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鎖神傳人
溫小婉出身鎖神世家,別家孩子三歲起蒙認字,她三歲起蒙開鎖。
在此之前,也就是溫小婉還是嬰孩兒期,只能趴著時,就在他祖父的淫威下,抓著鎖頭當玩具,別的孩子瞧著波浪鼓樂時,她就已經悲催地搖著鎖頭,聽響動了。
溫小婉之所以落到這麼一個悲催境地,原因有兩個:一是被天朝獨生子女政策害的。鎖神世家傳兒不傳女的傳統,在她這裡,被無情地打破了。
當然,這只是其中一個因素,以她家的實力,頂著壓力超生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可惜他爹媽運氣不好,壽祿太短。
這就不可小覷第二個因素--她早亡的老爹太不爭氣。別說壽命短,就是活著的時候,見著鎖就想吐,一提開鎖就翻白眼。傳說中,醫學界給這個下的定議是恐鎖症。
他祖父為了這個結論,仰天罵了整三日。他們鎖神世家,竟出來一個恐鎖症的,多TMD坑爹啊。
溫小婉的祖父,對他惟一的兒子,曾經做過這麼一條評論,說溫小婉的父親對於溫家惟一的貢獻,就是生了溫小婉這麼一個智商極高、手腦伶俐的閨女,可以使得鎖神神技不至於失傳。
溫小婉在原來大學生遍地走的現實現狀裡,連個小學文憑都沒有。
因她從出生到不小心穿越進這本小說,連一天學都沒上過,只跟在他祖父身邊學藝。
十八歲成年,從她祖父手裡,接下鎖神權杖,掌管天下從鎖神門派裡,走出去的師兄師弟以及徒子徒孫。
溫小婉的祖父對她十分厚愛,把全身所有技能都交給溫小婉了,那是鎖神世家,二千多年的技藝積累。
溫小婉還記得他祖父用鄙夷的口氣說:「現在的防盜門,有什麼臉面好稱為鎖的,老輩子的手藝,鐵將軍把門,就叫小賊進不得屋去。」
她祖父說的老輩子手藝裡那些一眾鐵將軍,其中就包括溫小婉在刑四爺這個小土屋裡,看到的這把純銅制雙龍雙鳳五行八卦四芯鎖。
以前,溫小婉只在祖宗留下的圖紙裡,看過這樣的鎖。今天,忽然見到實物,她竟有些不敢相信起來。
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摸,可惜手還沒有碰到那個紅木匣子。醉鬼刑四爺竟一下子清醒過來,突然一翻身坐起。坐起之前,還把那紅木匣子緊緊抱進了懷裡。防賊一樣看著溫小婉。
溫小婉伸過去的手,戛然停在空中--她又不能隨著那紅木匣子,一起伸進刑四爺的懷裡去。
她的潔癖度雖然沒有聶謹言的嚴重,但這點兒……她還是有的。
刑四爺挑起粗黑的眉毛,終於主動開口和溫小婉說話了,「你認識這把鎖?」
溫小婉冷哼一聲,挑挑唇,不屑道:「我連名字都說出來了,四爺該不會以為我是蒙上的吧?」
這當然不可能,刑四爺也覺得他是喝酒喝得腦子有點不轉了,眼前這小姑娘要是不認識這把鎖,怎麼可能一字不錯地說出這鎖的名字呢。
他渾濁的眼睛,在意識到這個問題後,瞬間發亮,好像深夜裡看到獨行獵物的狼。
溫小婉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刑四爺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滿臉希冀地問:「那你……你會開嗎?」
聽到刑四爺如此問,溫小婉覺得眼前一片黑裡,終於透點光出來了。
溫小婉沒有直接回答刑四爺,而是反問了一句,「你說呢?」
刑四爺不太滿意溫小婉的這個回答,之前挑起的濃眉皺在一起,「到底是會還是不會?」
刑四爺越想要準確的回答,溫小婉越不想給他的。
因為與那把銅制雙龍雙鳳五形八卦鎖,她並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打開的。那個需要細細研究才行,但聶謹言的腿傷等不得。
