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翻遍了手邊所有的書籍古冊,甚至動用各種他能想得到的方式,司琺爾始終找不出有關那個該死的「戀愛之神」是從哪兒冒出來的!自然地,更別提要找出任何能讓自己「恢復原狀」的解決之道。
「船到橋頭自然直,急於一時也不見得有什麼轉機。今兒個折騰了一天,我們都累了,先睡一覺,等明日再想法子吧!」說著不算安慰的安慰,颯亞懶懶地打了個大哈欠,拎起巴掌大的情人,往寢室走去。
「咳……」平常一副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的撲克臉情人,在看到那張帶給兩人許多愉快回憶的大床時,浮出了一絲尷尬與冷汗。
遲鈍的颯亞還沒有察覺到這點,很自然地把他放在大床上,逕自脫下身上的衣袍。
自從來到小島後,早已經習慣在兩人同床共枕的時分,以呱呱墜地時的模樣,與情人享受肌膚相親之樂。這倒是過去尚為皇帝頭銜所束縛的颯亞,所無法想像得到的--能擺脫一切衿持與虛偽的文明,竟會是這樣的輕鬆自在。
「咳咳……」
聽到情人咳得更大聲了些,颯亞回過頭,皺起一道鷹眉,「你發冷嗎?怎會一直咳嗽?」
抿抿唇,縮小十幾倍的情人瞇了瞇灰藍眸,「我看……今天,我還是睡書房吧。」
「啊?」
颯亞懷疑自己的耳朵是否正常?司琺爾居然主動說要分房睡?以前自己和他吵架時,耍脾氣去住另一棟小屋,不肯與他同寢,司琺爾便把小屋給拆了。那、那個司琺爾,現在竟要與自己分開睡?
探出食指,貼上情人的迷你額頭,另一手則探探自己的額溫,颯亞不解地問:「你沒發燒呀?這就怪了……」
「我好的很。」推開他的手指,裹著充當衣服的小方巾,司琺爾努力地在軟綿綿有如雲海般的被海中,移動雙腿說:「你睡你的,晚安。」
「慢著!」輕易地以一指壓住方巾垂下的「衣」角,制止司琺爾的逃跑,「為什麼不能在這兒睡?告訴我理由。」
小小的灰藍眸子冷硬地瞪著,可是颯亞的灰眸也不甘示弱地頂回去。
兩人無言的視線戰爭持續不到一刻,司琺爾鬆動了皺起的眉,無可奈何的說:「我不怕死,但是怕死的時候像只被壓扁的蒼蠅,這樣你懂了沒?」
颯亞瞠目結舌的張開嘴,過了沉默的兩秒,爆出狂笑。
司琺爾揚了揚眉頭,「你會不會笑得太失禮了點,死亡是一個很嚴肅的課題。」
「抱、抱歉嘛!」呵呵地抖著肩膀,颯亞揩著眼角的笑淚,搐動著唇角仍有殘餘的笑,「我差點忘記,現在的你確實很『脆弱』,我也沒辦法想像你有如一隻被壓扁的青蛙的樣子,我道歉就是了。」
「現在可以放開我,讓我回書房去了吧?」抽離被颯亞壓住的衣角,司琺爾道。
「等等、等等。」颯亞伸出雙手,「你別動,我有個好點子!」
不知颯亞又想耍啥花樣,司琺爾靜觀其變的看著他衝向衣櫃,東翻西找,又過好一會兒,他捧了個寶盒出來。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颯亞把裝在裡頭的貴重金銀珠寶一股腦地倒在桌上,並將那精雕細琢的美麗木盒,慎重地放在司琺爾面前。
「你躺進去試試看。」
「你不會是要我睡在這裡頭?!」
颯亞理所當然地點點頭,「這樣子我把盒子放在身邊,也不怕會把你壓死啊。這叫做床上有床。怎麼樣,很棒吧?」
「我怎麼看這都不像是一張床,更像是那種埋在一盆黃土下,專供人永遠沉睡的『東西』。」冷諷著,司琺爾一點也不「感激」颯亞的用心良苦。
「男子漢大丈夫,對一個睡覺的地方那麼挑剔作什麼?就算它看起來像具棺木,只要你沒睡死在裡頭,又有啥關係?再囉囉嗦嗦的,我可要懷疑你不只是身體變小了,連心眼也跟著變小了。」嘟起嘴,颯亞刻意激他。
