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存在的價值
第二天林峰起了個大早,站在窗戶邊伸著懶腰,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事實上,他昨天夜裏根本沒怎麼睡,正值巔峰的體能讓他欣喜的將所有能夠在小範圍鍛煉的項目練了個遍,直到筋疲力盡才倒在床上。
可是興奮的大腦卻折騰著直到後半夜才放過他。
只是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就算只睡了兩三個小時,精神頭也好的不得了。
外面天還黑著,不過月已西斜,遠遠的飄來軍號嘹亮的聲音,樓下零零散散的有著隨軍家屬往不遠處的操場晨運。
林峰在窗口站了一會兒,果然見到記憶裏熟悉的身影出現。
"三海。"林峰探身叫著。
三海抬頭,一眼看到二樓窗口處站著的林峰,頓時裂開一張嘴笑得不懷好意,"哈哈,瘋子,你丫果然被關禁閉了。"
林峰點頭,看著樓下蹦跳張揚的男人,笑得好不開心。
真好,果然是15年前那個愣頭青,明明都快高考的人了,還一天到晚的把自己當成孩子在過。
三海的出現也再次證實了自己的猜想,果然是回到15年前了,那個還有資格張揚的年齡。
三海見他不說話,於是指了操場的方向,遞了個眼色,就走開了。
林峰看了眼手錶,還差10分鐘六點,應該快到開門的時間了。
早年的自己,從五歲開始,無論出了什麼事情,哪怕是外面下冰雹,他都從來沒有斷過早晨的鍛煉,雖然最初都是被他老爸逼的,但是到了後來便成了習慣,只是離開那裏後才自暴自棄的鬆懈了下來。
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音,林峰轉頭看去。
母親還顯年輕的面容出現在眼前,嘴角噙著笑,望著他,樓廊上的燈光打在那個身影上,照出朦朧的光澤,散發出溫暖。
"媽。"林峰輕聲叫著,走上前摟住母親,卻不知道說什麼。
母親愛他,他從來都知道的,只是人大了,難免有些矯情,總是和母親有禮的保持在一個距離外,記憶裏母親的溫暖真的很久很久沒有感受到。
"嗯。"母親應著,在他的後背上拍了拍,"去梳洗一下吧,你爸在樓下等著你。"
"好。"林峰點頭,在母親的發絲上親了一口,換來母親驚異的眼色。林峰咂巴下嘴,笑開一口的牙,"沒什麼,只是覺得老媽今天特別的漂亮。"
躲過母親沒有力氣的抽打,林峰一閃身竄進了自己的房間。
他的房間就在禁閉室對面,這樣的安排很簡單,當每次看到那扇黝黑關閉的鐵門時,時刻能夠提醒自己曾經犯過的錯誤。只是早年的自己已經被關皮了,這樣的懲罰實在是小兒科了些,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的自己真的要命的笨。
臥室裏擺了不少的東西,雜七雜八的都是些小東西,玻璃櫃裏放了一些他往年獲得的獎狀獎盃之類的,旁邊還有一台老式的電腦,連得是因特網,不過林峰記得,還有一根軍隊內部網的線,被他老爸給鎖了。大床上的被褥疊得整整齊齊,看著那個端端正正的方塊被,林峰才發現,軍隊裏的一切,很早很早以前就在父親的耳染目睹之下深入了骨血。
將被子打開,林峰順著折線又折了起來,折到一半的時候突然笑了,自己這悲傷閔懷的情緒到底是唱得哪出?還是趕緊趁著能放鬆的時候好好熟悉一下現在的自己吧。
麻利的梳洗完,林峰拿著悔過書下了樓,果不其然,他那偉大的老爸就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喝著茶,一雙眼淩厲的掃過來,林峰頓時感覺自己的氣勢被削了一大半。
老爸的長久積威果然犀利,只消一個眼神自己的脖子就一陣涼快。
真是懷念,已經快10年沒見過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的父親了。
林峰咧嘴,露出一排牙齒,將悔過書雙手拿著,態度絕對端正的遞了過去。
林將軍接過悔過書,視線在林峰的身上來回刷了兩道,低頭看了個開頭便將悔過書疊起來放在了衣服口袋裏。
見林將軍站起身,林峰知道,一日之計在於從晨,全新的一天開始了。
走出去,門口的警衛連崗哨兵背脊挺直,'唰'的對林海雲敬了個全禮,林海雲轉身,回了個禮。
林峰記得站崗的小子,而且印象還意外的深刻。
那年林大將軍的紅軍在演習中大獲全勝,而且贏的漂亮,正是喜悅莫名的時候。這名士兵正站在隊伍裏護送林將軍回家,到了門口的時候林將軍回頭看他們,問了一句"想家不?"