只是這話,她此時不能說。不能正面回答,就要選個側面的方式,證明她的實力。
--溫小婉覺得她要是不露一手,鎮不住刑四爺這個老混蛋。
這時,溫小婉瞄到了床角那邊,有一把扔著的鐵鎖,鎖頭是鎖在一起的。應該是刑四爺用來鎖屋子的,落著一層灰,瞧著是久不用的。
溫小婉走過去,撿起那把鎖,捏在手裡,瞧了瞧鎖眼。然後,她摸了摸自己的頭髮,覺得有點軟,也有點心疼。又瞧了瞧刑四爺的鬍子,點了點頭,一把伸手過去,這回刑四爺沒有反應過來。
他只覺得下巴一疼,再一瞧溫小婉手裡,已經多了幾根屬於他的鬍鬚。
他正要瞪眼發威,溫小婉卻只拿了其中兩根,交叉型塞進他另一只手捏著的那把鐵鎖的鎖眼裡。
奇跡發生了,只不過是兩根極不起眼的鬍子,只不過是眨眼的功夫,那把之前還鎖著的鐵鎖,傳來『咯嘣』一聲,竟然……開了。
刑四爺的眼睛都直了,「你……你……」
溫小婉把打開的鎖,又重新扔回她之前撿起來的地方,至於揪下來的刑四爺的鬍子,她扔得更快。
扔完後,她雙手抖了抖,笑得輕鬆,「你說我能不能打開?」
這一秒鐘裡,溫小婉有點鬼上身的抖擻勁了。
刑四爺簡直是大喜過望,他抱著紅木匣子,床也不坐了,一下子站了起來,大聲要求道:「那你幫我打開。」
有人急的時候,溫小婉就不急了,要不是她嫌著刑四爺那床太髒,她已經要坐在床邊翹二郎腿了。
即使擺不出騷包造型,她的表情仍是很騷包的,「我憑什麼幫你打開?」
小土屋內的形式頓換。在此之前,還是溫小婉有求於刑四爺,如今……
好吧,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而風水輪流轉這種神器,連三分鐘都挺不過。
刑四爺不是傻的,哪怕灌了十幾年的大酒,竟奇跡般地沒有燒壞他的腦子。
他很快反應過來,眼前這個時而笑意殷切、時而冰冷如霜的姑娘,是由刑土根帶來,找他醫她男人病的。
刑四爺抱著紅木匣子,不知想到了什麼,開口道:「老夫不會看病,那都是外面瞎傳的,」
溫小婉身份不明,又身負開鎖絕技,他不知該如何應對,第一反應就是推掉。
溫小婉的心尖跳了一下,但很快穩定下來,她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是嗎?沒關係,銅制雙龍雙鳳五行八卦四芯鎖,這世間除了本姑娘能打開外……」
眼瞧著刑四爺支起耳朵,溫小婉笑得越加溫和,可說的話卻是極其殘忍的,「你只能去找有鑰匙的那個人了。」
溫小婉打堵,要是刑四爺敢去找那個有鑰匙的人,就不會抱著這個紅木匣子,躲在這間小破屋裡借酒澆愁了。
還有,她這話不是神吹。她是鎖神嫡系傳人,又因為繼承了鎖神之位,這才能習得各種精怪鎖器的開鎖竅門,換做別人,怕是連這樣的鎖都沒見過。
至於這鎖是誰造出來的?又怎麼會出現在這部小說、這個時空裡,溫小婉暫時沒有心情去想。
「你……」刑四爺氣極,卻也沒有辦法。
溫小婉說的這種情況,刑四爺多少也知道些。在此之前,他千山萬水地尋找,也沒有找到哪個人,能把這個鎖打開,甚至連認識的都沒有。
「只要你幫我治好我男人的腿,這鎖,我幫你開了它,」溫小婉挺直了脊背,落地有聲道:「你不吃虧。」
這四個字,如重鍾擊到了刑四爺的心頭。
他很清楚,若是錯過了這次機會,他可能一輩子打不開這個紅木匣子,一輩子看不到紅木匣子裡面,那人留給他的東西了。
真若如此,這必將是他一生的遺憾。他無法帶著這個遺憾入墳墓。
他思量了片刻,才不得以點頭道:「好吧,老夫隨你去看看,但不保證能醫得好。」
直到此時,溫小婉懸在嗓子處的心,才放下。像刑四爺這類的人,只要答應下來跟著去看,大致就差不離了。
刑土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溫小婉竟然把刑四爺勸了出來,而且瞧著刑四爺那副樣子,還很巴結著溫小婉似的。刑土根覺得這事比見鬼,還不可思議。
