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紫陽掐斷了和梅雪的通話，法印好笑：「才離開了一會你就找機會傳音，會不會管得太緊了？」

　　紫陽道：「還說我，你不也一樣，總是和自己的徒兒爭功德，不就是怕他進階金身期後，要和你一起去赴死嗎？」

　　法印雙手合十：「道君既然明白老衲一番苦心，何不可憐可憐我這個老頭子？」

　　紫陽轉首直視法印，毫不客氣地說道：「禿驢，別以為本君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你想讓我徒弟勸說我當陣眼，告訴你，不可能。」淨化魔物這件事，他是知道的，那一世他元陽已失，陣眼自然輪不到他做，那件事最後以四十九個金身期佛修的死亡為代價，淒涼落幕。

　　法印被罵了也不生氣，反問道：「人們都說御劍宗紫陽道君嚴謹端方，怎麼老衲看到的人，卻和傳聞中完全不一樣？」

　　就算重活一回，可畢竟曾歷經過數千年漫漫時光，心性早已不復當初的模樣了。紫陽輕輕扯了扯嘴角：「以前的我總是把自己擺得太高，讓她只能仰望崇拜，最後反而生不出男女之意。」

　　「可老衲怎麼覺得，現在的你是從一條錯路，走上另一條錯路？」

　　「何以見得？」

　　「老衲看她眼中只有逃避沒有愛意。」

　　「你錯了，如果什麼都一帆風順，你才該懷疑自己走錯了。」

　　法印哈哈笑道：「道君的想法果然不同常人。越戰越挫，越挫越勇！」

　　梅雪跟著慧心在供奉佛燈的大殿裡參觀了一番，發現這供佛燈處根本沒有設任何禁制和結界，問了慧心才知道，原來這佛燈至陽至熱，任何靠近佛燈一丈以內的人，都會被焚燒殆盡，既然無人可碰，自然就不需要設下禁制。何況不設禁制，就不影響佛光向外傳達，在伽藍寺修行的僧侶都可以受益。

　　梅雪看了那盞佛燈一眼，道：「難道就真的沒人能碰這盞佛燈。」

　　慧心道：「要說真的沒有人能碰，那也不是，不過那個碰過佛燈的，不是人，而是一條冥龍。這還是伽藍寺剛建立之初的事了，那時候不知道打哪裡跑來一條十階冥龍，嚷嚷著要吃燈油。」

　　「燈油？」梅雪詫異：「燈油有什麼好吃的？」

　　慧心解釋道：「這燈油可不是一般之物，乃是由佛界的真靈桐樹結出桐子榨出的燈油，得無上佛力加持，能淨世間一切惡業。那條冥龍當時已經十階，化形在即，可它殺孽太重，恐自己過不了雷劫，所以才來偷燈油吃。這盞佛燈雖然至陽至熱，但裡面的燈油卻是溫補之物，任何屬性的人都能吃，而且吃了不但能增長修為，還能淨化自身罪孽。當時那條冥龍一口氣吃了一半的燈油，當即就化形了，因為它身帶佛力，劫雷根本沒有落下，輕輕鬆鬆就飛昇上界。要不是它當初吃了太多燈油，這盞佛燈裡的燈油完全可以支撐到魔物完全淨化乾淨，那惡龍真是害人不淺。」

　　梅雪心想聽慧心的形容，怎麼感覺那麼像那頭吃貨龍呢？

　　慧心帶著梅雪轉過一道彎，走進旁邊的另一座大殿，指著裡面的壁畫：「你看，這堵牆的壁畫上，有畫著這件事。」

　　梅雪朝壁畫上面一看，呵，還真是黑龍那禍害！壁畫上畫著一條黑龍用爪子抓住佛燈，把燈油往嘴裡倒。看來有它出沒的地方都會發生不幸。

　　慧心繼續說道：「我們佛修和道修、魔修、妖修不同，佛修進階不會有雷劫，所有的磨難苦痛，會在我們修行的路上一一經受，受夠一百零八難，方可成佛。所以那條冥龍才會取巧來盜燈油，利用這盜取的佛力避開雷劫，不過它這取巧也只能用一次，若是它飛昇上界以後還是繼續濫造殺孽，總有它過不了雷劫的時候。」

