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玩大發了
吃醋這種東西是絕對不可取的。小醋怡情、大醋兼虐。溫小婉尤其不贊成身體不太健全、心理長期憋屈的人,時常灌醋。比如聶謹言。
昨天她出於好奇瞧睿王龍駿那一眼,又不由自主地直了眼睛後,聶謹言折騰一夜,害得她第二天遞牌子進宮,都差點誤了時辰,老腰酸得要掉線一般。
她想著等她從宮裡回來時,聶謹言這酸氣也就消了。
為了讓聶謹言的酸氣別發酵上來,溫小婉從宮裡出來後,回了靖王府,直接就回了她的小院,連著靖王爺要拖她去衣樣庫裡,看他新染出來的虎豹紋都推辭了。
這種新花紋還是溫小婉教他的呢,他弄出來後,第一個想找人分享的就是溫小婉,奈何溫小婉因私人原因很不給面。
靖王爺很不滿意,覺得兒女都很不孝順。
--溫小婉一點兒沒有初來靖王府時的貼心了,一天就知道陪在聶謹言的身邊,也不知道那太監哪裡好了,長著一張死人臉,自己這義女的眼光真是……有夠神奇的。
兒子龍駿回了京城之後,徹底神龍見首不見尾了,一會兒說是在皇宮,給皇上講道學呢。一會兒又說是去了蓮觀庵,看望他母妃去了。
這孩子太不懂事了,去皇上那裡講道學,他就不跟著一起去了,反正皇上和他兒子兩個說什麼,都和打啞迷似的,他也聽不懂。那他去看他母妃,怎麼能不叫自己一聲呢?
別說,最近這段時間,看著溫小婉死纏在聶謹言的身邊,他也有些春心萌動,想起年少時與他的靖王妃蘭兒的那一段好時光了。
那時小兒情懷、初時曉意,還是很溫馨快樂的。
他弄出什麼衣服來,蘭兒都喜歡,還能指點一、二。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起,蘭兒念上佛的呢,他都不知道啊。
事實證明,溫小婉實在是太樂觀了。
聶謹言應該是還沒有想好,怎麼進宮去見他的太后主子,依舊裝瘸托病,跟著溫小婉一道回了靖王爺。
他回來靖王府本也沒有錯的,按著出發時的皇太后懿旨,他還是掛著靖王府大總管的名頭的,沒有人下旨把他調走的呢。
可能是覺得他這趟差除了辦出個光明正大的媳婦來說,一點不能令太后滿意--一個宦官出去一次,娶個老婆,在別人眼裡頂多算是稀奇事,實談不上是多麼叫人稱快的好事。
是以,昨天進了皇城後,聶謹言只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暗暗聯繫了他自己的勢力,而在未進京之前,這一路來,他已經進行有步驟的收攏和清理了。
聶謹言發現在他消失的這段時間裡,並沒有什麼不妥的,些許有幾處以為他死了,鬧了幾次變動,也都被他的死忠,給彈壓下去,只等著他回來處理。
當然,這沒有什麼好處理的。
他的勢力,自然是順他者生、逆他者亡。這些敢趁著他不在,就起了異心的人,他不活埋了他們,還留著他們做什麼。
溫小婉回來的坎節,正是聶謹言剛吩咐完他的手下,大開殺戒後。周身滿臉,都帶著一種肅然的殺氣。
聶謹言什麼都能容忍,惟不能忍的就是背叛。
依著他現在的身份和所處的環境,身邊之人,要的就是死忠,那些不忠的人,必須一一剔除。再也沒有比『死』這種剔除方式,更好的了。
在聶謹言身邊侍候的,是他走的時候留守下來的小福子。
小福子早就知道他家司公大人與婉兒姑姑的事情了,小福子只是沒想到婉兒姑姑成了靖王爺的義女,有了郡主的名份,還和他家司公好在一處,這……這算……富貴與共……
小福子文化素養不高,一時也想不出來什麼詞形容,只覺得這事有點不可思議了,卻越加佩服他家司公有手段,身下沒根都能拴得住女人--還是像婉兒姑姑。
噢,不,這時應該叫溫婉郡主,那麼美麗高貴心地善良的女人。真堪稱他們宦官群裡的楷模榜樣。
以上這些優點,溫小婉自己都不知道。
聶謹言一個人躺在內屋床榻上想事情,小福子守在門口那邊滿心崇拜著他們家司公。溫小婉進來時,他也是愣了一下,才看到的。
