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磅蛋糕

星期六。

做好紅燴牛肉的準備並吃過簡單的早餐，店主在廚房裡休息了一會。

雖然回三樓的自家也行，不過每週星期六的這個時間都會有『來客』。

稍微等了一會。

「喲。早啊。我把今天的份量拿來了」

從廚房裡設置的食品搬運用電梯裡，走出了一個推着推車的男人。

「噢。一直都麻煩你了」

店主也見怪不怪的跟他打了個招呼。畢竟是從小學開始就認識的老朋友，沒必要太過拘謹。

「沒事的啦。反正週六我們也照常營業沒什麼區別，而且你不是有好好付賬嘛」

一邊說著，男人一邊輕車熟路的往廚房裡的大型冰箱裡塞着推車上的東西……

那是男人自己製作的各種蛋糕和點心。

貓屋這棟大樓的一樓…在洋食店的正上方，以一隻長着翅膀的小狗為招牌圖案的蛋糕店『小飛狗』。

這個男性正是其店長，並且也是這邊店主從小的好友…可惜跟店主一樣年齡的他也已經是個大叔了。

這個男人…店長他是知道貓屋的秘密的——僅在星期六的特殊營業。

因為雙親太忙沒有時間準備晚飯，所以他從小學時候開始雙親就會給他錢讓他來這裡吃飯。

而前代店主也把他當做自己親生孫子一般疼愛。所以不知何時起自然而然就知道了這家前代店主經營的店的秘密。

而且這家店也有恩於他。

大學時由於摩托車事故而下半身癱瘓的時候，是前代店主給他的奇怪的『異世界的藥』才讓他得救的。

（醫生說簡直是奇蹟般的恢復……實際上差不多就是奇蹟了吧這）

既然有這層關係，在甜點師修行結束並繼承雙親的店後也理所當然的和異世界飯館成了『合作』關係。

雖然也就是把平時在提供的商品在星期六也給送來而已就是了。

「好了，搞定……對了。這個先給你，免得一會忘了」

把需要冷藏保存的蛋糕放進冰箱，把必須常溫保存的蛋糕放進常溫櫥櫃以後，店長從推車裡取出一個東西遞給店主。

「…這是？」

店主接過的東西是一個印着蛋糕店商標的細長紙箱。

從裡面散發出白蘭地的味道……似乎用量相當的多。

「我們店的獎品。你也知道的吧？在小飛狗只要買上一百個蛋糕的話就能贈送一個你喜歡的整蛋糕」

店長明確回答了店長的問題。

他的店——小飛狗所進行的積分印章活動。

買一塊蛋糕則蓋一個印章。湊齊20個則贈送一塊，湊齊100個則贈送一整個蛋糕。

這個活動在附近那些死甜食控的OL常客們裡可是大受好評。

「100個……難道，是那個人？」

店主馬上就想到了答案。

腦海中浮現出20歲出頭的某個『常客』的臉。

「沒錯。之前你不是講過？有個差不多一年時間裡每週都會來吃兩個磅蛋糕的萌妹子。

這個就送給她吧。這個經過處理可以常溫保存幾個星期，不過還是記得提醒她開封后要儘快吃完啊」

「知道了。等她來了就給她」

對於店長的委託，店主點點頭接受了。

說起來，上個星期那位女性似乎一副糾結的表情。

也許是遇到了什麼不順心的事情也說不定。

那麼給她一份這樣的驚喜也是不錯的吧。

每7天才會有一次的，『土曜日』。

「…唉，這一天又到了呢…」

看著修煉場的角落裡出現的貓圖案的黑色門扉，光之神的高等祭司塞蕾絲汀表情暗淡。

這裡是高等祭司專用的修煉場。

現在能夠被允許進入這裡的，只有年僅20歲便被承認為高等祭司、在一年前更以21歲之齡就任這所修道院院長的塞蕾絲汀一個人。

…因此，知道這個修煉場的秘密的也只有既已隱居的前代院長與現在的塞蕾絲汀而已。

「今天…今天是…」

沐浴淨身後，慢慢走到門前站定。

光是看到門嘴裡便有唾液產生……塞蕾絲汀努力忍耐着。

她告訴自己『一年的享受』已經結束了…這樣下去便只會是承認自己的軟弱而已。

她所信奉的光之神注重節制，以自製和禁慾作為教義。