　　梅雪心想看那老龍活蹦亂跳的模樣，估計還在上界繼續為禍人間。

　　「為什麼那冥龍可以碰到佛燈？還有，你們不怕再出一條冥龍來盜燈油嗎？」

　　慧心道：「因為冥龍性屬至陰，正好和這至陽的佛燈相剋，它也是短時間內，用修了上萬年的極陰之氣隔絕佛燈的炙熱，趁機盜取燈油。冥龍雖然屬於龍族，本身卻不被龍族承認，它們本身也排斥其他龍族，早在遠古洪荒時期的一場大戰，冥龍一族就滅絕了，而那條冥龍，應該是世間上最後一條冥龍。除了它，如今哪裡還有人有上萬年的極陰之氣。」

　　這些和尚也太自信了……

　　梅雪聽完，默默扭頭，轉過視線看其他幾處壁畫。突然，她看到一處壁畫上畫著一群半人半妖的修士，她走上前幾步細看，畫上說的是一個故事：

　　從前有個金身期佛修，為了積累功德，跋山涉水去了很多地方，後來，他無意中落入空間裂縫，到了另一個世界，那裡沒有凡人只有修士，而且都是些半人半妖的修士。

　　那些修士其實是上界修士的後代。

　　妖獸化形，飛昇上界後，和人修或者不同種族妖修生下的後代，將不再是妖獸的形狀，而是具有人類外形的半妖。這些半妖有人類的面孔，人類的身體，但身上往往會帶有一些妖獸的特徵，比如毛茸茸的狗耳朵，大大的狐狸尾巴，或者部分皮膚上有亮晶晶的鱗片。

　　雖然他們的父母是上界修士，但他們生下的孩子修為則為零，不能在上界生存，必須自己一步一步修到高階，才能飛昇上界。於是上界大能就專門開闢了一個空間，讓自己的後代生活在裡面修行。

　　原來她找了許久的佛修，就是伽藍寺的和尚。

　　梅雪轉首問慧心知不知這個佛修是誰，他去過的地方要怎麼才能到達。

　　慧心道：「這是迦葉禪師，早在五千多年前就圓寂了。據他所留下的信息，他是前往極西之海探險，途中遭遇風暴，無意中被捲入空間裂縫，在他之後，也有佛修試圖去尋找那個地方，但是都沒有找到。」

　　極西之海是大陸最西邊的海域，那片海域極廣極深，危險重重，根據現有的史料記載，從來沒有修士能橫渡那片海域，就算是元嬰修士，進入那片海域也會隕落。不過，紫陽曾為了雪兒，帶著傷去極西之海狩獵過八階犀靈，估計是在極西之海周邊的海域，並有深入。但是那次回來後，傷勢肯定有加重。

　　想到此，梅雪一時沉默無語：紫陽的腦子絕對有問題，為了徒弟的一句戲言他可以去冒險，面對徒弟的哭泣哀求他卻又無動於衷我行我素，這種任性的神經病還是早點甩了好。

　　她不由將視線轉向隔壁大殿，那裡供奉著佛燈。

　　她丹田內的陰水，是萬年以上的極品陰水，如果當初的十階黑龍可以盜得燈油，她應該也可以，不過佛燈處雖然沒有設結界和禁制，卻有不少和尚在供佛燈的大殿裡唸經。看來得動用傳送符了，如果動作快，趁他們不備，應該可以盜走燈油。

　　梅雪從儲物袋中拿出留聲符，趁著慧心在別的和尚說話的時候，給紫陽留了一句話。接著又告訴慧心，自己想再去看看那盞佛燈。慧心和別的和尚還有事商量，讓梅雪自己過去，他在原地等她。

　　梅雪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入供奉佛燈的大殿，殿中大約有百來名和尚，都坐在距離佛燈十幾米遠的地方，梅雪站在靠近大殿門口處，根據規矩，非本寺僧侶，只能站在大殿口看，不能深入。

