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司輒離拿著聖旨大踏步走出了王府大門，策馬疾馳的背影沐浴在齊陌萬般擔憂的眼神中。

　　齊陌目瞪口呆的看著小離頭也不回的離開，心中止不住的擔心。完了，朱可兒這下可真的跟他沒完了。

　　咦？不對，齊府在另一邊，小離跑錯方向了。這樣一想，齊陌頓時回過味來。他就說小離怎麼會這般急躁，還去找朱可兒算帳，搞了半天是他弄錯了……

　　司輒離確實不會如齊陌所想的那般去找朱可兒，他只是進宮謝恩去了。

　　儘管年關將近，莫園的氣氛仍是因為這道突來的賜婚聖旨詭異了起來。莫綺琉一度懷疑莫園和上京相沖。初到上京的第一個年已經過的甚是冷清，涼平二十五年似乎也將秉持著死氣沉沉的壓抑一晃而去。

　　「姑娘，七姑娘過來了。」莫綺琉的感概還未發完，熱鬧便找上門來。

　　七姑娘？來找茬的？心下疑惑，莫綺琉靜靜的看著眼前的七姑娘。

　　「小八，七姐姐叨擾了。」七姑娘面上含笑，嗓音輕柔，姣好的面容透著親近溫和之意。

　　「七姐姐言重。」七姑娘有禮，莫綺琉便還禮。

　　「小八，說來不好意思，七姐姐這回來是有事相求。」莫綺琉的不熱絡讓七姑娘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只得先行表明來意。

　　「小八人微言輕，怕是幫不上七姐姐。」不管是什麼事，莫綺琉都不欲插手。

　　沒想到莫綺琉會一口回絕，七姑娘努力維持著臉上的笑容央求道：「可是七姐姐所求之事必須由小八幫忙才行。」

　　美人顧憐，莫綺琉卻不為所動：「七姐姐若是遇到麻煩，可直接稟明老太太為七姐姐做主。若是七姐姐擔心擾了老太太的清淨，可上母親那走一趟。說到幫忙，小八實在無能為力。」

　　莫綺琉此般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著實令七姑娘惱怒，卻也只能按耐住火氣哀怨道：「七姐姐不過是相中了小八精湛的繡活，特來討要兩套嫁衣。這樣一個小小的心願，小八也不願幫忙嗎？」莫綺琉即將是將軍夫人，得罪不得。她之所以拉下顏面前來討嫁衣，一是為了拉近兩人的姐妹情，二則是想借莫綺琉的風頭在嫁到夫家後爭下面子。

　　莫綺琉滿臉的為難：「不是小八不願幫七姐姐，只是之前的那場大病讓小八元氣大傷，受不得累。之後能完成宮中的繡衣已是勉強，再無精力耗得其他。再者，小八自己的嫁衣也需繡制……」

　　七姑娘想從她身上討得好，那也得她答應才行。三姑娘和四姑娘是她親姐，送上親手繡制的賀禮是她自願。七姑娘若是出嫁，她定然也會送禮，但卻不會是親手繡制的東西。不過是庶女卻敢要求嫡女為其繡制嫁衣，真當她還是之前那個可以任意欺淩的八姑娘？

　　本以為莫綺琉的軟性子縱使心中不情願也定會應下此事，沒想到會一再受挫。心中再大的不滿，理智尚在的七姑娘只是失望的點點頭：「是七姐姐奢求了，還望小八不要介意七姐姐的不自量力。」

　　莫綺琉笑笑，沒有接話。這種明裡退讓實則指責的話，聽聽就罷，無需介懷。

　　一拳打在棉花上，七姑娘差點咬碎了一口牙。倘若莫綺琉是真的沒聽出言外之意也就罷了。如若聽出來了仍然可以如此淡然處之，她不得不承認莫綺琉才是整個莫園中藏的最深的那個人。

　　「天色不早了，七姐姐可要留下來用膳？青芸，交待吳媽媽去大廚房的時候順便將七姐姐的飯菜也端過來。」莫綺琉說著便看向青芸。就是留人吃飯，莫綺琉也不願拿她們小院的飯菜來招待七姑娘。

　　「不用了。五姨娘還等著七姐姐回去一起用膳，就不打擾小八獨自用膳的雅致了。」任憑你爬的再高，你的親娘仍是不待見你。無功而返的七姑娘終是忍不住在此時小小的諷刺了一句。

