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這是不治之癥
陸雲旗回來的時候,天已經濛濛黑了,內宅裡燈火通明,但因為太過于安靜而顯得冷清。
他站在院門前的時候微微停頓一刻才邁進去。
屋簷下的紅燈籠照著靜立的九黎公主,裹著斗篷,很顯然在外站了很久。
看著陸雲旗走過來,她並沒有失魂落魄,也沒有憤怒焦急,只是上前一步。
「他怎麼樣了?」她問道,聲音平靜柔和。
陸雲旗看著她。
「不太好。」他說道。
九黎公主哦了聲。
「不太好啊。」她說道,像是感嘆又像是悵然。
沒有悲傷也沒有憤怒,什麼都沒有。
但見慣了聽慣了痛苦憤怒哀傷的陸雲旗卻覺得這一聲感嘆難以忍受。
「公主,你可以去看看王爺。」他說道。
九黎公主柔和的臉上一瞬間亮起來,她看著他再次上前一步。
「可以嗎?」她問道,聲音裡終於有一絲激動。
陸雲旗看著她點點頭。
「可以。」他聲音微微沙啞的說道。
九黎公主笑了。
「那太好了。」她說道,「真是多謝你了,不管怎麼樣,人最終都是要去一個歸宿的,只是臨別前能有親人在身邊相伴,總歸是很幸福的。」
只要臨死前能見到親人,就是幸福的嗎?
那去年的這個時候,那個人,是多麼的不幸。
陸雲旗轉過身大步向外走去。
天色濛濛亮的時候,方錦繡沒有聽到慣常的擊打木樁的聲音,她起身出來看到君小姐站在木樁前。
君小姐背對而立不動,看上去像是發呆又像是凍僵了。
穿的那麼少,還一大早站著不動,方錦繡的眉頭皺了皺。
「累了就別打了。」她說道。
君小姐回過頭對她笑了笑,抬手擊打在木樁上。
如常的擊打聲在院子裡響起。
方錦繡在院子裡走動轉圈,待君小姐停下她也停下,活動了下身子。
「今天還要出去嗎?」她問道。
君小姐抬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搖搖頭。
「不順利嗎?」方錦繡又問道。
不是不順利,而是不可能。
這幾日走的這些人家,雖然可以談論幾句懷王的病情,但是也僅僅是談論幾句就丟開了。
沒有人會想到要推薦她給懷王治病。
不,應該是很多人都想到了,但她們不會也不敢這麼做。
懷王是個禁忌,誰肯去碰。
君小姐嗯了聲。
「所以我今天不出去了。」她看著方錦繡說道。
這回答不僅是回答那句今天出不出去,還回答了不順利,也承認了她這樣連日出門是有原因的。
方錦繡想要問最終也覺得沒什麼可問的。
「別急,再想想別的辦法。」她說道。
君小姐含點點頭。
「我想到辦法了。」她說道。
想到了?
