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七姑娘的親事甫一定下，四姨娘立刻跑去五姨娘的院子炫耀此事。

　　「四姨娘的大恩，小七沒齒難忘。」七姑娘親自為四姨娘端上剛沏好的茶，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七姑娘客氣了。都是一家人，應該的。要說感激，這可全賴我那二表姐的功勞。若不是禦史夫人上了心，特地為咱們列下一張單子，老爺就是想挑，也無從挑起。這不，二品大臣家的公子，七姑娘有福了。」四姨娘擺起了高高在上的架子，一副施恩的口吻。

　　「那是那是。」五姨娘連連稱是，「說來說去都是承了四姨娘的情，禦史夫人才會幫忙。」

　　五姨娘的識時務正中四姨娘的下懷，再度開了口：「這侍郎夫人，咱們都不認識，也並無交情。要說這親事，怕是還要勞煩我那二表姐。」

　　「這事……要不要事先跟太太通通氣？」五姨娘有些遲疑，還是問了出來。

　　「通氣？哼！跟她通氣有用嗎？她能去和侍郎夫人說此事？但凡她有這個本事，我還真的不必去麻煩禦史夫人了。」四姨娘一臉的鄙視。自從來到上京，她便再也沒有將黃氏放在眼裡。外來的官員憑藉自身能力可以在官場立足，外來的女眷可就沒這麼容易融入本就不屬於她的圈子了。那些身在上京的官家夫人打心底是瞧不上黃氏這種不知哪來的夫人的。

　　「四姨娘說的是。可太太畢竟是七姑娘的嫡母，現在不將七姑娘的親事告知她，我怕她在嫁妝上為難七姑娘。」五姨娘實話實說，兩邊都不想得罪。

　　「誰說不告知她了？等這門親事定下再說也不遲不是？要真的現在告訴她，誰知道她會不會從中作梗，攪了七姑娘的好事？這門親事可是老爺指下的，待親事定下再去跟她說一聲不就行了？」事先告知和事後通知，四姨娘何嘗不是將黃氏的臉面放在地上踩？

　　七姑娘的親事還得靠四姨娘周旋，五姨娘只好聽從安排。吩咐丫頭拿出一早準備好的謝禮，幾近諂媚的笑道：「那就全聽四姨娘的了。侍郎府那邊，還望四姨娘去跟禦史夫人說說好話。」

　　「行了，這事就交給我了。」四姨娘也不推辭，毫不客氣的收下謝禮，起身離開。

　　眼見四姨娘離去，五姨娘摒退了屋內的下人，只留下七姑娘與其說些閒話。

　　「可真夠目中無人的。」七姑娘彈彈袖子，將四姨娘未碰過的茶杯端過來自己喝掉。

　　「再不高興也得忍著。此刻除了她，咱們靠不得旁人。」五姨娘也收起了笑臉，眼中染上了憤恨。

　　「九姑娘的親事怕是一定會更好。」二品侍郎家，七姑娘還是滿意的。不過想到同為庶女的九姑娘，七姑娘心裡又不平衡了。

　　「你去套套話不就知道了？區區一個九姑娘你都拿不下來？」提到九姑娘，五姨娘不無諷刺。四姨娘再厲害，攤上驕縱的九姑娘也只能認命。

　　七姑娘沒有接話，眼中盡是不屑一顧。

　　接到四姨娘傳來的消息，禦史夫人輕蔑的一笑，心情瞬間大好。

　　「怎麼？二姨母得了什麼好消息？」恰好在禦史府做客的二姑娘發此一問。

　　「還不是莫園的那點事。七姑娘的夫家定下了。」禦史夫人意味深長的看著二姑娘，笑道。

　　二姑娘拿著點心的手頓住：「定下了？可是二姨母名單上的人？」

　　「你覺得呢？」禦史夫人不答反問，語氣嘲弄。

　　「不會是官階最高的那一家少爺吧？侍郎府？」二姑娘一猜即中，心中甚有把握。

　　「不愧是莫園出來的。」禦史夫人讚賞道，「聽說是你爹爹定下的人選。」

　　「二姨母的名單上最大的也就侍郎大人，若是再加上某位一品大員，這個人選想當然也就變了。」二姑娘諷刺一笑，繼續吃起了點心。莫園選親事，從來都是看權勢、看品階，絕無二話。

