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梅雪聽到紅狼的慘叫聲，連忙將手鬆開，又在尾巴上輕揉片刻，紅狼抬起一邊眼皮看著梅雪抱怨道：「就算看到長相好看的男人，你也不用這麼激動吧？你們這些女子就是膚淺，只要長得好，什麼都可以原諒。」

　　梅雪一邊給它揉尾巴，一邊回道：「愛美是人的天性，可也不是所有的女子都只看對方長相的，還要看人品的嘛……」

　　紅狼打斷梅雪：「我和泠明明就是同一個人，論人品，我比泠更誠實，可女人卻都喜歡他那張臉。」

　　梅雪嘴角微抽：你那是特例好不好……

　　紅狼還在不滿，絮絮叨叨抱怨道：「其實我也很好看嘛。你看我有強壯的四肢，鋒利的爪子，火紅的皮毛，可愛的尾巴，以及威風凜凜的尖角，而且我還很堅硬很持久……」

　　梅雪看看四周弟子詭異的眼神，恨不得找條縫鑽進去，她和這匹色狼不熟，真的不熟！

　　兩個俘虜都被推進場中，比賽就要開始，周圍魔修的情緒變得激動，那通紅的雙目以及尖銳的吶喊聲，皆恨不得場中的兩人拚個腸穿肚爛、屍首分離。

　　梅雪沉默地注視了明羽一陣，和十年前遙遙望見的那一次相比，如今的他面容顯得有些憔悴，一頭長發未束，鬆散的披散至腰際，腳上也未著絲履，而是光裸著被一根粗長的鐵鏈栓上。

　　明羽是冰靈根，冰靈根修士素來孤傲，印象中的明羽，總是整整齊齊，纖塵不染，可如今卻被這樣折辱對待。聽紅狼說，明羽已經被他們俘虜了近十年，這十年，他們就一直這樣糟踐他嗎？

　　梅雪心裡一時間百味陳雜。

　　因為不能動用靈力的緣故，明羽的本命冰劍無法收回丹田，只能像一把普通的劍一般，懸掛在腰際。而他對面的楊毅仍是一身樸素灰衣，搭配上他平凡的面容，越發顯得存在感微弱，但是，當明羽拔出劍的一瞬間，楊毅整個人的氣場突然改變，如同一柄出鞘的寶劍，那雙平凡無奇的單眼皮中，爆射出鋒銳的冷光。

　　楊毅抽出背上的龍牙劍，一如從前般慢吞吞的開場白：「此劍名龍牙，長三尺三寸，以上古神龍牙鑄造而成。鋒銳無匹，能破邪，造成傷口持續撕裂……」

　　場外的魔修高聲喝道：「說什麼屁話，快點給老子開打！」

　　楊毅回首看向那個罵人的魔修，一臉吃驚加討教的表情：「你能把屁變成話從嘴裡放出來？這是什麼法術，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四周響起一片哄笑聲，那魔修惱羞成怒，捋起袖子就要衝入場中，卻被旁邊的人攔住。

　　明羽一聲輕笑，憔悴的面容頓時變得光彩粲然，他隨意挽了一個劍花，對著楊毅介紹道：「我這把冰劍沒那麼大來頭，只是以五千年以上的冰髓所制。伴我百多年，歷經大小數千戰，雖不知能隨我走到哪一步，但我曾發誓，為了不辱沒它，我的劍下不斬無能之輩。你，合格了。」

　　隨著話音落下，兩人間的氣氛徒然變得緊張起來。

　　兩息時間過後，兩人同時向對方發起攻擊，因為靈力被封，兩人只能以身體和純劍術比拚，由於劍上的罡氣卻依然留存，殺傷力並不低，防禦力卻減到最低，這樣便使得打鬥變得更加血腥殘酷。但明羽畢竟是元嬰修士，他的身體已經淬煉過，就算不能動用靈力，比之楊毅，卻要堅實得多。

　　數十回合過去，楊毅漸有不支，明羽卻劍勢一變，手中冰劍高高舉起，劍身上的罡氣凝結出霜白色的浩然劍意，足以令萬物屏息。

　　那一道劍意將場中眾人都籠罩在其中，梅雪只覺得心口處被猛然楸緊，如同被施放了定身咒一般，移動不了半分。

　　斬天破地，勢無可擋！

　　楊毅眼中眸光一凝，這個男人很強，單打獨鬥的情況下，他沒有遇到過比他更強的人！但是身為一個劍修，從他拿起劍的第一天起就被告知，對於劍修來說，靈根、悟性、寶物、機緣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所確立的劍心。

　　他的劍心是什麼？

　　不懼不畏，勇往直前。若有阻擋，一劍斬之。天上地下，唯我唯劍！

　　一時間場中白光大盛，劍與劍相交發出尖銳的嘶鳴聲，梅雪與紅狼同時站立而起，只見明羽手中的冰劍出現了一道細微的裂痕，冰劍發出一聲輕鳴，明羽臉色微變，他製作本命飛劍的千年冰髓雖然不差，但卻比不上楊毅的神龍牙鋒銳堅硬，在不能動用靈力的情況下，他的冰劍和楊毅的龍牙劍硬拚，吃虧的是冰劍！要快點結束戰鬥才行。想到此，明羽手中的劍意徒然暴漲，勢如破竹朝楊毅劈下！

