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最後一面
溫小婉的預感從來都是好的不靈、壞的很靈。
龍駿大婚剛過,整個二月還未過完,晉安帝龍耀的必殺令,已經大張旗鼓地拉開了。
溫小婉估計著龍駿能隱忍一個多月,絕對不是晉安帝龍耀起什麼慈悲心,要不也會有此時的大開殺戒,應該是晉安帝龍耀對薄國公一脈的安撫,以及給涉及此事不深的中間派吃一顆定心丸。
等著龍駿大婚過後,京城局勢安定下來,連帶著晉安國整個形勢一片大好後,晉安帝龍耀這才開始收拾那些謀逆大罪之人。
晉安帝龍耀處理這些謀逆從逆的方式也別出心裁,先是以週邊伸進內圍,然後又以內圍探出週邊,最後在內外包抄,等著三月初一,嘉妃順產下一對龍胎時,宮外面十字路口的人,還沒有殺乾淨呢。
因為嘉妃黃沛鶯產子,沉寂了多時的後宮,終於一片沸騰起來。
嘉妃龍胎誕生的第二天,晉安帝龍耀一道聖旨,策封嘉妃為嘉貴妃,連著嘉妃的父母一起封了,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與整個京城上空飄著的血殺之氣,格格不入。
有意思的是真高興的晉安帝龍耀,連著溫小婉一塊封了。
溫小婉也落了一個在嘉貴妃孕期,伴駕有功的名聲,封賞了一堆的東西,還把她正二品的郡主位,晉到了從一品,幾乎和公主一個品級了。
按慣例:宮中嫡出的公主,是正一品,庶出的公主是從一品,只有為國做出重大貢獻和犧牲的嫡公主,才能封到超一品。
溫小婉也算是坐到了郡主位份裡的極致了。
晉了品級,對於溫小婉而言,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她的日子還是那麼過,反倒是聶謹言,隨著晉安帝龍耀殺孽不斷,聶謹言比誰都忙了起來。
監斬官這活自然輪不到他,他也不能去做這種,但審訊卻是離不開他的,凡是嘴硬不開口的從逆,基本都是送到他的慎刑司了。
最後送過來的,竟然是睿王龍麒--聶謹言覺得,當今聖上,真是太瞧得起他了。
睿王龍麒落了難,也不改之前的溫雅風度,一身打扮未見淩亂,舉世無雙的俊臉,仍是從容淡定的,好像他來慎刑司只是作客的,完全不是以一種囚犯的姿態進來的。
沒辦法,在晉安帝龍耀的聖旨沒有正式下來之前,睿王龍麒還是親王千歲,天牢裡的侍衛還有牢頭,對他還算客氣。
就算晉安帝龍耀的聖旨下來,也輪不到他們對睿王龍麒出手,不管怎麼說,人家流的是皇族的血,他們不夠資格去蔑視。
「聶司公,有些日子沒見,別來無恙啊!」
聶謹言細品品,總覺得這話應該是他對睿王龍麒說的才合適,怎麼就反過來了呢!不過,也無所謂,都到如今這份田地了,誰說又能怎麼樣呢。
睿王龍麒抬眼看看周圍,慎刑司的牆,從建那天起,就是青灰色的,一百多年來,青灰變成了青黑,落眼之處,都是說不出的陰森與淒冷。
睿王龍麒頗有感慨,「成者為王敗者寇,沒什麼好說的!」
兩世為人,他最後的結果都逃不過是落到這裡,只是不知這次,又是何等的死局。
聶謹言也覺得沒有什麼好說的,但進了慎刑司的人,就算你真沒有什麼可說的,也總要說幾句的。
聶謹言萬萬沒有想到,睿王龍麒在自訴沒有什麼可說的之後,說的竟然是……
「你說什麼?相公,快讓他把腦子裡的水控控吧,」
溫小婉端著粥碗的手顫了顫,她怎麼也沒有想到,睿王龍麒的臨終願望竟然是要在慎刑司裡,和她把酒言歡,探討一下來世今生。
最有意思的是聶謹言,這個超級醋的傢伙,竟然還把睿王龍麒這話給她捎帶回來了,這不科學啊。難道聶謹言的腦袋也進水了嗎?她實在不該懷疑她英俊聰明的相公啊。
聶謹言被溫小婉的反應,逗得忍俊不住,笑了出來。他有時也會想,溫小婉那顆小腦袋裡,想的到底都是什麼。
換做是誰,在睿王龍麒開出那麼誘惑人心的條件時,都會心浮意動吧,哪怕不是為了睿王龍麒的條件,僅是為了睿王龍麒這個人,又有多少女人前僕後繼。
惟有他家的小婉,瞧都瞧不上,如避虎蛇般,只對他一個人,有心有情。
想到這裡,他也不管溫小婉還捧著粥發愣,伸手把溫小婉撈進懷裡,緊緊地摟住,「皇上雖沒有下明旨,但瞧著也不會多留他幾天了,」
睿王龍麒的結局,與他開不開口,沒有任何關係。等著晉安帝龍耀收拾完那些可拾的後,就會收拾他了。
與前一世不同,這一世睿王龍麒畢竟還沒有規劃出前兩次的叛謀,晉安帝龍耀為著自己的名聲,大體會給睿王龍麒留個全屍,估計著不是白綾一條就是毒酒一杯。
睿王龍麒想見見溫小婉,應該還是心有不甘之意吧,有那麼幾句話,臨死之前不說不乾淨,死了都不瞑目。
「他死他的,關我什麼事,我又沒有勸他謀逆,」
