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你就是你
封厲來得比員警還快,一臉陰沈的進了往生居的大門。
剛剛還拽個二五八萬的封棱一見了封厲的面,真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豈料封厲卻像是完全沒看到他似的,徑直從他身邊走過,直走到不遠處的回廓處才停下。
封厲離開封家的時候,封棱還小,唯一的記憶是那年封家的兵荒馬亂。
整個封家在那之後度過了最陰暗的一個七月,他爺爺封志短短一夜似白了頭髮。
他最小的叔叔不知道為了什麼原因非要走,那時候曾祖父還健在,直被氣得兩眼一翻,只差沒直接死過去,但是他四叔的態度十分堅決,封家眾人勸阻不下,封棱印象最深刻的,是四叔走的時候曾抱過他,後來聽老媽說,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一直哭,哭得強勢的爺爺心煩了,直說終此一生都不想再見四叔一面。
當然,四叔比爺爺更加絕決,從那之後的十幾年裏,都再未踏進過封家一步。
所以在封棱的記憶裏,他四叔是個殺伐決斷,做事絕不拖泥帶水的人。
若真有神的存在,他想四叔應該就是那個被推上神壇的男人。
所以看見四叔一臉緊張的把回廓處站著的那個叫向南的人上下摸了個遍之後,封棱不由有點囧了,怪不得人家都說戀愛中的人智商為零,先不論這個向南對於四叔的緊張絲毫不領情,就單四叔滿臉滿眼的擔心也夠封棱喝上好幾壺了,封棱本來想多看兩眼的,結果四叔突然一個眼刀扔過去,嚇得他堪堪收回視線,眼觀鼻鼻觀心。
這邊向南被封厲上下其手的摸遍了,好脾氣的沒發作,一旁的宋臣卻不依了,開口道:“封先生,我們家向南的豆腐吃夠了吧?”
封厲絲毫不理會他,只是看著向南,不放心的道:“剛剛那麼亂,怎麼不知道躲一躲呢?身上哪裡疼?”這個糾結著眉宇,一臉擔憂的男人讓向南錯以為時光倒流了,他沒有發現那個真相,也沒有跟封厲攤牌,一切依舊是原來模樣,他是向南,封厲捧在手心裏疼著的向南,但是現實到底不容忽視,向南收回思緒,搖搖頭,“我沒事。”
封厲能感覺到向南的疏離,但此刻他並不在意這些,他關心的是向南有沒有受傷。
向南大概也看出了他的心思,補充道:“真的沒事,我剛剛出來的時候架都已經打完了。”
聞言,封厲總算舒了口氣,手卻仍握著向南的手腕,不知道是沒有察覺還是察覺了故意不鬆開的,向南幾次想抽回手,卻發現封厲握得出奇的緊,臉上卻仍端著一副四平八穩的模樣,仿佛此刻這樣失理的抓著自己的手的人不是他。
宋臣在一邊看得頗為蛋疼,這兩個人,一個溫和得被欺負了也不知道說,一個霸道得又讓人想抽他,宋臣不由自主的歎了口氣,覺得自己的腦子疼得慌。雖然他現在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了,但是向南之於他依舊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所以宋臣絕不能容忍自己眼睜睜的看著向南被欺負了還不吭聲的,於是他說:“封厲,有時間嗎?咱們談談。”
收起滿臉吊兒郎當的宋臣嚴肅起來時有些可怕,封厲終於將視線從向南臉上收回來,轉而望向他,嗓音亦低沉至極,“樂意之至。”
向南本想說話,卻被封厲輕拍了一下肩膀,那意思是讓他不用擔心,而宋臣也遠遠投來一個安心的眼神,終於,他什麼也沒說,眼睜睜的看著封厲和宋臣兩人離開了自己的視線。
這世間,但凡有能力的人,名字總會被人不經意的提起。
宋臣第一次聽到封厲這個名字的時候還是六年前,那時宋臣剛剛接了他老子的班,學著做個正正經經的商人,有次去s省出差,與會的人不停的說起封厲這個人,大多是些讚美之詞,卻勾起了宋臣的好奇心,一查之下,才發現這個叫封厲的人15歲便主動從宗族除籍,做了個真正的自由人,且不論這個人的能力到底如何卓絕優秀,單這一點已能讓宋臣給他打了個八十以上的印象分。
後來幾年,宋臣公司與曹京雲方漸漸合作,才得知曹京雲的頂頭就是封厲,宋臣老早就想有機會得會會這個男人,卻不料是在這樣的一種情況下,真可謂計畫不如變化啊。
此刻兩人面對而坐,冬天乾燥寒冷的風從兩頭吹來,在六角亭中糅成了一股,吹得石桌上熱茶蒸騰的氣體亦搖搖晃晃的,封厲英俊的面容半遮半掩,宋臣眯起了眼睛,褪去平日的不正經,此刻他的聲音甚至可以說是生硬的,有種刻意的嚴謹在裏面,“你和向南的事我都聽他說了,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封厲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端起面前的茶杯輕呡了一口,方才說道:“你是以什麼身份來問我的?”