「多謝你費心,我寧可選擇睡在書房。」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頑固不是病,犯起來卻可以要人命?」颯亞火怒了,掀起兩道眉。
「那麼你又幹嘛那麼堅持,非要我在『生前』就先躺進一副活棺材裡?」
「什麼棺材!你看清楚,這可是一隻上等銀杉製成的寶盒!」捧著盒子,颯亞咆道。
「那就拿去收藏你的寶貝,不要拿來叫我當床睡!」
「我就當你是寶貝,不成嗎!」颯亞不假思索地反吼回去,「你現在風一吹就會被吹跑,萬一睡在書房有了個萬一,縱使你呼救,我也聽不到你的聲音,要我怎能安心地在這邊呼呼大睡?」
「……」原本極度不耐煩的迷你情人,詫異地以一雙灰藍眸子盯著他。
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颯亞紅了紅臉,「怎麼?我就不能擔心你啊!」
搖搖頭,司琺爾一咋舌,「該死,我真希望時光能倒轉回到那場怪夢之前。」
以為他又想埋怨戀愛之神的惡作劇,緊接著的下句話卻讓颯亞猝不及防地羞櫻了一張小臉。
「現在這副德行,連想給你一個神魂顛倒的熱吻都不能。」
颯亞實在不懂,司琺爾在說出這種肉麻的話語時,怎麼能舌頭不打結?聽的人可是雞皮疙瘩掉滿地了。
「少在那邊說些有的沒的,你到底要不要睡在這邊,說!」凶巴巴地一瞪。
「從以前到現在,你總喜歡用生氣來掩飾自己害羞,為什麼就不能老實承認自己其實很高興呢?」司琺爾逗弄地笑笑。
「你、你才是,想扯遠話題,以為我會上你的當嗎?你再不睡,我就懶得理你,一個人睡我的大頭覺!」扯著棉被,轉身作勢想結束話題。
「呵呵,剛剛不是才說,我不睡在你身邊,你就會睡不著嗎?」
「剛剛是剛剛,現在是現在!」忍不住回道。
「唉,要伺候一個任性的情人,讓他服服貼貼、不鬧脾氣,還真是件不容易的事。」
「是誰、是誰比較任性啊!」瞪大灰眸,颯亞指著迷你情人的鼻子說:「我找出個這麼漂亮的盒子讓你睡覺,你還嫌棄它,分明你才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這句話等我恢復正常大小後,會讓你好好檢視一下,我哪個地方像個『孩子』了。」司琺爾抿抿嘴,斜睇那只木盒一眼,神情頗無奈地說:「沒想到我竟會落到以木盒為床的窘境,天下之大,果然無奇不有。」
聽出他有意讓步,颯亞終於化怒火為歡顏,「人生難得幾回傻,就當是多個新體驗,做點傻事也無妨吧?反正除了我,又沒有別人能看到。」
「這是唯一值得安慰的一點。」
「我們會想出法子將你恢復原狀的,什麼大風大浪我們沒見過,是不?這點點小麻煩不算什麼。」
「希望是如此。」
總算解決司琺爾的寢床問題。
熄燈後,手忙腳亂了一整天的颯亞,在道了聲晚安後,不過須臾便傳出規律的呼息聲,顯然已經進入甜甜夢鄉。然而司琺爾卻沒那麼容易入睡,他凝視著漆黑的天花板,縮小後的眼界中,那天花板高得有如觸手不及的天空般……
我絕不能一直持續這副該死的模樣--司琺爾鎖緊的眉間,刻畫著堅定決心。無論要付出什麼代價,我一定要恢復原狀才行!
☆☆☆☆☆
西琉颯亞,西琉颯亞……
「哪個囉唆的蒼蠅在我耳邊鬼吼鬼叫的?」
厚,你和你的阿娜答一樣不懂禮貌耶!我不是蒼蠅,我可是鼎鼎大名的戀愛之神誒!
「戀愛……你就是那個把司琺爾縮小的臭傢伙嗎?」
你、你想幹嘛?喂,那個拳頭是什麼意思?啊,你別靠過來!我警告你,你要是重蹈覆轍,對我做出什麼不敬的舉動,你就永遠別想讓司琺爾恢復原狀喔!
