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四姑娘的院子裡，兩位媽媽並著四個丫頭正忙進忙出的收拾東西。四姑娘臉上的笑意停滯了一霎那，瞬間恢復燦爛的笑容。

　　見四姑娘此般反應，三姑娘暗歎一口氣，拉著四姑娘的手進了裡屋。

　　「三姐姐，你說這些衣服我要不要帶回嶽城？」一進屋，四姑娘便張羅了起來。

　　隨意的掃了一眼衣櫃裡的衣衫，三姑娘走過去挑出幾件樣式華麗的放進一旁的箱子裡。

　　「三姐姐，這些首飾我是不是一定要帶著？」捧起滿滿當當的首飾盒，四姑娘困擾的問道。

　　「嗯。」輕應了一聲，三姑娘將梳粧檯上的胭脂水粉也收了起來。

　　「三姐姐，你不高興？」擺弄著首飾盒裡的珠串，四姑娘低下了頭。

　　「若是能留在上京，哪怕是矮點的門檻，總歸近在眼前。」手下的動作未停，三姑娘不帶任何情緒的說道。

　　「三姐姐這是捨不得小四？不要這樣嘛！咱們又不是以後都見不著面了。」四姑娘抬起頭，樂呵道。

　　三姑娘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四姑娘，別過了頭。這門親事擺明瞭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低嫁，委屈的是卻唯有小四。

　　四姑娘臉上的笑容不變，神情染上少有的堅定：「三姐姐，就算是嫁回嶽城，小四也一定會過得很好。」

　　三姑娘終是收起了那些不適宜的心思，轉為殷切的叮囑：「嫁了人不比在自家，萬事都要留個心眼。即便是害人之心不可有，仍然要記住防人之心不可無。三姐姐不指望你能拿捏住內宅所有人的小心思，但絕不能被人明目張膽的欺到頭上，也不可讓那些人在你面前肆意妄為。要記住，你是上京莫園的姑娘，是一品大臣家的嫡女。小小一個知府，就算是仗勢欺人你也要將府宅鎮住。千萬不要像……」

　　四姑娘連連點頭，聽到最後小心翼翼的開了口：「三姐姐，母親也是身不由己。你就不要跟她鬥氣了。」

　　三姑娘冷哼一聲：「有的時候，身不由己也不過是自作自受。撐不起那個場面，就別妄想喝那杯羹。」肖家是好惹的？禦史夫人是好糊弄的？莫園何時強大到可以肆意將肖家定下的人換掉，該有其他姑娘頂上？這下倒好，主事的沒有一個遭罪，可憐的就是少不更事的小四。

　　「三姐姐，事情已經鬧成這樣了，再追究也無濟於事。」肖易恒是她自己想要嫁的。奢望化為虛影，只在於她強求了不該屬於自己的東西，怪不得旁人。真要說怪罪，無辜被丟掉親事的小八才是最有資格有怨言的人。

　　三姑娘便不再多說，冷著聲音教導起四姑娘如何持家，如何管事。本應是母親教的，可她實在不放心母親的那一套作為，還是她來吧！

　　同一時刻，四姑娘認為最有資格有怨言的莫綺琉正剪線收針，準備好了曾經應承四姑娘的嫁衣。

　　「姑娘，四姑娘這一嫁，接下來就是七姑娘了。」紫芸將嫁衣折好收進禮盒。

　　「五姨娘風頭正盛，七姑娘的親事指不定還能好過四姑娘了。」青芸低聲道。聽說四姑娘即將嫁回岳城時，不知驚住了多少人。太太居然同意了這門親事，可真是稀奇。

　　「胡說什麼呢？知府乃四品朝臣，又是嶽城的父母官，怎麼就低了？」趙媽媽點點青芸的額頭，斥責道。就算是低了，也不可亂說。

　　「媽媽說的極是。我倒覺得四姐姐這門親事說的很好。咱們莫園的根基本就在岳城，知府家又是知根知底的，四姐姐嫁過去定然不會太差。」雖然說不上天高皇帝遠，可嶽城畢竟沒有那麼多皇親國戚。隻手遮天的事，算不得壞事。正如當年齊氏嫁進莫園，即使是早逝，大公子和二姑娘的靠山照舊屹立不倒。而四姑娘此時的境遇與齊氏何其相似？只要莫園還在，四姑娘在岳城的日子定然不會難過。更何況還有十幾家莫氏繡坊盤踞在嶽城。只要四姑娘不是太笨，下半輩子絕對能衣食無憂。