然後比一般信徒尋求更高功德的祭司們、特別是作為教團引導者的高等祭司們更是要求在『一年間的享受』後進行禁慾。

他們信奉的光之神有這樣的教誨：

因無知而能忍受乃是輕易之事。

投身其中，在此之後依然能夠由奢入簡方可稱為真正修行。

基於這個教義所誕生的儀式便是『一年的享受』了。

酒類、煙草、麻藥、肉食、甜點、化妝品…除了因為注重純潔而無關「色」方面，包含了世上存在的各種嗜好品。

在光之神的使徒中以高位的祭司為目標的人，必須在人生的一年中沉浸其中。

並且在那之後將其全數禁絶從而積累修行。

……當然，這項修行多數以失敗告終。

由於認為禁慾必須是由自己的意志力達成，成為了高等祭司的人可以隨意獲取任何嗜好品。

故而全數戒斷非常困難，而高等祭司們也每個人都擁有一項各自的嗜好品才是通常情況。

更不要說光之神的最高祭司——

幾十年前僅靠四個人挑戰企圖將世界化為魔物世界的邪神還成功的將其擊破的勇者之一的現任教皇——他本人就是一個煙斗不離手的老煙槍。

擁有一兩項嗜好品才更能體現人性，這也是教會的意見。

而在其中塞蕾絲汀大放異彩。

遵從教義、在一年中縱情享受……然而在一年零一天時全數戒除。這是三年前的事了。

然後這位有着鋼鐵般意志的人再也沒有接觸過一次嗜好品。

…而現在在這位由於精神力和魔力而被認定為高等祭司、並且委以修女眾多的修道院的塞蕾絲汀面前最大的障礙，乃是一道門。

（…嗚，不可以…）

難以自制地，站在門前塞蕾絲汀掙扎着慢慢地向門靠近着。

在門的對面…有着嗜好品。

在這個世界上無法獲得的、產自異世界的魔性之物。

穿越這扇就任時從前代院長處得知的門並且被其魅惑已經過去一年……

在這一年的享受結束後，塞蕾絲汀仍然沒能斬斷自己的慾念。

塞蕾絲汀一臉不甘地……推開了門。

叮鈴叮鈴。清脆的鈴聲宣告着她的失敗。

「歡迎光臨」

對躡手躡腳進入店內的塞蕾絲汀，店主報以一個和善的笑容。但在塞蕾絲汀眼裡這跟誘人墮落的惡魔的微笑沒有兩樣。

（現、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沒錯。只要轉過身去，走出門外即可。

自己跟那些在這家店裡開心吃飯的世俗凡人不同。

自己可是偉大的光之神的高等祭司，自己必須忍耐…

正當塞蕾絲汀拚命告誡自己時，惡魔…不對，店主的追加攻擊來了。

「菜單還是老樣子的磅蛋糕對麼？

…啊對了，順帶一提今天的磅蛋糕是朗姆酒葡萄乾喔」

啪嗒，塞蕾絲汀的腳步停住了。

（朗、朗姆酒葡萄乾！？）

至今只嘗到過三次的……塞蕾絲汀最為喜愛的幻之口味。

舌尖上反射性的泛起了那股甜美味道的記憶，塞蕾絲汀趕緊把差點溢出的口水吞回去。

「怎麼樣，要不要來一份呢？」

「我、我要一份！」

「好的。馬上來」

在塞蕾絲汀不假思索地回答後，店主仍然是和善的笑容…那簡直就是誘惑的惡魔的微笑。

咬緊牙關悔恨着自己的失敗，塞蕾絲汀就近找了一個座位。

（…輸掉了…我真是個大笨蛋！）

一股激烈的自我厭惡襲上心頭。

什麼鋼鐵般的精神力啊真是笑死人了。

（都、都怪這家店不好！要是每次的味道都一樣的話，吃膩了就不會再來了啦！）

沒錯，這家店之所以會誘惑着塞蕾絲汀，是因為『磅蛋糕』每次口味都不一樣。

有時，是放入了大量乾燥後的干水果的蛋糕。

而有時是用稍微有些苦但卻非常甜美的叫『巧克力』還是什麼的東西做成的蛋糕。

還有時加入了用糖水煮得香甜的豆子的、帶著苦味的濃綠色蛋糕。

並且有時還有其中加入了黃色的、有着雞蛋香味的粘稠東西的蛋糕。

這家店提供的磅蛋糕在每次來時口味都不一樣。

相同口味的蛋糕差不多要幾個月才會輪到一次。

