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文官話音剛落,不僅是雲暖暖傻了眼,在場的人都為之震驚,反應各異。
夜嫚語眼中掠過驚訝的光芒,頗為幸災樂禍地瞥了夜若離一眼,轉頭跟旁邊的另一位小姐說起悄悄話來:「我就說,那個花痴女作的畫怎麼可能會入得評委的眼……」
原先一臉擔心的雲傾雪和雲天鶴不約而同鬆了一口氣,均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鳳淵辰微微勾起唇,依舊是不驚不詫的態度——只是當他的目光落到了老文官緊握著雲暖暖的手時,立刻蹙起了眉。
不過在他之前,雲天鶴已經站了起身,重重咳了一聲,高聲提醒道:「吳太傅,注意你的舉止!」
「抱歉,抱歉。雲丞相,老夫只是太激動了。」吳太傅趕緊鬆開雲暖暖的手,抹了一把老淚,又不住地感嘆道,「沒有想到,老夫居然能夠在有生之年遇到如此有才華的年輕人……哎!雲二小姐實在是難得的天才!天才啊!」
——這是怎麼回事?
面對吳太傅激動得語無倫次、不能自語的情況,不只是雲暖暖,在場的人也是面面相覷。
雲二小姐到底畫出了什麼驚為天人的東西,讓作為三朝元老的吳太傅如此激動?
氣氛頓時變得微妙起來,直到一個滿是不能置信的聲音在御花園內響起,打破了這陣沉默。
「這怎麼可能?她明明什麼都沒畫!」夜若離皺起眉,在一旁冷聲道,她的話也解答了在場人心中的疑惑。
什麼?什麼都沒畫,那為什麼吳太傅還……
一時間,被夜若離的聲音吸引過去的目光又齊刷刷地落到了吳太傅身上。
聽到夜若離的質疑聲,吳太傅臉上的激動之色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轉過頭看向夜若離,板起臉孔威嚴地問:「你在質疑老夫的眼光?」
「不,我只是在質疑,一幅什麼都沒有的畫卻得到如此高的評價。」夜若離冷冷一笑,不亢不卑地對上吳太傅的怒視,「這是否對其他認真作了畫的參賽者不公平?其實這次比賽不過是幌子,第一才女的人選其實早已經預定好了吧?如果是這種結果,我夜若離第一個不服!」
她話未說完,席中許多大臣已經倒吸涼氣。這吳太傅連先帝也要禮讓三分,他選擇一幅空白的畫必定有他的理由,可是夜若離居然敢膽頂撞他,也太不知好歹了吧?
「大膽邪王妃!居然敢膽質疑比賽公平?」太后雲傾雪滿臉怒容,她向桌子上狠狠一拍,沉聲喝道。
「太后娘娘息怒。」吳太傅向雲傾雪拱了拱手,又轉頭看向夜若離,搖了搖頭。
「公平?你覺得不公平?像你這種目光短淺的小女子,也難怪成不了大氣!」吳太傅不怒反笑,他捋了捋鬍子,眯起的眼中閃爍起犀利的光芒,「就讓老夫來告訴你,何為真正的繪畫藝術!」
他隨即拿起了雲暖暖桌上那一張雪白無暇的宣紙,一邊向大家展示一邊徐徐地解釋道:「真正的繪畫藝術,不在於別人讓你畫什麼,你就畫什麼,而是要參透事物的——意境!」
他的聲音雖顯蒼老,卻洪亮有力。
「就像這次的題目——公雞啄米,公雞啄完米飽了後,它自然會離開,而原來的米也沒有了,所以畫面中自然什麼都沒有了。雲二小姐正是參透了這種意境,才有了這麼一幅完美的作品。」
這到底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解釋……
聽著吳太傅一番近似胡言亂語的話,雲暖暖忍不住嘴角抽搐。這一刻她多麼想挖一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
明明一竅不通,卻被硬生生說成是天才,還有什麼比這個更丟人的嗎?
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天才?莫不是……有人教唆他這麼說的吧?
雲暖暖下意識向主座上的鳳淵辰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表示強烈的懷疑。
但回應她的,卻是鳳淵辰否定的回答。他搖了搖頭,表示壓根兒不清楚這件事。
不過經過吳太傅的解釋,這下夜若離就算多佔道理,也啞口無言!
