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番外狼王的誘惑（石天狼&趙無）

千年廟宇，鐘磬嫋嫋。石天狼坐在院子中的臺階上，滿臉溫柔地看著院子中的人。趙無的頭髮已經長了出來，一頭黑髮，用玉冠束著，露出光潔的額頭，他的臉又圓了許多，原來尖尖的下巴已經不見了，一雙眼睛黑得發亮，眉宇之間，盡是天真無邪。他如同一隻小狗一般，追著一隻蝴蝶上蹦下跳，那張臉上，時而興奮，時而氣惱，一點一滴，都落在了石天狼的眼中。石天狼的嘴角勾起，那股溫柔，讓他臉上的煞氣都淡了一些。

趙無玩膩了蝴蝶，便將目光落在院子中的一棵果樹上。他蹲在樹下，看著那紅彤彤的果實，瞬間兩眼發光，站起身來，四肢都扒在了樹幹上，想要往上爬。趙無笨手笨腳的，爬了一半，便從大樹上滑了下來，如此半晌，竟是一無所獲。他嘟著一張嘴，目光有意無意地瞟向石天狼。

石天狼的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那一眼看過來，便知道了他的意思。他的身材高大，不過一跳，便摘下了一枚果子，然後放在了身上擦了擦。趙無眼巴巴地看著他手中的果子，石天狼半彎下腰，指了指自己的臉，趙無便抱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臉上狠狠地親了一下，然後拿過了他手中的果子，躲到一旁去吃了起來。

石天狼一直盯著他，盯著他將果汁吃了一臉，那汁水的顏色也是紅色的，此時的趙無，就如同一隻小花貓。石天狼心中無限喜悅，然而漸漸的，那喜悅突然淡了，化作一股悶氣，壓在心頭，眉宇間的煞氣也若隱若現。

“施主，你的心事甚重。”

不知何時，他身邊已經坐了一個老和尚，那老和尚穿著一身袈裟，身上帶著佛氣，雙眼卻如炬，似乎一眼便看進了石天狼的內心深處。然而那種目光並不讓人覺得反感，反而讓石天狼心中稍微安靜了一些。

“大師可有法子破解？”石天狼隨意地問了一句。

老和尚看了他許久，卻是一言不發。石天狼本不指望他解答，只是目光癡癡地看著趙無。

“施主在恐懼。”老和尚道。

石天狼不由地轉頭看了他一眼。他在恐懼，如今的時光，每一刻，他都覺得是偷來的，那般的不真實。這時光越美麗，他便越害怕失去。他怕哪一日醒來，趙無看他的眼光，沒有依賴，只有冷漠與痛恨。他害怕趙無醒來後，會離開他，在他的世界裡徹底消失。一旦想到這些，無邊的恐懼淹沒了他，他如同溺水一般，卻連掙紮的力氣也沒有了。

“施主可知一個‘緣’字？”老和尚突然問道。

“緣？”石天狼有些疑惑。

“貧僧以前有一弟子，這是緣起。那弟子甚是聰慧，佛理佛法，一點即通。貧僧從來沒有遇到過這般聰慧的弟子，本想以畢生所悟佛法相授，卻不想，他與佛無緣。”老和尚眼神如古井一般，聲音也似梵音，講訴著那些舊事，“他對佛太虔誠了，虔誠到一種強迫。過猶不及，物極必反。他將佛當作一種依靠。”

“緣起緣滅，緣聚緣散，世間萬物都講究一個‘緣’字，人與人之間也是如此。得緣，幸之；失緣，也莫痛苦。貧僧以為，施主如今要做的便是珍惜眼前之物，莫要患得患失。”老和尚深深地看了石天狼一眼，繼續道。

石天狼怔在那裡，老和尚的話，他不知聽進去幾分，也不知聽懂了幾分。趙無玩得累了，便坐在了石天狼的身邊，將腦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慢悠悠地打了一個哈欠。

石天狼用手帕將他臉上的花花綠綠一點一點地擦去，露出一張潔白無暇的臉。石天狼由手帕改為手，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臉。趙無則如小動物般，舒適地哼了兩聲，眼睛便眯了起來，陷入了沉睡中。

靜靜地看著趙無的臉，石天狼突然覺得，周圍的一切都變了，蝴蝶漸漸飛遠，樹木也化作了黑白的背景，所有的東西都漸漸地模糊起來。他的眼皮越來越沉，緩緩地闔上。他仿佛踏入了一片虛妄之地，這個個世界裡，除了趙無，一切都不存在了。

本來打著小呼嚕的趙無突然睜開眼睛，依舊是烏黑的眼睛，卻多了一絲清明。他轉頭，石天狼靠在柱子上，雙目緊閉，粗獷而冷硬的面孔上，泛起了溫柔的笑意。趙無抬起頭，便看到一個人背對著他站著，那個身影那般近，卻又似乎那般遠。老和尚轉過頭來，趙無看著那張臉，卻覺得仿若隔世。