方錦繡看著她。
雖然天剛亮,但太醫院內來回走動的人並不少,有一行人從外邊走進來,帶著幾分疲憊。
為首的是江友樹,面色沉沉,顯然心情不是很好。
幾個學徒弟子忙上前伺候。
屋子裡眾人用熱毛巾擦了手臉,喝了熱茶舒緩了幾分疲憊。
「真是沒想到懷王這病這麼棘手。」一個太醫說道。
「該想的辦法都用了,這藥就是不起效,又有什麼辦法。」另一個太醫說道,他的臉上幾分不安,「我看,就這幾天了。」
此話一出在屋子裡的弟子們忙都退了出去,在門外守好。
江友樹將手裡的茶杯放下。
「大家再研究下再想想,因為一個小小的風寒就治不好喪了命說出去我們也沒面子。」他說道。
幾個太醫對視一眼。
「因為風寒喪命的也多的是。」一個太醫說道。
「但這個人是懷王。」江友樹看著他說道。
別人死了就死了,除了自己的家人誰會理會,但懷王活著沒人理會,死了全天下人都看得到。
沒個合情合理的理由,不知道又要引起多少胡言亂語。
雖然太后已經開口維護太醫們,但這是皇帝母子唱紅白臉,他們的命運說白了還是不穩妥。
到時候說不定他們就要做替罪羊。
如果不想做替罪羊,那就必須讓懷王的病合情合理,而不能是簡單的風寒,風寒的確有很多種,風寒也的確能致命,但這對民眾們來說還是太難解釋,也很難接受。
一個太醫撚著胡須的手放下來。
「我覺得這不是風寒。」他說道。
懷王府裡,比起以前,懷王府裡的人明顯多了很多,寢宮裡宮女太監端著熱水湯藥進進出出。
屋子裡滿是濃濃的藥味。
九黎公主從宮女捧著的水盆裡擰了擰手巾,小心的放在九褣的額頭。
相比於出嫁前,九褣整個人都瘦了一圈,面色青白,雙目緊閉,呼吸急促。
「公主。」一個宮女捧了藥碗過來。
九黎起身到床頭,將九褣抱起來在懷裡,一面拿起湯勺喂藥。
九褣並不張口,藥順著口角流下,宮女忙擦拭。
「公主,不行的,用壺灌藥吧。」她說道。
就在昨日喂藥還能吞咽,今日就不行了,九黎看著懷裡九褣青白的臉,伸手撫摸一下。
「好。」她柔聲說道。
不管九褣的病看起來多嚴重,自從來了後,九黎公主沒有哭也沒有慌亂,更沒有責問太醫們,她只是守在九褣身邊,喂藥擦拭更衣日夜不離。
太醫們就在隔壁,宮女忙去取灌藥用的鶴嘴壺,九黎公主將九褣攬在懷裡,輕柔的撫著他的臉。
片刻之後門外響起雜亂的腳步聲,幾個宮女神情慌張的跑進來。
「公主公主不好了。」她們說道,「太醫們說王爺是的了痘瘡了。」
痘瘡?
九黎公主的手微微一頓,看著懷裡的九褣。
九褣的臉雖然瘦了一圈,但面皮白凈,不止面皮,身上也是如此。
痘瘡。
九黎公主的嘴角浮現一絲笑,繼續撫摸著九褣的臉額頭。
「不怕,不怕,姐姐在呢。」她柔聲說道。
懷王府裡無數用白巾蒙著口鼻的太監們拎著藥桶到處潑灑藥水,另有不少太監宮女被驅散,哭聲喊聲不斷,嘈雜而混亂。
「快告訴宮裡..」
「皇子公主郡主們都不要再來探望..」
「那些探訪過的人都要說道,快些用藥…」
陸雲旗站在大門外,看著不斷從內湧出的人從身邊穿過,肅立一動不動。
「竟然是痘瘡。」
「怪不得風寒怎麼治也治不好,高熱不退,原來是痘瘡。」
「這可完了完了,那可治不了。」
太醫院裡也得知了最新的消息,幾個門吏在門前低聲議論,忽的有清脆的鈴鐺聲傳來,幾個門吏原本不在意,專心的談論這最新的消息,但這鈴聲越來越近,他們不由抬起頭尋聲看去,見街的一邊有兩人正慢慢的走來,然後停在了太醫院門前。
門吏們看向她,掃過她背著的藥箱,手裡的鈴鐺,以及旁邊小丫頭舉著的幡兒,頓時恍然。
這就是九齡堂那個鈴醫。
雖然滿城的民眾和大夫都對她推崇,但太醫院這邊可沒有。
「你來這裡幹什麼?」門吏們沉臉帶著幾分倨傲說道,一面不耐煩的擺手,「快走快走,這裡可沒人求你看兇兆。」
「我不是來看兇兆的。」君小姐說道,「我是來找江太醫的。」
門吏愣了下。
「你找江大人幹什麼?」一個門吏忍不住問道。
君小姐微微一笑。
「江太醫曾與我有約,他治不好的人我來治。」她說道,「現在我來應賭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