　　「轟隆——」一聲巨響，楊毅倒飛出十數米，身體重重地砸在結界上，復又摔落至地面。

　　「嘖，還以這個劍修小子能給我點驚喜。」紅狼眼中露出遺憾之色，重新趴回梅雪大腿上。

　　「咳咳……」楊毅口中噴出一口鮮血，儘管全身骨頭斷裂了幾處，卻仍掙紮著要站起來。

　　紅狼甩了甩尾巴，讚道：「不過這小子倒是個硬骨頭，就是不知能硬多久。」

　　它剛說完，楊毅就一個立足不穩，噗咚一聲，栽倒在地。紅狼氣罵道：「才硬一下就軟了，這小子真沒用！」

　　梅雪忍不住說了句公道話：「我覺得在同階修士中，他算是拔尖的了。」

　　紅狼語重心長教育她：「你看到的只是他短時間的爆發力，但衡量一個男人強不強，還要看持久力。」

　　梅雪默然無語，這對話，她怎麼感覺好奇怪……

　　按照規定，戰敗一方必須血濺當場，場中響起激烈的、「殺死他」的呼喊聲，明羽沉默的站在原地沒有動彈，既然剛才那一劍沒有殺死那個劍修，他就不會再補上一劍，即使身為俘虜，他的驕傲也不允許他違背本心去取悅那些低賤的螻蟻！

　　「媽的，敢不聽話就一起殺掉！」

　　「老子早看那傢伙不順眼了，一個俘虜還整日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面孔！」

　　「沒錯，元嬰了不起嗎，不過是個俘虜！」

　　「連他一塊宰了！」

　　梅雪四下張望，那些魔修紅著眼，口中不斷冒出污言穢語，甚至有人提議要將明羽的元嬰取出，製成菜餚慶賀端木泠和齊婉兒的雙修大典。

　　明羽沉默地立在場中，對於四周的辱罵嘲諷聲充耳不聞，即使法衣破損，披髮跣足，也沒有給他的臉上增添一絲狼狽，反而更襯出他的隨性和不羈。

　　梅雪突然想起那些久違疏離的過往，即使在幽冥澗灰色死氣的浸染下瀕臨死亡，他也驕狂依舊，不曾低下高昂的頭顱。可是太鮮豔的花易枯萎，太驕傲的人易損折，生命有時就如一葉海中扁舟，沉浮搖擺，身不由己。

　　梅雪不由生出一股兔死狐悲的悲涼心境。比之明羽，她的處境也好不到哪裡去，她現在的身份，就是一個容器，雖然比他自由，可這也是只是暫時的。由於梅雪這一段時日以來都和紅狼同進同出，那些弟子侍者並不知道梅雪的身份，只當她是紅狼的新寵，對她十分客氣，甚至有溜鬚拍馬之徒暗中送禮求提攜，搞得梅雪哭笑不得。

　　追雲嶺的人都知道，因為齊婉兒的緣故，端木泠身邊的女人，沒一個能活得長久，但是做瀾大人的女人，齊婉兒不但不會惱，反而還會高興，為什麼？因為紅狼如果有人陪，就不會再找她了啊！

　　梅雪知道齊婉兒的禁區就是端木泠，所以死守著紅狼，一步也不敢靠近端木泠。另外齊婉兒對夏彤十分忌諱，所以梅雪故意在一些弟子中散佈出「如果夏彤能恢復容貌，端木泠也許會選擇實力更強的夏彤做雙修伴侶」的流言，讓齊婉兒去找了夏彤幾次麻煩。

　　可如今她對這種使心眼的方式也厭煩了，還不如放手一搏，既然老天擺了一線生機在眼前，就不要放過，最糟糕不就是個死嗎？

　　梅雪突然用力鼓掌，將雙手拍得通紅，高聲叫道：「表演得不錯，很精彩！」

　　聽到梅雪的聲音，明羽猛然回首，梅雪只當沒看到他震驚的眼神，興奮地對紅狼說道：「那傢伙的劍術看起來挺強的，我也想下去跟他比試一場。」

　　紅狼不解道：「他靈力都被封了，你下場不是穩贏的嗎？」

　　梅雪用力搖晃紅狼，軟語求道：「就是因為他靈力被封，我才想下場比試啊。這可是一個能打敗元嬰的好機會，讓我去嘛！」

　　紅狼只當梅雪被夏彤壓制久了，心裡扭曲，想從別處發洩，它本來就是帶梅雪來尋開心的，讓她去拿明羽發洩，也沒什麼不可以。而因為梅雪一身陰氣，怎麼看都是個魔修，所以紅狼根本就沒想到梅雪和明羽會有什麼關係，遂點頭同意。

　　梅雪走下場，站在明羽身前。

　　明羽眼神立時變得複雜起來。就是為了這個四處招蜂引蝶的臭丫頭，他才會孤身跑到南疆，結果不小心撞見端木泠。經歷了幾場惡戰，結果被五個元嬰期魔修打傷，他本想逃跑，卻不慎落入陷阱，全身靈力被魔氣所封，受了近十年折辱！

　　可是更讓他沒想到的是，他四處尋找的臭丫頭，竟然和端木泠的那隻狼混在一起，還有說有笑，明顯日子過得不錯，他真替他哥和他不值！

　　「不是你想像的那個樣子。」梅雪唇邊溢出一抹苦笑，她不等明羽回答，忽然撲向明羽，將他壓倒在地，迅速從儲物袋中取出燈油，倒了一部分進入他口中。她觀察過，明羽靈力會被封，是因為身上靈竅被魔氣所堵，而燈油，正好可以淨化魔氣。

　　燈油一入口，明羽只覺得一股磅礴的靈氣衝入四肢百骸，堵在靈竅中的魔氣霎時被衝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