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封厲表白
上午最後一節課上完之後,向南跟宿舍裏的三隻吃了午飯,然後回宿舍收拾了點東西,便出了學校,曹秋冬在他走之前還塞了兩條圍巾給他,“帶回去給你妹妹用。”向南自然不肯收,曹秋冬板著臉,“拿去!這是我妹的,反正她戴了一回嫌不搭衣服就不用了,你拿回去給你妹妹戴,女孩子冬天沒個圍巾還不得凍死啊!”
向南見曹秋冬一副“你再不收就跟你絕交”的架勢,只好把兩條顏色鮮豔的圍巾塞進了背包裏,出了校門之後,向南先去附近的超市買了點營養品,然後才坐上了去縣城的班車。
他昨天已經給向北和向西打過電話了,自從上次之後向南就要了兩人的宿舍電話,有個事也方便找人,向北和向西也是今天放假,不過他們現在都在上初中,學校資源也不如向南所在的一中好,所以要上了晚自習,從明早開始放月假,向南打算今晚去向北的宿舍裏窩一晚,他隨身帶著學生證,相信向北宿舍樓的樓管不會把他拒之門外。
去縣城的車上並沒有多少人,向南一上車就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把背上有些老舊的背包拿下來放在膝蓋上,這個時段按理說應該不會塞車的,結果一個多小時的車程硬是折騰了近四個小時,聽說前面發生了一起比較重大的交通事故,出了事故雖然讓人唏噓,但這些嚴格說起來跟向南沒什麼太大的關係,到縣城車站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向南先找了個麵館填飽了肚子,然後才慢悠悠的往向北的學校走。
向北的學校離車站不遠,徒步過去大概二十分鐘,向南剛剛吃飽了飯,所以走過去正好當飯後散步,背包裏有他給那對還未謀過面的父母買的營養品,其實就是一些核桃粉花生粉什麼的。向南的奶奶做了一輩子的教師,退休後的退休金卻並不多,放暑假的時候會帶向南回農村老家住幾個月,老家還有奶奶的親人們,向南很喜歡農村早晨的空氣,所以也很樂意跟著奶奶。暑假的時候正趕著收割稻穀,村子裏的莊稼人便趕著天還沒亮起來幹活,等到太陽真正出來的時候好回家。對於莊稼人來說,四點鐘起來幹活是稀鬆平常的事,向南想這些東西他們大概都是用得著的,而且吃進了肚子裏,想來能讓二老更加容易接受一些。
走到向北學校門口的時候,向南還覺得肚子裏撐得慌。
他借著燈光打量著向北的學校,看起來比普通的中學要好一些,守門的大爺年紀也不小了,此刻正借著燈光眯著眼睛看報紙,向南現在也沒打算進去,他昨天的電話裏跟向北說了今晚會在學校外面等他,等向北下了課就來找他。
向南蹲在角落裏,夜色很快淹沒了他瘦弱的身子,大門前充當停車場的操場車來車往,向南一邊無聊的看著那些汽車的logo,借此來打發無聊的時間。
冬天的夜晚總是寒冷的,寒風在空氣中無從尋覓蹤影,只能感覺到寒風刺骨的酸爽感覺。向南搓著手,一邊哈氣取暖,一邊把自己蜷得更小好溫暖一點,向南在南方的那個老家即使冬天溫度也不會低到哪裡去,所以這小一個月裏,他一直都在適應這裏寒冷而乾燥的天氣,學校大門前的鍾上顯示著現在已是晚上八點,離向北下課還有一個小時,向南蹲久了腳都麻了,便站起來活動活動。
恰好一輛黑色的汽車從遠處駛來,停在學校大門前的停車場裏。
向南最開始沒在意,直到車門打開,從車下走下來的人叫出了他的名字。
曹京雲手裏還拿著車鑰匙,身上的夾克被昏黃的燈光打出一層迷離的光影,一張顛倒眾生的臉上帶著和氣的笑容,三步並作兩步的走了過來,“向南,你怎麼在這裏?”
“我在這裏等我弟弟。”向南如實回答。
曹京雲挑眉,“就是上次那個?”
