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個就夠了
下午,學校當然不會體貼的給這群身心飽受折磨的孩子們放假,訓練照舊,晚上又累又渴的看著分發下來的餐盒,再沒人敢挑食,連一滴飯粒都要塞到肚子裏,那天軍校食堂的潲水桶乾淨的幾乎可以說是一塵不染。
這一次,挑戰人生理底限的懲罰,讓他們一夕間成長了許多。
三海問林峰想沒想到是這樣的懲罰。
林峰搖頭,然後又很快點頭,他沒想到軍校會用這麼直接而暴力的手段教導大家,但是,這樣的懲罰看起來過分,卻又在情理之中。
對於這樣的罰,他沒有半句怨言,他也倒過飯,他也是犯錯誤的一員,只能怪自己現在的身體不爭氣,沒有抗下體能訓練的底子,才會吃不下飯。
記得在獵鷹選訓的時候,那時候的拉練有多苦?體能消耗有多大?全體官兵都是吃貨,12點吃飯12點半就餓,累得吃不下飯?笑話!恨不得嘴裏隨時都塞著東西。
到底還是年輕了一點兒,這個身子,還需要練,狠狠的練!
吃完飯,林峰叫上寢室裏的幾個出去打籃球,大家懶洋洋的不願意答應。
龔均說了一句實話,"別折騰了,我現在想著那個麵糊糊還在反胃,晚飯又吃那麼多,等下蹦啊蹦的,直接吐你一身。"
林峰看向三海,三海在那副期盼的眼神裏低下了頭,被林峰掐著脖子將人給拉到了球場。
軍校有10個籃球場,就建在大操場的邊緣,由於還是假期,操場上的人很少,只有兩個籃球場有人,都是被少數民族的學員占著。林峰和三海一路出來,看到還能在外面走動的也大多數是少數民族,從這點就看的出來,城市兵的嬌貴和適應能力,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其中一個籃球場是吉珠嘎瑪他們占的,三個人在鬥牛,另外一個負責吆喝,隨時準備替換上去。
林峰開始還有些詫異這些藏民還會玩鬥牛這種三人籃球,但是轉念一想,水、電、網絡、電視信號都接到各村各縣了,別人憑什麼不會。
不過,林峰看了眼三海,夾緊了手臂,怕他腦袋一熱,又沖過去。
三海斜睨他,"你當我傻啊?那邊四個,我們這邊兩個,打起來也吃虧,小爺我要得是勝利,不是自虐。"
"懂就好。"林峰淺笑,"我們離他們遠點兒,免得到時候麻煩自己找過來。"
"怕什麼!"三海脖子一伸,"他們敢來,爺我就接著。"
林峰抬手在他後腦勺狠狠按了一下,哭笑不得,"牛脾氣,今天吃的苦還沒夠?我看他們暫時也不敢動彈,先這樣吧,別主動惹事。"
"哦……"三海揉著腦袋看他,"我說,感覺你最近怎麼這麼彆扭?就像是一下老了10多歲,跟我爸是的,成天管我說教。"
敏銳的小子!林峰笑開,"你這不是被我給忽悠出來的嗎?我得給你爸一個交代啊。"
一提到老爸,三海就蔫了,一個'蛋疼'的眼神拋過來,搶過球就往遠處的籃球場走去。
這麼玩了一會兒,遠遠傳來吉珠嘎瑪的聲音,放得很大,感覺上像是故意說給他們聽的,"嗨,郎仁,你打球也太沒得力氣了吧?還是說中午的那些包子殼殼把你的胃給戳出了個洞也?"
"老子胃經得起,不像一些城頭的二娃子金貴的細糧吃慣了,扛不起!"斯郎澤仁大聲的嚎。
"哈哈,是啊,吃不得苦還來當兵,回去生娃娃算了!"
"生啥子娃娃哦,他們有JJ沒得嘛?他們婆娘怕是啥子感覺都沒得哦。"
"你是在說是牙籤啊?莫這麼說嘛,最起碼也是根煙杆杆喏。"
"你見過哇?"
"切,老子怕長針眼,這還需要看,一個二個比我們屋頭養得那群羊子還白,比圈子裏頭的雞還弱,這需要看啊?"
……
嘲諷還在繼續,從冷嘲熱諷已經上升到了人身攻擊,三海聽得咬牙切齒火冒三丈,林峰遞了個眼色給他,"激動什麼激動,又沒點名道姓的,你應了就是輸了。"
"媽的,他們在說我,我,我他媽的……再不出去,老子就是個縮頭烏龜。"
林峰將球大力的拍下,扭頭看了一眼那邊,淡淡的說,"每個人的經歷不同,想法也不同,你能阻止每個人的想法嗎?而且你覺得你站出來了有意義嗎?一時之快而已,只能激化的更大矛盾,很多問題不是靠拳頭就能解決的。"
三海握緊拳頭,狠狠的瞪著林峰,"林峰,你個孬種!"
"你聽不懂人話嗎?"林峰沉下了臉,語氣加重,"我再說一遍,學校禁止私鬥,紀律為上!上次沒人找你談話,不是在鼓勵你繼續這麼做,而是希望你能夠認識到錯誤,自我改正。"
"我他媽不管,他們朝我揮拳頭,難道我要站在這裏挨打!?"
