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黃白之物
跟著小刑村這一大群人,趕著牛車進縣城,溫小婉不是第一次去了。
她剛來的那個月,也去過一次。
當時,是為了給聶謹言抓藥,順帶採購些不起眼,卻能大補的食材回去。
因著有第一次的經驗,這次再去,溫小婉順利得多。
小刑莊所在的攸州,全州境域也不算廣大。三面圍山,中間一處平原。全州所屬二十八個縣,哪個縣都不太大,但卻是隔近幾個州裡,比較富裕的。
因著這縣城城池較小,只有兩條主要街道,成『十』字型。溫小婉這個路癡,竟也不會迷路了。橫豎就這兩條,找不到了,大不了從頭再走。
村民進城之後,一般都會分成三幫兩夥,或是兜賣自家的農副產品,或是採集一些針頭線腦的家什必備。因著目的不同,結伴的人群也就不同。
溫小婉沒有什麼可賣的,只一味的鑽藥鋪,自然沒有誰願意與她搭伴--村裡人覺得,藥鋪那地方和衙門一樣的晦氣,若是沒事,還是遠著點。
溫小婉正是抓住了村裡人這個心思,非常委婉地謝絕了刑氏幾個的好意,只與她們約定了回去的時間和地點,自己一個人挨家藥鋪子鑽了進去。
這座不大的小縣城,統共有四家醫館。不管大小,不管行醫品質好壞,事關聶謹言的身體,溫小婉非常有耐心,挨個問了一遍。
幾個坐館的大夫,都說溫小婉拿來的那個方子,是調補男陽增補氣脈的,還有一個老大夫還想把方子磨一遍,說是開得極好了。各味藥的用量,恰到火候,是多一錢即多,少一錢即少的穩准。
溫小婉有了這些保證,才放下心來,就在其中一家看著比較靠譜的藥館裡,抓了幾包藥。
當然,刑四爺給出的這個方子,溫小婉是絕不會把它流落在外面的。那個坐堂的老大夫,表示很惋惜。
溫小婉卻覺得皇宮外面的正經男人,若安守本份,沒有哪個能用得到,至於那些不正經的,溫小婉畫圈圈詛咒他們一輩子不舉。
抓完藥後,溫小婉在街上隨便拉了一個小孩子,打聽出聶謹言讓他送信的那家『銀通票號』的位置,竟離著她抓藥的這間藥鋪,僅隔幾家門面,一百米都未出去。
小地方果然有小地方的好處,省腿腳,辦事便利啊。
溫小婉走到『銀通票號』門口時,左右瞧瞧,見著她身前左右,都沒有人注意她,她才提起裙擺,一副溫婉小婦人的模樣,進了『銀通票號』店鋪裡面。
要不是聶謹言提供的這個名字,溫小婉根本看不出來這家『銀通票號』與別家票號有什麼區別。
裡外都瞧不出富貴,只一味地平常著。說起來還有一些簡陋。哪像她那一世銀行該有的富麗堂皇。
溫小婉剛進去,就有守在一旁的夥計招呼了。
縣城地方小,漂亮女人也少,那夥計顯然也是好久沒見到溫小婉這般姿色的了,未開口之前,明顯地愣了好一下。
小夥計緩了一會兒,才略有些發顫地說:「姑娘,你……你來換銀子,還是存銀子……」
語氣充滿了討好,眼神卻又不敢在溫小婉的臉上轉悠,慌張地往四周看著。
坐在櫃檯裡的老掌櫃,定力比著小夥計自是強出許多的。
他瞧著小夥計有些失態,連忙朝著溫小婉招手,「姑娘,辦理票號,來這邊。」
溫小婉衝著小夥計笑了笑,小夥計再抬腿的時候,都不知道邁哪條了。
溫小婉覺得有意思,她這副長相,扔在宮裡,也就算是不醜,絕談不上有多麼出挑,但來到了這裡,簡直有種國色天香那一檔次了。處處都有驚豔啊。
怪不得人人都想當皇上,別說那瞧著眼熱的滔天權力,只說那一宮的各色佳人,也叫人欲罷不能啊。
她真應該讓聶謹言跟來瞧一瞧,離了那姹紫嫣紅的後宮,她有多麼搶手。
沒心沒肺的溫小婉不知道,在不久之前,聶謹言就意識到這一點了。
聶謹言深深覺得,對於他來說,還是宮裡安全些--那裡腥風血雨,他已經習慣了,但和那些個雙眼放綠光的山野壯漢搶女人,他的實力還是有些薄弱的--硬體的虧損,多少軟體都不好補。
他們這時的甜蜜,誰又能保證天長地久都會如此啊。他要把一切不好,都斬斷在萌芽裡。
溫小婉走到票號那處帶著柵欄的櫃檯,仔細地打量了老掌櫃一眼。
那是一個和這家票號一樣普通的掌櫃的,基本是打潛伏,不用化妝的小透明。
老掌櫃聚攏了一雙老眼,在溫小婉打量他的時候,他也觀察了幾眼溫小婉,與小夥計那種驚豔的目光絕然不同,他心裡已經隱隱覺出些不對來了。
像溫小婉這樣漂亮的小娘子,出現在縣城,就已經有些罕見了,還是獨自一個人出現,更是稀奇。
來了他的票號,也不急於問經營利益,只是暗暗觀察,這該不會……
就在老掌櫃暗自揣度時,溫小婉已經穩穩開口,「我一不換銀子取錢二不存銀子換銀票,我只是近來一雙耳朵,聽了太多好話,總覺得恭敬上言的,就好似這銀票,看著用著著實歡喜,一旦缺了卻……」
溫小婉說到這裡頓住了,沒辦法,聶謹言只教她到這裡,但她從老掌櫃的神色變化來看,她確實也不用往下說了。
聶謹言初和她說這暗號時,她反應了許久,都沒有反應過來什麼意思,直到今天早上坐著牛車晃到縣城時,她才恍然猜透這話裡藏著的字謎。
--一雙耳朵,不就是『聶』字嗎?
