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十二門,廿五屋(三)
劉念心顫了一下,不敢直視她的眼睛,低聲道:「我們是經曆了很多,才在一起的。」解釋完,又覺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蛋嬸很快回神,神色複雜地說道:「倒也不容易。」
「什麼不容易?」袁盤從外面走進來。
蛋嬸看到他,身體繃緊。
「你是何人?」
蛋嬸低下頭說:「這戶人家請了我偶爾過來收拾,今天特意過來看看。因為在附近的市場上賣雞蛋,人人都叫我蛋嬸。」
袁盤笑道:「我來了這麼久,還不知道附近有什麼市場,還請蛋嬸帶路,叫我認認。」
蛋嬸道:「有點路,大概有兩三里,要不是這戶人家給的佣金高,我是不願意來的。」
袁盤慢慢地走過來,在她面前五六尺遠的地方立定,對著她閃躲的眼神,笑了笑道:「聽說,龍吟院與妖修親近,不知是真是假。」
蛋嬸惶恐地看著他,道:「我是人,不是妖。」
袁盤哈哈一笑,突然欺身上前,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劉念下意識要阻攔,被他一推,往旁邊倒去,一直盤膝坐在屋裡的靳重焰瞬間出現在劉念身後,攬住他的腰。
袁盤將蛋嬸抓在手裡,用元氣和神識查探她體內脈絡,半晌才說:「你被人下了禁制?」
蛋嬸被他揭穿,反倒豁了出去,咬牙道:「要殺便殺。」
袁盤放開她的手:「螻蟻尚且求生,怎麼可能有人求死?除非,你怕我查出你的來曆,這會讓你……生不如死。」
蛋嬸臉色一白。
袁盤又看向緊張的劉念:「你對她倒是維護得很。」
劉念道:「她不過是個老婦人……」
袁盤道:「我也不過是個老男人,怎不見得你維護我。」他見劉念一臉無語的表情,好心情地笑了笑,笑完之後,又有些悵然,自從發生了那些事情,已經不記得多久沒有這樣笑過了。
他將蛋嬸提起來,丟進屋子道:「人暫且留在這裡,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兩天內查明她的身份,不然……」他看了看靳重焰。
劉念臉色變了。
袁盤走後,屋內靜極。
蛋嬸從地上爬起來後,就靜靜地坐在一邊,看著抱在一起的靳重焰與劉念。
劉念動了動,腰上的手臂立刻圍得更緊。
「阿惜。」
他溫柔地撫摸著靳重焰的手臂安撫情緒,一遍一遍地說著:「我沒事,我沒事……」他說得太專注,並沒有發現蛋嬸看他們的目光有些奇怪。
等靳重焰稍稍鬆勁,劉念牽起他的手走到榻邊,拉著他坐下。
蛋嬸問道:「若是查不出去我的身份,他們會怎麼對付你們?」
劉念沉默了會兒道:「阿惜的命捏在他的手裡。」
蛋嬸渾身一顫,失態地站起來:「怎麼會這樣?你們,你們的長輩呢?他們怎麼會放心讓你們單獨出來?」
劉念奇怪地看著她。修士築基之後,面容就不會再老,靳重焰很早就能築基,怕自己永遠變成童子,估計推遲了幾年突破,蛋嬸既然是修士,應當明白這個道理,為何會認為他們很年輕?他道:「我若是告訴你,你可願告訴我你的身份?」
蛋嬸沉默了下道:「我願意和你們一起想辦法。」
劉念道:「阿惜入了魔,對袁盤言聽計從。」
蛋嬸一怔,厲聲道:「袁盤?哪個袁盤?」
劉念道:「渾天院院主。」
蛋嬸道:「胡說八道!他明明是個道修!」剛才探入身體的分明是純正的道家元氣!
