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那一槍的絕
中了閃光彈的恐怖分子就像是被戳瞎了眼睛的蒼蠅,被特戰隊員一槍一個簡單爆頭,戰鬥的危險性驟減。
林峰運氣很好的沖到了有人質的房間,但是也是守護最嚴密的房間,林峰、雷剛和鄭太果趁著最初射殺了兩個人後,面對一個個茫然亂射的恐怖分子,只能找到了一個死角退守。
之前喊話的男人將人質摟在自己的懷裏,兇神惡煞的吼著陌生的語言,企圖憑藉人質脫身,可是他防了前面卻沒防到後面,從窗外進來的特戰隊員一槍射到了他的後腦勺。
巨大殺傷力的子彈直接掀了男人的頭蓋骨,紅的白的灑了一地。
三個人抓住機會,沖了出去,幾乎不用瞄準,一槍一個,剩餘的四名恐怖分子瞬間倒地。
亂飛的子彈貼著林峰的脖子飛了過去,擦出一條血痕,在身後的牆壁上留下了一個彈孔,當他發現脖子疼痛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滿目蒼夷的房間裏只有驚恐的扒拉著頭頂上腦漿的人質在歇斯底里的大叫。
林峰走上去勸了兩句,人質的情緒卻一直不穩定,雷剛上前一個手刀,將人質擊暈,扛在了肩上。
林峰失笑看了他一眼,對耳機裏說了一句,"安全,人質營救完成。"
耳機裏傳來毅然的聲音,"C隊三分鐘內抵達天臺,A隊四分鐘內抵達,完畢。"
"收到!完畢!"
"收到!完畢!"
兩個小隊的隊長給予了回應。
任務到此結束,但是所有隊員的神經依舊緊繃,只要他們一刻沒有回到自己的祖國,他們就依舊有危險。
事實證明,這樣的警戒是正確的,離開房間的人瞬間被走廊上的畫面震驚。
一名身穿鬆垮垮背心的少年神情空茫,瑟瑟縮縮的站在吉珠嘎瑪他們的前面,身上捆縛著一捆炸藥,手中握著的炸彈引爆器已經按了下去,只要一鬆手,這樣的炸彈量,足夠將這層樓摧毀,他們一個都逃不掉。
"什麼情況?"侯曉龍沉聲問道。
用槍口對著少年的吉珠嘎瑪他們,頭上留下冷汗,不敢開口,目光如他們的槍口鎖死在少年的拇指上。
會被炸死的恐懼席捲了他們的大腦。
少年站在原地,神情飄忽的像個失去了肉體的靈魂,身體在瑟瑟的抖著。
寒冬臘月,像裹屍布一樣的背心吊在他的身上,裸露出來的手臂纖細稚嫩,鎖骨高高的聳著,過度羸弱的身體就連胸口的肋巴骨都清晰可見。
他木然的眼很緩慢的看了一圈全副武裝的中國特種軍人,從左看到右,又從右看到左,仿佛要抬起拇指引燃炸彈,身體卻在這一瞬間大力的顫抖了起來。
木然的眼中出現了掙扎,那是一點點的光亮在擴散,像是一種期盼,期盼救贖的目光。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吞了一口口水。
氣氛緊繃的仿似一點就燃。
只要少年一鬆手,這裏所有的人都會死。
林峰眯起了眼,看向少年,12~3歲的年紀,身形還很矮小,黝黑的臉上,那雙眼中是恐懼和掙扎,還在猶豫嗎?還是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了?人質也不要了嗎?
視線從少年的臉上移開,看向了吉珠嘎瑪,露出的脖子上可以看到冰冷的汗水流淌。
舉槍,"噠!"輕巧的聲響。
下一秒,少年的眉心中槍,倒在了地上。
輕而易舉的動作,卻輕易的奪走了一條生命。
腦部的驟然死亡,讓少年的手還保持著按住的姿勢,炸彈沒有點燃。
警戒解除。
包括吉珠嘎瑪在內,C隊的人都朝開槍的位置看了過來,看到林峰面色森寒的將槍放下,冷冷的掃了他們一眼。
不知何故,這一眼,吉珠嘎瑪錯開了,不敢再看。
"撤退。"侯曉龍從屍體上踏過,看都不看那名倒地的少年一眼。
A隊依次離開,淡定的仿佛前一刻殺的不過是一名恐怖分子,而不是身負炸彈,抱著兩敗俱傷打算的年僅12歲的少年。
C隊的人看著前面的背影,紛紛吞了口口水。
吉珠嘎瑪的目光從少年眉心的孔洞移開,追隨上林峰的背影,暫停跳動的心臟這一刻才恢復了過來,卻咚咚的吵嚷著,反復提醒他前一刻林峰做了什麼,那個林峰竟然殺了一個孩子,一個明顯掙扎著想活的孩子。
是林峰做錯了,還是我想錯了?
