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一般來說，修為提升，識海才會跟著增幅。

　　梅雪沒想到溶入了煉神珠，識海會增幅數倍，遠遠超過她的預期。金丹期的身體不足以承受她如今的識海，所以梅雪丹田內的金丹才會本能的自發運轉，吸納周圍的靈氣以求進階，她已是金丹大圓滿修為，再進一步，便是元嬰了。

　　梅雪欲哭無淚，她可是一點準備都沒有。

　　她今年才一百一十五歲，結嬰還太早，原來還想著再鞏固修為幾十年，對天道多一些感悟再考慮衝擊元嬰的事，沒想到一顆正版煉神珠就將結嬰的時間提前了。

　　結嬰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吸納周邊的靈氣只是開始，能不能碎丹化嬰才是關鍵，若是碎丹了，卻沒能化嬰，她就得杯具的從練氣期開始重修了……

　　剛剛獲得正品煉神珠的好心情頓時煙消雲散，世事無常，還是應了那句話：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現在趕回北延已經來不及了，只能就近找一個地方閉關。一般結嬰，從出現預兆開始閉關，到結嬰成功，大約十年到二十年左右，聽說曲折點的，閉個三、五十年也是有的，當然，更慘的結嬰不成變成凡人重修這種事梅雪是不準備去想的。

　　明羽惱火了片刻，也就冷靜下來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的人生有很大一部分時間在因為梅雪而走霉運，而更多的時間，他則在想著如何處理讓他走霉運的梅雪。

　　可每當他想好處理她的辦法時，這個臭丫頭又總會給他出新的花樣。

　　生命不息，霉運不止。

　　在不斷翻新的霉運當中，他應對霉運的手段正在日益提升當中。

　　現在梅雪只是剛剛出現要進階的徵兆，等到結嬰成功，最少也要過個十來年，在這期間，他還有時間做準備應對雷劫，現在耽誤之急是馬上找個地方，讓她安心閉關，不然金丹一旦失控，就會爆體而亡！至於結嬰成功後出現的天象會吸引來魔修這件事，明羽決定暫不考慮。

　　但這裡是南疆魔宗的地盤，該去哪裡找個隱蔽的地方閉關，才能不被發現……

　　明羽突然想起從此處往西有一片沙漠，那裡有凡人居住。

　　魔修雖然沒有不殺凡人的規定，但一般魔修沒事也不會去屠殺凡人，畢竟他們也來自於凡人，把凡人殺光，承傳還怎麼繼續？更何況，凡人沒有修為，便是取了他們的魂魄，也不能給他們的魔寶增加多少功力，有那個功夫，還不如多殺幾個修士，修士的魂魄才是大補。

　　所以除了每十年一次收徒，魔宗的人也很少去打擾凡人的生活，只有少數低階練氣魔修，才會去殺凡人取魂魄練魔功。

　　梅雪考慮片刻，也同意去那片荒漠閉關，那裡雖然靈氣稀薄，在那裡閉關要耗費更多時間，但勝在安全。

　　明羽帶著梅雪用最快的速度一連飛了五天，到達沙漠中。

　　梅雪雙腳踏上細且軟的黃沙，感受腳底的溫暖。她抬眼望去，空中看不到飛鳥，地面上沒有綠蔭，只有綿綿不絕的金黃色沙丘，以及遠處血紅的夕陽。

　　明羽有意避開凡人，帶她來到一片無人區，利用測靈盤，找到一處小型靈穴。因為此地環境惡劣，那處靈穴的品階也不高，所以沒有修士看得上眼，但如今梅雪的情況，也由不得她挑剔了。

　　梅雪直接盤膝坐在靈穴之上，這樣能最大限度的吸收靈氣。乾燥的熱風從她面前的地面吹過，在空中捲起漫漫黃沙，長風用它溫柔的手，撫平沙丘上的每一道痕跡，她伸手將額前的發撥到耳後，看著黃沙在風中凝聚分散，日復一日，年如一年，看似凌亂無序，卻有其自然的軌跡。

　　若把芸芸眾生比作黃沙，天道就是那隻風之手，萬物皆在天道的操控之下。然而修者求長生，就是逆天竊取天命，故雖天道有常，人卻應制天命而用之。然而，她該怎樣才能握住那隻虛無縹緲的天之手？

