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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狐》第16章
第2章

  傅家莊是一座臨湖而建的莊院,出莊沒幾步路就是堇清湖,現在湖面上停了一艘畫舫,用木板架了簡單的梯子連結,傅家莊的仆人們正上上下下地搬運遠行的用品及食物。

  冷月也幫忙搬,搬得不亦樂乎,一想到那個讓人頭皮發麻的段千豪今天就會離開,連本莊主人也一並帶走,他就高興得哼起歌來。

  雖然沒辦法如願帶青風回去,而且得眼睜睜看著他被傅湛海帶到北方,沒關系,青風身邊有白狐在,那可是足以抵擋千軍萬馬的超強護衛啊!

  對對對,就等這艘畫舫離開,他後腳也要跟著走。

  這裏離杭州三百五十裏,他會先到附近的支會處調一匹快馬趕回風雲堂,報告完該報告的事,他就要好好休息一頓,找皇狐、怒雪到城裏最有名的鄄東樓,品嘗久未嘗鮮的廚師拿手菜,還有,晚上去蔦羅院找滴滴嬌嗔的小玉娟……

  腳步變得更加輕快,冷月眉開眼笑,沒註意到前方有人堵著他,一個猝不及防,害他撞掉了手中的木箱子——理智幸未喪失,冷月硬是阻住自己的手去抓住箱子,與其被懷疑自己的手施展出的快速動作,還不如讓腳被砸到保險一點。

  幸運的是,箱子沒砸上腳,被段千豪眼捷手快地撈住了,只是,他臉上還是閃著點什麽的意圖,猜不太透,冷月只好讓自己裝成一副嚇傻了的模樣。

  「你也真奇怪,一下要哭要哭的,一下又怨天怨地,現在還高興得像要飛上天。哪有人的情緒可以變得這麽快?」胡子男段千豪看著冷月,眉頭皺皺,問。

  「爺……」吶吶叫了聲,接回段千豪手中的箱子,打算借著忙碌離開,不想跟他面對面交談。

  「餵,還沒回答我,為什麽心情這麽好?」段千豪可不打算放過他,追問。

  冷月心中罵:渾蛋,我就是因為你要走了才高興,誰受得了被監視的感覺啊?

  再說,我在風雲堂好好的執法不做,來這裏伺候你們這群大爺,早就快幹不下去了,今天找到機會就走!千豪會?打死我都絕不會再跟你們交鋒!

  暗裏罵得嘰哩咕嚕的,臉上還是浮起金童似的笑容,回答:「沒看過那麽漂亮的大船,好像神仙才能駕的船,所以高興……」

  段千豪撫撫自己的短黑胡子,用疑惑的眼神看了他好半晌,突然又問:「你說你跟傅家簽了六年的長工契約?」

  冷月心一跳,偷眼瞧他,暗裏猜想自己是不是哪兒露了破綻?臉上維持不變的笑容,只是純真回答:「對,爺,六年長工,我叔叔先拿了三十兩銀子。」

  段千豪退後一步,對著冷月後頭喊:「湛海,湛海,你來!」

  冷月第一個反應就是蓄勢待發;雖然不知道自己怎麽會被識破,可是段千豪突然呼喚傅湛海,不就是要連手攻他嗎?傅湛海的武功聽說大約與風雲堂四執法相當,就是多了個棘手的段千豪,青風又不可能幫自己。

  傅湛海聽段千豪喊他,放下手邊點收的工作快步走來,冷月雙眼逡巡,輕退一步,看好了退走的路線,手指放柔軟,暗器在身上——

  「大哥,什麽事?」傅湛海根本沒註意到旁邊的冷月,只是過來詢問。

  段千豪指指冷月,說:「我跟你買斷小月的長工契約,讓他跟我回到千豪會。」

  傅湛海跟冷月同時間目瞪口呆,傻了似地看著段千豪。

  不是要叫傅湛海過來聯合對付自己嗎?事情怎麽這樣急轉直下呢?還以為對方識破了臥底的身分,接下來會是一場廝殺……冷月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命保住了。

  不對,他這招是以退為進,把人放在身邊掌控行動,等時間一長,自己就會露出馬腳。

  傅湛海從訝異中回了神,開口:「大哥,說什麽買斷,你要喜歡,就把小月帶回去好了,他不是簽終身契,六年後可是自由身。」

  「不要緊,你把他的契約給我。會裏專門照顧我起居的長興打算回鄉成親,這小娃兒又挺有趣的,我剛好帶他回去替補。」段千豪解釋。

  嗄,要我伺候他起居?想得美,我可是風雲堂少主兼任月門執法,要是伺候對手千豪會會主穿衣、洗澡、用飯等大小事的事情傳出江湖,這、這以後還有臉混江湖嗎?

