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臥室門被猛然推開,威廉帶著一身冷氣闖了進來。愛德華已經醒了,正坐在床頭喝藥,看到驚慌失措的小獸人,立刻愣住了,“怎麼了?”
“殿下!”威廉猛地停在他的床前,雙眼通紅,他的雙手緊緊地抓著自己的衣擺,看上去像是在克制著什麼。
“出什麼事了。”愛德華正色道,他放下藥碗,坐起身來,伸出手拉住威廉的手,“你遇到什麼事了?是有人讓你受委屈了嗎?告訴我,我是這個城堡的主人,不管出了什麼事,我都會為你主持公道。”
“殿下……”威廉鼻子一酸,他想撲到愛德華的懷中,就像以前母親還活著的時候那樣,即使瑪格麗特小姐再如何的用貴族標准要求自己對子女疏遠冷漠,但是母子天性還是讓她忍不住在威廉難過傷心的時候,將在自己的兒子抱在懷裡。但是威廉及時的想起了愛德華的身體情況,以及他不同尋常的身份,最後,他只是拉住了愛德華的手,跪在床邊,將臉貼在愛德華的手上,悶悶地說,“沒什麼事。”
“你這個樣子,像是沒事的樣子嗎?”愛德華捧起威廉的臉,“別跪在地上。”他伸手穿過男孩兒的腋下,抱住他的後背,想把他拖起來。一旁的近侍忙上前幫忙,威廉也急忙站起來,順著愛德華的力度和方向,坐在床上。
另一邊的近侍看愛德華短時間不會躺回到床上了,便拿過睡袍披在他的背上。威廉也連忙幫愛德華穿衣。愛德華簡單的系了一下睡袍的腰帶,便擺擺手,讓兩位近侍先出去了。
臥室的門一關上,愛德華便伸手抱住小獸人的肩膀,親昵地將他抱在懷裡:“出什麼事了,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威廉不敢把身體的重量完全靠在愛德華的身上,只是輕輕地將頭貼在愛德華的胸口,可他剛靠上去,就想到這個位置,幾天之前曾經被一把尖銳的匕首狠狠地刺穿,剛剛花園裡奧古斯特對他說的話再一次在耳邊回響。
威廉雖然年齡還小,以前的生活環境也十分簡單,但他不是傻子,並非沒有聽出奧古斯特話裡話外關於愛德華遇刺與國王關系不小的暗示,況且他並不像別人想的那樣對自己和愛德華的甚是一無所知,即使不知道愛德華受傷是國王親自下達的命令,卻也明白肯定是自己連累了愛德華。
所以,這一刀,其實是愛德華為自己擋下的?如果沒有愛德華,如果自己真的像母親想的那樣成為了王儲,那麼,那把刀是不是就扎在了自己的胸口?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威廉頓時覺得眼睛更酸了,自己的胸口仿佛也被人扎了一下。他靠在愛德華的肩頭,認真地盯著愛德華的胸口,厚厚的睡袍交疊的領口下,那條已經愈合了的粉紅色傷痕透過輕薄的絲綢睡衣隱隱約約的露了出來。
看到這條傷疤,威廉心裡難過極了,忍不住湊了過去,對著睡袍交疊的領口吹了吹氣。
愛德華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這孩子想要干什麼,失笑道:“謝謝威廉,已經不疼了。”
威廉搖了搖頭,抱住愛德華的腰,把臉埋在他的衣服裡,蚊喃般道:“對不起……”
愛德華愣了一下,一種事情超出了自己預料,幾近失控的感覺隱隱的冒了出來。他想繼續追問,但是從威廉的態度可以看出,他是什麼都不會說的。城堡裡的人幾乎被國王換了個遍,一個屬於愛德華自己的人手都沒有,即使他想查一查剛剛到底都發生了什麼,恐怕傳到國王耳裡,就會變成自己圖謀不軌了。
“好啦好啦,又不是你的錯。”愛德華輕輕的拍著威廉的後背,順著他的話安慰著,他現在只能把威廉那句沒頭沒尾的道歉,當成是威廉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在他面前受傷而無可奈何的自責,“你現在還小,當然沒有辦法保護我,那個謀逆者可是個成年獸人,等級也比你高,你沒受傷,就已經是萬幸了。”
不是這樣的!威廉在心裡喊道,但是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鬆開愛德華的腰,小心的捧起他的右手,虔誠的將嘴唇印在他的手背上,他不想親吻那枚權戒,因為那樣做就好像他的忠誠是獻給那位戒指、那個儲君的位置、那頂王儲的王冠,而不是愛德華本人,“我會一輩子保護您的。”他小聲地說著,眼中的惶恐和茫然漸漸地散開,只剩下愛德華看不懂的堅定。
