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二王爺是在傍晚時分回的二王府。彼時，二王妃已經等得甚是心焦：「王爺回來了。」

　　二王爺沒有應話，徑直走向書房。

　　「王爺……」二王妃快步上前拉住二王爺的衣袖，央求道，「咱們有話好好說行嗎？」

　　「無甚好說。」不耐煩的甩開二王妃的手，身穿朝服的二王爺與之擦身而過。

　　「王爺！」二王妃用盡全身的力氣，吼道，「這件事自始至終都與本妃無關。王爺怎可遷怒？」

　　「正是因為與王妃無關，所以才無甚好說。你只需記住：小離，你是動不得的。」二王爺威嚴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平靜無波。

　　看著二王爺頭也不回的拍上書房的門，二王妃的眼中顯出淒色。王爺是鐵了心偏向司輒離了？

　　或許就是從這一日開始，二王府的情勢詭異了起來。司輒邇和司輒釋毫不掩飾的公開站在了司輒離這一邊，黎雅和四少夫人更是沒事就往莫綺琉院子裡跑。一時間，似乎所有的焦點都落在了司輒離和莫綺琉的身上。

　　有了先帝遺詔在手，司輒離和莫綺琉倒是並未將王府爭鬥放在心上。二王爺尚在位，繼承一事言之過早。至於二公子和四公子，等著看便是。

　　相對司輒離和莫綺琉的悠然，被司輒毅和司輒善煩的再也忍不下去的二王妃終究還是出手了。既然老天誠然對她不公，逼得她不得不鋌而走險，那她就只能放手一搏了。

　　再次站在皇宮內，聽著打禦書房裡出來的小太監傳出皇上的旨意，一身盛裝的二王妃堅定的走了進去。若非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她著實不想面聖。終歸還是尷尬的存在，更是無言的見面。

　　「你終於還是來了。」沒有二王妃那般的複雜心情和糾結情緒，立於書桌旁的皇上似乎早有所料。

　　「臣妾參見皇上。」真正到了單獨相處的時候，二王妃的心忽地沒了之前的忐忑。

　　「起身。」看著面前的二王妃，皇上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測，「二王妃是為了小離而來？」

　　「是。」未有顧左右而言其他，二王妃直起身站定，「二王府已有世子，不該再起事端。」

　　「你想如何？」二王妃今日能夠站在他的眼前，想是二皇弟已經表明立場了。

　　「司輒離不能當王爺！」二王妃猛然抬起頭，決絕的正視皇上打量的眼。

　　「小離不會當王爺。」這是他能給她唯一的保證。

　　二王妃瞬間放下了憂心，緩了一口氣。

　　「司輒毅也做不了王爺！」未完的下一句話，生生將二王妃打進了黑暗之中。

　　「為什麼？」司輒毅是王府世子，為何做不了王爺？

　　「司輒毅口出惡言，辱駡已經入住皇陵的宮妃。」清妃再大的錯也容不得小輩妄言議論，更何況是葬入皇陵這般大事。司輒毅的話，著實過了。二皇弟在他這磨了一日，方要下的恩典。君無戲言，既然答應了，自然不會更改。

　　「皇上怎麼會知……？是……王爺？」司輒離這幾日並未進宮，除了二王爺別無他想。就因為大世子對清妃不敬，所以就被剝奪了繼承王府的權利？

　　「朕還知曉二王妃唆使二王爺推翻朕，為小離拿下整個天下。」二王妃說出這樣的話，二皇弟心中的些許情意自是蕩然無存。

　　「我……」二王妃語塞。為什麼？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那般大逆不道的話竟是由二王爺口中傳出？司輒離本就不是真正的嫡子，就算她一時口誤罵了句孽種又如何？司輒離就這般說不得嗎？還是因為她罵的不僅僅是司輒離，更是……清妃？

　　「二皇弟說，二公子司輒邇更適合掌管王府。」對二王妃，皇上沒有任何隱瞞。

　　「不可以！」司輒邇不過是個庶子，怎麼可以越過大世子繼承王府？二王妃頓時慌了，「即便不是大世子，也必須是三公子！」

　　「長幼有序。」司輒善和司輒毅有區別嗎？二皇弟又豈會答應？

　　「嫡庶有分。」不能放任司輒邇奪去屬於她的一切，二王妃咬牙切齒的說道。

　　「皇家子孫，嫡庶算不得什麼。」皇位之爭，何曾有過嫡庶之分？二王府上了玉牒的五位公子，哪位娶得是他家庶女？

　　說來說去不過是皇上的一句話。皇上金口一開直說無差別，旁人又豈敢質疑？二王妃心中惱怒至極卻不得不咽下委屈，面上首度現出了從未有過的弱勢：「皇上，求……」

　　求？皇上的口裡有些發澀，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打斷二王妃的話：「二皇弟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剛強又認死理。繼承王府一事，朕不好強加干涉。」