  「我、我不要、我想留在這裏……」裝可憐地說。

  段千豪瞪他,「為什麽不要?我不會虐待你的!」

  「我不能坐船,我會暈船……」眼眶裏轉滿亮晶晶的淚水。

  「這麽大一艘船不會晃,要不,我有家傳秘方,保證不讓你暈!」段千豪有些個不耐煩。

  「我、我最怕長胡子的人,我不要!」用力左搖頭右搖頭,一副嚇壞了的小羊模樣。

  段千豪氣得吹胡子瞪眼,突然大踏步走回到傅家莊。

  傅湛海見他氣沖沖離開,覺得有些個好笑,轉頭對冷月說:「小月,其實我大哥人很好的,也能體恤家裏的工人,你跟著他去,以後只須專職打點他的起居,工作會比這裏輕松。」

  冷月咬咬嘴唇,說:「老爺,我……我不想離開這裏,傅家莊也很好,我不覺得工作多。」

  傅湛海見他惹人疼愛、楚楚可憐的模樣,也不想勉強,說:「船還有一個時辰出發,你考慮看看。」

  冷月點點頭,垂著眼也回到莊子內,一溜煙躲到廚房裏,想說再挨一個時辰就好,等船離開,他就結束這次的任務,回去重過呼風喚雨的日子。

  躲起來躲起來,段千豪,你找不到我的,想誆我到北方去就近監視,門都沒有!

  就在冷月打定主意絕不誤中敵人奸計,躲進傅家後院油膩膩的廚房裏的半個時辰後,門突然被某個人粗魯地踢開,接著是段千豪氣得不得了的聲音,回響在擺滿鐵制鍋具及生鮮蔬菜的空間裏。

  「小月,你給我出來!」站在油膩膩的地板上,氣勢萬千,段千豪大喝。

  冷月幾乎當場就想把身上藏的鐵蓮子統統往他身上招呼去——但是,但是,勸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站起來看著門邊那個人,冷月兩只手掌立刻將自己潤潤的臉頰擠扁,嘴巴因為太過吃驚而張成圓形,眼睛瞪大大,驚呼:

  「你是誰?」

  強壯的身材加上氣度恢弘的聲勢,即使沒有了胡子,還是很容易認出來他是段千豪。

  只是他的變臉功夫跟冷月簡直不相上下,剃掉了胡子後,段千豪看來更為年輕,頂多三十歲的樣子,悍銳的棱線和輪廓配上弧線柔和的嘴唇,跟原來給人的印象差了十萬八千裏。

  段千豪因為冷月居然第一時間沒認出自己而恚怒,生氣地說:「我還能是誰?找了你很久,你居然躲在這裏!」

  冷月定定神,從對方說話的聲音確認,眼前這個俊到不得了的男人的確是段千豪沒錯,可是……

  「你為什麽刮了胡子?」冷月像是受到不小的驚嚇。

  「不是你說害怕長胡子的人嗎?現在我沒胡子了,你沒理由不跟我回千豪會了吧?走,上船去!」段千豪像拎著小雞似地揪住冷月的衣領。

  怎麽會有這麽霸道的人?冷月內心都快氣炸了,只想趕快逃離,別再管什麽段千豪起不起疑的事。再不走的話,船一動,他可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等下船重得自由時人已經不知到哪裏了。

