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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萬歲萬萬歲/江山為聘》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改試(中)

  廷輝拜表請罷來年女子進士科後五日,朝中分散在品下京官們紛紛聯名上奏,附其所議;又二日,沈知禮銜領朝中十數名女官,亦拜表上,請皇上準允諸路女子同試今歲進士科。皇上著中書宰執廷議此事,時給事中廖從寬、左司諫曹京等人亦以孟廷輝所奏為善,當眾附議於側。

  數日來奏章紛湧至中書門下二省,朝中年輕臣子中主張改試之聲雖是越來越高,但老臣們只道如此聲勢實屬孟廷輝蓄意所造,因而於改試一事上堅絕不肯退讓半步。

  眾議紛紜不決之時,皇上有諭下中書,令擬詔以告天下,不罷來年女子進士科,然若有女子欲於今歲同試進士科者,朝廷當允其請,將來若舉進士,則享正科進士之例,品秩官階不低男子一分,而來年女子進士科則照常舉行,各路女學同試今歲進士科州試者不得多於百人。

  此諭一下,老臣們拜呼萬歲聖明,孟廷輝亦拜表謝恩,改試一事爭執風波乃止。

  雖然沒有完全罷撤子進士科,但那些欲與男子一試功名的女學生們,卻有了從前想也不能想的機會,這讓孟廷輝及主張改試一派的年輕朝臣們已是大大欣慰。可今歲各路參進士科州試的女子不得多過百人,這在老臣們眼中簡直就如滄海一粟,絲毫不值一提——想國中數萬飽學之人三年一試,區區千餘女子又如何能擠得進最終那數十名進士之位?因而老臣們皆以為,皇上此諭不過是為了安撫朝中這些銳意進取的年輕臣子們罷了,絕不會是真心想要動改朝制。由是一想也沒人再就此事諷諫皇上。

  誰料進士科州試方一開,皇上便又有諭下,以尚書右僕射徐亭、權知制誥孟廷輝在京中禮部試上同知貢舉。

  這一下有老臣們不豫起來,且不論孟廷輝資質尚淺,有何德何才能與尚書右僕射同知貢舉?更何況在之前論爭改試一事上,徐亭幾次三番明諷暗諫孟廷輝乃不德之人,二人之間關係鬧得甚僵,豈能在禮部試上同知貢舉?

  徐亭連拜表上,以孟廷輝無才淺德而與其同知貢舉。皇上駁其所奏,以此次進士科禮部試,乃首次允女子參試孟廷輝出身女子進士科狀元之位,功績朝中女官無人可及,當是此次權知貢舉之不二人選。

  朝中孟廷輝一黨的年輕臣子們聞皆是興奮不已,而老臣們則是愈發惱怒,雖駁不了皇上之議,卻看不得孟廷輝能夠領得這令天下士林欽羨的知貢舉一銜!

  諸路州試結束後。判擬得定凡兩千一百名舉人中有女子凡一百三十二人。禮部遂按往年之例籌備京中會試諸事。而各路地舉子們也陸陸續續往赴京中。

  國中三年一度地士科禮部試開考在即。孟廷輝卻突然以吏部磨勘課考所定。連黜潮安北路安撫使司及轉運使司中六品下的官吏共十多人。吏部依她之言、擬呈劄子往報中書審注。可卻被早已窩了一肚子怨氣的老臣們狠狠地駁了回來!

  朝中自開國至今。還未有六部議定之事遭宰執、參政共同駁回者。此番孟廷輝欲黜潮安北路眾吏卻被中書所阻。當下便令本已趨於平靜地朝野又起巨浪。

  孟廷輝當初因王奇、魏明先之事得罪了東黨老臣們,如今又因改試一事得罪了西黨耆老徐亭。如此一來倒使得中書、門下二省中地重臣們同將矛頭對向了她。而東西兩黨老臣們之間地關係卻逐漸趨和。以至於朝中已逾十多年地東西二黨之爭竟變成了眼下地新、舊兩派之爭!

  正午。春陽刺眼萬分。

  孟廷輝手中捧著一摞簿子,正快步朝內都堂方向走去。

  一路上不時有二省中的年輕屬吏走過見她走來,或是低首揖禮是問她一聲「孟大人」,態度皆是有禮。

  她捧著東西不能回揖對人點頭微笑,算是回了禮快近都堂時,才叫住一人問道:「都堂今日可是徐相掌印?」

  那人衝她使了個眼色,悄悄擡手朝身後一指,嘴角撇了撇,然後才走。

  孟廷輝會意,便站在都堂門外的廊下等著。

  春風和煦,吹動弱柳碧波,細細的絮沫撲到她的臉上,十分的癢。

  她沐浴在暖暖的陽光中,兩眼正望著不遠處池中的錦鯉,卻聽身後響起腳步聲,忙回頭去看,恰見徐亭從內都堂裡出來,當下迎上前去,低頭微笑道:「徐相。」

  徐亭看見是她,臉色登時一黑,步子停了下來,卻沒開口應她。

  孟廷輝擡眼,靜靜地望了他一會兒,便直截了當道:「在下依例課考,潮安北路帥司、安撫使司中十三名官吏不勝其任,因遷調它處,不知中書為何要駁。」

  徐亭冷冷道:「中書宰執亦非徐某一人,你何不去問旁人?」

  她微笑,「這十三名官吏中多是攀附東黨朝官者,因而古相駁退此議,在下尚能理解。可徐相亦駁此議,在下不知除卻私怨,還有何解?」

  「私怨?」徐亭的鬍子氣得一抖,「徐某在朝為官數十載,忠上皇、輔今上,何時因私怨誤過朝政過!你一令欲黜十三名潮安官吏,倒是何居心?」

  孟廷輝沒有應聲,只將手中捧著的簿子往前遞過去。

  徐亭卻不接,仍是氣道:「你孟廷輝不將朝制放在眼中,仗著皇上許你掌吏部課,便欲對邊路重吏下此毒手,實屬不忠之舉!你若執意如此,徐某必將到皇上面前去劾你之謬!」

  她的手依然舉著那些簿子,輕輕道:「徐相若是執意不納在下之議,在下亦將到皇上面前去劾徐相為相之謬。」

  「荒唐!」徐亭一把打散了她手中的簿子,「皇上若是聽你妄言,便是庸主!」

  紙落一地,嘩啦拉似雪疊複。

  孟廷輝聽清他最後二字,臉上淡然之色瞬時垮了,擡眼盯住他,嘴唇抿得緊緊的,久而未言。

  徐亭只當她是怕了,便冷冷一哼,轉身就走。

  她站得筆直,一直盯著他不放,直到再也看不見他的背影了,才慢慢地蹲了下來,將那些被打落的紙一張張拾起來。

  正要起身時,眼前突然有人影堵了過來。

  一雙金線墨靴端端正正地映入她眼底。

  她擡頭,看清來人,便擠出絲笑,輕聲道:「陛下是從樞府那邊過來的罷?」

  他低眼看她,斜眉輕佻,不答卻問:「你蹲在這裡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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