向南笑了笑,“對。”
曹京雲看了一眼緊閉的學校大門,調侃道,“那你怎麼不進去?還是蹲在這裏吹風比較好玩?”隨即又想到向南並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說不定門衛大爺不讓他進去呢,於是他又說,“我帶你進去吧,我剛好要去裏面辦點事。”
向南沒問這麼晚了曹京雲進去能辦什麼事,不過他倒是不介意去學校裏面等向北,在外面蹲久了,風也是吹夠了。
向南剛想說好,結果曹京雲的車裏又走下來一個人。
看著來人,向南心裏不由“咯噔”一聲,這是什麼狗屎猿糞啊,明明上午才見過一次的,結果竟然又在這裏碰上了。眨眼間,那人已經走了過來,黑色的呢子外套襯得他的皮膚略顯白皙,卡其褲包裹出筆直得性、感的長腿,腳上穿著一雙黑色的休閒皮鞋,這樣的封厲比平時少了嚴肅,多了一股隨性的瀟灑,向南眼睜睜的看著他一步步走近,眼睜睜的……看著他的手又揉上了自己的頭髮。
向南心裏瞬間跑過千萬頭草泥馬,結果身體卻像是僵了似的,半步都挪不開。
“在這裏站了多久?身上這麼涼。”封厲一本正經的皺起眉,口氣像是親密的情人般,當著曹京雲的面也毫不避諱。
向南搖搖頭,趕緊往後退了兩步,“沒事,不冷。”
封厲只覺掌心一空,緊皺的眉宇半天都沒鬆開,不知是因向南退避的動作還是他說不冷而不悅。
一旁的曹京雲向來人精,此刻見封厲這樣子,立刻就像是明白了什麼,腦子快速的轉了幾圈後對向南說,“你還沒吃晚飯吧?這附近就有飯店,不如先去吃個飯回來,那時候你弟弟也應該下課了。”
畢竟是曾經幫過自己的恩人,向南拒絕複奶委婉,“我剛吃了,現在肚子還撐得很。”
曹京雲拿眼瞟身邊的好友,繼續遊說,“那就等你弟弟下了課一起吧,吃個夜宵再睡覺。”
向南一時無語。
封厲見他不說話,便轉頭對曹京雲說道,“你進去把事情辦了,我在這裏等你。”
曹京雲看了兩人一眼,點頭進了學校。
少了第三個人,兩人周遭的空氣似乎都靜默了下來,封厲沒有說話,向南也不知道說什麼,兩人就這樣沈默的對面而立,一個從容,一個僵直。
最後還是向南打破了沈默,因為與封厲比起來,他似乎是那個沉不住氣的人,兩人的海拔差註定了向南得仰著頭才能看到封厲的臉,“你不進去?”
封厲微微彎下、身子,挺直的鼻樑在向南的視線裏不斷放大,直到鼻樑的主人在一個很曖昧的距離中停下,“我在這裏陪你。”
向南吞了吞口水,他雖然性格敦厚,但這並不代表他就遲鈍到了哪裡去,若之前還不太確定封厲的態度,那麼這聲陪你已道盡了太多的意味,不由自主的堪堪往後退了一步,向南努力的想要遠離封厲的狩獵範圍,第一次慎重其事的叫他的名字,“封厲。”
“我在。”封厲的聲線似乎比平時更溫和,略帶著一些俏皮的縱容,就像打算用所有的溫柔和繾綣來寵一個人時那樣的語氣,讓人忍不住想要跟他談戀愛。
向南的聲音在喉結處打了個轉,過了幾秒才說道,“我聽說過你的事。”
封厲漫不經心的挑了挑眉,“哪一件?”
向南抬頭望著這個全身上下都散發著優雅與野性的男人,“你和秋冬的姐姐訂婚,你應該喜歡的是女人。”
你喜歡的是女人。
這七個字讓封厲略薄的唇微微揚起,像雲層,每一層一種顏色,每一種顏色都不同,卻又賞心悅目般的好看,向南深信自己不是同性戀,這一刻卻被這個男人這樣的笑容觸動了心神,然後,封厲的聲音就在向南這樣複雜得難以描墨的心緒中慢慢響起,每一個字都像是刻意的在唇齒間潤色了片刻,然後才以一種緩慢而磨人的姿態從主人的嘴裏滑出,“誰告訴你我喜歡女人。”
向南竟無言以對。
封厲朝他靠近幾分,低頭時的嗓音劃過向南的耳畔,“還有一件事秋冬大概沒告訴你。”
“什……什麼?”