  「我、我回去拿衣物……」裝成已經認命,冷月說:「一下子就好,爺,你先上船吧?」

  段千豪打量他一會,並不放手,繼續揪緊冷月,拖著他走出廚房,說:「我跟你一起去,免得你東拖西拖,誤了開船的時辰!」

  苦——冷月心中怎一個苦字了得。這個段千豪果然不簡單,知道自己正打算來個金蟬脫殼。

  下人房就在後院,只要翻過墻就可以順著小路離開,等半個時辰後對方想到找人時,冷月早就逃到了附近的省城。

  可是,段千豪好像看透了他的意圖,居然亦步亦趨地跟著,一臉不放心的樣子。

  做戲得做足,冷月只好來到傅家莊裏仆人們睡覺的大通鋪,找著了自己的鋪位,拿了簡單的一套衣服後包一包,示意段千豪好了。

  「你就這麽點東西?沒別的?」段千豪表現得不可思議,問。

  「爺,我不過一個小小的下人,衣服只要夠換洗就行,而這裏有吃有住的,我什麽都不缺。」說得是既認命又得體。

  實際上冷月本來就沒打算在傅家莊待太久,只跟這裏的管家領了兩套下人的服裝,也沒什麽身外之物帶在身上。

  見段千豪仍舊用懷疑的眼神在他睡過的鋪子上遊來遊去,冷月知道段千豪對他還是不放心,跟著來只怕是借機看看有什麽不對勁吧?這個段千豪,疑心病真的很重,真得小心翼翼、步步為營才行。

  「沒關系,等到了濟南城,你要什麽我都買給你。」段千豪突然無頭無腦冒出這幾句話。

  「嗄?為什麽?」冷月嚇一跳,這短短兩天他被驚嚇的次數超越過去兩年來的總合,都是段千豪害的。

  段千豪緊著眉,寬闊的額頭都擰出幾道紋了,「船要出發了,快走!」

  冷月只能當個小雞,任段千豪這只老鷹拽著走出傅家莊上船。

  夏季,順著風向由南向北,做工講究的大畫舫載著傅家兩兄弟、一只狐貍、段千豪及原本不在名單內的冷月,由訓練有素的纖夫及船家掌舵,如飛在水路上航行。

  阿風一見到冷月也上了船,快樂得很,拉著冷月問怎麽了,冷月把段千豪無理的要求說了一遍,阿風聽完,低頭笑著對狐貍說:「白狐兒,你瞧,千豪哥真的很喜歡小月吧!」

  冷月聽了臉一白,沒什麽受寵若驚的感受,跪在船艙上,對狐貍說:「白狐大人,我是上了賊船,被那個人盯得很緊,什麽事都沒法做。你有沒有辦法把我給弄走?」

  狐貍搖頭。

  「要不,有可以傳遞信息的手段?」冷月不死心再問。

  狐貍閉起眼不理他。

  阿風訝異地問:「小月,你怎麽知道白狐兒他……他聽得懂話?」

  「聽得懂話有什麽屁用?」冷月被狐貍這樣的態度惹怒了,「枉費相識一場,什麽忙都幫不上,就一輩子做狐貍好了!」

  狐貍冷冽地眼光一閃,撲上去咬他,冷月則是積了兩天的怨氣無處發泄,也不管狐貍有多麽通天徹地的本領,跟著扭打起來,扭啊打的,阿風趕緊抱住狐貍往後拉。

  「別打架啦,白狐兒,別欺負小月!」邊抱邊勸,順便在狐貍的兩耳之間親一親,化解妖獸的戾氣,「小月還小……」

  小月還小?狐貍心中冷哼一聲,想:這小子年紀比你大,小在哪裏?就會裝模作樣,現在居然惹到我頭上來,找死!

  冷月氣沒消,還想出手,後衣領立刻被熟悉的力道一扯,離開了狐貍的勢力範圍。

  「原來你跟碧天一樣,也喜歡狐貍啊!」見冷月跟狐貍打玩笑鬧,段千豪有些不以為然,除了可供馳騁的好馬外,或是打獵的目的外,他對其他獸類一向沒興趣。

  「是,我喜歡狐貍,尤其喜歡在冬天的時候燉上一鍋狐貍肉!」冷月瞪著阿風懷中的狐貍,咬牙切齒地說。

  「等過幾個月北方大山下了雪後,你跟我到山上獵狐貍,順便剝幾只有漂亮毛色的狐貍皮給你做衣裘。」段千豪想到了什麽,說。

  段千豪沒看見地下貨真價實的狐貍瞪著他,卻發現冷月的驚訝莫名。

  「爺,你別開玩笑了,我只是個下仆,哪可能穿上皮裘招搖呢?」冷月暫時忘了自己的身分,開始想象起雪地中搜尋獵物的興奮情景,「不過,你要真上山去打獵,我是很高興陪著去的!」