她的嘴角浮起一絲冷蔑的笑意:「好!這一局就當是我輸了,讓她一局也無妨!」
隨後她冷哼了一聲,狠狠地一甩衣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比賽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也不管周圍那些異樣的目光。
對於夜若離這種無禮的舉止,吳太傅只是皺了皺眉,什麼也沒說。他也跟隨著夜若離的腳步走到主位,向小皇帝和太后稟告了之後,公佈了第一場比試的分數。
雲暖暖就這樣憑藉著一張空白的話,以超高的分數力壓夜若離,成了第一場比賽的奪魁者。
雲暖暖暗暗鬆了一口氣,但看著那張被吳太傅視若珍寶的白宣紙,還是忍不住嘴角抽搐。
居然就這麼誤打誤撞過去了……
真不科學!
不過,第二階段的比賽……
夜若離囂張的舉動早已經讓在場的人心懷不滿,在吳太傅宣佈了第一場比試的分數後,就有人忍不住出來找荏了。
「哎,我說,花痴傻子,第一場比賽也就是這麼亂塗亂畫,你口口聲聲說是讓人家的,可是第二輪比賽,你又懂什麼表演?」不知道從哪裡傳出一聲嗤笑,在座的賓客立刻露出了不屑和譏諷的眼神。
對啊!在鳳臨國,有誰不知道夜將軍府的大小姐夜若離是出了名的花痴傻子?一個整天只會追在男子身後跑的女子,哪裡懂得什麼才藝?
「對啊,王爺,你快勸勸姐姐吧,誰不知她對琴棋書畫一竅不通,千萬不要丟了王府的臉面才是。」包圍著鳳御塵的其中一個粉衣女子看似關心地開口道,但嘲諷之色卻溢於言表。
花叢中另一個女子掩著唇,幸災樂禍地說道:「是啊,王爺,快勸姐姐放棄吧,到時候丟人現眼就不好了。」
「給本王閉嘴!」聽著四周不斷傳來的、對心愛之心的侮辱言辭,鳳御塵怒不可遏地喝了一聲。
周圍吱吱喳喳不停的女子才悻悻地閉了嘴,卻相互交換著嘲諷的眼神。
坐在不遠處的夜若離轉過頭去,漠然地看著那群花花綠綠的女子,目光冷冽如刀。
剛才開口說話的幾個女子被她這麼一瞪,立刻花容失色,慌亂地低下頭,眼中有怨毒的神色一閃而逝。
舞台上,第二階段的比試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彈琴,吹笛,跳舞……時而婉約,時而低沉,時而激昂。各家參賽的女子紛紛使出渾身解數,拿出最好的本領,力圖將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在眾人面前。
又一個表演完畢的女子下場後,不知不覺已經輪到了夜若離上場——
可是就是那麼一瞬間,原本沸騰熱鬧的氣氛瞬間冷凝了下去。
在場的人的目光不約而同落到了夜若離身上,有嘲諷的,有同情的,更有不屑的。
眾人彷彿已經看到了她說棄權那一刻,紛紛搖頭嘆息的時候。
夜若離卻霍然站起身,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容,以傲視群雄之態走上了舞台。
台下立刻傳來一陣不能置信的驚呼——
「邪王妃,她瘋了嗎?」
「對啊,明知道自己什麼都不會還敢上台……」
「嘖嘖,人家想要出醜,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在各種夾雜著嘲笑的譏諷聲中,夜若離邁著鎮定自若的步伐來到舞台中央,拿起一旁早已經準備好的畫筆,蘸了墨,突然拉開旁邊一扇空白的屏風,一旋轉,整個人宛如一朵冰山雪蓮一般,傲然綻放起來——
「她想做什麼?」底下立刻有人發出驚呼。
這句話問出了不少人的疑惑,不過答案很快得到揭曉。
「為了尋找最終的希望,獨自離開天邊的故鄉……我是一隻即將涅槃的鳳凰,受盡傷只等待旋轉的時光,就算再也無力抵抗也絕不投降,只毅然逆向勇敢跨入熊熊火光……燒盡所有血與傷又再次翱翔,風狂放火熾熱看誰還能再阻擋,在九天之上我要再次奏響降龍樂章。」
空靈的歌聲驟然在御花園內響起,夜若離目光悠遠,帶著一種看破紅塵的超脫之感。
與此同時,夜若離翩翩起舞,如同歌曲裡的鳳凰一樣翱翔起來。
帶有穿透力的歌聲在瞬間震撼了人心,加上眼前那宛如白蓮綻放的舞蹈,令人久久無法平靜下來。
夜若離恍若一道旋風,不斷旋轉,旋轉。手中的筆卻沒有停止,在面前的屏風勾勒出一條條完美的線條,隨著夜若離飛舞的動作,這些線條交織成一幅完整的畫——
一隻鳳凰從熊熊烈火中涅磐而出,展開火之羽翼,飛翔於碧藍的天際。
在夜若離的筆下,這只浴火鳳凰彷彿要從紙上呼之慾出,在場的人好像能聽見它的翱翔一般,激動人心。
而此刻的夜若離就像是跟畫中的鳳凰融為了一體,勝雪的白衣染上了火紅,彷彿,她也是從浴火中重生。
鳳翔九天。
她的一舉一動,無不在告訴著在場的人——
她,夜若離,就是天生的王者!
