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一個月後,他們相繼處理完了後續的一系列事情,而後集體搬到了F州C鎮。
那是個寧靜安逸的濱海小鎮,生活節奏慢悠悠的,路上來往的車輛有限,鎮子裏的人鐘情於步行和單車。這裏有一座不高的小山,兩三片林子,以及幾條長長的花街和林蔭道。
以至於眾人一來就毫不猶豫地愛上了這裏,心甘情願在這裏定了居。
夏川帶著深藍和夏良回他之前的房子。
之前的WES公司已經不可能再待下去了,丹尼斯很快找了新的工作,依舊和他的老本行有關,公司離小鎮很近。他在小鎮離進城很近的地方買了一套公寓,每天開車來往於小鎮和城市之間,倒也方便。
林頓教授幹脆撒手提前過起了老年生活,說是要休養一年再做打算。他和丹尼斯住得很近,只隔著一條街道。
傑拉德則幹脆在小鎮上重新開了一家診所,起步階段夏川他們幾個都去幫過忙,因為有豐富的經驗,所以這個小診所很快就變得有模有樣起來。
“我們這兩個黑戶也得找個工作啊。”夏良感嘆道。
發出這句感嘆的時候,他剛擦幹凈手從廚房裏出來,頎長的精悍身材包裹在煙灰藍色的襯衫和黑色西褲裏,顯得格外有氣質,半點兒看不出來剛忙活完一家人的午飯,看著倒更像是剛從會議室裏出來。
夏川和深藍兩個十分識相地進去把他做好的午飯端上了餐桌。
盡管夏良嘴上嫌棄深藍,但最開始那幾天,做飯的時候都考慮到了深藍的口味,做的一直是西餐。後來碰上一個周末,恰巧丹尼斯、傑拉德、林頓教授,包括住在隔壁的外祖母都湊在了一起,夏良才試著做了一桌中餐給他們換換口味。
只那一次就讓深藍徹底叛變,從此三天兩頭想吃中餐。
當然,夏良夏川兩人自然是巴不得的。
夏川握著筷子,一本正經地對夏良道:“你要不在鎮上開個中餐廳好了,生意應該不會賴。”
被夏良毫不猶豫地白了一眼,他沒好氣道:“我做飯還不是現實所迫,你們倆做的那些東西有人敢下筷子嗎?”
夏川挑了挑眉:“有啊,深藍和丹尼斯。”
夏良呵呵一聲,看似優雅的笑裏飽含著濃濃的嘲諷:“那是他們傻。”
“……”深藍還不太會用筷子,只能用勺一點點挖著吃。他聽了這話,一秒從大狗切換成霸主,氣勢洶洶地擡起頭來,想替夏川掙點面子。
結果就聽夏良轉頭問他:“那次我不在家,你和丹尼斯吃完是不是直接去傑拉德那兒報道了?”
深藍“咳”了一聲,用食指摸了摸鼻梁,剛才還高漲的氣勢瞬間“噗”地一聲漏了個精光,乖乖低下頭繼續吃飯,不再吭聲了。
夏川一臉淡定:“我說了我做飯不能吃啊,一切後果自行負責。”
他在做飯這件事上從來就掙不到什麼面子,也沒打算強行掙紮往臉上貼金,幹脆地轉移了話題,道:“其實你不用總想著找個新工作,我之前攢下的錢夠三個人過半輩子的了,等你們休整好了再考慮這種事也不遲。”
說實話,包括他自己也打算休息一年。以前他接任務做事,專挑刺激冒險的來,那是因為他孑然一身了無牽掛。現在多了一個戀人和一對父母,尤其父母中的一個還沒有恢復意識,再加上那幾個朋友……
他一下子從孑然一人變得渾身都是牽掛,再過以前那種天天刀尖舔血的生活顯然不合適。
當然,有人不這麼想。
深藍之前甚至提過,要頂替夏川的工作,夏良居然也點了頭,說:“幹脆你接任務,我們去執行,挺劃算。”
夏川毫不猶豫地冷著臉反駁道:“別做夢了,吃槍子很有意思?”