估計是為了掙表現,這小子站出來敬禮,"報告首長,為了革命,不想家。"
林將軍當時就大吼了一聲"放屁。"
聲音震的半天響,來往的路人都停下了腳步,那會兒自己正好放學,被老爸這聲吼嚇得心臟猝停,更別提首當其中的年輕士兵,嚇得雙腿瑟瑟發抖,一張臉慘白一片。
"革命就不要家了?沒有家哪來的國?連家都不想咋保國?大話、空話、套話、假話!"連聲的厲喝從林將軍的嘴裏吐出,然後眉梢柔和,"不想家的兵不是好兵。"
那時候的自己莫名的心顫,感動不已。
而這名年輕的士兵不知是驚魂未定還是感動如斯,竟然紅了眼眶。
想到這裏,林峰對端坐站在身後的年輕士兵遞了個笑容,習慣性的想要敬禮,手舉到一半,硬生生的克制了下來。
他現在,還不是軍人。
這樣草率的敬禮只會輕漫了這些獻身革命的熱血男兒。
再一轉頭,父親已經走出了很遠,看著父親偉岸堅挺的後背,林峰突然有了一種想要落淚的衝動。
其實他的父親不是一線部隊出生,因為爺爺是一名參加了抗美援朝的老兵,見識過真正的血與火,死去那年已經是一名中將,老年得子,自然是寶貝的不得了,一路安排著讀軍校,外國深造,回來的時候直接是一名中層軍官。
雖然父親一路任憑爺爺安排,再憑藉著自己出色先進的軍事理念和管理手段一路升上少將,但是話語之間總是難掩沒有在基層部隊呆過的遺憾。
於是在自己出生後,便將這份見證真正軍人生涯的期盼強加在了自己的身上。
可惜,當初的自己到底是讓父親失望了,所以才會嚴苛不再,雖然慈愛依舊,卻少了其中的骨髓。
軍區大院環境整潔,道路兩邊的樹木像是列隊的士兵般整齊劃一,帶著軍隊特有的肅穆、凝重。
一路上有很多執勤的士兵打掃衛生,一路過來,林海雲將軍在那些士兵尊敬的目光中端正的回了無數個禮。
這樣莊嚴肅穆的環境中,卻依舊難掩其中的和樂融融,一些隨軍的家屬通常都會向林海雲打聲招呼,而林海雲亦會親切的回聲附應。
直到一名刻意等候的婦女走過來的時候,林海雲才停下了腳步。
林峰在旁邊聽了幾秒,見問的是關於轉業的問題,於是向父親遞了個眼色,自己往操場方向走了過去。
其實父親大多數的時候都是親切和善的,只有在面對他的兵和他的兒子的時候,才會板著一張嚴肅的臉,但是那雙銳氣四射的眼中盈滿的卻是滿滿的期盼。
剛剛走到操場,三海就竄了出來,遞過來的視線中有著同命相連的同情。
林峰瞪了他一眼,還沒忘記剛剛在緊閉室的時候樓下笑得幸災樂禍的那個小子。
這小子,估計昨天晚上也被老爸削過,前後不一的行徑清楚明白的表達出,既然貧道已死,道友你就一起下地獄的齷齪心思。
於是抬手,狠狠的在三海的後腦勺打了一下。
三海捂著後腦勺瞪他,一雙銅鈴般的大眼睜的溜圓,然後緩緩變小,露出了一口牙齒。
"怎麼樣?今天回學校怎麼安撫譚海亮?"
"賠禮道歉唄,還能怎麼樣?"順便再從反對改成支持,鼓勵那小子報考軍校唄。
三海癟嘴,無奈聳肩,算是同意了。
其實譚海亮也是軍區大院裏的,不過父親只是個普通的軍官,因為在這靠爹的年代,就算再怎麼提倡人人平等,也依舊不可避免的分了個三六九等。
林峰自己有個圈子,裏面大多數都是高級軍官的子弟,雖然不是刻意,但是這個圈子確實不好進。
譚海亮最初也不是沒和他們好過,只是後來也不知怎麼的就漸漸疏遠了,見到面也不知道較什麼真的轉頭就走,最初他還有想法想要修補,這麼來回了幾次,漸漸脾氣也冒了出來,敢情著老拿熱臉去貼冷屁股有什麼意思,於是最後就有了現在這種老死不相往來的狀態。
現在正是高三下半年,畢業報考填表的時候,不出意外,大多數軍人後代都會選擇報考軍校,譚海亮自然也不會例外。
其實當初阻止他報考軍校一來是有些宣洩怒氣的成分,二來在他看來譚海亮確實不適合當軍人。
譚海亮體質很差,小時候老生病還差點死過,與他那彪悍的,走路虎虎生風的中尉老爸比起來,就像不是一個種的,雖然近幾年靠好東西補了上來,體重和身高勉強達到了軍校的錄取線,但是林峰知道,譚海亮的底子是真薄。
作者有話要說:林峰出身軍人世家,作為高幹子弟自然有著一些優越感,還好他曾經被折了翼,重來一次能夠讓他看清楚自己想要的。
否則,可以想像,林峰如果一路順遂的走下來,性格或許張揚灑脫,卻絕對聽不進別人的話,成為一個完全以自我為中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