這樣的疑惑一直伴隨著吉珠嘎瑪坐上直升機,回到基地,乃至很久以後。
在特別行動隊離開10分鐘後,緬甸的軍隊出動,對戰場進行了清理,那名身負炸彈的少年給他們照成了極大的困擾,屍體被轉移到空曠的地方,炸彈的引線被點燃,少年炸得屍骨無存。
這次任務之後的心理評估,吉珠嘎瑪的診斷很糟糕,或者說,在三樓參與了這一場戰鬥的C隊成員的心理診斷普遍進入了警戒線。
'鷹隼'的領導們在瞭解了事情前因後果之後,接來一名我國著名的心理學專家對他們進行心理干涉,大部分隊員漸漸走出了陰霾,一名隊員因為對軍方的命令和自己的價值觀產生質疑,最終在一周後選擇了轉業,只有吉珠嘎瑪的心理疏導走進了誤區,他並不反對軍方出現這樣的命令,他絕不質疑自己成為一名軍人的本職,但是他不斷要求要見林峰,要求和他單獨談談。
心理醫生想要問他為什麼一定要找林峰,他卻什麼都不說,或者說,無論他們如何誘導打開吉珠嘎瑪的心,只要一提到林峰,吉珠嘎瑪就閉口不再言。
心理診斷室裏。
毅然一臉擔憂的看著周醫生,"你就告訴我,這個兵還能不能要?還有沒有救?他可是個好兵啊,各項軍事技能出色,未來在我軍一定有大用的。"
周醫生笑容可親的安撫他,"毅隊長,不要擔心,這個兵大致方向是沒問題的,主要性格本身有些執著,對某件事情或者人投入我們大部分人難以想像的感情,他現在針對的並不是軍隊,而是開槍射擊的那個人。"
"林峰?"毅然蹙眉,"他們是一起讀軍校的同學,一起參加的選訓隊,分開的這一年也一直都有聯繫,所以,你是說他對林峰這個人出現了抵觸情緒?"
"是的。"周醫生點頭,"就像這次診斷的大部分士兵對軍隊產生了質疑,您的這名隊員卻是對林峰這個人產生了質疑,說明白點,就是理想中的那個人突然做出的改變,讓他對對方的理解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所以他沒辦法接受,他在逃避這個事實,希望那個人什麼都沒有變,還是原本的樣子。"
毅然邊聽邊點頭,"那麼您的意思呢?"
周醫生說,"我知道林峰的身份可能比較特殊,但是如果可能,我希望你能夠讓他們兩個人好好談談,還有,如果可以的話,林峰最好也到我這裏來一趟,我有些事情要問問他。"
毅然站了起來,"周醫生,謝謝你,這件事我馬上去辦。"
周醫生點了下頭,"客氣,就麻煩你了。"
林峰被單獨叫出來的時候莫名其妙,尤其見到毅然更是莫名其妙。
他對毅然的印象很不好,一年的時間那股怒氣雖然消散了不少,但是對這個人本能的不算太待見,還好不是一個部門,自從來到這裏後,也就上次行動見了一面。
"林峰!"毅然站在車門邊看著他,"有兩個人想見你。"
林峰蹙眉,"誰?"
"到了你就知道了。"
"去哪里?"林峰說著,走到車的另外一邊,打開了門徑直坐進去。
"那邊。"
"那邊?"林峰挑眉,吹了口口哨,"來這裏快一年了,我還第一次有機會看到咱們基地的全貌啊。"
這話語氣有些陰陽怪氣,具體想要透露出什麼卻很模糊,毅然直接走了耳朵不進心,沉默開車。
車子駛過圍牆的大門,林峰看著外面一水的綠,狀似享受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愜意的眯起了眼,然後扭頭看向毅然,語氣輕佻的說,"毅隊,我要搖窗戶不?可別讓人看見了。"
毅然扭頭看了他一眼,沉聲回道,"不用,很快就到。"
"很快就到?"林峰惋惜的嘆氣,"真可惜,下次再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了。"
毅然想了想,"你把事情解決了,我開車帶你兜一圈,讓你看個夠。"
林峰笑呵呵的說,"才一圈肯定看不夠,不過既然毅隊您都親自開車了,我怎麼也要用腦袋記好了,回去慢慢回味。"
毅然不再說話,聾子都聽得出來林峰語氣裏的挑釁。
毅然一路將車開到醫療大樓樓下。
林峰又問了些要不要擋臉的話,毅然統統用隨便你做了回答。
一路上到2樓,打開門,將林峰送了進去,毅然就轉身走到走廊的椅子上坐下,給自己點了根煙,慢慢的等。
林峰站在門口,視野裏窗潔明亮,空氣裏是不同於醫院特有的味道,淡淡的熏香味彌漫在鼻端,讓人安靜的氣味。
這樣的味道他並不陌生,每次出完任務之後,他們都會在心理醫生的房間裏聞到這種香味。
林峰想起在和吉珠嘎瑪出任務之後,自己又出了一次任務,但是診斷很正常,沒理由再來一次,何況還是跑到圍牆的另外一邊就診,這裏面可就有意思了。
穿著白大褂的周醫生遠遠的站著,看著他,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林峰是吧,這邊坐。"
林峰走了過去,坐在舒適的單人沙發上,周醫生坐在他的斜對面,自我介紹了一下。
然後,周醫生開口道,"你可能很好奇為什麼我要見你吧?不知道接你的人有沒有說過詳細的情況。"
"我沒問,也沒必要問。"林峰說。
"為什麼不問?是因為身為軍人嗎?"周醫生問。
林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道,"接我的是毅隊,當初吃了不少苦頭,所以現在也沒什麼話好說,您就當我鬧下脾氣吧。"
"哦。"周醫生點頭,將吉珠嘎瑪的診斷書拿了出來,看了一眼,"這樣吧,我詳細和你說一下,上次你們進行了一個任務,任務裏你射殺了一名12歲左右的少年,讓你的戰友出現了一些思想上的誤區,能告訴我你當時的想法嗎?"
