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胡鬧？陌表哥，小公子這回可是立了大功的……」肖易恒的反駁消失在齊陌的冷厲眼神中。

　　「大功？還是先安撫好太后她老人家的擔驚受怕，再說什麼大功吧！」齊陌不懷好意的嘲笑道。二王爺府上的小公子確實立了大功，但是卻並未得到任何加封賞賜。為何？太后發話了，小公子不體恤祖母一片憐惜之心，實屬不孝，犯大不敬之罪。

　　「陌表哥，你這樣是不對的。小公子年少志高，英勇殺敵，乃將相之才。」聽著齊陌不公允的批判，肖易恒忍不住心中的激情崇拜，嚷了起來。

　　「將相之才？嗯，確實是將相之才。」齊陌冷笑著點點頭，忽然換了口氣，「易恒，我覺得你也挺好的，家世不錯，長相不錯，性子也不錯。小八嫁到肖家，定然會享福的，是吧？」

　　司輒離身形一頓，臉色一滯，卻也很快的恢復自然，似乎並無任何變化。

　　肖易恒即刻便忘了剛剛的爭執，傻笑著保證道：「我一定會對小八好的！」

　　「是嗎？那可真是好事。不枉表哥在二姑母面前為你說了那麼多的好話。」齊陌詭異的笑笑，挑釁的看了一眼一言不發的司輒離，手裡的扇子搖的更歡快了。

　　聽到齊陌的後半句話，司輒離淡淡的眼神掃了過來。

　　齊陌挑起眉，不以為意的望了回去，臉上的笑容擴大再擴大。

　　「我還有事，先走了。」短暫的對視後，司輒離收回視線，起身告辭。

　　齊陌臉上的笑容僵住，不可思議的望著司輒離面不改色的離去。收攏扇子，忍不住大吼道：「司輒離！你就真的一點也不在乎嗎？」

　　司輒離停下腳步，淡漠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嘴角微勾：「表哥玩的盡興就好。」說完這句話，司輒離頭也不回的大踏步離去。

　　看著司輒離毫不留戀的背影，齊陌挫敗的差點掀了面前的桌子：「司輒離，你夠狠！」

　　茫然的聽著齊陌和司輒離的對話，肖易恒緊閉嘴巴，明哲保身。憑著他們十幾年的交情，他敢肯定此時此刻的陌表哥就是惹不得的老虎，一摸就發飆，嚇人的很。

　　踏出齊家大門，司輒離翻身上馬，急奔飛行，奔至城外數十裡才慢慢停下。摸出懷中繡著綠葉紅花的繡帕，真的很醜，卻一直帶在他的身上。莫綺琉，不過六年沒見，你就要嫁人了嗎？真的是好事，不是嗎？我是不是該……恭賀你？

　　上京的這場小爭執莫綺琉並不知曉，此刻的她正認真聽著江媽媽的回報。

　　「媽媽，老太太的意思是肖家這門親事由母親做主？」她就想著老太太不會放開她這個潛在的聚寶盆，事實證明她也沒有猜錯。只是免不得心中酸酸的，夾著淡淡的失落。無關乎這門親事，只在於那本就不抱希望的涼薄親情。

　　一傷再傷嗎？還真是可笑。三年前老太太的抽身而去不早就表明她並無不同嗎？即便如今的她已是聲名大噪的莫園八姑娘，也不過是一枚可供利用的棋子而已。不到萬不得已，老太太又怎會放手？只是這樣一來，四姑娘會高興的吧？肖家這門親事，總歸還是屬於四姑娘的。倒也不錯，至少她和四姑娘之間那點明面上的姐妹情依舊可以維持下去。

　　莫綺琉確實看得很透徹，可她這次卻想錯了。四姑娘非但不高興，反而是憤怒到極致。肖家指明要定親的是八姑娘？母親和老太太說好決計不讓八姑娘嫁過去？那麼她呢？她算什麼？替代品嗎？因為莫氏繡坊缺不了八姑娘，所以才要她嫁？