　　梅雪在一望無際的沙海中，慢慢沉下心神，封閉五感，專心凝嬰。

　　明羽則從儲物珠子中不斷掏出材料，以梅雪為中心，布下巨大的陣法。

　　隱藏？這是必須的。

　　聚靈？這還是必須的。

　　順便還要防風、防沙、防雷……

　　明羽拿出剛到手沒多久的血石，心裡頗為不捨，這麼好的東西，最後卻要浪費在那個討厭鬼身上！由於這裡靈氣不足，明羽不得不掏出身上所有的極品靈石，插入四周的陣法作為補充。

　　一年時間過去。

　　兩年時間過去。

　　三年……

　　還沒過去的時候，炎炎沙海中出現了一個旅人。

　　明羽守在梅雪旁邊閉目打坐，對於這個凡人並不在意。

　　這片沙漠方圓千里內都沒有綠洲，一般不會有凡人從這裡經過，但這只是一般情況。今天，這片沙漠中出現了一個凡人，一個缺水快死的凡人。

　　此人缺水許久，已經出現幻覺，跌跌撞撞走到明羽十步開外的地方倒下。

　　因為明羽在此處布了陣法，在凡人眼中，這裡除了有一座光禿禿的沙礫山，什麼也沒有。

　　明羽只當沒看見，那個凡人卻開始乾嚎：「水……水……啊啊啊……」

　　明羽額角微跳，不明白這人明明快死了，怎麼還這麼能嚎。

　　他忍耐了大半天時間，也不見那個凡人死去，他被吵得心煩意亂，偏偏又不能殺凡人，最後只得施展雲雨訣，降下甘露。那凡人喝飽了水，又將皮袋子裝滿，在這光禿禿的山腳下磕了三個響頭才轉身離去。

　　終於走了！明羽輕輕吐了一口氣，他本以為這事這樣就完結了，沒想到三個月後，又有一隊缺水的凡人出現在神識內！

　　這次居然有十個人！

　　十個人齊聲乾嚎，太恐怖了！

　　明羽只好再次降下雨水，以求盡快打發這幫人走。

　　如此事件又出現了幾次，這座在凡人眼中光禿禿的山漸漸變得神聖起來。

　　凡人中開始流傳出只要在神山腳下許願，願望就能成真的流言。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裡，總有些凡人不遠千里跑到此處許願。明羽本來想施法將這群人趕走，無意中卻發現隨著那群凡人膜拜，有一些金色的願力滲入到他隨身帶著的蓮燈當中，他困於元嬰初期已有百年，如今因為這些願力，瓶頸出現了鬆動。

　　明羽只好由著這些凡人對他許願。

　　「求山神保佑我腰纏萬貫。」

　　明羽：你那腰已經夠粗了，再纏上萬貫還能走路麼？

　　「求山神保佑我長生不死。」

　　明羽：本君都還不能長生不死呢！

　　「求山神保佑我明年娶一個如花似玉的媳婦！」

　　明羽：娶媳婦這種事也找他？他自己都還是光棍一個好不好！

　　第二年，那個許願娶媳婦的青年又來了，身邊帶著一個俏麗女子。

　　那青年帶著媳婦跪下，「媳婦，我就是在這裡許了願才娶到你的，咱們再許個願，讓山神保佑我們生個大胖小子。」

　　明羽：泥煤你生兒子也找我幫忙……

　　十五年後，那青年，不，中年又來了，身邊帶著一個和他長得頗像的少年。

　　中年拉著少年跪下：「兒子，我就是在這裡許下願望，才娶了你媽，後來又有了你的。你也來許個願望。」

　　少年：「求山神保佑我娶個如花似玉的媳婦！」

　　明羽：「……」

　　這些凡人除了娶媳婦，生兒子就沒有別的追求了麼……

　　凡人走了一波，又來了一波，中年變成了老年，帶著孫子再次到來，後來老年不再來了，他的孫子變成了中年。

　　五十年時光慢慢走過，對於凡人來說，那可能就是他們的一生。五十年足夠讓他們枯萎凋零，可大漠卻浩瀚依舊，星空亙古不變。

　　明羽默默閉上雙眼，他的修為已突破元嬰中期。

　　沙丘在夜幕下寂寂無言，馱鈴聲從漠上漸漸遠去。

　　五十年時間過去，梅雪丹田內的金丹漸漸要停止運轉，因為這裡靈氣不足，她花了五十年時間，不間斷的吸納靈力，到此時梅雪的金丹才趨於飽和狀態，突然「卡嚓」一聲，金丹上出現一絲裂縫，這是要碎丹化嬰的先兆！