“掌燈大師。”趙無道，然後朝著老和尚跪了下來。

“施主不必行如此大的禮。”老和尚淡淡道，“你既未稱貧僧‘師父’，便是已經出了佛門，又何必下跪？豈非多此一舉？”

趙無從地上爬了起來道：“大師說得確實有道理。”

“佛門與俗世，你的佛心已經留在了佛門中，如今的便是俗世中人了。”掌燈大師道。

“大師，我雖然做了決定，卻有些迷惑。若非以這副瘋瘋傻傻的樣子，我不得安心地呆在他身邊，也無顏面對佛祖。”趙無道，“我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是對是錯。”

“你心中是樂是悲？”掌燈大師思索了片刻，問道。

趙無聽完，便認真地思索了起來。越深思，他臉上的迷惘越深。樂悲，在佛門之中，其實是一個深奧的佛學問題。有些大師，閉門想上幾年，都想不出其中真正的含義。樂未必樂，悲未必悲，無悲無樂也許有悲有樂，樂極生悲，悲中含樂。趙無在石天狼的身邊坐下，看著那閉著雙眼的男人，那霧濛濛的靈台突然清明了起來，目光灼灼地看著掌燈大師。

掌燈大師笑了：“你確實有慧根。樂與悲，對與錯，這本來都是一件十分簡單的事，不必想得那般複雜。人之一世，有得必有失。於我而言，失去了一個聰慧的弟子，天下卻少了許多殺孽，所以是樂，是得。他原本煞氣太重，是魔，必成大孽。你感化了他，既挽救了許多人，又得了心愛之人，便是得。”掌燈大師說完，便翩然離去。

他與無欲的緣，已滅。

趙無呆呆地坐在那裡，漸漸地，他眼中的清明轉為無邪，然後將腦袋靠在了石天狼的身上。

石天狼在那虛妄之境，看著趙無歪著腦袋，對著他微微地笑了起來。那笑並不能減輕石天狼的不安，他伸出手去抓趙無，卻抓了一個空。趙無還在笑，卻離他越來越遠。石天狼心中一陣慌亂，連忙追了上去。趙無跑得太快了，石天狼眼睜睜地看著他最後一片衣角消失。這虛妄之中，便只剩下一個人了。他蹲下了身，如同一個迷路的孩子，如此驚恐，如此慌亂。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個萬丈深淵，這虛無中的深淵，似乎便是葬身之地，只要他往前一步，便再也找不到趙無了。

石天狼奮力地往回跑，那深淵快速地向他腳下延伸。突然，他的腳踩空了，身體猛烈地墜落下去！

石天狼睜開眼的時候，才發現這是一場夢。夢境這般真實，他依舊心有餘悸，當他看到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趙無的時候，他那慌亂的心才漸漸安靜下來。他伸出手，環住了趙無的肩膀，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他就在這裡，在自己的懷中。趙無轉過了腦袋，一雙眼睛正看著他。趙無伸出右手，摸著他的眼角。石天狼伸手摸了摸，才發現自己的眼角已經濕潤。

石天狼伸手將趙無摟進了懷中，他的力道十分大，大得趙無都皺起了眉。趙無並沒有掙脫，腦袋找了一個合適的位置靠著。兩人相依相偎，對方的心跳聲都如此清晰。

“阿無，若是你不見了，我會瘋了的。”石天狼的聲音在趙無的耳邊響起，低低沉沉，冷硬中帶著不安。

黃昏時分，兩人一起下了山。山路崎嶇，趙無走得歪歪斜斜。石天狼的心也隨著他的腳步一上一下，最後走了過去，便將他背在了背上，往山下走去。趙無抱著他的脖子，腦袋靠在他的背上，最後發出小聲的鼾聲。石天狼走得十分慢，一步一步，從浩然寺到闖王府，從黃昏走到也夜色深沉，當走到闖王府門口的時候，抬頭看到闖王府的牌匾的時候，石天狼卻覺得這路還是有些短了。

如果可以，他想要走一輩子。走到他再也沒有力氣，走到兩人都已經白髮蒼蒼，那個時候，他的阿無依舊趴在他的背上。

“趙湛，你這小子往哪裡逃？跟我站住！爬什麼爬，那不是樹，那是人！”

一陣吼叫聲由遠及近傳來。石天狼低下頭，便見一個裹著短袍短手短腳的小娃娃正順著自己的腿要往上爬。

恍惚間，他似乎聽到一聲輕笑聲，那笑聲正是從他耳邊傳來的。他轉過頭，他看著他，他也看著他，那一眼，竟是看穿了經年時光。直到……一個小娃娃攀到了石天狼的脖子上，與他背上背著的人四目相對。

“年年……”小娃娃抻著大舌頭道。

“爺爺。”

“捏捏……”

“爺爺。”

“耶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