　　「那小八就不留姐姐了。」莫綺琉對這套母女情深的戲碼並不在意，面色如常的開口趕人。

　　七姑娘眼神冷了冷，僵著笑臉輕聲告辭，轉身離去。

　　「七姑娘這算盤打的倒是精。」青芸冷哼道。想借她家姑娘親手繡制的嫁衣在夫家風光一回？妄想！

　　「可還是太沉不住氣了。」紫芸不屑的加上一句。她家姑娘不需要任何人陪著用膳，照樣可以風生水起！

　　「你們兩姐妹這一搭一唱的，說給誰聽呢？」知道兩姐妹是在為她抱不平，莫綺琉心下一暖。其實完全沒有必要與七姑娘置氣，黃氏之於她從一開始就是陌生人。這麼些年下來都不曾改變，之後更加不會動搖她的情緒。

　　「說給姑娘聽。」兩姐妹相視一笑。就知道她家姑娘夠厲害，不會被這些小事惹的心煩。

　　第二日清早，莫綺琉身著淡青飄葉錦襖，下著水紅細折棉裙。腰系月白點星荷包，腳踩彩蝶戲花繡鞋。搭上雪白毛絨圍脖，手捧小巧暖爐。整個人顯得分外的精緻秀美，端莊典雅。

　　看著這樣的莫綺琉，朱可兒嘖嘖稱奇：「小八，平日裡還真沒看出來你竟是一位絕色佳人。」

　　莫綺琉淺笑不語。三分長相，七分打扮，在乎心情而已。以前是覺得沒必要鋒芒畢露，如今卻是必須要光彩亮麗。融入皇家的圈子，該為司輒離撐下的檯面，她定不會讓他失望。

　　「得，小離真是撿到寶了。」聽到朱可兒的稱讚聲，齊陌在馬車上探出頭來。再看看一旁的朱可兒，誇張的長歎了一口氣。

　　朱可兒當即橫了齊陌一眼：「沒見到小八等很久了？還不快下車！」

　　齊陌嘟囔著跳下地，將馬車讓與朱可兒和莫綺琉。

　　「小八別理他，咱們上車。」朱可兒臭著臉將莫綺琉拉上了馬車。

　　「表嫂，其實表哥對你很好的，還陪你出來逛街。」見朱可兒興致不是很高，莫綺琉試著安慰道。

　　「哼！」就會誇別的女子美，她哪醜了？還當著她的面歎氣，太過分了！

　　「表嫂是眾所周知的大美人。表哥這是不好意思誇讚，只得暗自歎氣。」朱可兒的性子其實很好把握，莫綺琉再接再厲。

　　「真的？」果然，朱可兒的臉色開始陰轉多雲。

　　「真的！」莫綺琉肯定的點點頭。齊陌對朱可兒，絕對是放在心上的。

　　多雲轉晴，朱可兒眼神立刻亮了起來，隨即神神秘秘的低聲說道：「小公子對小八也是極其在意的。」

　　莫綺琉輕咳一聲，正色而坐。她什麼也沒聽見……

　　「小八，你就裝吧！」待會看你還怎麼裝？朱可兒壞笑道。

　　這樣的朱可兒讓莫綺琉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一時又說不上來哪不對勁。

　　馬車慢慢的停了下來，外面傳來齊陌的聲音：「到了，下車吧！」

　　「這麼快？」朱可兒掀開車簾，就著齊陌的手跳下了馬車。

　　莫綺琉低著頭自車廂出來，照著慣例搭上了朱可兒的手，卻不期料的觸碰到一隻帶著薄繭的大手。心下一驚，猛然抬頭，一張面無表情的俊臉出現在莫綺琉的眼前。手已伸出，還正放在司輒離的手中，莫綺琉很想抽回，可又怕傷了司輒離的自尊。糾結之下，莫綺琉的身子就這樣定住了。