　　「一品？那也要看七姑娘有沒有這個命不是？原本沒打算將侍郎家的公子放在名單上。不過這位少爺的娘親正好也求到我這來了，想了想這兩位的品行，將就一下也不是什麼壞事。」禦史夫人惡意的笑笑。沒想到莫園居然還敢求她來為七姑娘說親，真當她肖家是沒有脾氣的？

　　「二姨母還在生莫園的氣？」聽說四姨娘求到二姨母這時，她簡直是哭笑不得。四姨娘沒腦子，五姨娘居然也愚笨了起來。七姑娘的親事怎麼能求到禦史府來？單就肖家和莫園那門未成的親事，莫園將禦史府的顏面落的徹底。要不是後來補上了宰相家**，肖家差點就成為全上京的笑柄了。二姨母心中的怒氣可不是那麼容易消的，否則也不會將四姑娘逼至不得不嫁回嶽城的境地。

　　禦史夫人歎了一口氣：「本來吧，四姑娘已經出嫁，我這氣也該消了。可莫園的那些人還是送上門來找我的不痛快，你說我能笑臉相迎的當她們不存在？」於是她故意找了些上不了檯面的庶子人選，原也只是想氣氣莫園。沒想到他們居然直接定下了人選，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四姨娘那好大喜功的性子二姨母還不知道？肯定是拿到名單卻又拿不定主意，便去求了我爹爹。這樣一來，人選毫無疑問便是最大的那一位了。」反正不是九姑娘，四姨娘也不會費心思去問品行，自然是隨便定下就了事。

　　「也罷。送佛送到西。既然莫園定下人選，我稍後便給侍郎府送個口信。這門親事也就定下來了。」侍郎府那位毫不受寵的姨娘求了好幾年才求來了莫園七姑娘，想來也是極其高興的。

　　二姑娘挑挑眉，不再言語。侍郎府那位不受寵又無功名的庶子少爺，她也是有所耳聞的。七姑娘願意嫁，那就嫁吧！反正不管其他人家再好，只要品階大不過侍郎大人，莫園那些主事的人也不會同意的。

　　侍郎府當晚便回了消息，次日就找了媒婆上莫園提了親。前前後後不超過五日，七姑娘的親事輕輕鬆松的定下。

　　「姑娘，聽說七姑娘的親事是四姨娘找老爺求來的。」小道消息傳的就是快。四姨娘是七姑娘大恩人一事不過一日，整個莫園就已無人不曉。

　　「四姨娘認識侍郎府的人？」四姨娘居然會這麼好心？看來五姨娘下了不少功夫。

　　「怎麼可能？四姨娘嫁到嶽城這麼多年，上京哪還認識什麼人？聽說是去求的禦史夫人。」青芸神神秘秘的說道。

　　莫綺琉愣住。四姨娘傻了嗎？怎麼還能去求禦史夫人？就是求靜安公主也比求禦史夫人來的妥當啊！

　　「姑娘，你都不知道，這大半年四姨娘和禦史夫人走的很近呢！」自打肖家和莫園的親事未說成，禦史家和莫園就甚少走動。即便四姨娘經常往禦史府跑，禦史夫人的回應也只出現在她家姑娘大病那一個多月裡。不過，也僅止於派人過府對八姑娘的探望，並無其他。

　　「怕是受命行事吧！」莫綺琉不以為意的笑笑。莫園想要和肖家緩和關係，僅靠一個四姨娘是遠遠不夠的。至少禦史夫人那，是看不上四姨娘的示好的。

　　在場幾人心照不宣的點點頭，各自散開忙去了。

　　冬月初，莫綺琉呈上了最後一套衣物。不過，她並沒有等來預想的賞賜。見此情況，莫綺琉索性放寬了心態，聽之任之。

　　三日後，莫老太太再次找莫綺琉前去說話。

　　這一回，老太太沒有過多的潛臺詞，直接切入了主題：「八姑娘手中的繡衣已經全部完成，好生歇息兩個月。年後就去坐鎮繡坊吧！」

　　「坐鎮？」老太太用詞倒是稀奇，莫綺琉滿心疑問。莫不是想將繡坊交由她打理？若是這樣，倒也可以考慮考慮。大不了坐在家中看帳簿便是。

　　「八姑娘是聰明人，無需拐彎抹角，我就直接跟你交心了。莫園八姑娘的風頭已經達到鼎盛，莫氏繡坊需要八姑娘的鼎力相助。」上京如此繁華，一年下來的收益竟達不到嶽城繡坊的一半？老太太不得不著急了。