　　「可您是皇上。只要聖旨一下，即便是王爺也不能抗旨。」只當皇上不願意幫她，二王妃的眼中滿滿的都是祈求。

　　「司輒毅犯錯在先，又無大功在身。朕的旨意落下，名不正言不順。」當年正是因為想著偏幫她才會毀了清妃，害了小離。現今小離先帝遺詔在手，他亦不得擅自下旨。就在司輒毅當著小離的面辱駡清妃的那一刻，司輒毅便已失去了繼承二王府的資格。而司輒善，他不認為小離會任其安安穩穩的坐上二王爺的位置。真要逼得小離拿出先帝遺詔，皇家這點涼薄的親情將蕩然無存。這些年竭力維持的平靜局面，也將頻臨破裂，無法挽回。

　　「皇……」二王妃張口正待再說些什麼，門外傳來小太監的恭敬問聲，「皇上，皇后娘娘求見。」

　　皇后？二王妃噤了言，心中泛起絕望的無力感。看來，此事只能到此為止了。

　　別過眼不去看二王妃臉上的失望，皇上沖著門外喊道：「宣！」

　　明黃色的鳳凰盤踞身上，皇后娘娘盈步踏入禦書房：「臣妾參見皇上。」

　　「平身。」理由太過理所當然，皇上甚至沒有問皇后為何而來。

　　「臣妾見過皇后娘娘。」二王妃收斂好外露的情緒，鎮靜上前。

　　「沒想到二王妃也在。」皇后抿嘴一笑，意味深長的看了皇上一眼。

　　被皇后這一看弄的有些心虛，皇上尷尬的摸摸鼻子，卻也沒有別開眼。

　　「臣妾是為小離而來。」所以說，緊要關頭，司輒離永遠是最好的藉口。

　　「為了小離？趕巧了，本宮也是為了小離而來。」皇后明瞭的笑笑，轉過頭看向皇上，「皇上，小離的生辰要到了。定王叔說今年二王府的擺宴，咱們都必須到場。」

　　「定王叔就是喜歡熱鬧。那便一起去吧！」皇上跟著一笑，隨即對二王妃道，「這是小離在二王府的最後一個生辰，二王妃要多費心才是。」

　　「臣妾遵命。」最後一個生辰？皇上是打算賜下將軍府了？二王妃只覺事態變化太快，她根本摸不到其中緣由。

　　「皇上終於打算把將軍府賜給小離了？」瞥了一眼有些疑惑的二王妃，皇后好心的為其問了出來。

　　「本就是為小離準備的，再拖下去朕可就遭人嫌了。」帶著些許暗示的，皇上附和道。

　　「皇上說的是定王叔？」現今世上，也就只有定王爺敢對皇上不敬了吧？

　　「可不就是定王叔。上次為了先皇遺詔鬧到朕這來，就差沒把朕拉到先皇牌位前好好訓斥一頓了。」若是這般說二王妃還是不能明瞭，也就枉費他的一片心了。

　　先皇遺詔？二王妃徹底驚住。皇上的聖旨大過天也大不過先帝的遺詔，為何會突然冒出來一道先皇遺詔？還偏偏是在維護司輒離的定王爺手上？依著皇上的意思，遺詔是為了司輒離而下？「小離，你是動不得的。」腦中驀然響起二王爺的這句警告，二王妃打了一個冷顫。先是太后不動聲色的召見侯府夫人，再是從未被提及過的先皇遺詔。究竟她被瞞下了多少事？

　　這一回，皇后沒有接話。輕飄飄的眼神掃過二王妃為之大變的神色，眼底泛起冷嘲。時到今日，皇上還是不忘暗中告誡二王妃不要輕舉妄動？

　　失魂落魄的自皇宮出來，二王妃差點站不穩腳步。侯府尚未出手事情就已發展到這一步，她的籌碼在不知不覺中早已盡數全失。徒有二王妃的尊貴封號，徒有世子之名，徒有嫡子身份，皇上的一句「長幼有序」，突然冒出的先帝遺詔，竟使得他們母子三人陷入無法動彈的困境？奔回二王府，闖進二王爺的書房，絕望之至的二王妃潸然淚下。