“好,那我的安危,可就放在你的身上啦。”愛德華低下頭,用自己的額頭輕輕地頂了頂威廉的額頭。
小獸人有些呆愣愣的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容,心裡卻忽然覺得沉重了起來,好像蒲公英的種子突然落進了地面,開始思考生命和未來。當一個人決定擔負起保護一個人的責任,他就開始從不知世事的兒童,開始成長為一個大人了。
這一切,愛德華不得而知。眼下,他的心思全被從王都傳來的消息占據了。
王儲遇刺,國王不僅派了喬治安娜上將為王儲整頓赫爾城堡安保和王儲封地薩摩賽特的首府德萊的治安問題,還派了使臣前來慰問。國王心疼王儲虛弱的身體,囑咐他好好養傷,新年不用回王都,又派了幾位大臣過來,幫他處理薩摩賽特的公務,畢竟王儲空間受損,休養空間最忌勞心費力,這幾位大臣大多是當年國王還是王儲的時候,跟隨在他身邊的書記官和近侍,對薩摩賽特的公務可謂是駕輕就熟。
王都來的使臣同樣帶來了國王在朝堂上的最新動作。王儲的貼身侍衛居然背叛了國家,刺殺王儲,國王大為震怒,派出了喬治安娜上將清理薩摩賽特的同時,又親自上陣,借著追查叛國者的名頭,開始清理政壇。三位高級將領被查出與此事有關,已經被帶進了黑塔進行進一步的調查,幾位王室宗親被削去了爵位,還被判決上交大筆罰款才能免除牢獄之災,兩個從蘭開斯特王朝創立開始便一直為國王依仗的煊赫家族遭到了貶斥,家族中的高官、將領、議員革職的革職,降級的降級,元氣大傷。除此之外,還有各種人員變動,職位的撤銷和建立,只不過跟這些大事件相比,顯得不足為道罷了。
聽到這一切,愛德華只覺得毛骨悚然。那三位被關進黑塔黑塔的高級將領,有一位的妻子來自阿布洛斯家族;那幾位被褫奪爵位的貴族,超過一大半是王位的第三順位繼承人,撒森特大公的人手;那兩個被貶斥的家族,一個和德博拉公主的丈夫,來自斯坎迪維亞帝國的哈拉爾森親王的家族有著姻親關系,另一個家族,則是國王恨之入骨的騎牆派,被關進黑塔的三位將領中就有一位是這個家族爵位的繼承人,此家族自掌權起,便在幾次王位爭奪戰中左右逢迎,見誰有機會得勝便支持誰;幾百年來,蘭開斯特家族為了拉攏他們,只能對其曾經的背叛行為視而不見,實際上早就想找機會把這種心中只有權勢而無一絲忠心的佞臣鏟除了。
更讓愛德華感到恐怖的是那些不為人所關注的人事調動。這些看似不起眼的新上任的官員和新出現的職位,連起了一張網,這張網脫離了帝國現在所有注冊在案的黨派,脫離了地域和家族的限制,完全屬於國王。這些新入職和新出現的官員,大多是畢業於聖索爾西斯大學軍事學院的優秀畢業生,有的是沒有繼承爵位希望的貴族後代或偏支遠房,有的是出身普通的平民,不過無論他們來自哪裡,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和軍隊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現在或許還沒有多少人能看出來,但是從未來重生的愛德華卻知道,國王這番安排的實際意義,是想借助軍隊和軍事權,將行政、立法和司法的權利從政黨、議會以及民眾的手中收回來,將現行的二元君主制向“虛位議會”制度的方向推進。
國王是個掌控欲和權利欲極重的人,又是帝國最強大的獸人,早就受夠了議會的牽制,謀劃著成為帝國說一不二的君主。王后對此早有察覺,而她也想成為帝國說一不二的王太後,於是在推行“虛位議會”的道路上,阿布洛斯家族為國王出了大力,卻也分了不少權利和好處。
如果兩個人同時騎著一頭飛行獸,那麼必然有一個要坐在後面。阿布洛斯家族是國王最大地支持者,卻也是最大的威脅,這兩個合作者為了爭奪帝國的生殺大權,必然要引發一場戰爭,這場戰爭,不僅可以除掉己方的威脅者,也可以鞏固軍隊在帝國的地位,徹底地將權利收歸軍隊掌控者所有。
上一世,國王的這些安排分成了幾次進行,而這一世,因為愛德華傻乎乎的投誠,竟讓國王抓住了機會,一步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