　　「莫綺琉！」滿心憤怒得不到發洩的四姑娘直奔莫綺琉的院子。

　　又是喊大名嗎？看來四姑娘的自尊心真的很受傷呢！收起心中的感傷，莫綺琉站起身迎客：「四姐姐。」

　　「哼！整日裝著一副姐妹情深的樣子，你都不嫌累嗎？」越看莫綺琉越不順眼，四姑娘不屑道。

　　「四姐姐是姐姐，小八是妹妹。小八稱呼一聲四姐姐，有錯嗎？」莫綺琉的語氣早已沒有曾經的忍讓和卑微，輕輕的話語，淡淡的神情。

　　「有錯！天大的錯！八姑娘可直接稱呼四姑娘，喊四姐姐只會讓我覺得虛偽。」看慣四姨娘等人的那一套，眼下的莫綺琉在四姑娘眼中並無不同。

　　「四姑娘。」莫綺琉面色未變，立刻改口。正如生恩不及養恩大，她從不認為血緣代表著所有的一切。無止境的包容背後是發自內心的深厚親情，比如齊家對大公子和二姑娘，又比如黃氏對三姑娘和四姑娘，總之不會落到她身上。得之她幸，失之她命。或許會感傷，卻不會一味的自怨自艾，奢求無望的幸福。

　　看著莫綺琉這般樣子，四姑娘頓感自己如跳樑小丑般徒惹人笑話：「莫綺琉，肖家的親事你打算怎麼辦？」

　　莫綺琉無言以對。這門親事，她根本就沒有發言權，何來的打算怎麼辦？四姑娘太高看她了，如果說莫園有哪一位姑娘可以選擇自己的親事，那個人就算是七姑娘抑或九姑娘，萬萬不可能是她這位八姑娘。

　　「你什麼意思？幹嘛不說話？心虛了？」四姑娘的火氣越燒越旺，幾欲爆發。

　　「四姑娘的話小八不甚明瞭。與肖家定親的不是四姑娘嗎？」被四姑娘的無理取鬧惹的煩心，莫綺琉不動聲色的給予還擊。

　　四姑娘臉色一白，神色有些慌亂：「我……你……與肖家定親的當然是我。」原來小八什麼也不知道？既然這樣，就絕不能讓小八知道肖家定下的是她。

　　「嗯。那就恭喜四姑娘了。小八會告知繡坊為四姑娘準備嫁衣的。」對於四姑娘的出嫁，莫綺琉報以真心恭賀。

　　小八臉上的恭賀是真心實意的，四姑娘的心中無法自已的羞愧了起來。面色燥紅，飛快的小聲回了一句「謝謝」，轉身而去。

　　短時間內，四姑娘應該不會來找她麻煩了。莫綺琉輕歎一聲，長舒一口氣。這幾年四姑娘釋放的點滴善意她記在心裡，真心假意她心知肚明，卻也不想四姑娘太過難堪。畢竟是個不過十四歲的小姑娘，純真的幻想著肖易恒這個良人，突然獲知被改了人，想不通當屬正常。只是想到四姑娘那句遮遮掩掩的謊話，唉，罷了，順其自然吧！

　　黃氏按著老太太的意思給莫老爺遞了消息，莫園只能嫁四姑娘。半月後，莫老爺的親信趕回岳城面稟老太太：莫園提前搬遷，即日趕赴上京。

　　老太太心下疑惑，卻苦於問不出個所以然。想著莫老爺此舉定有深意，也不耽擱，直接命黃氏打點莫園上下收拾東西前往上京。

　　距離過年不到兩個月，莫園大部分東西早已收拾妥當。提前搬遷雖然有些匆忙，倒也順利。

　　莫園眾人抵達上京已經臘月初。忙活過年所有物什的同時，肖家這門親事儼然成為了重中之重。

　　這一日，摒退所有下人，莫老太太、莫老爺還有黃氏同處一屋，相談此事。

　　「母親，肖家指名要的是八姑娘，怎麼就突然改成四姑娘了？」禦史大人親自上門提的親事，說是莫園八姑娘的繡帕入了禦史夫人的眼，想要將其娶回禦史府供著。供著自是不可能，可話語中的重視一目了然。得到黃氏的回話，他第一反應是黃氏從中搞了鬼。此事可大可小，還是當面說來的妥當。無奈正值年末，官務繁忙，他根本抽不出空暇回嶽城，只得讓整個莫園提早搬遷。

　　「四姑娘尚未出嫁，八姑娘怎可定親？」老太太一句話堵了回去。總歸是和肖家聯姻，嫁誰不是嫁？

　　「肖家也沒說馬上迎娶八姑娘不是？只說定親而已。四姑娘也不小了，說親不也是這一兩年的事？怎麼就不能先定下八姑娘的親事了？」同朝為官，禦史大人在朝堂上的地位根深蒂固，豈能得罪？禦史夫人和靜安公主關係甚密，肖家和齊家這些年的走動已然是莫園無法相提並論的。原配齊氏早年離世，留下一對兒女也已成家。齊家和莫園的關係早已不如從前，此次大好良機絕不能錯過。