深藍和夏良同時張了張口,還沒說話就被夏川截斷了:“別跟我說你們不會碰到那種情景,這世上的事說不準的多了去了,你們憑什麼覺得自己就不會有處於劣勢的時候?就憑一個三十噸,一個八只手?”
深藍:“……”
夏良:“……”
“要找工作找點有興趣的就行,沒必要拼命。”夏川總結道。
然而夏良默默看了眼吃完一整桌飯菜只有三分飽的深藍,道:“你明明有七個人要養,他一個可以抵五個,保守估計。”
深藍:“……我還可以去海裏。”
夏良其實也挺熱衷於海的,只是礙於長輩的身份,顯得比較矜持,一般不會這麼直接,總喜歡換一種表達,比如:“你一個人去我倆都不放心,萬一剎不住吃空一片海區怎麼辦?我跟著你。”
深藍嘴角一抽,道:“別,你那章魚爪一露出來,我就想到某種街邊小吃,更餓了。”
夏良很少對那些小吃有興趣,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小吃?”
夏川擡手扶住了額頭,無語道:“上次我們去影院,那層有一排美食店,裏面有家亞洲人開的,賣章魚小丸子,不知道為什麼他會喜歡吃那個東西。”
夏良:“……”
有時候夏川覺得,如果不是有自己在中間橫著,夏良和深藍大概每天都想打一架。
隔壁的艾爾莎外祖母圍觀過幾次對話,笑瞇瞇地評價:“真是和睦的一家。”
小鎮的日子每天都過得很快又很慢,他們養了一院子的花花草草。
清晨可以睡到自然醒,有薄而清透的陽光暖暖地灑進來,照得人周身都懶洋洋的。有時候會剪一株艾爾莎外祖母喜歡的百合,別在她窗臺邊,或是替她清掃房子、檢修電器,或是去采購兩邊的日用品。
向日葵開的季節,他們常常順路去一趟公墓,放幾株在深藍母親的墓碑前,而後聊幾句天,再散著步回家。
午飯後夏良總是會去傑拉德的診所,因為安遙和加德納還在那裏。有時候夏川和深藍會一起過去,有時候只是他自己。他常常一整個下午握著安遙的手,講些有意思的事情,家裏發生的、電視或是網上看來的、在鎮子裏聽說的……有時候會發很久的呆,有時候會給病房裏的花瓶換上新鮮的水和花枝。風雨無阻,一日不歇。
他這麼做一是因為想陪著自己的妻子,二是為了避免在家瞎眼,三……也算是給那兩個小子留點過二人世界的時間。
夏川和深藍當然不會辜負他這一片苦心,二人世界過得風生水起。倒不是有多刺激多浪漫,這兩人一個比一個沒有浪漫細胞,也不講究那些。只覺得兩個人在一起做什麼都變得有意思起來。
大多數情侶會做的事情,比如看電影吃飯,比如散步爬山,他們都會做。當然,也包括一些更深層次更親昵的事情……
這間房子的隔音效果好得驚人,所以他們瘋起來總是肆無忌憚。
當然,主要是深藍比較瘋。不知道是不是有原始獸·性在裏頭作祟的緣故,他格外喜歡看夏川焦慮得喘不過氣來,眼神空茫近乎窒息的樣子。所以總是喜歡在緊要關頭搞點別的動作,給夏川再加一把火,尤其是在白天。
夏良前腳離開家門,他後腳就會火速把夏川叼回二樓的房間裏,剝糖紙一樣三下五除二把夏川的衣物扒拉光,有時候會給夏川留上一件看起來一絲不茍的襯衫。夏川對於他這種愛好簡直哭笑不得,卻又反抗不了,畢竟打是肯定打不過的。
深藍非人的力氣和體格在這種時候簡直是犯規的存在,他帶著獸類的一些本性,對自己的情·欲向來毫不遮掩,表達得直白而熾烈,甚至帶著一點攻擊性。
他會在頂撞的時候輕咬著夏川的喉結,一手制住夏川的兩手手腕,將他鉗制得死死的,一手則在夏川的胸口和人魚線之間來回遊移。