　　沒有理會突然闖進來的不速之客，二王爺的視線落在手中的書上，一刻也未移開。他從未想過將事情做絕，更未想過將氣氛弄僵，一切皆是王妃恃權自大，咎由自取。

　　「王爺把王府給了二公子，大世子和三公子該怎麼辦？」自此一生，她剩下的也就這兩個兒子了。

　　「王府給了大世子，二公子和四公子該怎麼辦？」同樣的問題，二王爺也想問問二王妃。

　　二王妃一愣，止住眼淚冷道：「原來王爺一直都是這樣想的。」

　　「本王作何想法王妃無需過多猜測。小離可以憑藉自己的本事得下將軍府，其他四位公子自然也能憑自己的本事得下他們想要的東西。」沒有特指司輒毅和司輒善，二王爺站起身，面色肅然。普通世家子弟都可憑著科舉出仕為官，無需科考的皇家子孫還能無法度日？更何況司輒毅和司輒善本就身負官職，全然不愁俸祿。

　　「王爺覺得五位公子一樣嗎？」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地位，怎能一樣？

　　「同是王府公子，有何不一樣？」又拿嫡庶之分來說事？二王爺冷笑。

　　「王爺是鐵了心定下司輒邇了？」手中的繡帕已經絞變了形，二王妃努力維持著最後一絲冷靜。

　　「皇上沒有**妃？」去過皇宮，面見過皇上，再回來質問他？二王妃這一出鬧的可謂莫名其妙，

　　「王爺知曉本妃進宮面聖卻不阻止？」繡帕飄然落地，二王妃驚道。

　　「總是要見過才能死心，不是嗎？」那份絮繞心頭的得不到便是最好的執著，也是時候該放下了。

　　二王妃臉上的血色唰的一下退下，白著臉哆嗦著嘴唇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踉蹌轉身的那一瞬間，二王妃知曉，對上皇上和二王爺這對兄弟，她徹底輸了。

　　伴隨著八月的到來，司輒離在二王府度過了最後一個、也是最為盛大的生辰。那一日，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笑意及到眼底的卻也沒有幾人。莫名的悵然、過往的追憶、逝者的懷念、連同殘忍的真相揭開後的疏離，彌漫在四周，蕩漾在心底最深處。最終只留下了黑臉神醫意氣風發的哈哈大笑聲，以及靜安公主一行人的溫言附和聲。

　　得到二王妃的明言威嚇，不敢惹怒二王爺，更不敢挑釁皇上的司輒毅和司輒善縱使有著天大的憤憤不平，卻也不得不偃旗息鼓，不敢再生事。

　　意外被推出來的司輒邇則是眯著眼怔愣了好久才緩過神來。臉上的溫和笑容不再，司輒邇第一個去找的人不是二王爺，而是司輒離。

　　「小離，這是怎麼回事？為何不是你？」父王的改變、母妃的退讓，都實在太過不同尋常，由不得不生疑。

　　「我只說我要二王府，沒說我要繼承二王府。」司輒離面不改色，吐出驚天駭聞。

　　「真是你？」他該慶倖這段日子選擇站在了小離這一邊嗎？此刻的司輒邇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不是。」他只是跟父王提了一下司輒邇比司輒毅更適合掌管王府，其他事皆是父王做的。

　　司輒邇顯然是不相信司輒離這句說辭的，歎了一口氣，真誠的說道：「不管怎麼說，二哥都要謝你。」

　　「不用。」司輒離神情淡漠，別開了視線。並非存心幫司輒邇，只因司輒毅辱他娘親，他才會出手。

　　果然是小離幫了他！堅定了心中的猜想，溫和的笑容再現司輒邇的臉上。看來，小離這個弟弟，他是必須欠上一輩子了。

　　如此這般，沒有刀光劍影的激烈爭鬥，沒有你死我活的陰謀暗算。因為黑臉神醫的橫加干涉，因為皇上和二王爺的口頭協議，因為……司輒離手中一直未拿出來的先帝遺詔。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二王府的權位之爭悄無聲息的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