  畢竟是個練武又好動的年輕人,冷月對打獵這等活動當然興致高昂,加上追逐獵物可以順便訓練自己丟擲暗器的準頭,他是樂此不疲,況且,他還沒獵過狐貍呢,聽段千豪這麽一說,他一下子高興起來,忘了處心積慮逃走的事。

  段千豪見他不再鬧別扭,心情也開了,說:「獵狐貍不算什麽,有一種白貂生性狐疑狡猾,更難抓,今年我們就上雪山找找看——」

  價值千金的白貂?冷月樂了,臉上兩個酒窩又隨著淺淺的笑浮了起來,潤潤的臉頰透著喜悅的神采,純真天然。

  段千豪看著雲開般的笑臉,有些個怔忡,突然間往艙內去了,進入擺設雅致的小居室中,沈默地坐在傅湛海身邊,臉色陰晴不定。

  傅湛海放下手邊的幾張紙卷,含笑問:「大哥,你的胡子也留了好幾年,蓁蓁妹子吵了好久要你剃你都不理,這次為了我府裏一個小仆的話你就刮凈了,真難得……」

  段千豪瞪他一眼,「誰說是為了小月?我只是膩了蓄胡這件事,天氣熱,剃了清爽些。」

  「去年夏天也沒聽你嫌胡子悶啊?」傅湛海笑吟吟,繼續追問:「再說,你不是一直覺得有胡子看來比較威嚴、也比較有統領北方大堂會的氣勢?」

  段千豪有些個氣結,臉色不悅了,「怎麽,老拿我胡子作文章?沒胡子就不認我做大哥了?」

  「哪來的事?」傅湛海已經習慣了段千豪的壞臉色,說:「不過,大哥,你脾氣收斂點,瞧我家的小月老被你嚇得戰戰兢兢,他還只是個孩子呢!」

  提到冷月,段千豪忍不住就往艙外看,正巧對上同樣朝艙內投射過來的眼光——清湛如水、靈秀有神的兩丸大眼,汪汪得像是藏著兩條烏溜溜的魚兒。只是,當兩人的目光一交會,冷月又現出了那種受驚的神情。

  「怎麽這樣?」段千豪喃喃怨著:「胡子明明沒了,他還是怕著我……」

  「誰叫你第一次見到人時把他當成賊?那時你臉上兇狠得像是要殺人一樣,我要是小月,肯定也怕你。」傅湛海倒是不厭其煩地解說。

  「以當時的立場來看,我懷疑他是天經地義的,即使是現在,我還是覺得哪裏不對勁……小月他不太像一般的童仆……」段千豪琢磨著說。

  傅湛海呵呵笑,「這我問過也查證過,小月原本家世良好,只是父母親早逝,家產被不長進的叔叔敗光,為了還賭債,他叔叔就透過朋友介紹,把小月押到我府裏工作。」

  「你都求證過了,應該沒問題。這麽說來,即使六年工作期滿,他還是沒地方可去……」段千豪的眼開始閃爍不定。

  傅湛海斟酌著大哥的表情,若有所思地說:「大哥,難得看你老是把個人放在嘴上叨念著……當然,小月也的確討人喜歡,若不是大哥你開口要求,我是絕對舍不得把他放出去的,留著跟碧天作伴也好。」

  「是呀,我也奇怪為什麽會跟你要他?總覺得小月比外表看來更有意思許多,想再多看一點……」段千豪已經毫不隱晦他對冷月懷有高度的興趣。

  「呵呵呵,這下子蓁蓁妹子可要吃大醋啰!她喜歡你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要是知道你居然對個小小仆人這麽關心,只怕小月在千豪會裏的日子不好過。」傅湛海臉上掛著笑說,卻帶點語重心長的意味。