眾人看著夜若離的目光逐漸變得痴迷,但卻有幾人除外——
死死盯著屏風上那隻鳳凰,雲傾雪面色愈發不悅。
完全不懂得欣賞的小皇帝艱難地支著沉重的眼皮,靠在龍椅上打起盹來。
至於鳳淵辰……當他的視線落到了亂瞄找吃的雲暖暖身上,不由得無奈地搖了搖頭。
而座下,夜嫚語臉色也是越來越顯得蒼白,她搖著頭,無法相信地喃喃自語著:「這……怎麼可能!那個花痴……怎麼可能會……」
無視那一群女人羨慕妒嫉、恨不得把夜若離吃掉的眼神,鳳御塵嘴角終於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我家若兒,自然是最棒的!」
鳳御翊和鳳御景此刻看向夜若離的眼神都帶了一種侵略性。這個女人,最後一定會是他的……
儘管座下的人多麼無法置信,但這場比賽的勝負似乎已經分出。
相比之下,其餘的女子表演就遜色多了。
只是,大家顯然忘記了,最後一個上場的雲暖暖……
等到夜若離所營造的氣氛冷卻下來之後,雲暖暖在眾目睽睽下,手腳冰冷地走上了舞台。
她才走出一步,那個想法再次冒出來了。雖然表面看起來還是鎮定自若,但她的內心早已經內牛滿臉——她可不可以棄權!?
表演什麼?
在雲傾雪和雲天鶴充滿期待的目光下,雲暖暖站到了舞台上。
可是面對著眼前的一大堆樂器、書法繪畫工具,她卻手足無措,腦海裡僅剩下四個字——完全不會。
雲天鶴和雲傾雪交換了一個擔憂的眼神,不約而同皺起了眉。
「雲二小姐怎麼了?」看著台上一動不動的雲暖暖,底下的人又疑惑地議論開來了。
「不會是被邪王妃的表演嚇著了吧?」
「怎麼會,雲二小姐可是鳳臨國的第一才女!」
去他的第一才女!
雲暖暖聽著底下的竊竊私語,心裡有種掀桌的衝動。
被趕鴨子上架的雲暖暖在萬般無奈之下,只好抓過旁邊的一隻毛筆——
要說隨手塗鴉下吧,應該還可以,畢竟從幼兒園到高中都是有「美術」這門課程的……但是這裡的毛筆太軟,根本就畫不了她所熟悉的塗鴉。
要是這裡有蠟筆、粉筆之類的硬筆就好了……
等等,粉筆——雖然沒有粉筆,但這裡似乎有類似於粉筆的東西,可以在紙上涂畫的……
沒錯!她可以用木炭!
雲暖暖眼前一亮,連忙喚過一旁宮女,讓他給自己帶幾塊木炭過來。
那名宮女儘管有疑惑,還是依照她的吩咐趕緊尋了幾塊木炭來,卻沒有注意到台下的吳太傅突然露出了異常激動的神色。
雲暖暖接過宮女帶來的木炭,終於舒了一口氣。感受著那熟悉的觸感,她在紙上隨意塗了幾筆。
幾筆的勾勒,畫出了一隻……烤雞。
座下的人瞠目結舌了。
不是因為被震撼了,而是……
這雲二小姐,演的又是哪一出?
搞定!
雲暖暖扔下手中的木炭,也不管在場的人是什麼樣的反應,立刻飛快跑下了舞台。
表演什麼的,重在參與嘛!