在夏川的喘·息聲越來越重,越來越急的時候,他才會放過喉結和脖頸,一路吻著向下,吻過突出的鎖骨,吻過心口,而後停在胸前。
欲·望和快·感燒上來的時候,夏川周身都敏·感極了。深藍隨便一逗弄,他脖頸上便會漫起一層一層的潮·紅。
在快·感最激烈的時候,深藍會冷不丁把夏川抱下床,站立的那一瞬間,夏川總會急喘一聲,眼裏倏然漫上一層霧氣。走動的時候,更是整個人弓著腰,繃成了一根拉緊的弦。
深藍總會將他抵在窗邊的墻壁上,窗戶半開著,窗簾偶爾會被外面的微風輕輕撩動著,深藍有時候也會和著窗簾的動作,抵著夏川體內的某處地方慢慢撩著,一直撩到夏川睜開滿是水霧的眼睛,蹙著眉湊頭吻上去,貼著他的嘴唇催促他快一點。
有時候窗外的街邊會有人經過,盡管不會被看到,但是夏川依舊會被一種極深的羞·恥·感包裹,偏偏這種時候又是深藍最為興·奮的時候,他會加快頂撞的動作,不消多會兒,夏川就會仰著頭,後腦抵著堅硬的墻壁,連腳背都繃起來,半天發不出一點兒聲音。片刻之後,才會和深藍樓得緊緊的,重重地喘著氣,平緩著呼吸。
不過除了這些,他們時常也有別的安排,比如去海邊潛水,比如去聽一場歌劇,比如陪著深藍去看看他還有印象的地方……
隨著WES公司的總機被毀,每個人體內的裝置都失去了作用,曾經因為這些裝置造成的影響也在慢慢消退,盡管速度緩慢得幾乎讓人察覺不到。好在深藍一向心大得很,對自己的過去也並沒有什麼執念。畢竟,現在的生活已經讓他覺得幸福極了。
某個陽光很好周末,他們在網上看到隔壁K城博物館在搞展覽,想著反正沒什麼事,就幹脆在網上預約了兩張票。順便去找丹尼斯吃個飯,畢竟他就在那一片工作。
博物館的規模很大,一共五層樓,造型別致很有創意。這次的展出和生物文明史相關,從一樓到頂樓,貫穿古今。
夏川和深藍一進去,就看到擺放在一層正中央兩具龐大的恐龍化石模型。
事實上,在各種古生物化石展出裏,恐龍算是最常見的了,然而每個進館的人卻依舊會忍不住發出一聲輕輕的感嘆。而夏川和深藍看著那些化石,心裏的情緒則復雜得多,因為他們在恐龍橫行的世界裏生活過。
每看到一種眼熟的造型,都會和記憶中的重合起來。
這一層他們逛得很慢,然而依舊只逛完了四分之三,還有一塊區域因為圍在那裏的人太多,他們至少選擇暫時放棄,先去樓上。
整個展出的順序和他們預想的差不多,按照不同時期從遠古到近代一點點遞進。
到二樓就基本從古生物過渡到人了,他們沿著展廳一一轉著,走到最後一個展廳的時候,瞬間有些恍惚。這是石器時代的展廳,博物館的工作人員特地把裏面布置成了一個部落的模樣。
夏川和深藍有那麼一瞬間,差點以為自己回到了那個世界。同樣低矮的房子,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同樣裝扮的原始人模型。只是表情略微僵硬。在他們的記憶裏,他們有著最質樸的熱情,不論是悲傷還是快樂都鮮活極了。
在那些模型周圍,繞著展館一周的玻璃櫃裏,展出了各種挖掘出來的物品。
他們沿著玻璃櫃邊走邊看……
“哎!看看這個!”深藍突然拍了把夏川的肩膀,指了指他面前的那個玻璃櫃。
夏川探頭一看,就見那個玻璃櫃裏放著兩枚穿了孔眼的獸牙,上面繪制著古樸又怪異的圖案,像是眼睛,又像是水滴。
這圖案夏川和深藍眼熟極了,因為艾貢脖子上戴著的獸牙就是這樣。他原本只戴著一顆,在葬完兒子後,又套上了另一顆。