  「怎麽能把這兩件事牽在一塊?小月是男孩子,我中意他來接替長興照顧我的工作,蓁蓁妹子能對他怎麽樣?她可管不到我用人的事!」

  段千豪生氣地解釋著。

  傅湛海聽他這麽說,也只是露出詭異的笑,讓段千豪有些個心虛,便站起身來,說:「我去艙外透透氣。」

  冷月一直站在船首,偶爾偷眼看段千豪與傅湛海兩人在艙內嘀嘀咕咕些什麽,心中好奇得要命,猜測兩人是否正在談論千豪會內某些大決議,搞不好跟風雲堂有關?也說不定,兩人在討論自己是奸細的可能性有多大。

  等段千豪筆直朝他過來,他心下暗叫糟糕:又來了,這會大疑心鬼又想盤問些什麽?不、不要慌,冷月,什麽樣的大陣仗你沒見過?區區一個段千豪,有什麽好怕的?頂多苗頭不對,就跳水逃生去唄!

  故意無心地往船邊靠,等著胡子男——哦,不對,現在沒胡子了——走到身前一尺處。

  挨得太近了吧?死人段千豪,要炫耀自己傲人的體魄也不能這麽來。冷月心中罵得恨呼呼,臉上還是一樣,堆起金童也似的笑,叫了聲:「爺!」

  段千豪照舊用疑問的眼神將他從頭到腳又看了一遍,把個冷月看得毛毛的,幾乎就想往旁一躍,跳水離開。

  「我記得你說過會暈船,現在怎樣?有不舒服嗎?」段千豪問。

  冷月想要辨出段千豪問這到底有何意圖?有點可怕,對方好像把他的一言一行都記得清清楚楚,毫無疏漏。

  他應該是等著自己總有一天疏於防範、講話自相矛盾時,一舉抓住自己的狐貍尾巴?不,有狐貍尾巴的是青風懷裏那只……

  「爺,你說的沒錯,這船真的很大,不太晃,我人沒不舒服。」小心應答,暫時見招拆招。

  段千豪點點頭,「不暈就好,若真不對勁,跟我拿藥,我順便幫你推推筋。」

  對於人家的親切,冷月只有嚇出一身冷汗的分,堂堂一個幫會的大主,怎麽可能真的對個小小童仆關心?想當然耳是試探自己,或是打算松了自己的戒心?

  「是的,爺……」冷月垂下眼,不再說什麽了,多說多錯。

  段千豪沒有如以往般突兀地走開,用了個最輕松的姿勢靠在船緣,兩手交臂,頗有興味地端詳冷月,又問:「小月,你家裏除了叔叔外,還有些什麽人?」

  冷月心中哼一聲,想:果然,又找機會來盤查了,好,我就跟你杠上。

  「爺,我說過父母早逝,叔叔又拿了錢逃走,家裏已經沒人了。」淺淺笑著,一派天然。

  「既然如此,就別回南方了,若你願意,我倆簽個終身契,讓你改姓段,留在我段家,如何?」段千豪想也不想,這段話脫口而出。

  「嗄?什麽?」沒想到從對方口裏聽到這樣的提議,小月還真笑不下去,臉上完美的偽裝破解,「別、別開玩笑了,爺……」

  段千豪也因自己未經深思熟慮的提議而納悶,可是看到冷月那副一點也不想接受的神情他更悶,禁不住生氣起來。

  「我不是開玩笑!只是看你聰明伶俐,想說讓你到段家讀些書、學些記帳的工作,將來擔任管事,幫我管理段家的產業。我整天要忙著千豪會的事,早就想找個人來做些內務的事了……」

