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囚籠之龍(修)
夜色是濃稠的黑,沒有一絲光。彷彿多年以前,無數個夜裡。房間裡似乎多了一個氣息,那個氣息那般脆弱,好像隨時都可能熄滅。那種感覺讓他覺得恐懼,端王的身體微微地顫抖起來,他坐了起來,在夜色中摸索。
端王閉著眼睛,神思越來越恍惚。黑暗而寧靜,他突然有些不知今夕何夕。在那一刻,彷彿跨越了六年的時光,也跨越了生死。清離並沒有死去,這個房間還是昔日裏,清離的那個房間。
“王爺,趙公子這般不吃不喝,挨不了多久了。”
少年太過於瘦弱,彷彿一層皮披在那骨頭上,那般瘦骨嶙峋。端王聽著那氣息,顫抖著伸出手,聞著氣息,輕輕地摸了過去。
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混亂的腦子漸漸清晰起來,那僅存的希望突然消失,寒意從腳底冒了起來。
若是此時有光,就可以看到端王的臉色極其難看,他的嘴唇已經蒼白,冷汗從額頭不停地低落,眼眸中混雜著狠厲與痛苦。俊顏依舊,卻恍如惡鬼。
他想到了夜裡對諸葛瀧說的那句話。他說,清離已經死了。
是啊,死了,那個帶著一身靈氣的少年已經不在了。這個事實如同一張網,將他包裹其中,讓他成為一個囚徒,百般掙紮都無法逃脫。
端王從床上爬了起來,走到床邊,將窗戶推開。
窗外月明星稀,蟲鳴蛙叫,隱隱約約還夾雜著一種聲音。那聲音斷斷續續,漸漸連成一片,成了一段悠揚的笛音。
端王抓著窗櫺的手突然用勁,手指發白,骨節凸了出來。
—“李兄,這是什麼鬼玩意,可以吃嗎?”
—“小笨蛋,就知道吃,這叫笛子,可以吹出好聽的聲音。”
—“笛子?你教我吹?”
—“那是自然。”
—“哈哈,老子果然是天才,比翠香坊的玉紅姑娘吹得還好聽!”
—“你為何要和青樓女子比?”
端王突然湊近了窗戶,那聲音更加真切起來,連成了一段熟悉的曲子。那音符一下一下地敲擊著端王的心,如同那春日裏的細雨,落在那早已乾涸的土地上,滋生出一縷一縷的希望。端王躍出了窗戶,朝著那樂起的方向而去。
穿過走廊,假山,小河,端王走到一片樹林前,那聲音從樹林深處傳來。端王運氣,幾步便往哪樹林中走去。
月光很亮,樹影憧憧,不遠處隱隱約約出現了一個身影。那是一個纖細的背影,腰身纖細,黑髮披散在身後,如同落在霧氣裡的精靈,踏著水汽而來。端王瞪大了眼睛,緊緊盯著那身影,生怕錯過了分好,薄唇帶著輕微的顫抖,小心翼翼地喊出了一個名字。
“清離……”
那身影本來是背對著端王的,聽到他的聲音,緩緩地轉過了身。
端王屏住了呼吸,下一刻,脖子一陣巨疼,便陷入了黑暗中。
——
黑暗而潮濕的地牢中,木製的架子上,綁著一個人。
高大的男人被繩索綁在了上面,華服有些淩亂,黑髮散落下來,擋住了那濃密的眉,雙目緊閉著,薄唇緊緊抿著,英俊的面容有些蒼白。
男人突然動了一下,他的眼睛緩緩睜開,鳳目暗沉。他全身都軟綿綿的,全身都綁著繩索,唯一能動的也只有眼睛了。男人的眼睛掃過四周,然後落在自己的身上,眉頭微微地皺了起來。即使落到如此狼狽的境地,男人身上的華貴未減,淡然依舊,只是那暗沉的眸子裡透出了一抹兇狠。
這是一處地牢,與京都的地牢一樣,都帶著一股濃重的死氣。腐爛而噁心的味道蔓延在空氣中,充斥著鼻端、五官,無孔不入。
端王閉上眼睛,將那股氣息隔絕在外,他的腦海中閃過許多個想法。
是誰抓了他?
