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一堂兒女
靖王府正院正堂裡,正午的暖陽灑在正門那片空地處,高高的門檻折出一排陰沉的暗影,卻絲毫無法阻擋正堂內一片祥和溫暖的氣氛。
靖王妃微微上翹的眼角,帶著一滴還未乾透的淚珠,左手拉著剛剛被龍駿和聶謹言救回來的溫小婉,右手繼續拉著准兒媳婦瀟瀟郡主。
最近這幾天裡,靖王妃為了表示對瀟瀟郡主的重視,也為了避免外面流傳出來什麼對瀟瀟郡主不好的微辭,靖王妃不只叫瀟瀟郡主住在她的院落裡,還叫瀟瀟郡主與她同室,只不過瀟瀟郡主在內室梨花櫥隔間裡,她住在內室外主床。
這樣一來,不但可以保全瀟瀟郡主的名聲,還可以使瀟瀟郡主留下來,多與龍駿溝通感情。
於是,龍駿投入到了熱情如火的工作中,誰拉也拉不回來了。晉安帝龍耀表示很歡迎。瀟瀟郡主眼神很幽怨。
靖王爺摸著頜下幾縷墨鬚,左邊看著收得稱心如意的義女,右邊看看即將娶到家的兒媳婦,心下一片舒坦,最後目光落到他的王妃蘭兒身上,目光從得意變成了中意,綻成了五彩斑斕,熠熠生輝。
等著靖王爺看得時間長了,引起靖王妃的不滿,狠狠朝他瞪過來時,他迅速收好目光,落到下面去,這一下子就落到兒子龍駿身上。
他這聰明絕頂的寶貝兒子龍駿,不只在愛好性情上,完全與他不相象,連著長相也只是在鼻口處,與他有些彷彿。其餘,皆是靖王妃的模樣。
看著兒子就好像看到他的王妃,又因著有兒子的一手包辦下來的設計,他這又才與他的王妃恢復了當年大婚時的甜蜜。
嗯嗯,有個兒子真是不錯,當然也不能否認,有個女兒也很好,特別是喜歡黃雀在後的女兒,這不成全了兒子一段好姻緣。
其實,他瞧著行為不羈、愛好古怪,但他也不能免俗,他也有著正常人的渴望,比如夫妻恩愛,後宅安穩,兒女成群以及含飴弄孫。
眼瞧著這一套都要齊全了,今後,只要在設計引領晉安國服飾潮流上面,再加一把勁,他這一生也算得圓滿了。
晉安帝龍耀已經口頭答應他了,等萬家歡慶、普天同樂的大年過後,就給他出一本《靖王爺服裝設計大全》的書,全國發行。
靖王爺這目光環視一圈,最後不可避免落到了右垂手的山寨版女婿聶謹言身上,然後,一下子的好心情,全部消失。
聶家的人,真是不管什麼時候,都是一張肅面無波的棺材板臉。媳婦被人搶走是,只是更添了幾分悲淒;媳婦被救回來還是,還似乎添了幾抹輕愁。這叫什麼事啊!
靖王爺並不知道山中石室裡發生的事,也不知道聶謹言和龍駿故意放走了開光大師,他只知道聶謹言和龍駿,抓回來了那個敢來靖王府劫走溫小婉的賊人。
依著他想,這賊人至少要千刀萬剮,膽敢到靖王府來劫人,當他靖王爺不存在、當他靖王府好欺負嗎?
可他瞧著自己兒子和自己這個偽女婿的意思,是不打算處理那個賊人,至少是不打算千刀萬剮的。這在他瞧來,未免有些太縱容了。
這一頓午膳因著全家團聚,擺在了正堂,酒席宴上一片齊全,上了十六道正菜,還有四道湯,六道甜品。
一家子分著主次坐滿了圓桌,聶謹言和溫小婉坐在一處,兩個人都在身子沾了椅子後,非常有默契地把手拉到了一起。
直到現在,溫小婉的手指還有些僵硬呢。
聶謹言的手掌包裹著溫小婉的手指,有力又帶著溫厚的揉摸,從指尖到手腕,分寸不拉。
溫小婉清楚聶謹言心裡想的是什麼,無外乎是她受了這麼一場罪,而給她帶來這無妄之災的人,正是聶謹言的師父。雖說幕後指使另有其人,但總逃不過與聶謹言有些淵源。
聶謹言心思重,溫小婉是十分不想聶謹言背上這種沉重包袱。
從她決定與聶謹言在一起的那天開始,她是什麼都願意與聶謹言共同背負的。
被救出石室後,她只想做一件事,讓聶謹言好好地抱抱她,把她擁在懷裡,在只有他們彼此的空間裡,擠在屬於他們的床上,什麼也不做,哪怕只是相擁而眠,舒服地睡一覺也好。
等著這頓為了慶祝她平安脫險的家宴吃完,她一定拉著聶謹言把他們前幾天想做,卻沒有做完的事,完美補齊。
溫小婉和聶謹言在桌下面的小動作,沒有逃過靖王妃的法眼,靖王妃眉眼間笑意更深,家裡這一喜一樁接著一樁,她這麼多年的吃素念經,總算是見著些成效了。
