位娘娘並著一眾公主，今日也都要了繡鞋、繡帕、荷包和香囊。」

　　太后一聽直接樂了：「還都是些識貨的。八姑娘怎麼說？」

　　「八姑娘並未提出異議，只是說莫園的香料不夠，需得各位主子送些過去。」太后這話問的奇怪，眾位主子開了口，八姑娘哪能推辭？

　　「莫園八姑娘不到十三吧？」靜坐一旁未說話的司輒離忽然開口。

　　「小離見過那八姑娘？」太后來了興致，又想起什麼似的笑道，「哎呀，瞧皇奶奶這記性。小離小時候曾經跟著禦史夫人去過莫園呢！」

　　「是。那時八姑娘似乎不到六歲，看上去嬌小的很。」司輒離臉色未變，說道。

　　「不到六歲的娃娃可不就嬌小？」太后更是樂呵，望著司輒離道，「這麼一說，那莫園八姑娘不過十二歲？可真是小了點。小喜子，明日你去莫園送香料時，叮囑一下八姑娘儘管慢點繡，別累著了，其他繡衣都不急的。」

　　「嗻。」喜公公應聲退下。

　　正月十七清早，宮裡的各種香料齊齊送來，莫綺琉一應收下，並無不耐。

　　「八姑娘，太后娘娘叮囑您儘管慢點繡，可別累著自己了，都不急的。」喜公公的態度恭敬了不少。沒想到眼前這位八姑娘和二王爺府上的小公子是舊識，這就更加不能得罪了。

　　「承蒙太后厚愛，民女惶恐。」對太后突然的關心莫綺琉有些詫異，連忙謝恩。

　　「八姑娘的謝恩，奴才定會如實回稟太后。八姑娘忙著，奴才先行回宮了。」喜公公說著便準備離去。

　　莫綺琉未留人，趙媽媽依例走上前，悄悄送上賞銀。

　　只是這一回，喜公公卻推辭了，小心翼翼的對莫綺琉道：「之前不知道八姑娘和小公子是舊識，有所怠慢還請八姑娘見諒。」

　　莫綺琉徹徹底底的呆住了。她和司輒離？這個裙帶關係是怎麼扯上的？

　　見八姑娘面色疑惑，沒有接話，喜公公想了想，湊到莫綺琉跟前小聲道：「昨日奴才回稟太后時，小公子也在。太后也知道了八姑娘和小公子是舊識，很是看重八姑娘呢！」

　　莫綺琉心下更是疑惑，口上說道：「多謝公公告知。」

　　「八姑娘言重了。」涉及到小公子，太后肯定會高看一眼。喜公公身為宮中的老人，自是心知肚明。

　　送走喜公公，莫綺琉有些恍惚。在她全然不知的時候，司輒離到底做了什麼？她又究竟欠下司輒離多少個人情？人情債難還，欠多了就是罪過了。一向最怕欠人情債的莫綺琉就此陷入了混亂。

　　莫氏繡坊開張數日後，一直稱病的老太太終是忍不住派了人過來請莫綺琉前去說話。

　　莫綺琉只道皇后娘娘的繡衣正值趕制的緊要關頭，宮裡尚等著回復，直接拒了。

　　此話一出，頓時引來青芸紫芸的崇拜眼神。趙媽媽陪著笑將老太太的人送了出去，順帶請江媽媽一同前去向老太太詳盡解釋。目送江媽媽等人走遠，轉過身的趙媽媽一臉得意，差點偷笑出聲。

　　或許是皇后娘娘的名頭太過響亮，老太太沒有再派人過來。

　　莫綺琉不欲理會老太太是否正籌備著秋後算帳，只是埋頭「忙」著手中的繡活。計算好的日子，拖著便是。

　　直至二月初五，莫綺琉方呈上皇后娘娘的整套衣物。畢竟是一國之母，拖不得太久。只是，還不待莫綺琉稍稍鬆懈，老太太便再度出手。這一次，莫綺琉沒有再躲避。老太太掐著時間來找她，必然知曉皇后娘娘的衣物已經呈上，由不得她一再觸犯。

　　「八姑娘這一月倒是甚忙，老太太要見人還得三催四請。」見著姍姍而來的莫綺琉，老太太滿臉的山雨欲來。若不是她，八姑娘能入得繡坊，學的一手好繡藝？現在居然敢拿起喬來。果然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心不在莫園嗎？

　　「老太太明鑒。」過多的解釋只會惹來更大的惱怒，莫綺琉低下頭，輕輕說道。

　　「明鑒？呵……」老太太冷笑出聲，「八姑娘怕是忘了本吧！」

　　「小八不敢。」接連兩個「八姑娘」，老太太的怒氣昭然若揭。

　　「還有八姑娘不敢的？得了皇后娘娘的眼便不把老太太放在眼裡了是吧？八姑娘不要忘了，在這莫園，老太太說的話還是作得數的，由不得你放肆！」仗著些微得勢便如此目中無人，以後還不定將整個莫園拋之腦後，踩著上位呢！

　　眼見老太太沒完沒了，莫綺琉不再說話，思緒飄遠。太后和皇后娘娘的衣物已經送上，接下來便是二王妃了。照理說，二王妃的衣物應該放在宮中各位主子的後面，可她和司輒離的交情擺在這，不容忽視。況且太后那也已得知她和司輒離是舊識，先做二王妃的衣物並無不妥。最重要的是，尺寸清單上，二王妃排第三。先不論是不是宮人的疏忽，她是有理由先做二王妃的衣物的。

　　「八姑娘此般作為，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八姑娘一言不發的聽訓表現讓老太太心中的怒火漸漸平息，做出了結語。

　　好在莫綺琉及時緩過神：「是。」

　　見八姑娘如此受教，老太太臉上現出得色，語氣緩了緩：「莫氏繡坊初來上京，尚未站穩腳步。小八明日開始便再進繡坊吧！」

　　什麼再進繡坊？真當她是繡娘？莫綺琉神色冷了冷，抬起頭迎面對上老太太：「宮裡不定時的會派人過來莫園查小八的進度。若是去了繡坊，實在不妥。」

　　老太太愣了一下，懷疑道：「宮裡的人是來查進度的？」

　　「是。喜公公每次來都要查一查進度。聽說是要回宮向太后娘娘稟報。今早取走皇后娘娘的衣物時，喜公公還特地交待其他主子最近也時常問及她們的衣物何時才能繡好，還說要單獨派人過來一看。」莫綺琉沒有說謊。喜公公確實這樣說了。當然，喜公公還說，太后吩咐眾位主子不得前來叨擾八姑娘，只需靜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