夜若離看著台上那張不像樣的畫,嘴角不由扯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只是她譏諷的笑意還沒到達嘴角,就被吳太傅激動的聲音打斷了。
「哦!莫非這……這就是風臨國失傳已久神技——炭畫?」
沒等所有人反應過來,吳太傅突然跑了上去,捧著雲暖暖隨手塗鴉的畫,如獲珍寶。
他又激動地看向小皇帝和雲傾雪,顫巍巍地說道:「皇上,太后,這只烤鴨畫得真好,請看,那線條,那筆鋒,那神態……真讓人垂涎欲滴!」
剛剛偷跑回自己的座位上的雲暖暖聽到這話,神色一僵,下一秒她整個人都風中凌亂了。
烤鴨?
她畫的明明是烤雞啊喂!
還有隨手塗鴉的烤雞哪來的神態?!
這個老頭,真能胡扯!
雲暖暖忍不住撫額,再一次產生了挖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的想法。
「活的鳳凰當然沒有烤鳳凰好,又不能吃……」小皇帝聽著吳太傅的話,十分贊同地點了點頭,眨巴了一下眼睛小聲嘟囔道,「唱的那歌說不定是從哪裡剽竊回來的……」
「皇上,注意言辭。」雲傾雪清咳一聲,掃了他一眼,但語氣裡明顯帶著笑意。
小皇帝吐了吐舌頭,調皮地說道:「是,母后。」
底下一眾驚怔的人,也逐漸反應過來——
「原來,雲二小姐不是戲弄我們,是真的藏有神技啊!」
「沒錯,你沒聽見吳太傅的誇獎嗎?」
「不愧是第一才女!」
似乎在一瞬間,人們已經把夜若離那一支風華絕代的鳳凰之舞拋到了腦後。
而夜若離的臉色,也在吳太傅的解說後,一下子沉入了谷底,黑透頂了。
烤鴨……烤鳳凰……
這雲暖暖分明就是在暗諷她剛才表演的浴火鳳凰不過是一隻烤鴨!
還有之前烤雞翅的謠言……
其實一直都是她從中作梗吧?
這一刻的夜若離臉色一陣紅一陣青,她覺得現在的自己就像是在舞台上耍戲的猴,被所有人當作娛樂圍觀重生本人就是豪門。
很好,雲暖暖!今天的恥辱,她絕對不會忘記的!
夜若離怒極反笑,她斂起身上的殺意,臉若寒冰地一甩衣袖,不顧其他人的反應,大步離開了御花園。
「若兒!」鳳御塵見狀,桃花眼中閃過一抹驚慌之色,立刻起身去追。
周圍花花綠綠的女子們連忙拉著他不讓他走:「哎,王爺,宴會還未結束……」
「都給本王滾開!」鳳御塵怒極,一腳將這群女人踢到了一邊,隨即頭也不回地追隨夜若離而去。
「啊!王爺,等等妾身——」
邪王和邪王妃一夥人突然離場,讓在場的人都措手不及。
不少大臣都不悅地皺起了眉,雲傾雪更是氣憤:「哼!一群沒有規矩的人!」
身邊的紅人連忙勸慰道:「太后息怒,邪王和邪王妃向來就不合人群,您就別為那幾個不懂規矩的人操心了。」
「是啊,母后。」小皇帝也搖了搖她的手,朝她眨眨眼說道,「大家還等著比賽的結果呢!」
「皇兒說得是,是母后激動了。」雲傾雪緩過一口氣,吩咐宴會繼續進行。
因此……
「那麼,這場比試的獲勝者就是雲府的雲二小姐了。」
當吳太傅滿堆笑容地將一卷黃澄澄的聖旨交到雲暖暖手上時,她依然無法置信是自己贏了這場比賽!
為什麼她總有種自己被耍了的感覺?!
雲暖暖愣愣地接過那卷寫有第一才女封號的聖旨,無意識地轉頭看向雲天鶴,卻看見他欣慰地朝她點了點頭,臉上也是止不住的笑意。
「恭喜妹妹了。」這時雲傾雪緩緩開口,慈愛的目光投到雲暖暖的身上,「不知道妹妹想要什麼樣的獎勵?」
獎勵?
聽到了一個誘人的詞,雲暖暖遲鈍地抬起頭,「我……」
可是她還未反應過來,座下已經有一人起身,朝上座的人跪下。
「臣心儀雲二小姐已久,請皇上和太后作主,為臣和雲二小姐賜婚。」
那個聲音,竟然是來自——