他連忙給溫小婉行個禮,溫小婉衝他擺擺手,示意他不必,然後悄聲問道:「你們司公醒了嗎?」
小福子點頭,他們家司公豈止是醒了,這一早在溫婉郡主走後,他們家司公這一天也沒再睡過啊,
哎,溫婉郡主就是他家司公的定心丸,沒她這個人在旁邊定著,他家司公公還能做什麼……,還不就是殺人埋人那點事。
溫小婉知道聶謹言醒了,大步就要進去,被小福子輕輕拉住。
他不敢說話,他們家司公耳朵靈,從內堂到外堂門這點子距離,他除非不開口,只要開口,他們家司公一定能聽到。
瞧著小福子用眼示意著自己,溫小婉眨眨眼,立刻明白了。
在她穿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小福子一直是她親密無間的階級戰友。他們之間的默契,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形容的。
小福子如此用力的提醒,眼珠子都要從眼眶裡跳出來了,她怎麼能不懂。無外乎是她這家這個死太監,心情持續不好了。
溫小婉不在意,聶謹言心情再如何不好,也從來不在她身上撒氣的,她才不怕。
她衝著小福子擺擺手,把她出來時嘉妃賞她的一盤子點心,給了小福子後,輕身走進了內堂。
溫小婉走到正堂門口時,聶謹言已經聽到她的腳步聲了。
裡外兩堂靜得很,掉根針都能聽得到,聶謹言的心情卻有些浮亂,很糟糕。
溫小婉進了內堂,瞧見他那一副死人樣,決定嚇嚇他,進來後也不說話,只坐到了與床正對著的那把椅子處,厭厭的不說話。
聶謹言等了半柱香時間,也聽不到一點兒動靜,有些沉不住氣了。
他抬起頭,瞧到溫小婉耷拉著耳朵的小模樣,越發衰氣,一張花瓣似的嘴,嘟成了花苞。
「怎麼了?進宮受氣了?」
按理說不應該啊,如今靖王府風頭正盛,而她又是新封的郡主,宮裡的女人們都是人精,與她們沒有多大爭皇寵的人,她們都願意賣個好的。
難道是有人因著他,排擠了溫小婉幾句,說了什麼不中聽的?
聶謹言捏著茶杯的手,又重了幾分,幾乎要把茶杯捏碎了,這事他不用問溫小婉。
若真有什麼人,說什麼不該說的,他只要今天晚上把宮裡的暗線調出來,什麼都一清二楚。
膽敢背後議論他,叫溫小婉跟著她受這份委屈,比剜他的心還難受。反正宮裡死個把人,也不算是個事。管她是哪個嬪哪個妃的。
溫小婉繼續保持帶死不活的霜打茄子樣,蔫蔫地小聲說:「沒……沒誰。」心裡卻笑得開朵花了,她忽然發現,調弄聶謹言挺好玩的。
聶謹言越發急了起來,眉尖都蹙到一起去了,「到底怎麼了?
今天一早,那些暗線來他這裡回報時,沒有人和他說宮裡發生什麼了啊。
其實那些暗線知道太后要議定溫小婉去和親,只是因著聶謹言大開殺戒,把這事給忘了--畢竟是沒成的事,哪有眼前殺人的事重要。
「我去了嘉妃主子那裡,她……她告訴我……」溫小婉為了顯得形象逼真一點兒,還帶著些哭腔說:「她告訴我說,太后娘娘正和皇上商議,要送我去胡虜國和親、做妃子……」
溫小婉為了不讓聶謹言看到她忍笑忍到表情扭曲、肚子疼的嘴臉,一張俏臉都快埋到胸裡去了,一點兒沒注意到聶謹言那張越發蒼白鐵青的臉,已經不成模樣了。
「你說我和你……,我都不是……,我要是嫁過去讓人家知道了,不得……,我還不如跳河淹死呢。」
她說了一萬種死法裡,在她身上最不可能發生的來嚇乎聶謹言。
若是平時,聶謹言只要稍稍轉轉腦子就能想到了,憑著溫小婉那彪悍的水性,能在他們墜下懸崖,摔個半死時,死拖活拽把他拉上岸去,還有哪個湖能淹死她。
可惜關心則亂,這種時候,但凡是牽扯到溫小婉的事情,他哪還有心思想著那麼多,而且……胡虜國確實有提出過和親的請求。
這事他知道,只是當時沒往那方面想。
一是他和溫小婉已經到了那般地步,別人不知道,靖王爺父子難道還不清楚嗎?怎麼可能同意叫溫小婉去和親,這不是打人家胡虜國的臉面嗎?