劉念猶豫了下,就將袁盤的底細透露得一幹二淨。
蛋嬸如遭電擊,一個人呆站了片刻,才慢慢地坐下來,神色陰晴不定:「那麼他來這裡,並非是為了對付龍吟院,而是想聯合十二門,二十五屋的魔道對付拜陽教?」
劉念驚覺自己說得太多,收了口。
蛋嬸道:「所以,若要救阿惜,你的朋友,就一定要拿到那顆魔珠?」
劉念道:「可是我不知道他將魔珠放在何處。」
「阿惜跟著魔珠,他人在這裡,魔珠就一定在這裡。」蛋嬸沉吟道,「你放我走,我帶人回來破陣找魔珠!」
劉念皺眉。
蛋嬸道:「你放心,我一定會回來的!」
劉念遲疑著搖了搖頭。若今天被袁盤牽制的人是自己,他倒敢豁出去賭一把,可是被牽制住的人是靳重焰,哪怕風險萬里有一,他也絕不嘗試。
蛋嬸道:「只要魔珠一日在他的手裡,他就可以隨心所欲地對付你的朋友,哪怕我今日將我的來曆告訴他,他也可以反悔。難道你想要一直受他的牽制?」
劉念道:「如果你不回來,他一定會遷怒於阿惜!我不能冒險。」
蛋嬸脫口道:「我怎麼可能不回來?」
劉念不說話,只是看著他。
蛋嬸猶豫了下,從懷裡掏出一個用下品靈石竄起來的手鏈,靈石被對穿,已經沒有多少靈氣,更不值錢,但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樣,顯然視如珍寶:「這條手鏈雖然不值錢,卻是我丈夫送與我的,我將它押在這裡……你若是再不信,我也沒有辦法。」她將手鏈遞過去的時候,好像上斷頭台一般悲壯,一抬頭,卻看到劉念見了鬼似的,呆滯地看著自己。
「你怎麼了?」她狐疑地問。
劉念如夢初醒,目光下意識地垂下,看著手鏈,過了會兒,又抬起來偷偷看她,等她回望的時候,又挪開了目光。
如此幾次,蛋嬸失望地縮回手,劉念卻受驚似的將手鏈搶了過去:「好,一言為定。」
柳暗花明,蛋嬸反倒不敢置信,再三確認他的確願意放自己走,才開心起來,眼神在一旁的靳重焰面上一轉,堅定地說:「我一定會回來的。」
「我相信您。」劉念的口氣變了。
蛋嬸僵了下,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好好照顧他。」
劉念望著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才轉回頭來,抱住靳重焰,頭埋在他的頸間,喉嚨發出微微的啜泣聲,很久才平靜下來:「阿惜,太好了,阿惜。」
袁盤迴來得很快,劉念眼睛上的赤紅還未消下去,他就已經推門進來,和他一起進來的還有兩個打扮奇怪的中年,一個露出一條胳膊,手臂上刺著一個隸書「九」字,一個穿著黑金絲繡成的修身長袍,領子上掛著一串拳頭大小的頭骨。
「你把她放走了?」袁盤平靜地問,似乎早就料到這個結果,「看到蛋嬸這麼大的年紀,以慈悲為懷的道修心生不忍,偷偷將她放走,寧可要自己的情人來承受懲罰,真是心胸寬廣。」
劉念緊張地擋在靳重焰面前。
袁盤道:「不過,放她走是好事。她若是不走,我又怎麼能夠知道她身後是誰。」
劉念看著他身邊的中年,猜測他另外還有幫手,蛋嬸被人下了禁制,與普通人無異,怕是要吃虧,心中大急。
袁盤笑了笑:「急了?後悔了?」
劉念盯著他不說話。
袁盤道:「還有讓你更急更後悔的時候。既然你這麼護著情人,我就給你一個以身相替的機會。我先介紹一下這兩位,這位是海鯊門門主海大川海真人。」指的是那個圍著頭骨的中年。
海大川放聲大笑道:「在袁院主面前,誰人敢稱真人?」
袁盤道:「海老哥的『殘心訣』能使聖人入魔,論霸道,堪稱魔功第一。」
海大川道:「別聽『殘心訣』名字晦氣就以為它很可怕,其實很好練的,我看你年紀輕輕已經是金丹期修為,想必資質不錯,是什麼雙靈根?」
袁盤道:「他是三靈根,不過修煉很努力,對師父也孝順。若是拜入海老哥的門下,一定天天把你當親爹伺候。」
海大川心中不悅,嘴裡還是說:「哈哈,我當然相信袁院主的眼光!正想收個徒弟,你就送上門來了。」
另個中年立刻道:「既然海門主喜歡,我就不奪人所好了。」
海大川吃了悶虧,笑容變得有些僵硬。
袁盤彷彿沒看出兩人的暗潮洶湧,又道:「這位是三色門嶽崇飛嶽門主。」他稱門主而不說真人,顯然是對他暗中推脫有所不滿。
嶽崇飛臉色微變,忙道:「我的『三色心法』講究的是貪、痴、恨,倒是與你的三靈根十分匹配。」
袁盤道:「『三色心法』能勾出人心最隱秘的慾念,只要你不是石頭,就一定能煉出心魔。」
劉念臉色煞白,很快地搖頭。
袁盤拉下臉來:「你違背我的命令,放了那個老婦人,我還未追求,還為你尋求功法,你竟不領情?難道真的想敬酒不吃吃罰酒?」
海大川和嶽崇飛見勢不對,怕留下來讓兩人尷尬,若這個年輕人以後真的成了自己的徒弟,自己此時袖手旁觀,怕是會在他心裡留下疙瘩,日後遭恨,忙找了個藉口出門。
屋裡剩下三個人,袁盤反倒和顏悅色起來:「你入魔或他受烈焰焚燒之苦,你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