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走回前世的路

　　雖然還不到七月，但氣溫已經非常高。烈日掛在頭頂，散發出熾熱的光芒。一絲風都沒有，綠化帶裡樹木的垂枝無精打采地耷拉著，紋風不動。不知藏身何處的知了不知疲倦地發出撕心裂肺的鳴叫。

　　公車候車廳裡等車的人擠在小的可憐的陰影下，熱得滿頭大汗，用報紙或者摺扇扇著風，羡慕地看著安靜地站在一旁的少年，人家雖然站在太陽底下，卻十分清爽，一點也不像他們一樣身上汗噠噠的。

　　公車一停，候車的人都迫不及待地往車上竄。

　　顧茵茵和劉光先後到來，三人一起上了公車。

　　「熱死我了。卷子，你怎麼一點都沒出汗？」劉光直接用袖子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公車雖然是空調車，但也得緩緩才會涼快。

　　「心靜自然涼。」顧眷拿出手機追一部修仙小說。

　　顧茵茵從包包裡掏出手帕紙遞給劉光，「給。」

　　「謝了。顧茵茵，中午我請卷子吃飯，你也和我們一起去。高考我能考這麼好多虧了卷子幫我輔導。」劉光接過手帕紙，熱情地邀請顧茵茵。

　　車上的其他人聞言，都看向劉光。裡面有幾個學生，大概是考得不如意，看著劉光的眼神充滿羡慕。

　　「小娃，你考了多少分？」一位老大爺好奇地問劉光。

　　劉光揚起眉梢，笑呵呵地道：「685。」

　　「喲，這麼高的分！」老大爺說道，「恭喜啊，這成績上十大名校沒問題。」

　　旁邊的人都附和，一起聊起來，說著說著就說到了省文科狀元和理科狀元。

　　「聽說我們省的理科狀元就在我們聰州二中，考了743分呢！」

　　「是啊，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這麼有出息！」

　　「我兒子下半年就上高中了，我在想要不然也讓他去二中，沾沾狀元的福氣。」

　　顧茵茵和劉光都暗笑，只怕這些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理科狀元就和他們在同一輛車上。不過兩人知道顧眷的性子，都不吱聲。

　　劉光又問顧茵茵，「剛才說的事，怎麼樣？」

　　顧茵茵爽快應下，「好。我能考這麼好也是我弟的功勞。晚上我請，劉光你也來。」

　　顧眷道：「不用了，晚上我和人約好了。」

　　顧茵茵和劉光都很意外。兩人和顧眷走得近，都知道顧眷幾乎沒有什麼朋友。

　　「誰啊？」顧茵茵好奇地問。

　　「一個……朋友。」顧眷道。

　　聽他說得含糊，顧茵茵和劉光識趣地沒有追問。顧眷以前太自閉，能多交幾個朋友他們喜聞樂見。

　　「行，那就再約。」顧茵茵說道。

　　公車很快到了學校。

　　來自省裡和市里的記者們一直聯繫不上理科狀元，得到顧眷願意接受採訪的消息後，一大早就在校門口蹲守，看到從校門外走進來三個人，一聽旁邊的學生說高個的男孩就是理科狀元顧眷，都忍不住在心裡感歎。誰說老天爺不偏心？這理科狀元有一副聰明的頭腦也就罷了，外形居然也如此出色。五官棱角分明，帥氣英朗；鐵灰色的V領英倫短袖T恤和黑色的修身牛仔褲包裹著寬肩、窄腰和長腿，身形更顯頎長和挺拔，衣服不見得有多精緻，卻襯托出一股清冷而又瀟灑的氣質，讓人難以移開視線。一個年輕的女記者甚至忍不住低呼一聲「好帥」。

　　理科狀元身邊的女孩是個大美女，鵝蛋臉，柳眉杏眼，翹鼻朱唇，皮膚白皙，過肩的秀髮披散著，只用橘黃色的發箍固定，上身穿著橘黃色與黑色相間的斜紋吊帶衫，外面罩著天藍色中袖長款針織開衫，下面是黑色的牛仔短褲和黑色的休閒涼鞋，撞色的著裝風格讓人眼前一亮。不知她左邊的矮個子男生說了什麼，逗得她露齒大笑，明媚的笑容在臉上擴散，眉宇間開朗而自信，右手腕上的手鏈和手裡的花傘一起晃動，構成一道亮麗的風景。