他們看著這兩枚獸牙,恍然間橫生了一種錯覺,就好像透過這兩枚獸牙,以及這裏的眾多模型,和萬年之前的朋友打了聲招呼……
整座博物館的東西太多,他們午飯後過去,一直逛到了傍晚才囫圇地掃了一遍。
回到一樓的時候,人流大部分在朝出口走,之前圍滿了人的那一塊展區松快了許多,他們便幹脆繞了過去。
那塊展區和其他地方差不多,依舊是一塊一塊分隔的玻璃展櫃貼墻靠著,旁邊配上復原圖和文字說明。只是因為展出的多是恐龍化石,所以展櫃要比樓上的大許多。夏川和深藍朝著出口的方向,沿著逆時針一一看過去,走走停停。
就在他們停在一個展櫃前看著裏面的恐龍腿骨化石時,突然聽到了一個充滿稚氣的聲音從旁邊那個展櫃前傳來:“媽媽,我喜歡這個恐龍。”
他們下意識地擡頭看了眼,結果就楞了楞。
那個展櫃前站著一個牽著孩子的女人,臉上的笑容溫和而明快。
正是之前曾和他們共同經歷過兩個世界的勞拉,而她手上牽著的,則是許久不見的金發小家夥艾倫。
勞拉顯然註意到了他們的目光,擡頭沖他們禮貌地笑了笑,而後又低頭逗著艾倫:“為什麼喜歡它?”
“嘖——果然不記得了啊。”深藍聲音極小地嘀咕了一句。
大概是他們兩人停留的目光略有些久,勞拉忍不住又擡起頭來看了他們一眼,而後笑著道:“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深藍和夏川兩人楞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也微笑著道:“只是覺得你長得有點像我們的一個朋友。”
“哈哈,不知道為什麼,我看你們也覺得很親,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長得帥。”勞拉笑著答道。
“媽媽你看,這頭恐龍眼睛上有一條疤。”艾倫擡手指了指那個恐龍化石。
夏川和深藍聽了,也忍不住走過去看了眼,就見那個恐龍的頭骨化石上,眼睛的部位有一條可以分辨出來的溝壑,似乎是受過傷。
他們不約而同想到了在恐龍世界裏碰到的那頭鯊齒龍牙牙,跟了他們一路,最終還是被留在了那個世界。它的眼睛上也有一條舊傷疤,看著就十分猙獰,位置和這個頭骨上的一模一樣……
“我突然覺得今天正好看著這個博物館的展覽信息是上天註定的了……”深藍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頭骨,低聲說了一句。
夏川勾了勾嘴角:“或許吧。”
畢竟這個世界很多時候都很溫柔,相遇和相識也總是這樣奇妙,或許是在給他們一個彌補遺憾的機會也說不定。
轉眼博物館就到了臨近閉館的時間,展廳裏循環放著提示廣播,勞拉拉了拉艾倫的手,示意他該走了。
艾倫扒著玻璃,盯著那個頭骨化石看了好一會兒,而後依依不舍地退了兩步,跟著勞拉朝出口走,只是走了沒兩步,他就忽然頓住了,而後想起了什麼似的,轉過頭,沖著那個玻璃櫃揮了揮手,說道:“再見。”
這是城市光和暗交接的時刻,從夏川和深藍站著的地方,可以穿過博物館的大門看到外面的廣場和天空,周圍星星點點已經亮起了一些燈火,黃白成片。再遠一些的地方,晚霞一路從天空這頭燒到天空那頭,燦爛、溫柔。
明天依舊是個晴天,美好而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