二是本朝別的東西不多,就是和著晉安帝同輩的郡主最多,誰叫他爹武皇帝那一輩子的親王最多呢。
哪家府裡,都有個三、四個待嫁的郡主縣主呢。論身份、論才貌、論血統,輪也輪不到溫小婉這裡啊。
可如今溫小婉說這事是太后提起來的,聶謹言的心神就有些紊亂了。太后那人,他實在太清楚了。
太后從不做錦上添花之事,她一般做的都是落井下石。若是知道自己瞞著她娶了妻,從背後捅一棍子的事,太后是能做得出的。
溫小婉嘮叨完一大串,自訴滿腹委屈時,聶謹言竟沒有回她,這……這不對啊!
她一直低著的頭,實在低不下去了,這個玩笑起個頭還行,她不敢真的開大發了,是以沒聽到聶謹言的回話,她連忙抬頭去看,卻見著聶謹言那裡的臉色極為不好,他就是摔斷了腿,還沒有這麼不好的時候。
溫小婉自覺有些過份了,連忙扔了玩心,連忙跑過去,一把扶住了躺在床上的聶謹言,「你……你怎麼了?聶謹言,你,你說話啊,這事……這事被皇上回了,你……」
溫小婉語無倫次地勸著,都不知道說哪句好了,她覺得聶謹言如今這副模樣,特別像是傳說中內功煉劈叉後的走火入魔。
溫小婉此時說的這些話,聶謹言充耳不聞,一點反應都沒有。
聶謹言只覺得耳畔一陣嗡嗡作響,好像有一萬只噬血蟲湧進他的大腦,啃著他的腦髓一樣,連著視野也開始一片片發暗。
他手裡捏著的那枚之前就要被他捏碎的杯子,終於被捏成粉沫狀了。
他心跳鼓噪如秋蟬,整個身體內裡卻是冰冷一片,一股涼意從腳底升起來,刹那就把他身體裡流淌不息的血液都給凍住了,滿耳邊只有溫小婉的那麼一句『她要去和親』的了話。
他知道溫小婉瞧出他不妥了,跑到他身邊又說一堆什麼安撫著他,可他好像傻了一樣,木然地看著溫小婉的嘴上下動著,他連眼皮都沒眨,就像一瞬間失去了反應能力。
溫小婉瞧著聶謹言額上的冷汗都冒出一層來了,頓時也嚇得沒有底了,想著還是叫王府時的大夫過來瞧一眼,別真出什麼大事才好。
溫小婉鬆了扶著聶謹言的手,轉身就要去外面,卻被聶謹言一把死死地抱住,怎麼也不肯鬆開了,「別……你……你哪也別去!」
聶謹言勉強擠出這麼一句來,還想再說什麼,嗓間就好像被什麼東西嗆到,他猛地把頭扭到一側,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溫小婉覺得不對,強著在聶謹言箍著他的臂灣裡轉了個圈出來,等她發現聶謹言被嗆得喘不上氣來,想要伸手去撫聶謹言的胸口後背,手臂卻怎麼也抽不出來。
聶謹言的眼睛飛快地紅了,然後,血就順著他的嘴角邊淌了出來……
「這怎麼還見血了?」溫小婉嚇得臉色立刻白了,「你……你怎麼了,聶謹言,皇上……皇上把這事攔了下來……」
溫小婉也不知道聶謹言聽下去沒有,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聶謹言竟鬆了箍著她的手臂,從床上跳到了地上。
「你……你這是要做什麼去啊……」
溫小婉急壞了,這回是換到溫小婉去抱聶謹言了,也是緊緊地箍住,這剛吐了血,哪也不應該去啊,和該是躺在床上,等著找大夫瞧的。
「殺人!」
聶謹言滲著血的牙縫裡,森森擠出這兩個字來。
都吐血了,還不忘了殺人,與其說是她玩笑開大發了,不如說聶謹言這是……這是酸大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