  冷月睜著圓溜溜的眼看他,心中只想:騙人咧!你才認識我多久,就已經打算要我管錢了?擺明著試我嘛!就算我掩飾不住自己的才華洋溢、天賦異稟,也不可能會是你愛才的理由。

  這時該裝什麽表情?是受寵若驚,還是喜悅莫名?算了,冷月決定維持一副嚇傻了的模樣。

  「餵,你倒是說說話呀!」看冷月遲遲不回答,段千豪要氣瘋了。

  「我不要姓段……」冷月終於擠出一句話。

  「姓段有什麽不好?你給我說個理由,說不出的話,從今天起你就是我段家人!」段千豪基本上是惱羞成怒了。

  「哪有斷了一半的月亮啊?段月……難聽死了!」面無表情地說完,冷月立刻朝滾在船尾玩來玩去的阿風及狐貍逃難而去。

  一整個下午,就看見段千豪跟冷月兩個玩起躲貓貓的遊戲。

  段千豪假裝無事逛到船頭,冷月就故意到船尾牽著阿風的手東玩西玩,順便撥開狐貍咬過來的利齒,等段老大散步似地踅到船尾,冷月就到船下層艙說要找找看有沒有耗子。

  段大哥氣了,真堵在下層艙的入口,冷月居然可以找到另一個小洞鉆出去,找船夫老大們聊天;等老鷹覺得不對,跑上船甲板看時,小雞肩膀一聳,溜到艙房裏笑得靨靨,問傅湛海要不要捶肩膀捶背。

  這個小月、這個小月,真是氣死我了!段千豪怒火騰騰,也不客氣,壯碩的身軀擠入畫艙,想把傅湛海身後殷勤伺候的可恨小仆給揪出來。

  「為什麽老躲著我?我會吃人嗎?」段千豪兩手去抓躲來躲去的男孩。

  冷月眉頭一擠,眼淚撲簌簌掉下來,害怕似地挨在傅湛海身邊,用可憐到令人揪心的表情求著傅家大哥,說:「老爺,老爺,求你讓我留在傅家好不好?你瞧,段爺好兇,好像真的會吃人……」

  聽他這麽一說,段千豪臉色一沈,可是見到冷月真的很害怕的樣子,段千豪就嘴巴動了動,眼睛黯了幾分,轉過身走出畫艙。

  傅湛海見大哥走到船首,其距離應該聽不見這裏的談話聲,才勸:「小月,我知道你並非傅家的終身長工,也勉強不了你作何決定,不過,我大哥真的很喜歡你,想帶你回北方,他不是認真對你兇的。」

  冷月有些個呆楞,其實,看了剛才段千豪轉身離去前那個黯沈的眼神,他也不舒服……冷月真的開始反省,自己話是不是說得過分了些?

  可是,不知道段千豪這個人是不是也在作戲?冷月到現在仍不敢確定,對方千方百計地要自己跟著走,到底是因為他真的看這個小仆對眼,還是謀略的一種?

  江湖上打滾久了,要冷月輕易相信他人是不可能的事,相對的,他認為段千豪也應該如此,尤其是兩人第一次的會面太過詭異,立場換過來,冷月也不會隨隨便便就相信某個突然出現眼前的人。

  「小月,我大哥的胡子蓄了整整三年,千豪會裏我倆的結拜三妹苦口婆心要他剃,他死都不肯,可你一句話就讓他剃了,可見你真的很對他的味,讓他一心一意只想討你歡心……」

  傅湛海繼續勸說,雖然他也覺得段千豪對冷月的態度不尋常,可是見識到原本叱咤風雲的大哥也有如此吃癟的一刻,他卻樂見其成,想知道若小月真的到了千豪會或是段家,段千豪會變成怎麽樣?

  「老爺,我……」冷月咬咬唇,垂下頭,一副為難的樣子,「我知道自己的身分,怎麽敢讓爺們討歡心?你別笑話我了。

  「那,我試試看,只是我手腳笨,也不知該如何服侍主子,過去之後若段爺對我不滿意,再讓我回傅家好不好?」

  又是楚楚可憐的委屈模樣,傅湛海笑笑摸摸他的頭,說:「好好,一定,你若回來我就讓你陪碧天讀書,作伴讀!」

  擺出安心的樣子,冷月點點頭,出去找段千豪。他想了想,與其因為立場對峙而讓段千豪緊迫盯人,還不如暫時順著對方的意,讓他先行松懈下來,到時自己要跑要逃絕對不是難事!