“我現在喜歡男人。”
遠處如墨的夜色,近處昏黃溫暖的燈光,以及面前這個男人嘴角邊優雅且漫不經心的笑,讓向南腦子裏那根崩著的弦突然錚的一下——斷了。
“我……”向南的聲音還未連串成句,嘴唇已被另一個人封住了。
男人的唇是硬朗的,極富線條感,此刻卻並未做出任何侵略的意圖,只是輕輕的貼在向南的唇上,像是怕嚇著他似的,在那裏停留了片刻便瀟灑的撤走,修長的手指輕鬆的扶在那個剛剛被自己輕薄了的人的肩上,封厲的嗓音裏生出許多柔軟和慢條斯理,籠罩在昏暗陰影裏的雙眼亮得如同荒野的狼,即使笑得再溫柔和善,也掩不住血液裏流淌著的野性和放肆,“現在確定了嗎?”
向南從巨烈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抬手使勁擦了擦嘴巴,上面似乎還殘留著對方身上特有的薄荷香氣,向南的心裏有點亂,好吧,他承認被一個男人親並不覺得噁心,重點是,這個出手如此迅速的男人這麼做到底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想包、養他?
向南被自己噁心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以至於忘了先給這個登徒子一拳以泄初吻被奪之恨,但是頭腦清晰的向南大概也做不出這種事吧,所以說,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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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向南坐上回家的班車,從發車開始一直到那個離家還有好幾公里的鎮上下車時,他自始至終都處於糾結游離的狀態。
向北和向西面面相覷,不明白大哥是怎麼了?從早上起來就不對勁了,一副三魂丟了七魄的模樣。
向西悄悄扯了扯向北的袖子,“哥怎麼了?”
向北聳聳肩,“從昨晚我見到他,他就是這個樣子了。”
聞言,向西像個大人似的長出一口氣,好不容易三個人能同時回一趟家,沒想到哥哥卻像是有很重的心事的樣子,懂事的向西不知道自己是該去勸勸還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畢竟,能讓一向優秀果斷的哥哥這麼緊鎖眉頭的一定是很要緊的心事了,難道是戀愛了嗎?她們學校一直提倡的是嚴禁早戀,因為早戀不僅影響學習還不利於身心健康,向西覺得自己的大哥是特別優秀的人,即使有女孩子喜歡上他了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只希望大哥千萬不要為了戀愛而影響了學習。
向西不時拿眼偷偷瞅走在後面的大哥,覺得這種可能性十分高,現在高中生談戀愛的太多了,在向西的心裏,自己的哥哥可是最帥的,比學校裏那些雜草們可好看多了。
在鎮上下了車後,還要搭近一個小時的黑摩托才能到家,但是向家的幾個孩子從小節約慣了,寧願背著幾包東西徒步走十幾公里,也不想白白浪費了那十幾塊的打車錢,這個季節,路邊的風景大多沒什麼可看的了,但是滿地荒涼蕭瑟,卻別有一分悲壯恢宏的感覺,若是換了平時,向南大概還能興致勃勃的欣賞一番,但他現在卻完全沒那個心情。
想起昨晚封厲那個佔有性十足的眼神,向南全身不由自主地一顫。
若不是下課鈴聲即時而準確的響起,再加上向北很快趕到了校門口,向南毫不懷疑自己會被對方拆吃入腹。
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被個同性親了,向南當時並沒有多大的感覺,準確的說,他早就過了被人輕薄後暴跳如雷的年紀,也不是那種隨便一點就會炸毛的性格,所以讓他握拳去打封厲真的不太可能,事情發生後,向南想得最多的反而是封厲為什麼會挑上自己。
向南很有自知之明,深知封厲突然來這麼一招肯定不是因為看上自己了,那麼,到底是因為什麼才會促成封厲在那樣的一種狀況下親了他呢?他一向不太擅長去猜測別人的心思,更何況那個別人是封厲,難度係數便噌噌的往上刷了好幾倍。向南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背上的背包隨著走路的姿勢不斷的上下擺動,蕩得他的心都焦燥起來,他乾脆把背包卸下來反背在胸前,然後繼續低頭走路。
“誒,哥,你走錯了!”
向西的聲音從右上方傳來,向南茫然的抬頭望去,只見向北和向西站在一條與自己完全不同的道上。
向南窘迫的笑笑,然後折回去上了旁邊的那條小路,大步跟上了向北和向西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