林峰回想了一下,點頭,"周醫生,其實我們都有專門的心理醫生對我們進行心理疏導,最初殺人的時候也比較難過,但是醫生告訴我們不要想得太多,把自己當成一把武器就可以了,所以,他們早晚會想通的。"
周醫生笑著搖了搖頭,"我的意思是,當時是什麼樣的決定,促使你對一名年僅12歲的少年開槍。"
"權衡利弊。"林峰簡單回答之後,雙臂撐在自己的腿上,彎曲著上半身抬頭看向周醫生,"他並不是沒有反抗的能力,他只要鬆了手,我們所有人都要死,殺死,還是讓所有的隊友陪葬,這個賬很好算。"
周醫生蹙眉,"但是與你一起出任務的戰友說,那個孩子很遲疑,在你們出來之前,他們和那個孩子已經僵持了十多秒,那個孩子一直在猶豫,你不開槍,他未必敢鬆手。"
林峰無奈的摸了摸自己的腦門,"周醫生,您是想要告訴我什麼?我殺錯了?還是我應該留在那孩子可能的親人屍體旁邊,在一個危機四伏的戰場上和他對話,勸服他不要鬆手?周醫生,我想,您可能不瞭解我們的任務性質和其中的危險性,當機立斷的解決後患才是最佳的選擇,況且……"說到這裏林峰直起了身子,拍了拍沙發的扶手,作勢要站起來,"況且這一階段的心理評估我們都已經完成,您不用試圖左右我的想法。"
周醫生淡定的看著他,"那我們談些別的,吉珠嘎瑪認識嗎?"
林峰撐在扶手上的手一頓,不明的看著他。
周醫生說,"這次參與任務的六個人,我都進行了思想干涉,但是吉珠嘎瑪我能做到的干涉有限,所以我想和你談談。"
林峰緩緩的坐回了椅子上,選擇了沉默。
周醫生說,"吉珠嘎瑪愛你,你知道嗎?"
林峰雙眼微眯,裏面閃過寒光,帶著絲絲難以掩飾的殺氣。
"看樣子你是知道了。"周醫生無懼的看著他,淺笑。
林峰盯著他看了數秒,閉上了眼,再次沉默。
周醫生不再開口,靜靜的等著。
"這次的談話會記錄嗎?"林峰問。
周醫生搖頭,"不會,你不是我的病人。"
"這事你和別人說過嗎?"林峰再問。
周醫生搖頭,"我沒有接到干涉士兵感情的命令。"
"醫生有自己的醫德,你沒有到處宣揚過吧?"林峰繼續問。
周醫生失笑,"當然,我可以用我的職業保證,今天的談話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
林峰的眼緩緩張開,看向了他,前一刻坦然無畏帶著幾分傲然的眼裏已經出現了淡淡的血絲,目光裏有著不難解讀的困惑和悲傷。
周醫生笑著的臉緩緩收攏,目光先是驚訝,然後是嚴厲,"你竟然也作出了回應?天呐,你們知不知道這意味了什麼?"
"知道。"林峰苦笑,聲音嘶啞。
周醫生搖了搖頭,有些無奈,"我有些猜到為什麼會是你第一個舉槍擊殺那名少年了。"
林峰看著他,連他自己都不明白。
周醫生卻沒有給出回答,只是苦笑著,低聲說了一句,"真不知道讓你們見面的決定正確不正確。"
"什麼?"林峰挑眉。
周醫生說,"本來還想讓你出面,停止吉珠嘎瑪的感情的,但是現在看來不可能了。"
"為什麼?他的情況很嚴重。"林峰有些焦急的問。
周醫生說,"也不算,大方向沒問題,但是你們之間應該出現了一些問題,這樣吧,這種事情我不會干涉,所以,我把他的情況和你說下,你自己解決。"說完,周醫生笑了一下,嘀咕,"這事情鬧的,怎麼最後還成了媒人了。"
林峰耳尖聽得清清楚楚,不由得紅了臉,尷尬的移開視線,看向了窗外。
嗯,今天的天氣還不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