「……這也就是說,你『能』讓他恢復原狀囉?」
當然。我可是「神」耶!沒有神做不到的事。
「那還說什麼廢話?快點讓他還原!把原來的司琺爾還給我!」
還你?那麼簡單就還給你,我還當什麼戀愛之神呢?
「這話是什麼意思?」
戀愛就是一種考驗。真愛必須歷經種種的考驗,才能證實它是真是假。無論是時間、空間或是人為的、天意的障礙,都必須要能超越,才能成就一段永恆不朽的愛情。 你有沒有信心,能經得起我戀愛之神的考驗呢?
「別說笑了,你又知道我和司琺爾之間經歷過些什麼了?是真是假根本無須他人置啄,我們之間的情感不會被你的一點試煉或考驗便挑撥、分散,隨便你想怎麼做,我都不怕。」
噢,竟對我這戀愛之神說出這種大話,那我得特別為你想好一個特別的考驗方式了。
「且慢。」
怎麼?這麼快便後悔了?
「才不是呢!你說考驗便考驗,但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信守承諾,真的讓司琺爾恢復原狀?」
呵呵,這你不必擔心。
「面對一個動不動就把人縮小的小氣神明,我能不小心點嗎?」
我這麼說,當然有我的理由。司琺爾能否恢復原狀的關鍵,是握在你的手中,西琉颯亞。
「……我?」
當當,看見沒有?我手中的這瓶子裡裝的,就是能讓他復原的神水。現在,我要把它交給你。
「你在玩什麼把戲?」
別急,我還沒說完呢!接下來便是我給你的考驗了,西琉颯亞。這神水的成分還不很穩定,它尚未完成,因此飲用它的時候,運氣好或許會恢復,運氣不好的……也許會讓喝下去的人,長眠不起。
現在你聽懂了沒?好運或厄運的機會是一半、一半。你將代替他選擇,到底是要冒著生命危險喝下它,或是不喝它而一輩子維持迷你的尺寸活下去。
「什--你這個可惡的惡鬼!!這哪叫做考驗,你居然拿人命開玩笑!我跟你拼了!」
喲,以為我會再讓你靠近嗎?哈哈哈哈,這場考驗,能不能過關,端看你心中的愛是否夠堅定不移。再見了,西琉颯亞,我會睜大眼睛,看你如何選擇?祝你和你的他好運囉,情人節快樂。
「快樂個頭!給我回來!你不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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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
冒著一身冷汗,從夢境中甦醒過來的颯亞,先是左右張望,確定自己仍身在寢室內後,第二個動作便是確認著身旁的情人--司琺爾仍臥躺在那只木盒中沉睡著。尺寸依然是迷你的巴掌大小。
那場逼真的夢,莫非全是「夢」?
就在這時,颯亞注意到一旁油燈下方,擺放著一隻未曾見過的陌生水晶小瓶。他瞠大眼,顫抖地伸出手……
握在手中的質感是真實的,不是虛幻的。
所以……夢中所說的那些事,也不是在開玩笑的嗎?只要喝下這裡頭的水,司琺爾便有可能恢復,然而另一半的可能性是會讓司琺爾沉眠不起?
颯亞渾身一顫。
不可能的,辦不到,他怎麼能替司琺爾做出任一選擇?這根本就是最最惡劣的荒唐笑話!
對了,這件事一定要隱瞞住司琺爾。
颯亞把那瓶子放進一旁的抽屜中,但是想想又覺不妥,將它移到衣櫃裡頭,壓在重重衣服的下面,藏起。
要是讓琺爾知道了,毫無疑問的他一定會冒險喝下去。以司琺爾的個性來說,他是寧可長眠不起,也不會屈就目前這副讓他生不如死的迷你身軀。可是颯亞不要他冒這樣的險。
永遠的沉眠不就是等於死亡了嗎?
不,絕不可以讓司琺爾發現這瓶子。一定還有其它法子可想的,那個戀愛之神絕對是不懷好意,故意誘使自己上當,好做出危害司琺爾的行徑。
「我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的,戀愛之神!我會在你的魔爪下捍衛司琺爾、保護他的安全,並且想出更好的法子解救他,你休想得逞!」颯亞誓言。
窗邊曙光乍現……開啟全新一日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