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司輒離抬起頭，無甚情緒的眼對上莫綺琉的挑釁：「想出去便出去，惹事了別哭就行。」

　　「多謝小公子的關心。」莫綺琉的嘴角扯出一個虛假的笑容。哭？真當她是五六歲的小娃娃？

　　定定的看了一眼莫綺琉，司輒離低下頭，真的不再理會莫綺琉了。

　　莫綺琉撇撇嘴，轉身向外屋走去。身處莫園，要想真的不管事，除非她成為老太太那樣的角色。

　　外屋，六公子和九姑娘正一個嚎一個哭，唱大戲般鬧得好不痛快。四姨娘苦口婆心的又是勸又是哄，依舊只是徒勞。無計可施，四姨娘只得面帶難色的看了看沉著臉的禦史夫人。

　　「怎麼回事？」看著哭鬧不休的六公子和九姑娘，禦史夫人終是開口。

　　齊陌和肖易恒齊搖頭：「不知道。」

　　心疼兒女的四姨娘就急了：「兩位少爺怎麼會不知道呢？小六和小九是跟著兩位小少爺一起出去的不是？」

　　「四姨娘這話是何意？」聽著四姨娘的話，禦史夫人就不滿了，「陌兒和易恒說不知便是不知。難不成四姨娘還想把賬賴在他們頭上？」

　　四姨娘嚇得連連擺手，辯解道：「不是不是，妹妹只是一時心急才會亂了方寸。二表姐可千萬別見怪。」

　　「亂了方寸也不能冤枉兩位表弟啊！小六和小九愛哭又不是頭一天的事。」嫡長女細聲細氣的說道。

　　禦史夫人聞言臉色更難看了：「真是有夠鬧騰的。罷了，領回去吧！別吵著小公子寫字了。」

　　四姨娘還想再說些什麼，見禦史夫人一臉的不喜，呐呐出聲：「那妹妹先帶著兩個孩子回去，明日再來陪表姐說話。」

　　「不用來了，六公子和九姑娘想必也是不喜歡我這院子的，別為難了孩子。」禦史夫人似笑非笑的諷刺道。

　　四姨娘剛想說不為難，六公子和九姑娘的嗓門同時飆高，愣是震的她的耳朵嗡嗡響。

　　齊陌和肖易恒早已捂上了耳朵，嫡長女有樣學樣，也秀氣的雙手覆上耳朵。嫡長子淡定而坐，皺著眉頭掃了六公子和九姑娘一眼。禦史夫人則是冷笑不已：「還不走？想擾了所有人的清淨？」