「原來姑娘是老家那邊過來的,老夫說你瞧著眼熟,你父母可好,」
老掌櫃的態度立時熱情起來,從帶著柵欄的櫃檯後面走出來,讓著溫小婉,「快,快裡面說去。」
溫小婉笑著點頭,隨著老掌櫃進了屋子後面。
老掌櫃進去時,衝著小夥計使個眼色。
小夥計雖然不知老掌櫃和溫小婉是什麼關係,這其中又有什麼懂理,但票號上有不少私兌,都是在後間進行的。這個眼色,就是叫他看好門的。
進了裡屋後,老掌櫃立刻端肅了態度,就要給溫小婉行大禮。
溫小婉連忙抬手扶住。這麼大的禮,還是這麼大歲數人行的,她可不願意受。
「還不知上峰怎麼稱呼?」
對於他這種偏遠州偏遠縣的留守暗哨,上面但凡來個人,都是他的上峰,老掌櫃表示壓力很大,誠惶誠恐。
他早幾年是在京城有司衙門做過暗吏的。那個部門,算是聶謹言栽培出來的勢力。
這幾年,他瞧著自己年歲見長,就申請外調到這處偏僻之地,相當於退休養老熬日子的,沒想到要躲得還是躲不過的啊。
「說什麼上峰,我不過是跑個腿的,老掌櫃不必放在心上,這個……才頂頂重要。」
溫小婉把懷中揣著的聶謹言寫好的信,遞給了掌櫃。
信沒有套封,老掌櫃直接打開,沒有細看信的內容,只粗略一掃落款處的那六朵墨色花瓣,臉色立變,驚道:「司公……司公他老人家……」
溫小婉輕輕點頭,「你按信裡寫的做就是了,時候不早了,我在外面待不得太久,我先走了。」
該說的該做的都到位了,時間不等人,她還要和村裡的人一起回去,不好叫人家都等她的。
溫小婉正要走,那老掌櫃連忙叫她等一會兒。
就在她一轉身之際,老掌櫃已經從裡屋櫃子裡,拿出兩錠百兩的銀子和一些散碎的塊銀,裝在大布袋裡,呈給溫小婉,「也不知司公手頭是否方便,這些散碎銀子,花費方便些。」
老掌櫃極是聰明,關於聶謹言的事,多一句不問,只道塞銀子。
這種鄉野之地,你就是塞了銀票,也沒有地方花去。
你在一個年開銷在二十兩銀子左右的小鄉村,出示上千兩銀票,那不是找著挨打咩。
溫小婉瞧著銀子眼紅得很,她在門外那小夥計眼裡,可能長著一副仙子的模樣,其實她有一顆很敗金的心,但她左右一思緒,這錢還是不能拿的。
事後她回到小刑村,與聶謹言說到這事,聶謹言還笑問她為什麼不要?
這絕對出乎聶謹言的意料之外了。
聶謹言很清楚溫小婉對黃白之物的喜好,要不也不會連著銀票都縫到貼身內衣裡,這次見著大把銀子,竟……竟推了回去,真是不可思議。
「我是想……你叫我送信,那人應是信得過的,但萬中有一,萬一……」
溫小婉並不瞞著,把她那時想的,具都說給聶謹言聽,「我若把銀子都拿了,他必然猜到你就在這附近,且身上急需錢物,又有之前咱們出事的消息,若是被對你不利的人知道……,憑著這個就能找到咱們的落腳之處,我離開那家票號時,還故意去另外一條街轉悠了半晌,進了一家上次討過水喝的小戶,我記得他家是有後門的,我停了一刻鐘後,從後門出來,才與村裡的人匯合回來的。」
聽著溫小婉頭頭是道的分析,聶謹言眉眼裡的笑意更深。
自然,溫小婉這番做法是極對的,但令聶謹言開心的是溫小婉為了他的安全,竟然摒棄了第一本能,扔了那厚厚的銀子。他頓覺身心無比的舒暢了。
至於溫小婉這招,能不能防得住那起子想要尋他毛病的人,他就不考慮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既然敢把藏身的消息送出去,就是考慮周全了。他到要看看哪個會第一個來,又會來了哪些人?
他伸雙臂圈住溫小婉,把溫小婉抱在懷裡,細細地吻著溫小婉桃色嫣然的臉頰。
溫小婉如長在他心頭的一塊肉,熨貼又舒服,吻溫小婉彷彿吻自己的心口,總是沒有一絲阻隔的纏綿溫暖。
就在溫小婉以為她自己很聰明,可以為聶謹言擋去那些追蹤探查之時,事情卻如聶謹言所料到的那般發展了。
第一個到來的人是溫小婉的死冤家莫緋漾,這到是在聶謹言的料定裡了,可第二批來的人竟是靖王爺,卻絕對大大出乎聶謹言的意料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