"為什麼不可以。"
林峰這句話的語氣極淡,卻淡的讓三海差點兒抽過去,指著林峰的鼻子你你你了半天說不出話。
遠遠傳來叫喊聲,狗咬狗,窩裏鬥!狗咬狗,窩裏鬥!
林峰抿起的嘴角微微勾起,走上前,將籃球遞到了三海的面前,"既然他們稱呼我們為城裏人,我們就要善用城裏人的優勢。"說完,一隻手在腦袋上點了點,"腦袋,多用腦袋想想,不要什麼時候都用拳頭解決。"
"合理的運用手上的資源,進行強而有力的反攻。"
"比拳頭,我說句實話,你比那些在山裏跑的人確實差了點兒,但是比起他們,你見過更廣闊的世界,受過更系統全面的文化教育,那些都是你能用的武器。"
三海沒說話,只是一把搶過了籃球,在手裏狠狠的按著。
打架!他三海不怕!
群毆!大不了躺在床上幾天!
可是,林峰處處和他唱反調,擋在他的前面,將他的怒火擋的嚴嚴實實,讓他沒勁!憋屈!還找不到發洩口!
這火只能在肚子裏越燒越旺。
看著三海怒瞪的眼裏密佈的血絲,林峰也覺得自己這樣攔著一個血氣方剛的小伙子不好,可是他畢竟上輩子吃過爭強鬥狠的虧,他不希望,三海,成為另外一個林峰,上輩子的那個跌倒了再也爬不起來的林峰。
於是,林峰冷漠的開口,將三海的怒氣引導向另外一個地方,合理的,並且能夠獲得滿足感的方向。
"知道擊敗一個人最絕最狠的方法是什麼嗎?"
"是自信心,從根上摧毀。"
"如果軍事訓練的時候你比他強,處處都比他強,讓他企及不上的只能仰望你,那麼,他的自信心就沒了,而你,也能夠獲得最大的滿足。"
"比起打架,皮肉之痛,這種直接戳在最深處的傷害才是最致命的。"
三海看著林峰,看著林峰面無表情的說出這些話,突然有些找不到語言。
怒火依舊沒有發洩,導向不是沒有成果,只是,眼前的這個人,自己的發小突然變得有些陌生,明明站在眼前,內裏卻住著不再一樣的靈魂。
他三海要得不過是打上一場架,而不是從根上去摧毀一個人。
三海將籃球接過來,深深的看著林峰,瘋子,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林峰嗎?
然後轉身離開。
林峰看著三海的背影漸漸變小、消失。
突然發現自己有些孤單,一個人站在籃球場裏,寬闊的天與地,只有自己。
他轉身,看向吉珠嘎瑪,對方正在望過來,遠遠的,能夠看到那個挑釁的帶著活力的雙眼。
他輕啟嘴唇,自語般的說道,"吉珠嘎瑪,為了三海,你也成長起來吧,成熟一點,強大一點,千萬不要輕易的折在這裏,如果可以,我會在獵鷹的大門口等你,這次,我們當真的戰友。"
回去之後,三海一直在鬧彆扭,反坐在椅子上,下巴擱在椅背上望著窗外,一句話也不說。
軍校派來生長幹部談心,疏導並糾正他們在受到中午懲罰之後的逆反心理,順便通過談話儘量深入的瞭解每個人的性格。
負責他們寢室的就是上次過來的那名士官,叫做祈錦,來自雲南駐地,卻是個北方人,東北口音不重,偶爾會用雲南話說上兩句,親和度十足,顯然在部隊也是名好班長。
軍校讓他們扮演成大哥哥的角色,照顧並瞭解他們,在林峰看來,祈錦做的很好,雖然這是他們生長幹部的考核,但是確實很用心的在做。
一路談下來,祈錦一路默默的對每個人做出了初步的評估。
龔均算是個比較實在的小伙子,三言兩語就被人給忽悠走了,談話中語氣很是輕鬆和積極向上。
甄松禁戒心不低,雖然看著笑嘻嘻的,但是祈錦發現回答問題的時候他都會沉默一兩秒組織語言,可以說是慎重,也可以說是求好心切。
三海全程說話最少,大部分時間都在看林峰,帶著懷疑的眼神。
但是最讓祈錦心驚的卻是林峰,看起來隨和有禮,但是說起話來滴水不漏,就像是在軍隊系統混了很多年的軍人,言語中能夠看出來,看事情已經脫開了片面,而是站在更高更遠的角度觀察。
林峰知道自己現在這樣不對,但是克制不了腦袋裏的意氣用事,三海在他心裏的分量已經比同親人,還記得那時候自己出國在即,三海哭的那樣,還記得每次回家探親,只要三海在,一定第一時間找上自己,還記得那時候三海到北京看自己,哥倆兒倒在酒桌上抱頭痛哭,五大三粗的漢子哭的像個孩子。
他希望三海能夠接受自己的轉變。
沒到軍校之前,他以為自己能夠一直裝瘋賣傻下去,然後壓抑著一點點的釋放,但是到了這裏,他才知道,無論是大,還是小的轉變,都會在三海的眼中落下痕跡,這小子原來比記憶中的還要敏銳。
既然如此,何不乾乾脆脆的站出來,這樣,至少可以站在三海的前面為他開路,讓他能夠乾乾淨淨的,向著陽光走。
不要再有另外一個林峰,那個毀了自己的林峰。
作者有話要說:有人說林峰是受!
噗!噗!噗!
我是攻!我們家的孩子全是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