　　「老太太想要小八做什麼？」莫綺琉仍是不甚瞭解老太太的打算。

　　「只要八姑娘願意坐鎮繡坊，莫園在上京的兩家繡坊將由八姑娘一手打理，旁人不得干涉。」莫老太太咬咬牙，放了權。

　　「小八不明白。」她又不缺吃穿，憑什麼要她打理？一點好處都看不到。

　　「八姑娘不要得寸進尺！」老太太怒了。原以為八姑娘會受寵若驚的一口應下，沒想到她竟然揣著明白裝糊塗來敷衍她。

　　沒有被老太太的怒火嚇住，莫綺琉一臉的茫然：「老太太讓小八坐鎮繡坊，小八根本就不會，何來的打理？」

　　「不會就學。」老太太冷聲道。誰天生就會的？八姑娘還真會找藉口。

　　莫綺琉更加的茫然：「小八為何要學這個？」難不成她出嫁時，莫園打算送她一家繡坊做陪嫁？如若真是這樣，她自當盡心去學。

　　老太太被問住，強辯道：「八姑娘是莫園的人，難道不該為莫園出一份力？」

　　莫綺琉委屈了：「小八看其他姐姐都不用學的。」

　　老太太重重的一拍桌子：「八姑娘不要恃寵而驕，不把莫園放在眼裡。沒有莫園，你八姑娘再大的能耐也只是枉然。別以為繡了幾件衣裳就有多了不起了。除了那些金銀賞賜，你還得到了什麼？真以為你頂了天大的風頭就成了貴人？不知所謂！」

　　「小八不敢。」見老太太撕破了臉，莫綺琉低下了頭。

　　「行了，別在這給老太太拿喬。年後就去繡坊，沒得商量！」老太太憤怒的摔了茶杯，轉身步進裡屋。

　　莫綺琉眯起眼，無所謂的聳聳肩，轉身離開。

　　冬月十五，上京城門大開，全城百姓夾道迎接班師還朝的涼國大軍。被朱可兒拉出府的莫綺琉耐著性子，無趣的看著眾人臉上的喜悅。

　　「小八，我跟你說，這回小公子可是立了大功，皇上肯定會重重有賞的。」朱可兒興致高昂的透露著□消息。

　　「大功？」深處閨閣，莫綺琉還真不知道司輒離幹了什麼大事。

　　「對。齊陌說這場戰很難打的。要不是小公子陣前斬殺敵軍主將，一舉大破敵軍士氣，我們涼國不會贏得如此暢快。聽說皇上龍心大悅，早幾日就和太后娘娘商定了對小公子的賞賜呢！」朱可兒沖莫綺琉曖昧的眨眨眼，笑道。

　　「哦！」莫綺琉輕輕點頭。原來小屁孩這麼厲害，看來她的護身符也不是沒有用處嘛！只不過，想想她如今的境遇，不得不說，人比人，氣死人啊！

　　「小八，你怎麼一點都不高興？」認定了莫綺琉和司輒離關係匪淺的朱可兒大感疑惑。她可是好不容易才套來的消息，還特地去莫園把小八給接出來迎接小公子。哪想到小八竟是這種反應。

　　「我……」莫綺琉正待答話，人群一陣熱烈的湧動。

　　順著激動的人群望過去，涼國大軍已然進城。膘肥體壯的幾匹高頭大馬後是氣勢恢弘的戰兵隊伍，盔甲在身，步伐整齊。

　　只是一眼，莫綺琉的視線就再也移不開來。那個記憶中的少年一身戎裝，神情肅穆。跨馬而行，冷靜自持。陽光灑在他的身上，如神人般令人瞻仰，更添敬畏。

　　似乎感受到莫綺琉的目光，駿馬上的少年微微側目，冰冷的視線直射了過來。不過一刹那的功夫，少年目無表情的轉過頭，輕揚手中的佩劍，策馬遠去。

　　莫綺琉的視線便定在了少年手中那把佩劍的劍柄上。大紅色的精緻中國結帶著半長的流蘇，隨風飄揚，絮絮擾擾，進入她的眼，攝住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