溫小婉對於天下第一美男,一點兒同情心都沒有,她又不是開喪葬鋪子的,誰死了都想見她一面,她要是都去,她這個溫婉郡主乾脆改名字叫送死郡主吧。
聶謹言順著溫小婉的毛,「不想見就不想見吧,慎刑司的地牢也沒有什麼好看的。」
「等等,地牢?」溫小婉從聶謹言的懷裡掙扎起來,「我還沒有見過,去見睿王龍麒沒有什麼想的,但挽著你的手,去你的地盤參觀參觀,到是一件有意思的事呢!」
聶謹言,「……」
地牢有什麼好參觀的,所以說他想不清楚溫小婉都想什麼的,慎刑司這三個字,就像他一樣,但凡被人提起,都是有點帶著驚悚意味的。惟有溫小婉覺得那是什麼好地界似的。
有許多事情,溫小婉根本不想讓聶謹言弄得那麼清楚,就像在一起,本來就沒有太多的理由一樣。
愛屋及烏這詞,從有它開始,直到現在,就是沒有辦法解釋清楚的理由。
慎刑司的地牢,真心沒有什麼好逛的,溫小婉拉著聶謹言的手,順著那絲陰暗一直往裡面摸,摸到最底層時,溫小婉已經在暗暗嘆息了。
她相公這工作環境,真心辛苦啊。她回去後,還是繼續開發些新的小玩意,找點新情趣,刺激生活吧,要不長時間待下去,很容易抑鬱啊。
睿王龍麒被關在地牢的最下面,防衛最為森嚴的地段,裡外的侍衛足有一個排,專門只看他住的那三平方米地方。防止他被人救走神馬的想法,都太和諧了,這主要是防止他自殺啊。
關別人的地牢都是砂石泥士的,關他的則是嬰兒手臂粗細的大鋼筋條子編成的籠子。
睿王龍麒風采迷人、相貌舉世無雙,把他關在籠子裡看著,還真有一點兒賞玩的意思,怎麼瞧怎麼虐殘美呢!
睿王龍麒看到溫小婉後,沒顯出多少驚訝來,只淡淡地笑了笑,「我如今這副樣子,你早就想到了,是吧?」
聶謹言拉著溫小婉的手,緊了又緊,溫小婉知道聶謹言的意思,這周遭看押睿王龍麒的侍衛,都是晉安帝龍耀的心腹,有些事情,他們兩個知道就好,是萬萬不能叫第三個人知道的。
「睿王千歲玩笑了,我一介小女子,有什麼事情是能想到的呢?睿王千歲若不做這等大不敬謀逆之事,如何又會落得這般下場呢?」
晉安帝龍耀對睿王龍麒絕對是心有顧忌的,但只要睿王龍麒和皇太后薄氏不真的做什麼,晉安帝龍耀絕對拿他們母子沒有辦法。
晉安帝龍耀那樣的出身,一個『不孝』的名聲壓下來,晉安帝龍耀一世做賢名皇帝的夢想就破滅了。
聰明如晉安帝龍耀,是絕對不會做的,他只要高高的俯視,就被能逼得這對母子隱忍不住,如現在這般了--人心不足,蛇吞象!
總以為那榮華富貴、至高權力是自己,其實呢,你沒有那至高的權力,還不是比著這世上許多的人都尊貴百倍,人啊,只看到失去的,卻看不到擁有的。
這回好了,什麼也不用想了,有的沒的,都沒了。
「哈哈……」聽完溫小婉的話,安靜如水的睿王龍麒忽然大笑起來,「這話有誰說本王的都行,惟有你說不行,婉兒,你難道忘了夜來香嗎?」
溫小婉裝糊塗,「夜來香是什麼?王爺慣用的熏香嗎?若是這裡沒有,我和我相公說一聲,讓他替你尋來,王爺哪怕是住在地牢裡,也是王爺啊。」
溫小婉一句話插到睿王龍麒的心裡,幾乎把睿王龍麒的毛都要插得炸起來了。
「溫小婉,本王時也命也,躲不過去,但你以為,你就能躲得過去嗎?」
睿王龍麒有許多氣真是咽不下的,不只溫小婉為了一個閹宦拒絕他這個堂堂王爺,還有他舅舅一家,為了皇后小薄氏肚子裡那塊不一定能不能生出來的肉,而做牆頭草,間接出賣了他們母子。
這些都讓他覺得他這次謀逆失敗,不只是天意那麼簡單,簡直就是人禍而為。
「躲得過什麼,本郡主需要躲什麼,本郡主的相公忠心可鑒,本郡主溫婉淑慎,享沐聖恩之時,時時感恩於心,可有什麼躲不過去的呢!」
溫小婉說完,還輕輕地俯身福了一下,這一禮當然不是為了睿王龍麒,這算是表達對晉安帝龍耀的遙遙尊敬吧。
不是她很狗腿,而是識時務為俊傑,要不是睿王龍麒的心思放得不正,辦法用得不對,她有一陣子可是有那種想法,往睿王龍麒這邊湊合湊合的,畢竟皇太后薄氏是聶謹言原來的主子。
後來發生的那些事情,讓她徹底改變了主意,仔細盤算間,她覺得睿王龍麒若登位,或許還不如晉安帝龍耀呢。
聶謹言贊同她的分析,他們這才慢慢扭轉了方向,從當時的嘉嬪,靠攏到晉安帝龍耀身邊上的。
有些事情,怨天由人是不對的,外表的灑脫,代替不了心內真正的灑脫,做做樣子誰不會,但這是騙不了人的。
這是溫小婉有生之年,最後一次見睿王龍麒,除了有點可惜以後再也看不到那麼漂亮的一張臉外,她還是更多地慶倖終於沒有人懷揣一堆鬼心腸,打她的壞主意了,阿門!
這一面見得,其實沒有多少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