　　記者們一擁而上。

　　其他學生在一旁圍觀，議論紛紛。

　　「那小子可真風光，有這名氣，等上了大學也不愁找女朋友了。」

　　「哈哈哈！你也想太遠了！」

　　「如果咱們當初也好好學習，哪會有他顧眷的份兒，你們說對不對？」

　　「得了吧你！哎，看，那個美女是不是顧茵茵？變化可真大！」

　　顧浩傑站在高大的路牌後面，目光像釘子一樣釘在顧眷和顧茵茵身上，牙關緊咬，臉頰上凹出兩個淺坑，緊繃的肌肉硬如石頭。他一直瞧不起的顧眷變得比他出色，不管在家裡還是在學校裡都是小透明的妹妹也變得比他出色，這一切都讓他難以接受。怨氣、不忿和不甘在他的眼中滾滾翻騰，逐漸凝聚成深深的嫉妒和怨恨。

　　許洋也在圍觀的人群裡，對他旁邊的一個男生嘀咕道：「你看看他，拽什麼拽？省理科狀元而已，有什麼了不起的。」

　　「反正比你和我了不起。」男生似笑非笑地說完，轉身走開。

　　許洋怔了半晌，悻悻地離開，心裡不是不後悔的，如果當初他和劉光一樣，和顧眷走近些，有沒有可能也考六百多分？

　　記者們的採訪無非是問問顧眷成為理科狀元的感想，打算報考什麼院校，以及有什麼學習經驗可以和學弟學妹們分享等等。

　　顧眷一一答了。

　　還有記者八卦地問他旁邊的女生是不是他的女朋友。顧眷十分無語，說是堂姐。那記者的表情頗有些失望，顧茵茵和劉光看得好笑不已。

　　採訪不到半個小時就結束，記者們匆匆離開，趕著回去交稿，顧眷、顧茵茵和劉光三人繼續往校園裡走。

　　看到顧浩傑，劉光眼珠一轉，掏出兜裡的手機，對顧眷說道：「我肚子疼，去趟洗手間。」

　　顧眷瞟了顧浩傑一眼，逕自往前走。

　　顧浩傑幾步跨上前，攔住他的去路。

　　顧眷停下腳步，「顧浩傑，聽說你考得不太理想。但現在已經成了定局，想太多也沒用。只要志願填得好，未必不能上十大名校。」

　　「用不著你假惺惺地關心！」顧浩傑從牙縫裡擠出幾句話，「你有什麼好得意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作弊了！」

　　顧茵茵的臉「唰」地沉了下去，怒斥道：「顧浩傑！你是不是瘋了？在你心裡是不是所有比你考得好的人都作弊了？啊？」高考時，每個考場都有四位監考老師，除此之外，還有四個監控探頭，全方位監視整個考場，根本沒有任何作弊的可能性。這是眾所周知的事。

　　「閉嘴！沒你的事！」顧浩傑伸手欲推搡她。

　　顧茵茵用力地抓住他的手腕，昂起下巴，冷厲的光芒從微眯的雙眼裡射出，冷聲喝道：「你動手試試？」

　　顧浩傑一愣。

　　顧眷撣開他的胳膊，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他，不怒反笑，「顧浩傑，我真的很佩服你，佩服你安慰自己的方式，也佩服你敢於質疑監考體制的勇氣。如果你真的認為我作弊了，剛才記者還在時你真應該沖上去揭發我。不過，現在去揭發也不遲，只要打個電話就可以。你帶手機了嗎？如果沒帶的話，我可以把我的手機借給你。」

　　周圍的人嘲弄的目光如刺一樣紮在顧浩傑身上，顧浩傑臉上火辣辣的，無地自容，對顧眷越發怨恨，只能匆匆放下一句狠話，「走著瞧！」他快步走遠，忽然回頭看了顧眷一眼，眼中的狠意太深刻，即使顧眷覺得自己比對方強大得多也不禁打了個寒顫。

　　劉光走過來，唏噓道：「那小子的眼神怎麼那麼瘮人？」

　　顧茵茵歎了一口氣，「別管他了，我們走吧。」

　　三人到了教學樓前，在樓梯口分開，去各自的教室。

　　理科八班的教室裡坐滿學生，黑板上，流暢的粉筆字寫著填志願時要注意的事項。謝老師正彎著腰和一位學生說話。

　　「卷子，我打算填帝都理工大學，你呢？帝都大學還是華清大學？」劉光拿著填志願的卡片，低聲問顧眷。

　　顧眷沒說話，緊捏筆，指尖泛白。他當然想去帝都大學或者華清大學，但他不能。他忘不了安家齊和陳繽那兩張帶著惡意的臉，忘不了被背叛的痛苦，忘不了死亡時的絕望。而安家齊、陳繽和前世的他都是聰州外語外貿大學的。他的選擇只能是聰州外語外貿大學。

　　「你填帝都理工大學不錯。你先填，填好了去外面等我，我有點事要和謝老師說。」

　　劉光沒多想，點點頭，「行。」

　　顧眷和謝老師一起走向離教室不遠的教師辦公室。半個小時後，兩人一起出來。謝老師看著顧眷漸行漸遠的背影，眼中的遺憾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