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梅雪如今的修為，已經可以閉關結丹了。但可以結丹，不代表就能結成金丹。需知修仙每進一階，都比前一階要難上百倍千倍，一萬個築基才出一個金丹，可見結丹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對待結丹，梅雪是十分慎重的，雖然她手上有兩顆凝丹果，但心境還沒調整到最佳狀態，她不會輕易服下。

　　黑龍也很慎重，怎麼說梅雪都是他第一次親手養的食物麼。以前對待食物它都是一口吞，如今自己親手養一養，才知道其中的辛苦。要每天監督她練功，要時時查看她修為的進展，還要注意食物的心情——萬一她覺得自己再怎麼修煉也逃不過一個死，產生消極心態不修煉，或者直接自殺，那它豈不是虧大了？所以黑龍還要時不時開解梅雪一下：雖然你早晚都是個死，但努力修煉還可以活長點嘛，來，笑一笑，你看老夫盤起來的樣子像不像個花捲？

　　它困在此地數萬年，除了睡覺修煉，平日裡也沒個消遣，如今有了梅雪，它便把養食物當做龍生的頭等大事，梅雪要結丹，它比梅雪還要緊張，掐著爪子算日子，要給梅雪挑個吉利的好日子閉關。

　　梅雪驚奇：「你還會人修掐算的那一套？」

　　黑龍道：「這個是必須的。你們人修，尤其是女修，最信這些，什麼日子宜出行，什麼日子適合舉行雙修大典，都要掐指算一算。所以老夫也就跟著學了，每次都挑宜出行的日子出去狩獵，一逮一個准。」

　　梅雪嘴角微抽：「那你還是別算了，我絕不會在你挑的日子閉關。」

　　黑龍頗覺受傷，抱著尾巴躲到一旁啜泣。它活了這麼久，從來都是為自己打算，第一次替別人打算，那人還不領情。太傷自尊了。

　　「我說，你是因為什麼被困在此處的？」梅雪此時也無事，便找這黑龍聊聊天，若是從前，她是不會問這個敏感話題的，但如今她和這黑龍相處了三十年，彼此間也隨意了些。她看著黑龍道：「你的修為，起碼化形期以上了吧，可我聽說化形期的妖修，都要飛昇上界，你又怎麼會被困在此處？」

　　「當然是因為老夫壓制了修為唄！」黑龍回首，長嘆一聲：「說來還是因為老夫太貪吃，在上界時吃得太多，犯了眾怒，結果人修和妖修聯合起來，將老夫封印到此處。」

　　梅雪恍然：「原來你是被打落下界的啊！」天怒人怨到這個地步，它也算是少有了。

　　「呸！小丫頭片子沒見識不要亂說！」黑龍不高興地甩甩尾巴，「老夫才不是被他們打下來的，老夫是自己跑下來的！」

　　梅雪不解：「你沒事跑下來幹嘛？這幽冥澗裡到處都是骷髏，又沒好吃的。」

　　「這你就錯了！數萬年前，此處還是一個風景秀麗，靈氣濃郁的小修仙界，那時候此地還不叫幽冥澗。當年，上界的雌性被老夫吃得差不多了，實在無東西可吃，老夫就化出原型跑到下界找食。」

　　梅雪默默無語：別人都怕被壓制修為，這老龍倒好，為了吃，什麼都不顧了。不過就算它壓制了修為，也足以稱霸這一界，就像明羽，由元嬰壓制回築基，照樣能將那一群築基蹂躪得死去活來。

　　「那這裡是怎麼變成亡靈之地的，你該不會把這一界的雌性都吃光了吧？」梅雪問道。

　　「自然不是。」黑龍否認道：「吸取了上界的教訓，老夫怕把這一界的雌性吃滅絕，這次就只挑修為高的吃，修為低的都放過，給她們時間成長。」

　　梅雪扶額：這老龍根本就是女性的公敵吧？不，是所有雌性的公敵！

　　黑龍看梅雪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哼哼兩聲道：「你以為老夫吃她們是很過分的事，對不對？可老夫要告訴你，她們都是心甘情願讓老夫吃的。」

　　「你騙人！」梅雪不信，哪有人會心甘情願的被吃！

　　她剛說完，突然感覺到心口一陣悸動，眼神不自覺地被眼前的黑龍吸引，她痴迷地看著眼前的黑龍，覺得自己願意為它做任何事，只要它能開心，哪怕獻出自己的命她也願意！

　　黑龍哈哈大笑：「你看，你其實也是樂意被老夫吃的吧？」

　　梅雪猛然驚醒過來，又驚又怒，這妖龍也不知道使了什麼法術，竟然引得她心神失守！據說像龍，鳳這種上古妖獸，生來就有一項天賦技能，這老龍的天賦技能莫非是魅惑雌性？

　　這技能若是被個色狼繼承，必然建立後宮無數，可惜偏偏是被個吃貨繼承，那就只剩下辣手摧花的份了！

　　梅雪憤而叫道：「你這不算！分明是你耍手段，不然她們怎麼會心甘情願讓你吃！」

　　黑龍搖頭晃腦，得意洋洋：「怎麼就不算？若是她們能堅守心神，不被老夫所惑，自然就不會被吃。老夫到目前為止，吃掉的雌性沒有一個是強迫的。」

　　梅雪譏誚道：「你修為比她們強，她們自然會被你魅惑，你卻對此冠以『自願』的名頭，你不覺得好沒道理麼？」

　　「道理？」黑龍哈哈大笑：「這世上若有一萬個人，那便會有一萬個道理。狼要吃羊，有狼的道理，羊不願被狼吃，也有羊的道理。你們人類就是麻煩，多讀了兩本書，便以萬物之靈自居，沒事就喜歡編上一堆道理，可每個人又都有自己的道理，到最後還得打上一架，打完還要美其名曰這是大道理壓小道理。呸！墨跡。遠不如我們妖修痛快。」