　　「可嶽城畢竟不是上京，娘家離的遠啊！」青芸又跟了一句。這萬一被夫家欺負了，想訴個委屈都不容易，更別說找人出頭了。

　　「事事哪能盡如人意？有得必有失，就看各人如何取捨罷了。」若是換做她，她會很樂意接下這門親事。莫綺琉心下如是想道。

　　趙媽媽三人點點頭，不再言語。

　　到了秋末，現年十五的四姑娘隨著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再度嫁回了嶽城。許是補償，許是愧疚，還不待黃氏開口，老太太就直接撥了八萬兩的嫁妝給四姑娘。一視同仁的黃氏再次補貼上了兩萬兩，如三姑娘出嫁時一般湊足了十萬兩的排場。而三姑娘私底下也添了幾千兩的私房錢給四姑娘，交待四姑娘回岳城後定要把排場做足，不得讓人看低了去。

　　出嫁這一日，四姑娘哭了。說不清心中的滋味，只是那一刻忽然覺得要離開了。壓抑許久的悲傷齊上心頭，宣然爆發。那種被捨棄的感覺難受到她幾欲開口說不嫁。然而，不得不嫁，必須嫁。

　　「四姐姐。」莫綺琉忽然喊了一聲。

　　身著嫁衣的四姑娘停下腳步，蓋頭下是一張滿臉淚痕的哭容。

　　莫綺琉小跑步走至四姑娘身旁，塞給她一個香囊，輕聲道：「好與不好，不在他人如何看，只在你心中如何想。」

　　四姑娘沒有應話，只是抱住了莫綺琉。片刻後，鬆開手，上了花轎。

　　望著四姑娘變得堅定的步伐，感受著肩上的濕意，莫綺琉揚起嘴角。幸福是自己爭取的。放飛過往，迎接未來，才是此刻的四姑娘最應該做的。若是懂了，四姑娘的心結自能解開。但願四姑娘以後能過的好。

　　不出所料，四姑娘出嫁後，五姨娘的心思立刻變得活躍。先不說對莫老爺的枕邊風，就是四姨娘那，五姨娘也再度開始討好了起來。

　　「四姑娘這一嫁，接下來就是咱們七姑娘和九姑娘了。不知四姨娘有何想法？」五姨娘倒也不避諱，直接切入正題。

　　「九姑娘還小，尚且不必著急。八姑娘不也還沒嫁嘛！」四姨娘不甚在意的揮揮手絹，堵了五姨娘的口。

　　知道自己這些日子的榮寵礙了四姨娘的眼，五姨娘放低了姿態：「九姑娘和八姑娘相差不過兩月，是時候該為九姑娘打算打算了不是？」

　　「這個就不勞五姨娘費心了。九姑娘的親事，我這個做娘的心中自然有數。」沒了莫老爺的寵愛，四姨娘的全副心思便放在了娘家的那些親戚身上。齊家和肖家，她是逮著機會就湊上去，好歹挽回了些許情分。九姑娘的親事，她是不操心的。

　　四姨娘的舉動，五姨娘自是有所耳聞。此刻見四姨娘這般鎮定，想必已有人選，五姨娘有些著急了：「四姨娘這是已經有所打算了？卻不知相中的是哪家公子？」

　　「五姨娘說笑了。我一個不受寵的小小姨娘，哪來的本事相中其他家的公子？也就只能等著有人上門提親，尋思個不錯的人家將九姑娘嫁出去。」四姨娘口中如是說著，面上則是滿滿的志在必得。

　　聽到此話，五姨娘更加確定四姨娘已有盤算，笑道：「看來四姨娘早就心中有底了。」

　　「談不上有底，只是盡人事而已。」看著眼前的五姨娘，四姨娘心中蔑視不已。就算你得了老爺的寵愛又如何？沒有強大的靠山，風光無限的五姨娘也只能向她這位已經失勢的四姨娘說好話，真是可憐。

　　四姨娘一直不接話，五姨娘只得壓著不滿繼續討好道：「哎！整個莫園也就四姨娘有本事，不但有六公子傍身，還早早就為九姑娘做好了盤算。哪像我，膝下也就一個七姑娘，嫁出去了也就什麼都沒有了。」

　　五姨娘的自怨自艾讓四姨娘心下舒坦了些，口氣不再如之前的冷淡：「七姑娘模樣長得好，定會找個好夫家的。」

　　總算沒有白費功夫，五姨娘更是憂心忡忡：「都怨我這個做娘的沒本事，以致七姑娘的親事至今也沒個著落。上京城裡我是一個人也不認識，想找個可以斟酌的人家都找不到。不像四姨娘，又是齊家又是肖家，讓人豔羨的緊……」

　　「這有什麼好擔心的？不就是說門親事嘛！我……」四姨娘得意洋洋的話語剛起忽地又停下，「我倒認為五姨娘可以去跟老爺說說。老爺這般疼寵五姨娘，定會為七姑娘找個好夫家的。」

　　沒想到四姨娘竟然不中計，五姨娘以袖掩面，哀歎道：「誰不知道老爺心中最在意的就是四姨娘？還不都怨黃氏不著調，得罪了肖家才讓老爺的心裡對四姨娘有了隔閡。四姨娘都不知道，老爺時常跟我提起四姨娘的。每次都讚歎四姨娘溫柔貼心，極其懂事，還讓我多跟四姨娘學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