　　梅雪朝那百來名僧侶看了一遍，沒有金身期佛修，修為最高的是舍利期佛修，大約有十名。

　　她深吸一口氣，突然祭出陰水，瞬間覆蓋住全身，使出陰水遁。陰水遁是她的功法《陰水訣》中一門速度極快的逃命遁速，只不過極耗費靈力，而且無法持久，屬於短時間內爆發的逃命手段。從大殿門口到佛燈處不過百米距離，她衝過去一秒鐘都不需要。

　　梅雪瞬間衝到佛燈面前，在殿內的和尚還沒反應過來前，用陰水包裹住的右手毫不停頓伸向佛燈，輕輕一傾斜，燈內快要見底的燈油被傾倒而出，落入她的左手。她怕佛燈馬上熄滅，所以沒有全倒乾淨，還留了些，夠點幾個月。這些動作全部做完，不過三秒鐘時間，梅雪鬆開佛燈，毫不停頓捏碎傳送符，傳送的白光亮起，耳邊只聽到和尚驚叫的聲音：「快攔下她！」

　　一個金色的拳頭瞬間轟到她身上，梅雪用身體硬受了這一拳，緊接著消失在白光之中。

　　在梅雪用傳送符離開的一瞬間，紫陽也驚覺到她的離開，當即飛到空中。

　　於此同時，伽藍寺上空傳來急促的鐘聲，紫陽預感到不妙，轉身就想飛遁，卻哪裡還來得及，伽藍寺的九個金身期佛修一齊出動追趕，飛出數百里後終於將他團團圍住，堵住去路。紫陽當即祭出雷火雙劍，雙方陷入緊張的膠著對峙狀態。

　　法印急衝沖地趕上來，對紫陽叫道：「道君，你徒兒闖大禍了，她居然把佛燈的燈油給盜走！」

　　紫陽聽了，下意識就想誇上一句：有出息。

　　幸好生生忍住了，不然非得把這幾個和尚氣吐血。

　　法印遞給紫陽一張留聲符，道：「這是你徒兒留下的。」

　　紫陽用手輕輕一點，留聲符上傳來梅雪脆生生的聲音：「燈油我拿走了，師父抵給你們。」

　　紫陽：「……」

　　梅雪這分明是逼他去做陣眼。

　　這些佛修雖然希望他去做陣眼，卻不會強逼，但如今梅雪把他們的燈油盜走，他這個做師父的，勢必就要給他們一個交代，不然就算是佛，也要怒而殺人。

　　眼前加上法印，共有十個金身期佛修，他一點勝算也沒有。

　　就算他用傳送符一時逃脫，他們也會找上御劍宗，到時候就是兩派之間的事情，身為御劍宗的元嬰道君，他不能替宗門招惹這場血光之災，否則他蕭氏一族，從此後還如何在修真界立足？

　　紫陽深吸一口氣，答應隨這些佛修回去做陣眼。

　　梅雪用傳送符傳回西陵大陸，這個傳送點是她當初讓花狸貓替她找的，十分隱秘。她方才仗著身體結實，硬受了一拳，身上帶了些傷，將燈油用玉瓶裝好後，準備打坐療傷。

　　「雪兒。」識海中傳來紫陽的聲音。

　　梅雪一愣，回道：「師父。」

　　識海中紫陽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笑意：「師父覺得很欣慰。」

　　梅雪挑眉：她算計了他，他還很欣慰？

　　「師父的雪兒不再是個單純的孩子，她懂得算計，知道怎麼做對自己有利。你想擺脫師父，獨立生活，這很好。大道無情，天不憐人，人需自憐，方能自強，而得自尊。可是你光能領會自強、自尊還是不夠。修行路漫漫，不到彼岸，不算超脫。三百年時光對於追求長生的修士來說，不過短短一瞬。你既然敢同師父爭這一時之勝，就要努力把這份優勢一直保持下去，讓師父追不上，直到你得成大道的那一天。否則，師父還有一世的時光，同你糾纏不休。」

　　梅雪瞬間鬱悶地鼓起臉：她好像反而激起對方的鬥志了……

　　「還有一件事情。」紫陽的聲音變得嚴肅起來。

　　梅雪也不由得跟著緊張。

　　「師父考慮許久，覺得叫紫菜不好。」

　　梅雪：「……」

　　紫陽嚴肅道：「換一個。」

　　梅雪一翻白眼，回道：「那叫紫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