而且根據時節還會有帶著蔬菜甜味的黃色『萬聖節蛋糕』和桃色黃色和綠色三種蛋糕重疊而成的『雛祭SPECIAL'之類一年只出現過一次的品種。

變化多樣的口味再加上七天時間的醞釀，讓塞蕾絲汀不可自拔。

（而且，專門在一年的享受結束以後才推出『朗姆酒葡萄乾』實在是太卑鄙了！）

一邊把責任推給一無所知的異界人，一邊自暴自棄地回憶起了朗姆酒葡萄乾的味道……口水又差點流出嘴邊。

這裡的『磅蛋糕』每一種都堪稱異界美味，但是其中朗姆酒葡萄乾更是別具一格。

第一次吃到的時候她甚至反射性地認為『這就是神明的食物』，在偶爾遇見朗姆酒葡萄乾蛋糕的時候更是會吃掉平時的兩倍。

（…還、還沒有來麼？）

已經徹底回憶起朗姆酒葡萄乾蛋糕的塞蕾絲汀現在坐立不安。

等待，這實在是太殘酷了。

然而，這個時刻終於還是到來了。

「讓您久等了。這是磅蛋糕的咖啡套餐」

「好、好的！」

情不自禁的對他露出了笑容。

塞蕾絲汀看著面前的盤子裡盛着的、被白色的軟綿綿的東西覆蓋着的磅蛋糕，情不自禁的綻開了笑容。

「下一份我也會很快拿來的，請慢用」

店主也心領神會的看穿了塞蕾絲汀很快會再叫一份的意圖，很快又去招呼別的客人了。

「神啊…感謝您賜予我這份糧食…」

結束了餐前祈禱，拿起銀色的叉子……開始吃。

「嗚啊……」

品味到時隔數月的朗姆酒葡萄乾磅蛋糕，塞蕾絲汀不自覺地小聲嘆息着。

就是如此的美味。

磅蛋糕那綿軟的甜蜜口感。

在口中迴蕩着的是酒的香氣。

還有那吸收了酒香精華、飽含酒精反而更顯甘甜的干葡萄。

再加上那軟綿綿的白色物體，將干葡萄的風味與蛋糕本身的甜味完美地結合起來。

塞蕾絲汀一時間陶醉於這奢華的味覺享受之中。

對於打破自身戒條的後悔和對於自身精神力之軟弱的憤慨。

這些東西，已經全部溶解在一片甜蜜之中。

只要吃下了最初這一口就已經無路可逃了。

塞蕾絲汀猛然加快了速度。

三兩口吃掉蛋糕，喝下配套的咖啡用苦味洗刷味覺……然後點了第二份。

如果有熟悉那個平時嫻靜賢淑的塞蕾絲汀的人的話，想必看到現在她這幅樣子會跌破一地的眼鏡吧。

倘若知道這是甜點的話更會驚愕不已。

塞蕾絲汀平時並不是很喜歡點心。

18歲時挑戰一年的享受的時候，每天都吃著大量使用了砂糖和蜂蜜的點心，但是在那之後就一點都不想吃了。

自己並不喜歡甜點……曾經，她是這麼認為的。

但是，事實證明她大錯特錯。

在與這異世界令人恐懼的魔性之物——磅蛋糕相遇之後她才認知到這一點。

自己只是……根本不知道何為真正美味的甜點而已。

「因無知而能忍受乃是輕易之事。」

這句教義，塞蕾絲汀已經親身體會到了。

塞蕾絲汀在知道這個地方以後，用一年的享受作為藉口迫不及待地等待着每次門的出現。

…七天前，在發覺從最初光顧已經過去一年的時候她幾乎陷入了絶望。

然後……

「呼……嗚嗚」

將蛋糕吃得一片不剩並添了三份以後，塞蕾絲汀終於滿足……並後悔了。

沒能忍受住……還是吃了……

心中各種情緒翻滾着。

（下、下一次還是努力不要再來了…）

她像是想要補救什麼似的這麼想道，然後放下幾枚銀幣後站了起來。

…然而她並沒有想到這時會又來一波追加攻擊。

「哦呀，您要回去了嗎。…請稍等一下」

看到塞蕾絲汀站了起來，店主稍微有些慌張地走進了廚房……然後把一樣東西拿了出來。

「請收下吧。感謝您一直以來對本店的照顧……這是一點感謝」

拿出來的，是畫着有翅膀的小狗的細長盒子。

「請問……這個是？」

看著盒子，塞蕾絲汀心中泛起了一股期待…與恐懼。她向店主詢問道。

像是看穿了這一點一樣，店主臉上的笑容更加和善了。

「這是平時不會販賣的特製白蘭地蛋糕。因為您好像很喜歡朗姆酒葡萄乾的樣子，這個應該也會很合您的意的」