是以這三個人一起從村東頭回到村西頭刑土根的家時,招來的目光比之前刑土根帶著溫小婉去刑四爺家時,還要多了。
三個人各懷心思,在這短暫的路程裡,誰與誰都沒說話,到了刑土根的家後,迎著刑土根老婆,一臉不知用什麼語言形容的糗色裡,去了聶謹言躺著的側房。
溫小婉走後,聶謹言本就警醒的神經,更無法安穩平靜。
他閉著眼睛,卻一點沒有睡意,從來都清楚的大腦,此時亂得一團麻,沒頭沒尾,理順不清楚。
聽到院裡傳來聲音,他放在被裡的手,下意識地抓緊身下的褥子。
直至溫小婉的腳步聲並著說話聲響起,他整個人才放鬆下來,抓著身下褥子的手指,慢慢鬆開。微合著的眼睛,粗長濃密的眼睫輕輕顫了一顫。
房門被推開時,他如安然入眠的睡美男,只有溫小婉清楚,這表面平和的肉皮下面,包裹著怎麼樣一顆燥動的心。
「四爺,你快瞧瞧,這傷……」
溫小婉心裡急著呢,也沒空拿捏什麼小家碧玉、大家閨秀的淑女範了,推門進屋後,直奔了聶謹言躺著的地方,掀開聶謹言蓋著傷腿的被子。
這處傷口之前只撒了些止血止痛的藥粉,其它的治療一點兒沒敢做。溫小婉怕弄不好,反而適得其反。
刑四爺跟著溫小婉過來,懷裡還不忘記抱著那個紅木匣子。他跟在溫小婉的身後進屋,溫小婉撩開被子,他自然看得清楚。
當他看到那骨頭斷裂的方式,又看到聶謹言躺在坑裡安然的神情,不由得愣住了。
這人的意志力得是多麼的堅強,才會在如此重傷劇痛裡,還能保持一副淡淡的神色,而沒有疼得發瘋狂吼以至失去人的模樣。
刑四爺跟著過來,原本是沒打算幫著溫小婉如何治的,他是抱著走一步探一步的打算。
溫小婉這姑娘看起來,已經很不符合她自己說的那套言辭了,而身受重傷的她男人,更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懾人感。
刑四爺自籌見多識廣,卻摸不清楚眼前這對男女的底細到底如何?
若是江湖人,氣質又有些不像。若是哪家權貴,又是遭了什麼樣的大難,才會淪落至此呢?
刑四爺有些琢磨不准了,這傷……他是給治還是不給治呢?
多長的鬍子也遮不住溫小婉對刑四爺的觀察,刑四爺那些糾結的心思,溫小婉捕捉得很到位。
於是,她的眼神落到刑四爺抱著的匣子上,當著刑土根夫婦的面,她不好說得那麼直白,只委婉地說:「四爺,您老人家定要幫幫我啊,若是我家男人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我也不要活了……」
這話對於想打開紅木匣子上面那把鎖,並為此尋找十幾年的刑四爺來說,無疑是最有利的威脅。
刑四爺皺著眉頭好一會兒,終是長嘆了一聲,把懷裡抱著的紅木匣子放到炕邊,他一眼能看到的地方,伸手就要往聶謹言的腿摸去。
溫小婉哪怕特別急迫地想刑四爺給聶謹言治腿,卻還是在刑四爺的手要伸到聶謹言的傷腿處時,及時的阻止了。
「老爺子,您……您能不能先洗洗手、修修指甲,如果可以,您能不能用烈酒洗洗手,清清……」溫小婉想說病菌,又覺得古人可能聽不懂,改成了,「清清毒氣。」
刑四爺這雙沾滿泥灰的手,要是這麼大大咧咧地伸過去,觸碰到聶謹言的傷口,聶謹言的腿骨折即使能治好,估計也會感染個什麼破傷風之類的準備死翹翹,最好的結果是落一截肢。
經著溫小婉這麼一提醒,刑四爺才發現自己與別人有多麼的與眾不同,但這一發現,僅維持在匆匆洗了一把手的短暫時間裡。
溫小婉還是有些擔心,定要管刑土根要了些烈酒,在刑四爺的手上澆了幾下後,又讓他洗了幾遍,才提心吊膽地讓他給聶謹言治起腿來。
其間,不管屋內的人,做了些什麼事情、說了什麼話,聶謹言都像個大爺似的,垂著眼睫,真如睡著一般地安靜著。
--不是他出宮後忽地學乖了,他只是想表現得更聽老婆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