等著宴席吃得差不多了,瞧著該說的話也都說了,該叮囑的也都叮囑了,靖王妃宣佈散席。
還未等聶謹言拉著溫小婉要離開,龍駿就要開口。
因著他們去救溫小婉時走得比較著急,他們一行都是快馬加鞭的,像馬車那種慢行的物件,根本沒帶。
經著幾番折騰,哪怕在石室裡已經休息過一段時間,溫小婉的身體狀況仍不太好,救出溫小婉回來的一路上,聶謹言都把她緊緊裹著,抱在馬上的。
龍駿想與聶謹言說上幾句關於開光大師的話,都沒有機會,回到靖王府後,靖王爺和靖王妃都很著急,瞧著溫小婉無事,就把他們招進了靖王府正堂,當著父母的面,這更不是說話的時候。
總算等到父母發話,允許他們清場了,龍駿已經不能再忍下去了。
知子莫若母,龍駿那邊有一動作,靖王妃立刻察覺,搶到了龍駿說話之前,先開了口。
「謹言,你陪婉兒回繡樓吧,婉兒經此一難,遭了好些罪,你要好好安撫與她啊,」
靖王妃說完,聶謹言連忙起身,面向靖王妃施禮道:「是,我這就去做。」
溫小婉跟著起身,在靖王妃發完話後,福了一個禮。
龍駿想拉著聶謹言『談談心』的想法,只得憋屈回去,沒有想到更憋屈的事情,還在後面呢。
「駿兒,你留下,不要急著走,你這幾天忙著找回婉兒,確是正事,為娘也擔心婉兒的安危,沒敢耽誤你,既然婉兒平安回來了,與謹言恩恩愛愛的,你也該學著點謹言待婉兒的心思,好好地關心關心瀟瀟了……」
龍駿一腔子鬥志,在靖王妃的碎碎念以及瀟瀟郡主的脈脈含情中,萎縮成一聲嘆息,是孽債躲不過啊。
聶謹言沒捨得溫小婉走一步路,未出正堂的大門,聶謹言就已經把溫小婉打橫抱在懷裡,這樣的公主抱,只是幾天沒有享受到,溫小婉就覺得恍如隔世那麼遠了。
「聶謹言,我好想你,我好怕再也見不到你,你知道嗎?你那個紅狐狸精師弟,他把我扛到肩膀上,顛得快要死的時候,我就想著,我一定要活著的,我說過要陪你一輩子的,永遠不離開你,我怎麼能食言呢?」
這些話,溫小婉在石室裡的時候,就想和聶謹言說的,但那時石室裡外打得雞飛狗跳,她與聶謹言旁若無人地摟在一起,已經很刺激人家眼球了,怎麼還好纏纏綿綿說著不停呢,而且這些話,溫小婉只想說給聶謹言聽,她也不願意叫別人聽到的。
「你當然不能食言,我們要一起過百年的,」
聶謹言俯身,吻了吻溫小婉的額頭,不顧著道路兩旁還有下人侍衛們瞧著,這與他是極大的突破了。
這個以前被溫小婉伸手摸一下,臉都會紅、耳尖都會冒火的司公大人,終於被溫小婉調教得把害羞這種東西,扔到爪哇國去了。
溫小婉心裡卻是清楚的,聶謹言不是改了本性,他含蓄內斂又嚴肅的性子,來自聶家的傳承,天生始然,怎麼會改呢?
不過是他此時內心過於壓抑沉重,知道自己受了委屈,願意用一切來彌補自己,為了討自己的歡心,拱手河山也毫不猶豫。
「我瞧著你師父不簡單,」
開光大師是橫在聶謹言心上的一道結,不打算是不行的,溫小婉不知道從哪裡說起才好,僅用『不簡單』三個字,怕是不行的。
溫小婉想了想又說:「你年幼師從如他,他又救過你的性命,依著你的品性,他若沒做出什麼令你傷透心的事,你也斷然不會像今天那麼對他的。」
「同理,他若不是心中藏著什麼陰毒的秘密,依著他那乖戾隨意的性子,也斷不會與你做過多糾纏,沒好處的事,他似乎不會做,相公,能告訴我嗎?到底是什麼事?」
溫小婉斷定自己的猜測一定是對的,開光大師當著她的面,也透露了些。
雖然她不明白開光大師與她說這些是什麼意思,但開光大師與聶家的恩怨,絕對比著晉安帝龍耀與睿王龍麒那兩兄弟之間更為複雜。
依著溫小婉想,這裡面搞不好還會與聶家被陷害進三王謀逆案,有著關聯。
聶謹言抱著溫小婉向前行走的腳步,在溫小婉問完他後,停了下來。
沉默了許久,聶謹言抱著溫小婉,換了一個方向,沒有直奔溫小婉的繡樓,而是轉了一個彎。
「你說陪我泡池子的,這時日正好,我們去泡一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