　　「長幼有序。四姑娘未出嫁，八姑娘不得提議親事。肖家少爺和四姑娘年紀相仿，甚是般配，怎就不可？」老太太動了怒，「莫園幾十年的根基留在嶽城。此次搬來上京，一切需得從頭來過。八姑娘一手莫氏繡坊苦心教出來的絕技繡活，絕不能就這樣憑白送與他人。至少三年內，莫氏繡坊離不了八姑娘。待莫園在上京的根基已牢之時，再提親事亦不晚矣。」

　　莫老爺當即沉默。莫氏繡坊之于莫園的重要性眾所周知，絕不能為了一門親事葬送莫氏繡坊在上京的根基。

　　「老爺，肖家起先提及和莫園定親時，並未定下八姑娘。消息傳回莫園，眾人都以為定下的是接在三姑娘之後出嫁的四姑娘。先不說咱們大家無知的會錯了意，單就長幼有序的先後規矩來說，上頭的四姑娘未嫁，七姑娘又未定親，怎能輪上八姑娘？八姑娘是妾身的女兒，四姑娘也就罷了，七姑娘那又該怎麼想？雖說嫡庶有別，可也不能壞了老祖宗定下的規矩不是？放眼整個涼國，怕是再也找不到這般的先例來。如若今日真的定下八姑娘，壞了四姑娘和七姑娘的名聲暫且不提，咱們莫園的顏面可就難看了。這兒可是上京，多少官宦人家看著在？就是宮裡頭，怕也免不了風言風語。」這幾日一直和錢媽媽商討對策的黃氏將七姑娘也搬了出來，以防老太太和老爺說她不管庶女。當然，上京這個特殊的敏感地絕對不能不提，宮裡的那幾位也不得不說。

　　「黃氏說的沒錯。四姑娘和八姑娘同屬莫園嫡女，四姑娘比八姑娘更適合嫁去肖家。」老太太冷著臉下了決定。莫園絕對不允許發生被人戳脊樑骨的事，更何況還是在這皇親貴族遍地的上京鬧笑話。

　　莫老爺腦子轉了又轉，提議道：「四姑娘和七姑娘不能先定下親事？」

　　「哪有那麼容易？老爺現在是何等身份？怎能隨意給四姑娘挑個人家？」黃氏聲音拔高，有些激動。待反應過來，又補上一句，「就是七姑娘，也馬虎不得。」

　　莫老爺顯然已被老太太和黃氏說動，這個建議不過是隨口一提。於是便不再多加爭執，只是說道：「看來只能和肖家說說，嫁四姑娘了。」

　　黃氏喜上心頭，笑著說道：「四姑娘出嫁倒是不急。咱們剛到上京，繡坊的生意更為重要，怕是要辛苦八姑娘了。」

　　聽著黃氏的話，老太太緩和了神情：「待過了這幾年，定要為八姑娘挑個好人家才是。」

　　想著繡坊的生意，想著這段日子莫園八姑娘在眾官家乃至宮中的好名聲，莫老爺摸著鬍子滿意的直點頭。

　　得知莫園搬來上京，齊陌第一時間登門造訪二王爺府：「小離，走，串門子去。」

　　彼時，司輒離正一身白衣，獨自在王府後院練武。行雲流水的身法，急速飛轉的劍花，極其瀟灑漂亮。

　　「小離，你到底去不去啊？整日窩在府上，也不嫌悶？」見司輒離不理他，齊陌繼續喊道。

　　司輒離神色冷峻，一個飛快的轉身，遠離幾步，兀自舞著手中的劍。

　　「得，不理人就不理人。我自己去找小八。哦，對了，還得叫上易恒。易恒可是要和小八定親的，怎麼也得多見上幾面……咦？小離，你練完武了？不要吧！再耍幾招唄！沒幾個時辰，以後可怎麼上陣殺敵啊？不是說你年後還要奔赴戰場，再現英勇嗎？這萬一一個不小心，傷著自己……」齊陌的喋喋不休，尖酸挖苦消停在司輒離飛過來的劍影中。擦臉而過的驚險讓他的心仿佛一瞬間停止，只是嘴巴微張，呆呆的望著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