　　不敢再逗留，四姨娘連忙拉著六公子和九姑娘離去。

　　「小八小八，我給你看好東西。」捂著耳朵四處張望的齊陌眼尖的發現站在裡屋門口的莫綺琉，當下跑了過去。

　　原本只是想出來看看究竟發生了何事的莫綺琉並未打算走近。此刻被齊陌一叫，眾人的視線立刻投了過來。也不開口，只是一臉疑惑的抬起頭望著面前的齊陌。

　　齊陌神神秘秘的自懷中掏出一個小竹筒，獻寶似的遞給莫綺琉。

　　想也知道會是蟈蟈之類的玩意，莫綺琉耐著性子故作惶恐：「小八怕蟲子。」

　　「咦？小八怎麼知道是蟲子？」齊陌倒沒覺得意外，剛剛可是把六公子和九姑娘嚇得直哭。

　　莫綺琉小小的退後兩步：「五哥哥也有個這樣的小竹筒。」

　　「是嗎是嗎？你五哥哥的蟈蟈厲害不厲害？」齊陌的興致立刻湧上來。他的蟈蟈可從來沒輸過。

　　「不知道。黑黑的一隻，很嚇人。」莫綺琉有些怕怕的回道。

　　「走，找你五哥哥去。」齊陌當下樂了，一把抓住莫綺琉的手就往外走。

　　沒料到齊陌竟然是個行動派，莫綺琉掙了掙，沒掙脫。小臉微紅，小聲說道：「小少爺，放手。」

　　想起二姑母之前說的小八是個姑娘家，齊陌嘿嘿一笑，鬆開了手：「我叫齊陌，你叫我齊哥哥就行。」

　　莫綺琉自然是不敢叫齊哥哥的，不知所措的看向禦史夫人。

　　顯然很是滿意莫綺琉的反應，禦史夫人笑了笑：「陌兒是衣丫頭的表弟，小八叫聲齊家表哥倒沒有錯。」

　　莫綺琉乖乖點點頭，小聲的對著齊陌喊了一聲「齊家表哥」。

　　齊陌樂呵呵的摸摸莫綺琉的頭：「小八表妹。」

　　說到底莫綺琉也不過五歲多的娃娃，禦史夫人張張嘴，還是選擇了沉默。

　　不甘被落下的肖易恒也跑到莫綺琉面前：「小八，我是肖家表哥。」

　　「肖家表哥好。」莫綺琉靦腆的向後縮了縮，以防肖易恒的手也伸過來。這個齊陌太自來熟了，她完全沒反應過來。

　　顯然也想摸摸莫綺琉腦袋的肖易恒失望的收回了手，暗歎小八喜歡陌表哥不喜歡他。

　　莫綺琉自是不知這一躲造成了肖易恒的誤解，她只是心下琢磨著如何避開這兩位得罪不起的少爺。看看人家小公子，雖然小屁孩一個，但好歹謹守禮儀不是？

　　最後，在禦史夫人的默許下，莫綺琉還是帶著齊陌和肖易恒去找了五公子。一場無聊的鬥蟈蟈大戰以齊陌的獲勝而告終。可能是難得在莫園找到志趣相合的男孩子，齊陌和肖易恒後來又去找了五公子幾回。這樣一來，五公子比六公子更得兩位元少爺喜歡的消息不脛而走，連帶的二姨娘在莫園的地位也稍稍高了那麼一點點。

　　二姨娘踏入莫綺琉的院子時，特地送來了親手縫製的小褂。算不上頂好的料子，甚在手工精細。

　　看著粉紫色的小褂，莫綺琉有些詫異：「二姨娘這是？」

　　「多的話二姨娘也不會說，只是想跟八姑娘說一聲，這份大恩二姨娘記在心裡了。」說最後一句話時，二姨娘的眼圈有些紅。她原本是老太太身邊的人，被老爺收了房並非她所願。不敢爭也沒能力爭，苦熬多年總算是盼來一個五公子，但求五公子安安穩穩長大。齊家少爺和肖家少爺是嫡長子的表弟，能來找五公子玩絕不是偶然。欠下八姑娘這個情，她無以為報。

　　「二姨娘言重了，小八什麼也沒做。」見二姨娘還想再說些什麼，莫綺琉接著說道，「二姨娘的小褂做的真好看，可不可以教教小八的針線活？」

　　知道八姑娘即將見夫子，二姨娘忙不迭的應了下來。

　　二姨娘耐性好，教的甚是用心，莫綺琉笨拙的拿著針穿著線，學的很是認真。其實，將五公子推出來不是沒有私心的。與其讓六公子接近齊陌和肖易恒，不如將二人的喜歡轉到五公子身上，至少能不著痕跡的拉開四姨娘和禦史夫人的關係。只有禦史夫人不打算起用四姨娘，她才能謀得一席之地。現在看來，一切還算順利。

　　正如莫綺琉所想，如今的四姨娘確實極為煩躁。六公子是她的寶，疼之都來不及，哪會讓他髒兮兮的去玩蟈蟈？誰能想到齊家少爺和肖家少爺偏偏拿蟈蟈來嚇人，六公子和九姑娘被嚇著先不說，反倒是五公子趁機出了頭。

　　想起這幾日去黃氏那請安時，黃氏對二姨娘的態度溫和了不少，對五公子更是貼心關懷，四姨娘就氣不打一處來。她知道黃氏是故意做給她看的，諷刺她被自家表姐嫌棄。她有心再去討好表姐，無奈嫡長女態度太過高傲，每次都把她給堵了回來。一時間，她不得不靜觀其變，伺機而動。

　　四姨娘眼中風光得意的黃氏其實也不好過。禦史夫人的態度已經十分明瞭，想要抬舉她最不待見的八姑娘。她心下憤恨卻毫無應對之策。五公子出風頭卻是她沒有想到的，心中五味參雜。慶倖四姨娘沒有巴結上禦史夫人的同時，更深的是自己沒有兒子的懊悔。若是八姑娘是八公子，又哪輪得到二姨娘獨佔鰲頭？

　　送走二姨娘，青芸立刻拿起小褂讓莫綺琉試試，口中嚷著若是不合身馬上就改。

　　莫綺琉順從的穿上了小褂，意外的極其合身。

　　「二姨娘倒是上了心。」趙媽媽站在一旁感歎道。

　　青芸一邊點頭一邊打量著莫綺琉身上的小褂：「二姨娘的針線活做的很是精緻呢！」

　　「算你這丫頭有眼力勁。二姨娘的針線活在咱們莫園還真算得上數一數二的。想當年……」趙媽媽說道這便住了嘴。想當年二姨娘的針線活深得老太太心，差點就送去繡坊做繡娘。若不是被老爺收了房，二姨娘的手藝定然不會埋沒。