趙闖?他那手下幾萬土匪的命都不要了嗎?
秦王?若是秦王,那會直接殺了他。
端王的面色陰冷,無論是誰,他都不會輕易放過,他們不該抓他,更不該利用清離來抓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伴隨著沉重的聲音,地牢的門終於打開。
高壯的男人戴著面具走了進來,手中拿著一根三指粗的鞭子,邁著沉重地步伐朝著他走了過來。
端王抬起頭,那粗壯的鞭子便抽了過來,抽得突然,沒有半句廢話。鞭子在他臉上留下一道傷痕,橫跨左右。鞭子帶起一陣血水。端王面無表情地看著那人,眼中透出懾人的寒意。
端王的眼神似乎激怒了男人,男人幾乎用盡全力,鞭子不斷地落在他的身上,臉上。彷彿在洩憤,在報復。
“你可想過會有今日的下場?”那人的聲音嘶啞難聽,彷彿在刻意壓抑著什麼。
端王突然笑了起來,帶著滿身傷痕,帶著一張因傷痕而充滿戾氣的臉,輕輕地笑了起來,笑得那般優雅,那般刺眼。
“你笑什麼?”
“本王不知闖王何必冒著這麼大的危險將本王困於此處?”
男人頓了一下:“你知道我是誰?”
端王輕笑道:“闖王今日之辱,本王當銘記於心。”聲音含笑,並非咬牙切齒,但是冷厲之氣十分重。若是領教過端王手段之人,此時早已嚇得腿腳發軟。
趙闖並不知。他只覺舒爽,心中的鬱鬱之氣也散去了許多。
趙闖將那面具扯了,扔在了地上。他的心情十分好,那亂蓬蓬地頭髮梳得十分整齊,露出來的那隻眼睛也是十分有神,可謂意氣風發,那隻眼睛盯著端王,如同盯著一隻小羊羔。
“你為何抓本王?”端王問道。
抓了自己對這土匪來說沒有任何好處,如今朝廷十萬大軍還駐守在譚雲三州,若是自己出了意外,損失的也是一眾土匪的性命。
端王不知道趙闖為何要抓自己,他未有分毫慌張,心中卻已經生了不安。
趙闖走到端王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那雙手突然落到了端王的腰帶處,然後用力一扯,一直淡然的端王殿下終於變了臉色。
下半身空了,端王此時正做著那有傷風化的遛鳥之舉。端王那優雅的面具終於脫落下來,一雙眼睛冷冰冰地盯著他,配上那猙獰的面孔,十分恐怖。
趙闖手中的鞭子飛出,很快勾住了端王的命根,猥瑣而致命的威脅,由這土匪做出來,竟無絲毫違和感。只是此時,端王已經沒有鄙夷的心思,而是直直地盯著那鞭子。
至此時,端王終於確定這土匪和自己有私仇了。端王的目光落在趙闖的臉上,這土匪的皮膚發黑,他的臉其實並不大,那橫貫左右臉的疤痕便抵了半張臉,再加上那有些蓬鬆的頭髮,這副容貌實在恐怖。
端王的仇人很多,所以他花了較長的一段時間來思索。後來,端王發現,在他的長期積累的仇人中,並沒有趙闖那號人。
端王感到下身一陣涼意,只要那土匪稍稍用力,自己這子孫根便斷了。
端王的腦海中閃過無數個念頭,然後嘴裡出來的卻是一個名字。
端王道:“清離。”
那本來興沖沖的土匪像是聽到什麼可怕的東西,扔了鞭子後退幾步,那隻獨眼正一眼警惕地盯著他。
趙闖只覺得腦袋轟得一聲,全身的血液都衝上了頭,眼前的一切也變得模模糊糊起來。他靠著牆壁站著,緊咬著嘴唇,眼前才清晰一些,他死死地盯著端王,心中想著,吉時已到,他該剁了這王八蛋了。
端王卻不知他差點將這土匪刺激的瘋了,繼續問道:“你和清離是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