　　梅雪心中一喜，凝神以待，然而時間又過去三年，那道裂縫卻沒有絲毫擴散，再這樣下去，這次化嬰不但不能成功，金丹還會出現損傷！

　　梅雪睜開雙眼，從儲物袋中取出燈油，一飲而盡！

　　「轟隆——」

　　磅礴的能量沿著四肢百骸蔓延開來，化作源源不斷的暖流匯入丹田，金丹上的裂縫開始擴大，龜裂漸漸蔓延至整個金丹表面，如同雞蛋被敲裂的外殼一般。

　　明羽猛然睜開雙眼，方圓百丈之內出現無數純粹的靈光，其光彩將漫天繁星都比得失去了顏色。如此劇烈的天地靈氣震盪，就算是萬里之外的修士都能感覺得到！

　　梅雪盤膝靜坐，丹田內出現一個高約寸許的小嬰兒，白白胖胖，長相跟她如今的面容一般無二。

　　梅雪微微皺眉，按理她是奪舍而來，結成元嬰長相應該和她穿越前的面容一樣，為何卻是如今的模樣？然而不等她細想，梅雪的意識再次迷失。

　　撥開眼前瀰漫著的霜白霧氣，梅雪眼前出現一個面目清俊的男子，紫袍玉帶，周身都散發著一股溫和的氣息。

　　「師父。」梅雪微微挑眉，天道想讓她看的，就是紫陽麼？

　　「雪兒。」紫陽微笑著朝她走來，牽起她的手：「你如今和師父是同階修士，不必再叫我師父了。」

　　梅雪抽回手，淡淡回道：「你搞錯了，我不是你的雪兒。」如今的她，和紫陽一樣是元嬰修士，她不必再懼怕他，她要做回她自己，而不是雪兒的替身。

　　紫陽淡笑道：「你是雪兒。」

　　梅雪喝道：「我不是！」

　　紫陽的身影漸漸變得模糊：「承認你自己有那麼難嗎？」

　　「我說了，我不是！」

　　「你連自己是誰都搞不清楚，你又怎麼追求大道？」

　　四周變得空茫茫一片，梅雪對著四周大聲喝道：「我不是！！！」

　　回答她的，只有四面八方傳來的嘲笑聲：

　　「你連你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不對，她不是那個軟弱愛哭的雪兒，可她也不是穿越前那個平凡無奇的梅雪。

　　她的人生已經被改變，如今的梅雪，是一個追求長生大道的修士。

　　她就是她，她不是某一個人，她也許不優秀，記仇，情緒怪胎，不會照顧人，甚至無理取鬧，可這樣不完美的她，才是最真實的她。她不需要誰的接受，也不需要誰的承認，她的人生只有向前，不需要朝後看，那些說她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的人才是真真可笑，如果連她都不知道自己誰，別人又憑什麼知道！

　　梅雪衝著虛空中大聲喝道：「我知道你想要迷惑我，可如果連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你又憑什麼知道！你這個不交房租擅自跑進我識海中的混蛋，快點給我滾！！！」

　　霎時間識海上空的霧氣被靈力風暴吹散，於此同時，天空中聚集起厚厚的劫雲，一道道閃電在雲中遊走，眼看就要落下。

　　明羽抬首望著厚厚的劫雲，嚴陣以待，結嬰有九道天雷，過了這關，梅雪就是和他同階的元嬰修士了，該做的他已經做了，接下來，要靠梅雪自己。

　　梅雪趁著雷劫還沒落下，對明羽遠遠喊道：「我聽說你能幫別人生兒子。」她雖然閉關，但外面的動靜還是能聽到的。梅雪一臉認真的問道：「阿呆，這是真的嗎？」

　　那一瞬間，明羽覺得當初把她撿上山，是他這輩子做過的最錯誤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