　　見趙媽媽不再往下說，莫綺琉眨眨眼：「媽媽的意思是我陰差陽錯的得了一個好夫子？」

　　「夫子也算不上，姑娘多跟二姨娘學學倒是必要的。」畢竟不是一個院子的人，哪會不藏私？不過，學得三分手藝也夠八姑娘贏過其他姑娘了。上面三位嫡女都不喜刺繡，八姑娘的對手也就只剩一起去見夫子的七姑娘和九姑娘。靠著刺繡在莫園博得美名之于八姑娘來說，應該算不得難。

　　莫綺琉受教的點點頭。看來，以後不必在二姨娘面前裝笨拙了。萬一別發現，可就得不償失了。

　　莫綺琉再去黃氏那請安的時候，能明顯感覺到黃氏的眼神越來越深沉。儘管如此，莫綺琉依舊每日第一個前去請安。禦史夫人不可能一直在莫園住下去，她的以後終歸還是拿捏在黃氏的手中。

　　「八姑娘這幾日倒是忙的不可開交。」破天荒的，黃氏竟然主動開了口。

　　莫綺琉就抬起頭，疑惑的看向黃氏，只作沒聽出黃氏的言外之意。

　　「禦史夫人那的飯菜可是更合八姑娘的口味？」黃氏似乎不打算就此甘休，繼續問道。

　　想了想，莫綺琉斟酌道：「小八院子裡的飯菜也很合口味。」

　　話說到這個份上，難免顯得黃氏有些小題大做。不過一個五歲多的小丫頭，根本聽不明白她的意思。這樣想著，黃氏也就停了口，不再理會一向不待見的八姑娘。

　　對於黃氏的忽視莫綺琉早已習慣，此刻更是小小的松了一口氣。禦史夫人畢竟不可能在莫園長久的呆下去，她的以後終歸還是拿捏在黃氏的手中。只是就目前的情勢，選擇禦史夫人這座靠山遠比遙遙無期的等待黃氏的另眼相待更加靠譜。只要嫡長女一日未出嫁，禦史夫人就不會對莫園不聞不問。只要禦史夫人尚有一分心思記掛著莫園，黃氏就會心生忌憚，也就不會太過為難於她。她現在要做的就是趁著這幾年嫡長女還未出嫁，在莫園尋得屬於她的生存法則。

　　出了黃氏的院子，莫綺琉被三姑娘叫了住。有些莫名的看著面色冷淡的三姑娘，莫綺琉隨其走向一旁較為人少的小徑。

　　「小八這幾日和禦史夫人走的很近。」仿似譴責，三姑娘的態度依舊不急不緩。

　　這個話莫綺琉不知道怎麼接，使出一貫的計策，沉默以對。

　　「小八是不是覺得母親不如禦史夫人親切？」三姑娘停下腳步，望向一直不說話的莫綺琉。

　　莫綺琉抿嘴一笑：「母親很好，禦史夫人也很好。」

　　「好？」三姑娘輕輕皺了一下眉頭，似乎在揣度莫綺琉這個字的深意。母親對八姑娘的態度眾所周知的冷漠，是怎麼也擔不上一個「好」字的。

　　「嗯。」莫綺琉眼神清澈，單純懵懂的看著三姑娘。一個籠統的「好」字既不會得罪人，也不會讓人覺得她沒有認真思考這個問題，一舉兩得。

　　「小八覺得好就好。「被莫綺琉分外真誠的眼神望的心虛，三姑娘有些狼狽的轉過頭繼續向前走去。

　　三姑娘的反應倒是有趣的緊，莫綺琉的臉上笑意深了深，靜待三姑娘的後文。

　　「小八還是離禦史夫人遠點好。」沉默了好一會後，三姑娘再度扭過頭來，面色複雜。

　　「可是……禦史夫人讓小八常去坐坐。」莫綺琉苦著臉，頗是為難。

　　顯然，三姑娘也發現她這句話說得欠妥。就是八姑娘有心想要避開，禦史夫人的話卻是不能不聽的。難得的對莫綺琉起了淡淡的憐惜，三姑娘輕輕拍拍莫綺琉的肩：「還是小心點為好。」

　　「小八，說完話了嗎？」莫綺琉正準備點頭便聽到不遠處嫡長女的呼聲。

　　收回放在莫綺琉肩上的手，背對著嫡長女的三姑娘眼中閃過冷芒，卻終是什麼也沒說。

　　「三姐姐，二姐姐在叫小八。」莫綺琉就端出不知所措的樣子，期盼的看向三姑娘。

　　「去吧！」三姑娘深深的看了一眼莫綺琉，背對著嫡長女離去。

　　莫綺琉便小跑步行至嫡長女面前，笑著喊道：「二姐姐。」

　　「三姑娘找小八說話倒是稀奇。」嫡長女的面上帶著些許諷刺。

　　莫綺琉傻傻的笑笑。嫡長女和三姑娘的事，她不想參與其中。

　　「你就笑吧！哪天被人賣了都不知道。」嫡長女憤憤的輕斥一句，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