  紅到淌血般的夕陽已垂臨在西邊廣闊的平野上,金亮的光芒斜射著段千豪的左半邊身軀,整個人像沐浴在光海裏似的,冷月頭一次仔細看他的五官,發現這男人既俊且傲氣,光是靜靜站著就能感受到某種權威與孤獨氣氛的交融。

  跟自己是截然不同的個體。

  段千豪聽到了腳步聲,只朝後確認了下,又繼續朝著船行進的北方看去。

  冷月見狀,叫了聲:「爺……」

  段千豪沒應。

  生氣來著?冷月偷瞄,知道對方刻意冷漠,忍不住想跟他杠上:一整個下午小爺我不理睬你,現在換你來這套?好,我要不哄得你回頭跟我說話,我就不叫冷月,改名叫冷菜冷飯!

  再靠近一點,冷月伸手扯扯段千豪負手身後的衣袖,叫著:「爺,我知道自己說話不知輕重,得罪了你,你原諒我吧?」

  發現段千豪的手動了一下,頸部的肌肉也不受控制地緊了起來,冷月偷偷暗笑,再接再厲。

  「你在生氣嗎?哪,我是個下仆,你真不高興,掌我的嘴好了……」

  這次不扯衣袖了,直接搖搖他的手,根據冷月的經驗,每當跟父親談判或是從小跟青風或怒雪搶東西吃時,只要自己先碰碰人家表示親和,都能讓對方快速地軟化態度,百試不爽。

  果然段千豪也無能抗拒,轉過身來看著冷月,卻順勢抓著他,好像怕這男孩跑走似的,說:「我不掌你嘴,可是你確定跟我回去了,對吧?」

  問得認真,氣勢咄咄逼人。

  「爺,我笨手笨腳的,也沒做過服侍主子的工作,怕將來惹你不高興,所以才……」展開紅潤潤的笑,兩個酒窩自動報到,又成功地吸引段千豪的目光轉不開去。

  「我不會讓你做粗活的。」不自覺咽了咽口水,段千豪說。

  冷月放下心來,可還是甜甜地笑,順便想抽走被大男人緊拽的手,可是用力拉了幾把,無效,大男人的大手不放。

  「我有好多事不會做……」冷月想用腳踢他了。

  「哪些事不會?說說看。」段千豪突然喜歡上這遊戲,看冷月用力地想把手從自己的禁錮中脫出,卻老是未竟其功,只漲得整個臉紅通通的,可愛極了。

  冷月「呼呼呼」地喘氣,停一下,說:「我沒做過鋪床、叠被、幫人著衣的工作……」

  「鋪床、叠被、穿衣服?這很簡單,我自己就可以來了。」段千豪心情大好,笑著說。

  「我掃地老掃不幹凈,提水又提不動!」冷月看他笑,自己心裏不爽,故意挑釁起對方。

  「掃不幹凈的地方我善後,為了鍛煉臂力,我會每天提水到自己房外。」段千豪發現冷月又換了臉色,跟個變色龍一樣,覺得好玩。

  冷月不由得不懷疑對方居心不良了,「那我到底要做什麽?你該不會有……有那個……斷袖……斷袖之癖吧?」

  段千豪一楞,忙著澄清:「我?我沒有!」

  「你姓段,搞不好真有斷袖……」冷月臉紅地說:「餵,你、放手啦!這樣下去本來沒有的都有了……」

  段千豪放了手,心下突然間閃過異樣的感覺,知道冷月言者無心,自己卻聽者有意,驀然正視起對冷月的特殊青睞所謂何來。

  頓了頓,段千豪收起笑容,道:「我說過了,希望能好好栽培你,教你學讀書寫字,等過幾年可以擔負起輔佐我的責任。」

  這理由夠力嗎?

  見冷月的戒心果然去除了,段千豪淡淡地想:這理由足夠讓這男孩陪在身邊一生一世吧?

  傅家的大船一路行進,最後接上貫通南北的大運河,待天色將暗不暗之際,將船停到了淮陰附近一處渡口,準備休息了。

  停泊在一處長橋邊,幾個年輕人在船上悶了一整天,都想登岸走一走,看不遠處有個挺熱鬧的大城鎮,阿風就忍不住了。

  「大哥,我可不可以帶白狐兒去玩玩?那邊城裏亮晃晃的好熱鬧!」阿風跑去向傅湛海要求,就怕他又為了什麽安全的理由硬要自己待在船上。

  冷月在旁一聽,眼睛也亮了,在水面上搖了一整天,他也想到堅硬平實的泥土路上好好踩踩,否則,真的要暈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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