　　「不下車？」眼中閃過不易讓人察覺的笑意，司輒離面色冷然，聲音冰涼。莫綺琉，幾日前才見過面，有必要驚成這樣嗎？

　　莫綺琉默然。飛快的穩住心緒，一臉平靜的任司輒離扶著下了馬車。視線尋轉，犀利的射向一旁偷笑的朱可兒。

　　「小八，我不是故意的，一不小心把你弄忘了。」朱可兒委屈的指指酒樓的牌匾，「有好吃的。」

　　莫綺琉黑線。她也是跟朱可兒熟悉了之後才知道，清高傲慢的齊家少夫人其實就是個吃貨。

　　「我說你們兩個，就算已經定親了，可也該注意一下影響吧？」齊陌不懷好意的望著莫綺琉依舊放在司輒離手中的小手。

　　一下車就尋思著找朱可兒問罪的莫綺琉此刻方覺她竟然忘了抽回手，下意識的看向司輒離。她忘了情有可原，他竟然一直不動聲色的握著？

　　司輒離面色未變，淡定回視。

　　對上司輒離的視線，莫綺琉莫名的有些心虛，慌忙抽回了手。她發誓，她絕對從未肖想過他！！！

　　「走吧！」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手，司輒離率先走進酒樓。

　　齊陌和朱可兒對視一眼。然後，齊陌跟了上去，朱可兒走了過來。

　　「小八，走咯！」站在莫綺琉的面前，朱可兒笑的很是純良。

　　「你們故意的！」故意沒有告訴她司輒離也在，故意讓她在司輒離的面前出醜！一想到她居然傻愣愣的把手交到了司輒離的手中，莫綺琉簡直無顏見人。還好是司輒離，這要是換了別人，她是絕對說不清的。

　　「純屬意外。」朱可兒神色坦蕩。她也沒想到小八一出馬車就伸出了手，更沒想到小公子會接過小八的手。當時她真的是呆住了，一時忘了反應。

　　「你明明在偷笑。」莫綺琉道出她所看到的事實。

　　「我……」朱可兒無法辯解，四下尋思藉口，「我只是覺得小公子對小八很好嘛！」

　　「表嫂，你可以學表哥那樣逃之夭夭的。」莫綺琉倍感無奈。朱可兒的這個藉口找的一點都不高明！

　　朱可兒卻是滿臉的不屑一顧：「我是那種人嗎？」只有齊陌才幹得出腳底抹油的事，鄙視他！

　　「行了。這事就此揭過，不准再有下回。」再說下去就變了味，莫綺琉警告道。

　　見莫綺琉一臉的不容商量，朱可兒討好的點點頭。

　　坐在酒樓包廂裡，一言不合的齊陌和朱可兒旁若無人的鬥起了嘴。鬥到最後，兩人齊齊出了包廂。

　　忽然靜默下來的包廂內，莫綺琉的視線落在面前的茶杯上，不曾移動半分。明明是出來逛街的，怎麼就這麼彆扭呢？

　　司輒離徑直拿過茶壺，給莫綺琉的茶杯斟滿。

　　「謝謝。」也不知為何，再度見到司輒離，莫綺琉就是覺得分外的不自在。

　　「你之前大病了一場？」放下茶壺，司輒離開口問道。

　　「嗯。」莫綺琉點點頭，輕應一聲。

　　「繡衣已經完成，無需再繡。」聽說她病了一個多月才好，司輒離心下不免有些浮躁。

　　「嗯。」好吧，莫綺琉承認她是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司輒離這貌似關心的叮囑。

　　「接下來有何打算？」接到聖旨，莫園肯定炸開鍋了吧？不知道她有沒有被波及。

　　「之前老太太有提過讓我年後坐鎮繡坊，我拒了。」現在她和司輒離已是拴在一條線上的蚱蜢，有些事告知他並無不可。

　　司輒離聞言皺眉：「接到聖旨之前？」

　　「嗯。」接到聖旨之後老太太嚇的完全不知所措了，哪還來的心思威逼她？

　　「不必理會。」司輒離依舊冷著臉，話中帶上了不耐煩，「再有事讓她來跟我說。」

　　莫綺琉傻住。和你說？借老太太十個膽子，她也不敢對上你的冷臉好吧？

　　「我暫時不會離京，有事讓人捎個口信到王府便是。」既然決定護下她，他自然要站在她這邊。

　　「暫時？」顯然，莫綺琉偏離了司輒離的重點。

　　「嗯。」皇奶奶的身子不大好，想要留他在身邊呆上一年半載。

　　「那你何時再離京？」雖然知道戰場之事瞬息萬變，可還是想知道他的確切打算。

　　「說不準。」司輒離搖搖頭。

　　莫綺琉便不再多問。她和司輒離，並沒有熟到彼此可以敞開心扉的地步。

　　「過幾日跟我進宮去見皇奶奶。」司輒離轉了話題。

　　「啊？進宮？」直接忽略「皇奶奶」三個字，莫綺琉有些茫然。

　　「嗯。」昨日進宮，皇奶奶說想見見她。

　　「好。」被司輒離的「嗯」字堵的無語，莫綺琉換了一個字來回答。此時此刻，她嚴重懷疑司輒離是在報復她剛剛一個字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