　　黑龍笑了一陣，又道：「你可知，這裡是怎麼由一處繁盛的小修仙界變成如今的幽冥澗？」它不等梅雪回答，就繼續說道：「那是因為，他們想要封印老夫。嘿嘿嘿，上界那些老傢伙們真是好手段，趁著老夫下界修為被壓制，利用這整整一界死靈的怨氣將老夫困住！忘了告訴你，設計這個困靈陣的，可是個最愛講大道理的人修。天大地大，我老龍吃飯最大，老夫殺生只為吃，他們為報復老夫卻殺了整整一界生靈，難道他們就比老夫更有道理？什麼狗屁道理！」

　　梅雪張了張口，最後又無聲閉上。

　　都說修仙要修心，道修若要結丹，須先找到自己的道心，否則過不了問心那關，便會走火入魔。她的道心是什麼，她至今還不知道。道修進階要尋找道心，可妖修進階卻從不需要道心，難道真如這條老龍所說，什麼狗屁道理？

　　她沉下心神，再次入定。

　　過了數日，梅雪從入定中醒來，發現那黑龍正盤起身子守在她一旁呼呼大睡，龍口微微張開，兩道唾液飛流直下。那龍睡得舒服，咂巴咂巴嘴，嘟啷：「那隻吞天蟻和那隻梅雪都是老夫的，誰也不許搶……」

　　梅雪默默走到黑龍巨大的腦袋旁，對著它的耳朵問道：「吞天蟻和梅雪只能選一個，要梅雪還是要吞天蟻？」

　　「當然要梅雪！」黑龍磨磨牙，在睡夢中回道。

　　「那一百隻吞天蟻和梅雪，你選哪個？」

　　黑龍糾結了，要是一隻吞天蟻和一隻梅雪，它當然選梅雪，但是一百隻吞天蟻啊……黑龍掙紮了半晌，終於從夢境中醒來，銅盆大的眼瞪著梅雪喝道：「老夫正做著美夢，你又來呱噪！」

　　梅雪哼哼兩聲冷笑：「你要吃我，還不准我吵？我說你整天就想著吃，除了公的不吃，這世上還有什麼你不吃？」

　　黑龍揉揉眼睛，「當然有，佛修老夫就不吃。」

　　佛修？梅雪一愣，饒有興趣地問道：

　　「為何？莫非你也怕佛祖的懲罰？」

　　黑龍「嗤」了一聲，不屑道：「誰怕了，只是佛修和道修不同，他們沒道修好吃，吃完以後消化不良，害老夫鬧了整整三百年肚子。」

　　梅雪大樂：「那你還吃！」

　　黑龍一臉悔不當初：「那時年紀小，不懂事！老夫那時剛吃完一個女修，正好碰上一個尼姑，那尼姑好生囉嗦，勸我向善，莫要再吃人。老夫不肯，她就說願意把自己給我吃，只求我以後再不要吃人。」

　　梅雪點頭，一臉敬佩：「都說佛祖割肉飼鷹，地藏菩薩捨身入地獄，這些人確實值得敬佩。」

　　哪知黑龍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向梅雪：「誰告訴你那些佛修是以自身獻祭的？佛修和道修不同，佛修法身，道修元嬰。佛修擅坐禪，因為常年閉關，就修出一個和自己一般無二的法身在外行走，積累功德。」

　　梅雪恍然：「所以你當時吃的是那尼姑的法身。可既然佛修的法身相當於道修的元嬰，那你吃了她的法身，她豈不是要修為倒退？」

　　黑龍道：「這你就不懂了吧。佛修漲修為，主要靠積功德，積的功德越多，她的修為就越高。老夫當初吃了她的法身，鬧了整整三百年肚子，這三百年老夫都沒吃過任何雌性，你說她積累了多少功德？所以她雖然損失了一個法身，算一算，最後還不是她賺了麼？可惜當初老夫還沒化形，沒讀過你們人類的書，不識數，更不懂算賬，才吃了這個大虧。」

　　梅雪噴笑：這跟識數有什麼關係？這老龍當時肯定是嘴饞了，想嘗嘗法身是什麼味道！

　　她笑了一陣，又問黑龍：「那你要是碰到佛修的真身，你吃不吃？」

　　黑龍還是搖頭：「老夫吃的雌性都是心甘情願被吃的，那些佛修個個心如止水，就算我施展魅惑之術，她們也……」它說到一半，突然驚覺自己說漏了嘴，立刻惡聲惡氣對梅雪說道：「就你這麼個小丫頭片子，別想做到心如止水，還是乖乖地讓老夫吃了！」

　　梅雪白了這黑龍一眼。

　　黑龍甕聲甕氣道：「我說，你到底要等到何時才開始閉關結丹？」

　　梅雪皺眉：「我也想，可我還沒找到自己的道心。」

　　黑龍一愣：「道心？那是什麼？」

　　梅雪道：「我也不是很瞭解，大概就是為什麼要修煉，為什麼要變強吧。」

　　黑龍聽罷，哈哈大笑：「你們道修真奇怪，修煉就修煉，還要找什麼理由，變強哪需要理由！」

　　梅雪一愣，心中豁然開朗，是啊，妖修從不修心，佛修只要積功德，劍修專練一劍，體修光煉身體，他們都沒問過自己的道心，不也一樣能飛昇成神？既然如此，她又為何一定要給自己找一個理由？

　　變強，從來不需要理由。

　　她沉下心神，開始結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