就是這句話將塞蕾絲汀打入了絶望的深淵。

「白、白蘭地蛋糕…？」

從未聽說過的品種…但是，從這個單詞的意思和店主的說明中，塞蕾絲汀突然明悟了。

…這是危險的東西。一旦對其出手就再也沒有後路的，惡魔的交易。

（從沒吃過的……喜歡朗姆酒葡萄乾的話就會中意的……）

這些話語，讓塞蕾絲汀感覺本已經塞滿了磅蛋糕的肚子又開始蠕動。

好想吃！她的本能這麼喊叫着。

「據說放在陰涼處的話可以保存好幾個星期。不過同時也有說開封之後要儘快吃掉才行，和您的朋友們一同分享吧」

（必須拒絶。必須要拒絶掉，不然的話…）

一邊這麼想著，塞蕾絲汀一邊收下了。結果還是收下了。

「……非常感謝」

而且甚至臉上還露出笑容道了謝。

「好的。那麼下次見」

「下次…見…」

就這樣，塞蕾絲汀終於轉過身走出了店門。

…並且，基本上確信自己一定還會再來。

然後，將來自異界的那件物品解除封印，是第二天的事了。

「塞蕾絲汀院長！這是…這裡面使用的酒究竟是！？」

最初發出疑問的，是平民出身但備受塞蕾絲汀關注的高等祭司候補的修女，

……同時也是矮人級酒鬼的卡爾蘿塔。

「有些苦…但是又很甜…真好吃…」

少言寡語地讚歎着，同時專心致志的啃着蛋糕的是作為替換兒出生的半精靈、以強大魔力自豪的安娜。

清香而又苦澀…隨即引出接下來壓倒性的甜味。

這樣的食物，安娜從未聽說過。

「塞蕾絲汀院長大人…真的超好吃的，這個東西。

王國也有各種點心，但是這麼好吃還是第一次吃到呢。

…究竟什麼地方的哪一位糕點師呢？能夠做出這麼美味的東西…」

身負王國的貴族血脈所以知識淵博的朱莉安忍不住詢問塞蕾絲汀。

與好友一同分享。

因為店長這麼說過，所以召集了修道院的三位精英一同享用。這是片刻之前的事。

然後從盒子裡取出來的，就是這個了。

細長的、用堅韌的紙張製成的精緻盒子中收納的烤點心。

從那沒有接縫也沒有孔洞的不可思議的透明袋子中取出的瞬間，周圍便飄起了一股有些類似葡萄酒的未知酒香。

然後，塞蕾絲汀親手用鋒利的銀餐刀將其切開並分給其他三人。

這點心的美味…異乎尋常。

「這個呢…嗯對…」

被朱莉安問到，塞蕾絲汀像是自暴自棄一樣笑了起來，說道。

「惡魔的蛋糕。嗯，沒錯，是從惡魔那裡得到的」

塞蕾絲汀一邊嘆息着，一邊吃掉了比弟子們面前的多一倍份量的烤點心。然而她的臉上卻是有些釋然的樣子…

…今後，將會以女性之身登上教皇寶座的聖人，塞蕾絲汀·弗雷格蘭。

擁有強大的魔力與慈悲胸懷的光之神信徒。

她唯一鍾愛的嗜好品是一種被稱為『惡魔的蛋糕』的東西。

某一天，她開着是從惡魔那裡得到的玩笑，與中意的三位徒弟一同分享的幻之蛋糕。

那是一種飽含酒精、清香而苦澀的甜美蛋糕。不光是徒弟們，就連塞蕾絲汀本人也沒能夠戰勝其美味的誘惑。

…據說塞蕾絲汀教皇吃到那份在徒弟們的協助之下經過10年的漫長歲月才終於將其再現出來的蛋糕時，臉上露出了如同往昔的笑容。

一半是因為自己已經上達教皇之位卻仍然沒能斬斷慾念的羞愧苦笑……另一半則是因為這份魔性的美味而綻放出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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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解：

替換兒半精靈：異界裡在父母表面上都是人類的情況下由於返祖或其他原因誕生的半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