宋臣抬眼,望過去,封厲亦同時抬頭,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相遇,同樣的堅決和鋒利,半晌,宋臣緩緩說道:“自然是向南的家人。”
聞言,封厲點了點頭,嗓音一如既往的迷人,這裏面還摻夾著許多外放的柔情,仿佛僅僅只是提到向南這個名字,就足以使他所有的一切變得溫潤和暖,徐徐然的,緩慢而堅定的吐出三個字:“我愛他。”
宋臣本來想笑來著,對上封厲專注的表情卻生生的忍住了,雖然他向來不正經慣了,但是對待感情卻從來都是認真的,對別人的感情亦是如此,他輕輕轉動著茶杯,狀似漫不經心的問:“那個消失的向南呢,你對他又抱著什麼樣的心態?雖然這樣說對那孩子很殘忍,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你此刻的立場和作為,若你不徹底忘了那個消失的少年,你就沒有資格說你愛向南,向南不會允許,我更加不允許。你已經傷了向南一次,我不希望他被同一個人傷害兩次,而且還是因為這麼離譜糟糕的理由。”
封厲抿緊了薄唇,一雙狹長的鳳眸望著桌面上的茶杯,杯中飄浮著幾瓣脆綠的茶葉,它們像無根的水,飄飄搖搖的,似乎永遠找不到落腳之地,看到這幾瓣茶葉,封厲不由自主的想起向南,想起自他與向南分手之後的種種。他曾無比堅定的以為自己喜歡的是少年的那個向南,然而,當向南堅決的說他不是那個向南,當他頭也不回的推門而去,當他平靜著一張臉連個眼神都不願吝嗇的時候,封厲突然產生了恐慌。
如同世界末日,如同宇宙洪荒,亦如他再也牽不到他的手一樣。
驕傲的人,更多時候比常人多了幾分執拗和頑固,封厲的執拗在於他無法接受從向南口中說出來的真相。
這意味著他曾經所有的付出和深情都成了笑話,他自以為喜歡的人原來並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一個,大概因為一切來得太過突然,正應了宋臣那句關心則亂,致使他做了那樣一件能把人蠢哭的蠢事。
他竟然讓向南把那個消失的孩子還給他。當所有激動和瘋狂全數隨著時間而冷卻後,封厲才後知後覺的發現當時的自己多麼像個暴徒,將無辜溫和的向南無形中傷得那麼深,那麼重。
當我喜歡你的時候,你就是你。
無論是消失的向南還是從過去而來的向南,封厲花了很多時間才終於想明白個中道理。他曾經喜歡的倔強少年是個經年不滅的夢,然而這個夢卻在初遇向南的那一刻起便已經破滅了,只不過他明白得太晚。
那個與他走過共同歲月的人,被他強吻一臉羞澀的人,溫順得如同綿羊般低頭為他泡茶的人,全都是向南。他所有關於這個人的記憶從幾個月前的初遇才真正開始,而幾年前那次驚鴻一瞥的相遇,不過是個美麗的幻覺。
良久,他望向宋臣,一字一頓的說:“我很清楚,我愛的人是向南,不是別的任何人。”
宋臣勾起一邊嘴角,笑得輕佻無比,“我怎麼才能相信你?”
封厲亦彎嘴淺笑,“我並不需要向你證明我的真心,時間自會說明一切。”
“是嗎?”宋臣微微一笑,頗有點幸災樂禍的樣子,“向南這個人雖然好到沒脾氣,但是一旦鑽進了牛角尖,一時半會兒可不會出來,封先生你這條路似乎還要走很長一段距離才能到達終點。”
封厲呡了一口清茶,聲音自喉間滑出,如同被染上了無數的色彩,瞬間斑斕,“我等得起。”
愛一個人何其容易,要深愛卻十分困難。
人的心都是長在左邊的,所以才有私心這一說。有位作家曾說這世間所有的愛都是有條件的,無論是你曾給我的一個不經意的笑容,還是某次你剛好路過替我提了一回水,你說你愛得無私而坦然,其實你愛的,都是對方先給予的好感。
我愛你,短短三個字,說出來不消一秒鐘的時間。大多數人的愛情如同速食,短暫而廉價,而有人的愛情卻如同璞玉,要經過無數歲月的呵護和雕琢方能顯出其中方華。封厲的愛濃烈而深沉,一旦愛了,就絕不回頭。
天冷了願意將你的手放在自己最溫暖脆弱的皮膚上,天熱了會拿枕頭為你扇風直到你睡著為止,睡覺時願意從身後將你摟在懷裏,吵架時擔心你氣大了傷肝,此類種種,皆是深愛的證明。
在這所有我愛你的基礎上,無論花去多少時間都願意等你回頭的人,亦是將你愛到了骨子裏,連同血液融入了整個生命。
若非要給這所有的態度做一個解釋,不過一句捨不得。
這三個字簡單,也動人。
捨不得,所以寧願舍了自己也不願委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